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如果有一天,我找回瞭以前的回憶,不再做奇怪的夢瞭,我是不是……就可以離開瞭?”蘇念風輕聲問道。
從小到大,她每一夜都是在傢人的陪伴中度過,包括夏令營和旅遊。
從未一個人旅行過,從未一個人在外面過夜……
她的生活,被傢人填滿,像是生活在象牙塔裡,不知道外面世界的真正顏色。
“胡說什麼?你永遠都要和傢人在一起,無論什麼時候,都不可以離開。”可瑩一把摟過蘇念風的腰,堅定的說道。
“媽媽。再和我說說小時候的事吧。”蘇念風片刻後,笑著說道。
她想聽到真實的故事,哪怕……是悲慘的。
也比虛假的幸福好。
“你小時候呀……很聰明,很有主見,性格和現在完全不一樣呢。小雲那時候特別聽你的話,你指南他不敢往北……”
可瑩雖然心驚膽戰,但終究……還是沒有將真相說出來。
她的心裡始終抱著一種僥幸……
也始終希望這看似安穩的幸福,能多延長一些時間,哪怕一天也好。
蘇念風聽著小時候聽過無數次的故事,唇邊含著笑。
媽媽終究不肯……親口告訴她那些過去……
而如小胤擔心的那樣,她的某些記憶漸漸復蘇。
即使拼命壓制著,睡著的時候、醒來的時候、發呆的時候,越來越多的片段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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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降臨,海邊的別墅區依舊燈火閃爍。
蘇念風吃過晚飯,借口去看日落,一個人走瞭出去。
迎著日落的方向一直走,不多時就到瞭那個教堂邊。
今天晚上,教堂裡一個人也沒有。
蘇念風坐在中間一排,心中和教堂一樣空空蕩蕩。
她現在眼睛一閉上,就是許多許多的血,和蘇牧雲哭泣的臉……
那些因為極度的恐懼而選擇性失憶的過往,在一點點浮現出來。
“你會禱告嗎?”
不知什麼時候,歐陽晴雪站在門口,靜靜看著蘇念風獨自一人坐在木椅上,問道。
蘇念風一直看著受難的耶穌像,教堂的背景是聖母瑪利亞的畫像。
耶穌的母親。
受難者的母親。
“你會為自己的未來禱告嗎?”歐陽晴雪走到蘇念風的身邊,坐下來,看著十字架,問道。
“蘇念風,你很無趣吖,坐在這裡發呆又不能解決問題,看的人傢真著急。”歐陽晴雪嬌嗔的說道。
見蘇念風還是沒有反應,歐陽晴雪從小包包裡拿出一支錄音筆,晃瞭晃,臉上浮起詭異的笑容:“特意為你準備的,你一定會喜歡。”
“一定要聽,可是我辛辛苦苦才錄下的。”歐陽晴雪等瞭片刻,見蘇念風木頭人似的,不由嘆瞭口氣,幫她打開錄音筆,然後轉身離開。
她可是費瞭一些功夫,才設計好這一段對話的。
至於錄音,倒是非常簡單。
隻要花點錢,在房間裡神不知鬼不覺的放個攝像頭並不難。
蘇念風攥著那隻小巧精致的錄音筆,抬起頭,看著斑駁的玻璃窗,心情越來越漂浮不定。
“孩子,你有什麼苦惱?”
不知過瞭多久,熟悉的聲音響起,一雙溫暖的手搭在蘇念風的肩頭,聲音低柔的問道。
蘇念風抬起頭,淚光中,看見歐陽予帶著微笑的臉。
教堂裡的燈光有些昏暗,明明暗暗的光線裡,他的眉目風流,像一副輕淡的畫。
蘇念風的手心是折成兩半的錄音筆,她咬著嘴唇,看到歐陽予溫柔的臉,終於伏下身,趴在前面的椅靠上,眼淚大顆大顆的湧瞭瞭出來。
本想等到媽媽親口告訴她……
但沒想到是用這種方式告訴她的!
那些斑駁的記憶斷斷續續的連在一起……
高高的摩天輪,快樂的孩子們,年輕的夫婦,飛馳而來的汽車,被推開的男孩,大片大片的鮮血……
從幸福到不幸,原來這麼簡單。
蘇念風不知道還能用什麼表情面對曾給她幸福假象的他們……
給予她一切,也剝奪她一切的他們……
歐陽予掏出帶著香水味的小手帕,輕輕扶起她,幫她擦去臉上的淚水,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終於沒瞭笑容:“有人欺負小風嗎?”
他當然知道發生瞭什麼事。
歐陽晴雪所做的事,都在他眼皮子地下完成的。
隻是歐陽予沒有阻止,也沒有插手。
他不過是站在下遊,順手撈起自己的戰利品。
“和我說說話,”歐陽予看見蘇念風的眼淚止不住的落下,那雙風流漂亮到極致黑眸也沒瞭笑容,隱隱有一絲擔憂,“蘇念風,說話。”
雖說利用晴雪來達到自己的目的,但看到蘇念風這個模樣,歐陽予還是有些心疼。
不過歐陽晴雪今天所做的一切,歐陽予會讓她某一日十倍償還。
蘇念風眼神空洞的看著他,心中也是一片空蕩。
仿佛眼前這個男人隻是空氣,她的視線可以從他的臉上毫無障礙的穿過。
如果真的有神祗,那該多好。
至少蘇念風用心祈禱,可以給她些許的安慰。
但……教堂之上的十字架,沉默的聳立著,無論多少人祈禱哭泣,它永遠都那樣聳立著,一動不動。
“說話。”歐陽予的眉頭皺的更厲害,突然捧起蘇念風的臉,吻瞭下去。
抱歉呀,她流著淚的臉,實在太可愛瞭……
帶著一種柔弱的堅強,就像一片灰色的荊棘裡綻放的紅艷花朵,讓人忍不住想采擷。
歐陽予的雙唇碰觸到柔嫩的觸感,她的唇柔軟的不可思議。
而蘇念風看著他的眼睛,不躲不避。
即使他親她,她也絲毫沒有感覺,仿佛他隻是透明的空氣。
隻是幾秒鐘,歐陽予就放開蘇念風,他可不想在這裡失態,再進一步做什麼。
“小風,再不說話,我可就扒光你的衣服咯。”歐陽予故意說道。
蘇念風還是一眨不眨的看著他。
歐陽予知道這對她來說難以忍受,顛覆瞭她十年來所有的生活,換作任何人,都無法接受自己這樣的身世。
可事實就在這裡,她現在不面對,十八歲的時候,也要面對。
因為據說那份遺囑……律師會在她十八歲的生日才會公佈。
隻可惜,蘇牧雲是等不到她的十八歲瞭。
歐陽予看到蘇念風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經贏瞭。
利用歐陽晴雪,贏瞭蘇念風。
“小風。”歐陽予的手往她肩膀上挪去。
“哇……”蘇念風突然伸出手,飛快的抱住他,將臉埋在他的白襯衫上,大哭起來。
“對不起……讓我抱一下,就幾分鐘……”蘇念風埋在他的胸口,抽噎著說道。
歐陽予身體微微一僵,他的手往蘇念風的腰上移去,似乎有些遲疑。
“小風,發生什麼事瞭?”歐陽予明知故問。
蘇念風輕輕搖頭,淚水早將他的白襯衫打濕瞭一大片。
在這個世上,最後依靠的人,居然不是自己的親人,真是可悲。
歐陽予不再說話,圈在她腰上的雙手一緊,緊緊的摟住她。
不知道過瞭多久,蘇念風的眼睛已經幹澀的沒有一滴淚水,才推開他,低頭說道:“對不起,我……我心情有些差……”
終究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可憐的一切。
尤其是……歐陽傢的人。
“這是什麼?”歐陽予攥住蘇念風的右手,那裡面是已經斷成兩截的錄音筆,“是因為這個心情差?”
蘇念風正要搖頭,手腕卻一麻,掌心攥著的錄音筆已經落在他的手中。
看著他白襯衫上的淚漬,蘇念風有些歉意的扭過頭,低聲說道:“……我先回去瞭,謝謝你的肩膀。”
反正那支錄音筆已經報廢,對蘇念風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蘇念風站起身,正要離開,突然停下瞭腳步。
她看到教堂門口站著的蘇牧雲。
他站在門口陰影的地方,站立的姿勢像一棵挺拔的修竹。
“他來很久瞭。”歐陽予在蘇念風身後低聲說道,“一直站在那裡。”
他當然看到瞭,隻不過故意沒提醒而已。
蘇念風幹澀的眼睛又模糊起來,揉瞭揉眼睛,往教堂門外走去。
在擦身而過的時候,蘇牧雲突然伸出手,握住蘇念風的手腕:“蘇念風。”
蘇牧雲早就察覺到不對,可他一直被晴雪纏著,沒法問清楚究竟發生什麼事瞭。
“白癡。”蘇念風低低的說道,趁著他一愣,抽回手往前走去。
居然……說他白癡。
蘇牧雲的眼裡,閃過一絲驚慌和痛苦。
他多麼瞭解蘇念風。
她隻說瞭兩個字,蘇牧雲已經瞬間明白……明白有些事已經發生,想阻止都來不及。
這是……六歲前的蘇念風,最喜歡對他說的話。
白癡……
小雲,你真是個白癡……
小雲,你是笨蛋,什麼時候比我聰明,才可以娶我……
小雲,你快點聰明起來呀,哪一天你喊我白癡的時候,我就嫁給你瞭!
小雲,我夢到你比我聰明瞭,可以保護我,讓我變成白癡也不擔心被人欺負……
小時候的蘇念風,那麼聰明伶俐,可愛善良,他總是被捉弄,總是願意被她欺負……
直到車禍發生,她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反應靈敏的小風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