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餐在“皇族”大酒店。林紅許光明方園6點到那兒的時候,陳寶珠坐在一個超大包廂裡等著他們。
璀璨的水晶燈照著她米色的連衣裙和胸前那串奪目的鉆鏈,她端著一杯綠茶,氣定神閑地對他們笑著。
四人寒暄,寶珠問他們今天去哪兒玩瞭,問他們接下來還想去哪兒走走,公司裡安排一輛車給他們用。她讓服務生端上一大盆水靈靈的芒果蜜梨黃桃佈林山竹冬棗火龍果,讓他們先吃點水果。
色彩絢麗的果盆在桌上轉瞭一圈。這時方園才註意到林紅今天穿瞭一件銀紅色的旗袍。昨天她還在為今天穿什麼糾結,現在中裝上身,不和對面的那位比國際品牌,但瞅著有點像服務員。方園想笑,女人的PK是不是都需要從外形這個支點上展開?
也許是經過瞭昨晚和今天的調整,林紅現在的神色倒是安然瞭不少。
冷菜熱菜陸續上桌,氣氛不熱烈也不冷場,許光明有些拘謹,他一會兒說泉州的風光,一會兒說老傢的美食,他想在擺放著鮑魚、龍蝦、佛跳墻等佳肴的桌子上,再搭出一塊林紅與寶珠有興致交流的臺面,但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她們簡潔地附和著,連方園這個外人都感覺有一股潛流在杯碗之間竄動,使熱騰騰的菜溫降下來,使莫名的局促升起來。當然,這還不是方園所關心的。他睜大眼睛,想幫表姐看看是否有一絲曖昧的痕跡在他們之間互動。寶珠吃得很少,有些端著,有那麼一會兒,他感覺到瞭她像魚一樣在悄悄呼氣。
林紅端著杯子站起來說,光明,咱倆該謝謝寶珠老板,咱夫妻倆全靠她瞭,得敬她一杯。
寶珠笑道,咱們是老同學,不帶這樣說話的。她爽利地把整杯酒喝下,然後說,要說謝,還該謝謝光明,他挺給我靈感的。
寶珠看到光明沒喝完杯裡的酒。她拍瞭一下坐在身邊的許光明的背,說,光明,把酒杯倒滿,代夫人喝一杯。
光明習慣性地逃酒,他說,一整杯,可不行。
林紅笑得眼睛都瞇起來瞭,她說,一杯,他哪有這麼大的酒量,半杯好瞭。
寶珠對林紅眨瞭一下眼睛,說,告訴你個秘密,他以前不行,現在被我開發出來瞭不少。
寶珠用手指敲瞭一下許光明的肩頭,笑道,呵,哪有幫老婆不豁出去的,來來來。
許光明在她們的聲音裡搖頭,他想,她們有病。
方園看她們圍著許光明行使權力,就忙說,都別這麼客氣啦,老同學隨意,又不是談生意需要拼酒。
方園感覺表姐白瞭自己一眼。但不管如何,方園這話讓她倆靜下來瞭。
吃著吃著,突然林紅看瞭一下手表,說,6點30分瞭,貝貝在墨爾本得和我們視頻瞭,我昨晚和她約好的。
於是她飛快地從包裡掏出手機,連上QQ,果然,那頭出現瞭許貝貝。高中生貝貝正瞅著這裡,說,你們在吃飯啊?
林紅用一隻手臂環過老公許光明的頭,把他拉到自己身邊,說,貝貝,你看我和你爸正在吃飯哪。
貝貝說,這是在哪兒?
林紅說,爸爸的老板請客,在很高級的地方。
許光明把頭靠向手機屏幕,說,貝貝,你在幹什麼?
貝貝說,我剛才在洗衣服。
林紅把手機朝向寶珠,大聲說,貝貝,這是爸爸的領導,寶珠阿姨,你留學全靠她幫忙,快叫阿姨。
貝貝說,阿姨好,謝謝阿姨。
寶珠湊過頭去打招呼,貝貝,你好。
林紅對著手機說,你看阿姨漂亮不漂亮?
貝貝對自己被當作小孩子很不好意思,嘴裡勉強擠出兩字:漂亮。
林紅說,寶珠阿姨是商界精英,你要學的是她這樣的女性。
寶珠叫起來,喲,你媽媽把我誇到雲裡去瞭。
許光明伸頭對手機說,寶珠阿姨雖是成功人士,但創業可不容易。
林紅又將許光明的脖子拉過來,把他的臉貼在自己的臉頰上,很誇張地對貝貝說,今天我們一傢團圓瞭,耶。
許光明覺得眾目睽睽之下,她這宣示主權的動作有些別扭,就想掙開一些距離,結果被林紅一把拉回來。她說,別動。
方園在心裡笑,今晚表姐走宋丹丹謝娜的路子瞭?
林紅說,OMG,感謝高科技,虛擬空間大團圓。
許光明呵呵笑瞭起來,他對那頭的女兒說,虛擬團圓,但心可是每天都團圓的。
林紅說,哼,誰知道,寶珠你給我看著他點,他一個人在外地,得有人嚴加看守。
貝貝在視頻裡沖著這邊笑,她說,媽,你別忘瞭我也是一看守哦。
這邊寶珠也跟著笑瞭,她掏出手機,打給司機,讓他把禮物從車裡拿過來。
貝貝在視頻裡說,你們想我嗎?
林紅許光明說,想。
貝貝說,那麼你們就從手機裡爬過來吧。然後她吐瞭一下舌頭,說要去做作業瞭,就關瞭視頻。
林紅把酒杯端起來敬寶珠,解嘲似的說,我們每天都是這樣團圓的。
寶珠笑道,真得感謝高科技。
許光明從剛才與女兒聊天的興奮中回過神來,覺出味來,他對林紅明顯的心機感覺尷尬,他不好意思地瞥瞭一眼寶珠,寶珠托著下巴,正饒有興致地看剛上來的一道做工漂亮的點心。
許光明想岔開話題,他對林紅說,這佛跳墻很正宗。
林紅可沒空吃菜,她像是在對方園說,形式感很重要,每天這麼隔空對話,至少像個傢的儀式,如果連這都沒有瞭,傢的實質就可能更沒瞭,所以,無論是人還是傢都是很脆弱的。
方園硬著頭皮跟上,說,所以啊,許光明你得隨時視頻,否則姐會抓狂的,她可不是在意你這個半老頭子,而是這個傢。
方園想,我這話沒說錯,也算是實話。他盯著許光明,看他在點頭。許光明確實在點頭,並且突然對林紅叫起來,哎喲,我不是每天都打電話的嗎,我每天都打電話的呀,我哪天沒給你電話瞭?
正說著,司機拎著一個GUCCI紙袋進來。寶珠接過來,遞給林紅說,是一個包,還行的,你就隨便用用吧。
林紅說自己也準備瞭一份禮物,可沒GUCCI這麼高檔啊。她從自己的包裡拿出一隻大大的樂扣盒。她掀開蓋,遞給寶珠看,說是自己熬的阿膠,放瞭核桃冰糖黃酒。
寶珠看著阿膠,說,這很花工夫的,我媽媽以前做過。
林紅說,是啊,熬起來是花工夫的,好在我有的是工夫。
林紅用手指拈瞭一塊,在燈下它晶瑩烏黑發亮,她把它遞向寶珠的嘴邊,說,你嘗嘗,很Q的。
林紅看著寶珠嚼著阿膠在點頭,林紅笑起來,說,好在我有的是工夫,現在晚上我沒啥事可做,除瞭等他和女兒的電話,就是熬阿膠,熬啊熬啊熬啊,下次來再給你帶。
第三天下午,林紅和方園坐高鐵回傢。對於這次宣示主權活動,林紅的感覺萬分復雜,她一會兒認為自己真他媽的掉價,把自己整得那麼土那麼心機那麼庸俗化,就像一街坊媳婦,一會兒她又認為即使樣子可憐、心機外露,那又怎麼瞭,因為本來就是這樣子,在這世上,眼下她除瞭有這個傢這個老公這個女兒還有啥呢,求求你寶珠,別拿走他,你已經有很多東西瞭,而我隻有他瞭,比他好的男人多的是,我隻是想留住這個傢。
表弟方園覺得這是人生奇怪的經歷,他對表姐說,我相信寶珠完全明白你的意思,她生意做得那麼大,會不理性嗎,否則她怎麼做得那麼大。
林紅抱著那隻GUCCI包,說,即使我放心瞭,我還是糾結,因為憑良心說,她人確實挺好的,貝貝能留學全靠她,她越對我們有恩,我越糾結,不知道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於是方園對她嘆瞭一口氣,說,千不該萬不該這麼盲目地送貝貝出去。
哪想到她看瞭方園一眼說,對這一點我從不後悔,因為貝貝在那邊學得很開心。
方園還來不及傻眼,就聽見她說,方園,你們也得把朵兒送出去,留學的事越早準備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