第二十七章

十七看著田丹圍上瞭紅圍巾:“早上換班我來拿。”

“謝謝。”田丹慘白著一張臉跟他道謝,看著十七離開自己的視線。

院子有探照燈緩慢晃動,沒有照到的地方一片漆黑的,徐天打著手電走。華子接墻上的電話,獄警在電話裡說:“華哥,三哥來瞭,一個人。”隔著鐵柵,華子看向外面院子的手電光晃來晃去:“看見瞭。”

華子掛瞭電話,看徐天走近,說道:“三哥來瞭。”說完,華子準備開鐵門,徐天看華子說:“給張手紙。”

“我沒手紙。”

“什麼紙都行,那裡不是有嗎。”

“裡面有茅廁。”

“快點。”

華子伸手將椅子上的一張破紙遞出去,徐天揉在手裡轉身向黑暗裡走去。華子挨著鐵柵喊:“您也不嫌冷啊,往後面蹲遠點……”

後院,徐天打著手電走著,燕三在黑暗裡跟著手電的光。有四個持槍的獄警從一間獨立的房子裡走出來,迎面撞見徐天過來。

獄警喊:“誰啊?”一個獄警在鎖槍械庫的門。徐天將手電打到對方臉上:“我。”燕三迅速藏身,獄警看不清徐天,警覺地問:“誰!手電拿開!”徐天移開手電,若無其事地說:“讓華子在前面待著別走,一會兒找他有事說。”

獄警松瞭口氣:“三哥啊!”

徐天應著聲繼續往後面轉,獄警問:“您幹嗎去,後面荒涼,什麼都沒有。”

“蹲坑。”

四個獄警笑著離開。徐天繼續往裡走,已經看不到獄警瞭,他的手電停在亂草覆蓋的一處鐵柵上,他又用手四處照瞭照,照到近在咫尺的燕三,徐天嚇瞭一跳:“跟鬼似的。”

“我一直在你邊上啊!

“就這兒,從排水道。”

“一模一樣的那邊還有兩個。”

“你不是一直在我邊上嗎?”

“還有兩個。”

徐天從衣服裡掏出圖紙,風吹散瞭一張,他們接住瞭剩餘的,燕三要去找被風吹走的那張,被徐天喊住:“別找瞭,畫著呢,就是一個排水道。”

燕三委曲地說:“哥,真的有三個排水道。”

“那你就一個一個鉆著看,哪個能通到墻外頭用哪個!”

“要是都不通呢?”

“不能回頭瞭,就今天晚上,我進去最多一個小時,一個小時田丹牢裡的墻得鑿開。”

“一小時時間不夠!”

“為什麼不夠?”

“我也不知道!”

徐天無奈地向四處看瞭看。“田丹哪扇窗啊?鑿哪裡?”燕三跟著又問。

徐天手電往高處掃過去,一排排呈放射狀的縱深高墻,墻上的小窗有亮有滅,密密麻麻。

“畫兒呢?”徐天問。

燕三將監獄結構圖放到手電光下,徐天一張一張地看,燕三心裡完全沒底。

四個巡邏的獄警進入首道門禁區,獄警上前跟華子交接。

“看見三哥瞭嗎?”華子問。

獄警說:“他叫你別走,說是一會兒找你有事。”

華子覺得奇怪,他伸頭往外頭看,管獄警要來手電,走出禁區,打著手電管往院後走去。

徐天的手電停在一扇毫無特色的小窗上,指著說:“這兒就是。”

“真是這兒?”

“這監獄我來過一百多回,比前門外大柵欄還熟,從這兒鑿沒錯。”

徐天的手電光從小窗上劃走,此時罩神在監舍裡,他看著高高小窗上的手電光劃過。

燕三不安地說:“天哥,女共黨劫不劫得出來再說,但我要是走丟瞭您可得來找我。”

徐天看瞭眼沒底氣的燕三,問:“丟哪兒去?”

“三個排水道,您讓我挨個兒鉆,鬼知道裡面有啥,手電給我。”

徐天將手電關瞭遞給燕三,叮囑他:“哪扇窗別記錯瞭。”

燕三往四周看瞭看,蒙瞭,不遠處華子打著手電在黑暗裡走著,邊走邊喊徐天。徐天的聲音在華子後面:“這兒呢!”華子轉身將手電劃過去,徐天已經回到門禁區附近,華子返身往回走,徐天在門禁區裡等著華子進來。

“三哥。”

“十七呢?”

華子用手電指瞭指後面,徐天看瞭看門禁區裡的另外一個獄警。

“你到後面去。”

獄警打開側門,進入辦公區。

“田丹怎麼瞭?”華子問。

“沒怎麼,我一會兒過去跟她說兩句話。”

“您不是跟我有話?”

“八青昨天走瞭知道嗎?”

“轉監瞭。”華子沒底地說。

“一會兒連虎也轉監。”

“連虎?”華子眨瞭眨眼,面露疑惑。徐天正色道:“小耳朵的兄弟,大哥跟小耳朵有梁子,我來瞭這事兒。”

華子看瞭看徐天問:“老大知道嗎?”

“你說他知道嗎?”

華子想瞭想:“不知道呀。”

“明白人,現在他肯定不能知道。”

華子愣著,不知道要不要聽徐天的吩咐。“打開。”徐天催促著,華子打開裡面的監門,然後又鎖上。華子跟著徐天往裡走,心裡面打鼓,看著徐天,說:“三哥,連虎跟八青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昨兒八青怎麼轉出去的,連虎一樣。”

“還是問問老大。”華子的語氣甚至有些懇求。

“傻呀,我都來跟你說瞭。”

“你是你,老大是老大。”

“問去,試試大哥抽不抽你大嘴巴。”

華子看著徐天,心裡糾結,他自然知道徐天跟金海的關系,但真出瞭岔子,金海也不會饒瞭自己。他苦惱地想著怎麼能拖住徐天,等金海來瞭自己再從這泥潭中脫身。正想著,前面的徐天停在特別通道門前轉身看華子,華子怔瞭半晌,故意磨蹭著打開鐵柵門,徐天大搖大擺地走瞭進去。

此刻,華子發現旁邊監舍的罩神正瞪著他,心裡壓著的煩躁沖他發泄出來,沖罩神喊:“看你大爺!”

“別落單,別落我手裡。”罩神不示弱地揮瞭揮拳頭說道。

華子看瞭罩神一眼,如果是往常,罩神自然要挨一頓打,但現在華子沒有心情,沒有還嘴,甚至還停在門旁邊發瞭一會怔。

徐天回頭看瞭看華子沒有動,自己走到田丹監舍前。

“以為你不會來瞭。”田丹意外地看著徐天說。

“最後一回。”

“兇手是拍照片的人?”田丹問。

“是,但趕在我前頭被馮青波殺瞭,他去毀你爸的刀口底片。”

田丹不住地咳著,徐天看向田丹圍著的紅圍巾,心裡有瞭打算,說:“你這圍巾哪兒來的?”

“我自己的,明天獄警要收回去。”

“你身子不舒服?”

“還好。”

“手指頭恢復地怎麼樣瞭?”

“在發炎。”

徐天低頭看瞭看田丹包裹著紗佈的手指,心也跟著疼瞭一下,又看向田丹說:“出去給你找個地方好好養傷。”

田丹隻當徐天在安慰自己,她溫暖地笑著:“好。”

“你爸火化瞭。”

田丹聽後,心揪瞭一下,沒有作聲。徐天看著她的表情,怕她哭,小心地說:“抬走前我仔細看瞭刀口,稍微有點斜著從左邊插,馮青波用左手拿刀是不是?”

“我再說一遍,不要管他。”田丹的笑容消失瞭,她突然變得很嚴肅。

“上回從慶豐公寓回來,你問我馮青波接電話提熱水瓶用哪隻手,為啥?”

“那時候我不知道父親是誰殺的。”

“問完就知道是他?”

“沒有,要看刀口。”

“告訴我怎麼回事,照相館是我管片兒,小紅襖也他殺的,這事兒跟你沒關系。”

田丹沉默著,徐天繼續說:“小紅襖找著,翻篇瞭,往下我就兩件事,一件死磕馮青波,你不說我也要找他,還不如讓我多瞭解一些。”

“還有一件事呢?”田丹問。

“先說馮青波。”

通道裡的華子越來越覺得沒著沒落。兩個獄警在監舍巡視,華子說:“你,過來,跟這兒看著。”站過來一個獄警,華子往外出去。

田丹繼續說:“最有可能殺我父親的隻有兩個人,鐵林和馮青波,鐵林進監獄審我的時候很容易證實不是他。如果父親的刀口從左斜入……是馮青波無疑。”

“為什麼?”

“常人大多習慣使用右手,少數人是左撇子。還有一些人日常狀態和急性狀態下的用手的習慣完全不一樣,馮青波就是這種人。”

“你很瞭解他。”

“45年的時候我們在江西幹訓班待瞭快四個月,春天,從那時候到這次來北平下車之前,我都以為他是我應該托付一生的人,他說喜歡我是因為我傻。”田丹說著四年前,像是在說上輩子,她苦笑著,“現在對我來說,我愛過的人已經死瞭。”

“難受嗎?”徐天看著田丹,有點憐惜這個姑娘。

“知道是他的那天難受,再難受就沒有理由瞭。”

“你怎麼知道是他的。”

“在審訊室,鐵林緊張的時候下意識用右手轉筆,馮青波緊張的時候仍然可以用右手接電話提水瓶,但左手會有下意識的細微動作”田丹邊說,徐天邊回憶,“青波日常裡用左手指在暖水袋上敲打……左手指在沙發扶手上敲打……”無論平時如何保持使用右手,但執刀殺人的時候他會下意識使用左手。”

“明白瞭。”徐天聽後點瞭點頭。

“就憑這個你拿他沒辦法,事實上憑什麼你都拿他沒辦法。”

“我是警察。”徐天的聲音不自覺地抬高瞭很多。田丹望著他,緩緩地笑瞭笑,說:“等到新的世界來臨,你會是一個好警察。”

“你意思是當下世道馮青波這種人就治不瞭?”徐天說著,心裡憋著一股火氣。

“他是我的事。”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能在北平遇見你真好。我們到此為止,你也說瞭今天見我最後一次。”

“在這裡見最後一次,一會兒劫你出去。”

田丹怔瞭怔,釋然地笑。

“這是我第二件事。”徐天看瞭眼田丹,一點兒都沒有開玩笑的樣子。

田丹看著徐天,這才明白徐天說劫獄是真的。

“為什麼?”田丹問。

“昨天我夢見小朵瞭,我說小紅襖找著瞭,她一點也不開心,我也不開心,一肚子火氣沒地方撒,除瞭弄馮青波還得再幹點啥。你幫我一把,我也得幫你,你啥都能自己辦,就辦不瞭出獄,我來辦。”

田丹望向徐天,昏暗的燈光裡,她依然可以看出他嚴肅的神情。田丹心裡既感激又矛盾說:“她徐天,我可以從這裡出去的。”

“沒我你出不去。”

“你不要管我。”

“已經管上瞭。”

“你想清楚,你要劫一個共產黨嗎?”田丹甚至有些著急瞭。

“我看見你就是一女的!賈小朵的血活生生地流幹凈,我啥也幫不上,再親眼看著你死在我面前,我還跟沒關系似的,那我就不是父母生養的。”

田丹看著沖動善良的徐天,她拿這個執拗如牛的男孩毫無辦法:“你想過我出去以後嗎?”

“我都先幹,以後再想。”

“徐天,我跟你沒有關系。”

“幫過我的人就跟我有關系,好人被壞人害就跟我有關系。”

田丹知道拗不過徐天,索性不爭辯瞭。她問道:“你要怎麼劫?你的計劃是什麼?”

“一會兒有人從外頭砸你的墻,我去把獄警都弄到裡面來。”

“什麼人……從外面能確定我這個監舍?”

“能。”

“好吧,那你小心一點。”

“等一會兒我就過來。”

監獄休息室裡一大幫獄警正在聚眾聊天。華子煩心地推開休息室的門,探進身子,獄警們見華子來都閉瞭嘴。

華子眼睛掃過幾個獄警,定在瞭十七的身上,他叫道:“十七。”

十七聽見,立即從椅子上站起來,從休息室出來。

“三哥過來放連虎。”華子小聲跟十七說。

十七看瞭看華子,不明白華子到底想跟自己說什麼,華子見十七沒動,無奈地說:“昨兒你把八青放瞭,三哥說老大還要放連虎。”

十七看瞭眼華子,小聲說:“八青不是我放的。”

“我沒說這事兒!”華子不自覺抬高瞭聲音。

十七立即低下頭:“華哥您說。”

“弄不好是真的,但我也不能問,萬一三哥自己要放咋辦?”

“您說。”

“我支應著,你去平淵胡同問問老大。”

“怎麼問?”十七看向徐天。

“昨兒八青過你手瞭,老大給一根金條,你問比我問合適。”

“金條明天帶過來給你。”

“趕緊去,別讓三哥知道。”

此時,通道裡徐天從特別監舍出來,剛才來替換華子的獄警把門鎖好。

“華子呢?”徐天問。

獄警指瞭指前頭。

排水道裡的燕三一手拿刀一手拿電棒,在低矮的排水道中前行。環境陰森臟亂,空間越來越低小,幾乎隻能爬行。前頭是死路,巨石濕泥封堵。燕三身上淌著汗,一動不敢動,他身子下面是一窩冬眠的蛇。燕三忍著尖叫和惡心一點點退出來,退到能直起腰的地方,扭頭狂奔。

後院的空地上,一個鐵柵欄被頂開,燕三一身土地從排水道裡鉆出來,他環視四周,發現自己仍然在監獄院子裡。監獄內部響起沉悶的笛聲,那一排排亮著燈的監舍小窗幾乎全部熄滅,燕三在黑暗裡瘋狂尋找另一處排水口,找到後咬牙鉆瞭進去。

平淵胡同口停著鋥亮的小汽車,胡同中段有一名衛兵。長根在金海門前,輕扣門環,大纓子屋裡亮起燈,探出身子。金海從自己屋裡出來,示意大纓子回去,他提著柴刀過去,一手打開院門。

長根見金海出來,說:“金先生,沈先生請您去傢裡。”

“現在嗎?”

“您現在方便嗎?”長根問。

金海走出去,朝胡同兩邊看瞭看,除瞭長根帶的手下,沒有別人。長根見金海警惕,繼續說:“沈先生到杜公館吃晚餐,回來知道您去過傢裡,特意讓我來接您。”

“等會兒。”金海說完退回院子,不一會兒,他夾瞭那卷手軸出來。大纓子此時還在院裡,聽見金海站在門口說話,說,問金海是誰敲門。

金海看瞭眼好事的大纓子:“把門栓上。”

“去哪兒?”大纓子直眉瞪眼地問。

“找金條,誰拍門也別開。”

“大晚上的找金條……”大纓子嘴裡嘟囔著,狐疑地看著金海。

“聽見沒,除瞭我,誰叫門也別開。”金海看著大纓子,嗓門提高,一臉嚴肅。大纓子見金海嚴肅起來,自己也嚴肅地點頭回應。

金海轉身出去,長根站在旁邊看著金海上車,訓練有素地將車門關上,又繞去前座。不一會兒小汽車啟動開走,正好與急忙跑過來的十七擦肩而過。十七跑到金海院門前,匆忙叩門。大纓子還沒走回屋,就聽見敲門聲,她折返身子快步到門邊,從門縫中往外看。

十七壓著聲音低聲喚:“老大,老大。”

“誰呀?”大纓子問。

八青在墻根撒尿,也在聽隔壁的聲音。

“十七。”十七回答。

“還二十七呢!”大櫻子感覺對方奇怪,大聲說道。十七無奈地解釋道:“我是昨天追八青過來的那個人。”

八青聽見後立即提著褲子回屋,關上門。

“老大在嗎?”十七問。

大纓子不耐煩瞭:“不開……不在,不在!”

十七著急地說:“獄裡有事兒找他”

“真不在。”

十七在門口頓時沒瞭主意,站在原地幹著急。

監獄裡面,華子帶著鑰匙叮當在前面走著。徐天在後面跟著他,後面還跟著八個獄警,有四個持槍,過道越走越窄。

徐天打量著四周,說道:“這是哪兒啊,怎麼沒來過。”

華子也不吭聲,停在一扇鐵門前,徐天疑惑地看著周圍,八個獄警遠遠在過道口停著,華子壓低聲音問:“你真要帶連虎?”

徐天也小聲地說:“跟這麼多人用得著嗎,這事兒人越少越好。”

“您想明白。”

“讓他們該幹嘛還幹嘛去,你也不用在這裡。”

“您一個人行嗎?”華子為難地看著徐天。

“回頭說起來算我的,跟你們沒關系。”

華子躊躇地將鑰匙遞給徐天,“往外頭去的鑰匙呢?”徐天拿著鑰匙問。

“這是我的,一串都在這兒瞭。”華子說完走到過道那頭,和獄警們站在一起,徐天看著他們,華子無奈地招呼獄警離開,陰森的過道裡隻剩下徐天,他低下身子,從小小的飯口往裡看,黑乎乎什麼也看不見。

徐天小聲喊著:“連虎,連虎,連虎!”

陶然亭南門,風聲低吼,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嘶叫聲。小耳朵一夥在黑暗裡守著一堆鎬子,他們縮在風裡。有拉煤的牛車或者駱駝車經過,車夫看著這堆奇怪的人,小耳朵瞪著一對精亮的眼。

陶然亭荒地,到處都是亂草。一個土包異樣起來,土堆從裡翻起,落荒遁出一些地鼠之類的動物,似乎還有一隻臭鼬。然後一副銹爛的鐵柵頂起,燕三像鬼一樣從土洞裡冒出來,他身後還跟著一隻貍子,燕三揮刀將貍子驅趕走,他起身四顧,不知身在何處,土道上過來之前拉煤的牛車。燕三攔下拉煤的車,著急地問拉車的夥計:“問一下路,陶然亭南門在哪裡?”

黑夜裡,拉煤車的夥計看見滿臉黑泥的燕三像見看瞭鬼一樣,他鎮定瞭一會後,終於指瞭指他們來的方向,燕三沿土道歪歪斜斜地奔去。

連虎的監房外邊,鑰匙插在銹死的鎖孔裡,好容易才打開。徐天拔瞭粗鐵銷使勁拉門,鐵門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通道外,華子一夥獄警在外頭聽見鐵門的聲音,一個個神情怪異。徐天把鐵門拉開,裡面是黑漆漆的,看不見東西。

“連虎?啥也沒有,耍我呢?”徐天大聲喊道,說著向過道外看,突然一隻巨臂從黑暗裡探出來,將徐天凌空擒進去。黑牢裡一陣虎吼,夾雜著徐天的悶喊。

通道外,華子豎耳聽著,虎吼越來越響亮,四個持槍的獄警轉到前排,堵住狹窄的過道端起槍,虎吼聲突然停瞭,過道裡面恢復安靜。華子神色慌張,看向旁邊的獄警,說:“完瞭,三哥不會被捏死吧?”

獄警們面面相覷。

“進去!快進去!”華子慌忙大聲命令獄警。獄警們猶猶豫豫,誰都不想跟連虎較量,此時,通道裡突然又響起徐天的聲音:“別進來,滾蛋!”說著,徐天鼻青臉腫,破衣爛衫地從黑牢裡退出來,他手裡舉著小耳朵給的那塊牛骨頭。“這麼個東西,一會兒我還省事瞭。”徐天邊打量著連虎邊往外退,黑牢突然出來一個近兩米高的,體壯如牛渾身毛發的巨人,巨人像一桶移動的易爆火藥,眼睛直鉤鉤地看著徐天手上的骨頭,全憑它鎮住。

通道外,華子擔心地向徐天喊:“天哥,你沒事兒吧?”

“沒你們事兒!該幹嘛幹嘛去,什麼事兒也沒有。”徐天回應道。

華子一副疑惑的樣子,說:“邪門瞭,走,出去,明天誰也不許說這事兒,老大也不會問,要問也是問我。”

獄警聽後,跟著華子往外撤,通道裡,徐天引著連虎往外走。“聽得懂人話嗎?你也不用聽懂。”沒等徐天說完,連虎一把將徐天掐離地面。

“信不信我把骨頭掰斷瞭!”徐天艱難地說出口,脖子已經被連虎卡住。

連虎看瞭看徐天手裡的骨頭,將徐天放下來。

“我娘還活著嗎!”連虎問徐天,連虎的聲音低沉,狹小的空間裡甚至還有回聲。徐天掏瞭掏自己的耳朵,半仰著脖子看著他說:“活著,你知道小耳朵是誰嗎?”

“我哥。”

徐天看瞭看連虎,一臉詫異地說:“你們這是什麼基因啊!”

連虎聽後,瞪大眼睛又要掐徐天。徐天見此急忙說道:“骨頭我就不舉瞭,看著不合適。”

“給我。”連虎伸手想奪,被徐天輕巧躲過。

“給瞭你,一會兒你把我骨頭給拆瞭。”徐天拿著骨頭走向前面,連虎在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

陶然亭南門,小耳朵已經等得不耐煩瞭,遠遠地看見燕三一路小跑過來。

“傢夥都帶瞭?”燕三著急地問小耳朵。

“帶瞭。”

燕三看瞭看地上的所有工具,說:“就這些?”

小耳朵抬起屁股,踢瞭踢他坐過的箱子:“地道鑿不出來的話用炸藥。”

燕三看著眼前的一箱炸藥,咽瞭下口水說:“路不好走,當心別半路炸瞭。”

小耳朵沒理燕三,示意燕三趕緊帶路,一夥人跟著燕三奔入黑暗的夜色中。

監獄走廊裡,華子指示眾獄警,說:“散瞭,看得見的地方別留人,所有人都去院子裡待著。”獄警們聽後都往院子裡去,華子獨自進入首道門禁,拿起墻上的電話。接話接通,華子著急地問門口值班的獄警,說:“二勇,十七回來瞭嗎?”

“沒有。”二勇在電話另一頭回答。

“從我這裡到大門口都堵上,在十七沒叫老大過來之前,誰也不讓出去。”說完,華子掛上電話。

排水道裡,小耳朵一夥人拖著傢夥,在低矮陰濕的排水道裡苦不堪言地前行。燕三看著身後的小耳朵,說:“小耳朵,沒有受過這罪吧?”

小耳朵咬著牙,問身前的燕三:“這裡能通到獄裡?”

“我從裡面出來的。”燕三回答。

“隻要冒頭,立馬開炸!”小耳朵狠狠地說。

“炸藥就一箱,省著點用,到底哪面墻我還沒記住。”

“你說啥!”小耳朵急眼看向燕三,他腳下還躲避著一窩小蛇。

監獄通道裡,徐天用鑰匙打開一扇鐵門,引連虎進入,慢慢走入正常通道,連虎每走一步,監獄的地都顫動一下,周圍一個獄警也沒有。

“連虎,能聽明白我說的話嗎?”徐天看著連虎問。

連虎噴著粗氣。

“特想弄死誰吧?不過這裡的獄警都是我兄弟,一會兒下手輕點兒。”

“我哥呢?”

“咱們不走前頭,小耳朵在最裡邊鑿墻接你。”

“你是誰?”連虎看向徐天。

“別管我是誰,這骨頭要掰斷瞭,你是不是得弄死我?”徐天問連虎。

“給我!”

“一會兒就掰斷,不,一會兒得還你哥。”

徐天和連虎說著走向監獄外的通道,華子站在通道一邊,看著巨大的連虎,下意識捏緊瞭手裡的棍子。

另一邊,監獄排水道裡,小耳朵艱難又快速地蠕動著身體,累得氣喘籲籲。

小耳朵沒好氣地問燕三:“快到出口瞭嗎!”

燕三也累得氣喘籲籲,說:“我來的時候,這個地道沒這麼長啊……”

小耳朵快要崩潰瞭說:“走前頭趕緊的!”

徐天和連虎來到最後的鐵柵前,華子的目光從連虎臉上收回來,心有餘悸,徐天掏出鑰匙準備開門。華子看著徐天為難地說:“三哥,獄裡人手都騰出去瞭,人領到這裡是給您的面子,再往外領老大真得知道。”

“讓人叫大哥去瞭?”徐天問。

“連虎跟八青不太一樣,十七去瞭。”

“領到這裡就行。”

“還是您明白事理。”

徐天看瞭看華子說:“對不住,趕巧你在這兒。”

華子沒明白,問:“啥?”此時,華子和連虎都聽到咔的一聲,隔著鐵柵,華子覺得手裡多瞭兩樣東西。徐天挪開身子。連虎看見華子一手握著一半掰折的牛骨頭。

“啥破玩意兒!”華子看著牛骨頭,說著將兩段骨頭扔到地上,一聲虎吼。華子隔著鐵柵欄被巨臂擒住。華子另一隻手拼命向連虎掄警棍,但連虎紋絲不動,猶如在掄一根筷子。

華子驚恐地喊徐天:“三哥,拉開這牲口!”徐天看瞭眼華子,知道連虎下手不會太重,並不理會,任由華子和連虎兩人撕扯,並用手上的鑰匙打開瞭隔在兩人之間的鐵門。

華子看著徐天開門,心急地大喊道:“哎,哎,別開門呀!”

連虎換手,準備進入門禁。徐天看著華子:“忍會兒華子,我讓外頭兄弟進來。”

說著徐天又打開通向院子的那扇鐵門,連虎已經進入瞭首道門禁,將華子擒離地面,抓著他往墻上撞。外頭擁著的獄警目瞪口呆。

華子看著眾獄警說:“看啥,上啊!”

獄警們壯著擔子嘗試著沖進來,但懾於連虎威猛,徐天繼續輪換著鑰匙打開監舍通道的門。華子沖徐天喊:“三哥,咱們人在外面!”

“你的人在外面,我的人在裡面。”說著,徐天打開瞭裡面的鐵門。

華子看著徐天往監獄裡走,睜大眼睛喊徐天:“你要幹什麼!”

徐天喊連虎說:“連虎,往裡來!”

連虎跟沒聽見一樣,開始扔小雞一樣扔著獄警。徐天進入監舍通道內。忙亂中,華子拼命摁響門禁區墻上的警笛按鈕。連虎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