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放覺得自己的人生就像一部荒誕劇。
她在公司發展勢頭最猛的時候放權給汪澤洋,自己回傢監督裝修、籌備婚禮以及休養身體準備懷孕。
這兩年,她已經快要忘記約會是什麼瞭。汪澤洋本來就不是多麼浪漫的人,兩人剛談戀愛的時候,他就是憑著老實、耐心和誠懇打動瞭周放,之後更是不可能“基因突變”。在這熱得人快要化掉的夏天,周放接到瞭一個情理之外又意料之中的電話,電話那頭的人和她訂下瞭一次特殊的約會。
那個約她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汪澤洋在外面的“小三”——沈培培。
半年前,周放在汪澤洋的西服口袋裡發現瞭一支用過的口紅,桃紅色,少女的顏色。任憑周放再怎麼欺騙自己,她也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在外面有人瞭。
周放和汪澤洋不同於一般的情侶,他們不僅是生活上的夥伴,更是工作上的搭檔。
這麼多年,他們已經習慣瞭把工作中的模式帶到生活中來,有問題就開誠佈公地解決。
關於這一切,汪澤洋坦然地向周放承認瞭,並且恬不知恥地說:“我們在一起都五年瞭,訂婚也兩年瞭,你一直懷不上,我媽逼我分手。我和她在一起就想借她的肚子要個孩子,為瞭早點兒和你結婚。”
汪澤洋能說出這種話,周放真是無言以對瞭。
汪澤洋是汪傢的獨子,汪母在他們訂婚以後,要求先有孩子才能結婚,強說這是地方習俗。對此,周放雖然不滿,但是她與汪澤洋相處多年,覺得兩人感情穩定,也不在乎那一張證書。再加上籌備結婚也有很多事情要忙,也不急在一時。
誰承想,這倒成瞭汪澤洋亂搞的借口瞭。
周放的個性就像她的名字一樣,提得起放得下。當她知道汪澤洋劈腿的那一刻,她在汪澤洋身上投放的感情就開始一點兒一點兒地收回來瞭。她不喜歡和自己過不去,五年的青春耗費在一個不值得的人身上實屬浪費,不能再浪費更多。
周放安靜地坐在沙發上聽著汪澤洋辯解,始終面帶微笑。許久,她無比冷靜地說:“分手的事容易談,就是公司有點兒麻煩,找律師解決吧。”
汪澤洋大約沒想到周放會這樣輕描淡寫地提出分手,他瞪瞭周放一眼,撂下狠話:“有本事你就和我分手,公司的法人是我,商標也是我的,我就看看你有沒有本事把公司拿走。”
汪澤洋知道周放舍不得公司,就因為公司,他們分手的事雖然提上瞭日程,但是一直沒能解決。再加上兩人在一起太多年瞭,很多東西一時半會兒也分割不清。
周放不急,小三沈培培倒是急得很,三天兩頭地給她打電話,問他們怎麼還不分手。她也很無奈,難道她不想分手嗎?隻是公司和商標都還攥在汪澤洋的手裡。
雖然周放和沈培培有過多次通話,但是見面是第一次。周放出門前照瞭很久的鏡子,她沒有刻意打扮,隻是穿瞭一條平常穿的黑色裙子,頭發隨意地綰著,甚至連妝都沒有化。
不是周放自信,她已經28歲瞭,而小三沈培培隻有23歲,她不管怎麼打扮都不可能比得過青春美麗的沈培培,索性就這樣算瞭。
和其他小三相比,沈培培的確略勝一籌。她年輕,又是名校“海龜”,傢世良好,長相也很漂亮。
兩人不約而同地選擇瞭黑色的裙子。沈培培妝容很淡,臉上滿滿的膠原蛋白,見到周放的時候,她的表情很是鎮定。
待周放坐下,她才姿態優雅地端起面前的咖啡抿瞭一口,說道:“你和我想象中一樣漂亮,我知道洋的眼光肯定不差。”
周放雙手交疊,優雅地放在雙腿上,淡笑著說:“什麼羊啊馬的?你認識的盡是畜生啊。”
沈培培沒想到周放會這樣說,一雙明眸微瞪,臉上微微有些怒氣,語氣也變得嚴肅:“你到底要怎樣才同意分手?洋已經不愛你瞭!”
周放保持著嘴角的弧度,看著沈培培那張精致的臉孔,慢條斯理地說:“沈小姐,你這話我聽著怎麼覺得有點兒奇怪?什麼叫他已經不愛我瞭?說得好像我還愛他似的。”她抿瞭抿唇,“你放心,他這樣的垃圾,誰回收我感激誰,我又不是綠頭蒼蠅,盯著他,我瘋瞭啊!”
“你……”沈培培瞪大瞭眼睛,“你怎麼能這麼說他?他是你的未婚夫!”
周放微笑道:“你知道就好。”
沈培培意識到自己著瞭周放的道,咬著嘴唇,半天才說:“周姐——”
周放趕緊打斷她的話:“別姐啊妹的,你以為是古代啊,妻妾成群還分大小?汪澤洋那種東西,他配嗎?”
“行,我不喊你姐。那你說吧,到底要怎麼樣,你才肯放過他?”
周放有點兒無奈地說:“我也和你說瞭很多次瞭吧?我要公司,公司給我,隨時可以分手。”
“你明知公司是洋的命——用錢補償你可以嗎?”
“什麼東西?補償我?公司本來就是我的,沒有我爸,憑他能有公司嗎?”
沈培培見周放態度堅決,抿著唇思索瞭一會兒,再抬頭時,她眉宇微蹙地問道:“是不是隻要公司給你瞭,你就願意分手?”
周放聳肩,道:“當然。”
“我是真的愛他,我不在乎他有沒有錢。我隻希望在我24歲的時候可以嫁給他,為他生兒育女。他喜歡小孩,我就生到他滿意為止——”
看著沈培培那一臉認真的表情,周放實在忍無可忍,打斷瞭她的話:“你們生豬生狗都是你們的事,我隻要公司。”
沈培培看瞭周放一眼:“我希望你說到做到。”她堅定地說,“我會幫你得到公司,但是你一定要遵守約定。”
其實當時周放並沒有把沈培培的話放在心上,一個20歲出頭的小女孩在她面前總歸是道行太淺。她微笑著回應道:“當然,隻要你能讓我拿到公司。”
令周放沒有想到的是,沈培培竟然真的幫她拿到瞭公司,並且幫她贏得那麼徹底。
和沈培培見完面,周放覺得太惡心,在街上溜達瞭好幾圈才回傢。
手上拎著大大小小的購物袋,周放一直抬著頭看大太陽,直到眼前發黑才閉上眼睛。
周放和汪澤洋生活的城市並沒有多大,在這裡,訂婚和結婚沒什麼兩樣。這麼多年來他倆一直以“老公”“老婆”相稱,對於他們的關系,親戚朋友已經無人不曉。這段感情走到這一步,是周放不願意看到的。看到沈培培,她不由得想起瞭當初的自己。她認識汪澤洋的時候也不過23歲,在汪澤洋之前,她曾有一段刻骨銘心的初戀。那人把她最好的年華、最暖的心、最美的愛情全部帶走瞭,飛越國界、跨越時區,帶去瞭大洋彼岸。
在她最傷心、最不知所措的時候,汪澤洋出現在瞭她的生命裡。她對於汪澤洋的感情說不上是多麼深刻的愛,更多的是感激,還有一種像溺水的人抓到浮木一般的慶幸感。
畢業後,兩人不顧傢長的勸阻早早地訂瞭婚。為瞭創業,周放厚著臉皮纏著父親,在父親加工廠的幫助下開始做女裝電商。起初他們設計女裝時多是模仿流行的少女品牌,之後才開始做部分原創,逐漸打響瞭品牌知名度。他們用瞭三年時間,公司終於初具規模。生意穩定以後,周放和汪澤洋兩人聯名買瞭房子、車子。汪澤洋對周放無微不至,這也是周放明明不喜歡汪母,卻還是同意瞭“先有孩子後結婚”的原因。
卻不想,兩年過去瞭,她的肚子始終沒有動靜。汪澤洋十分喜歡小孩,傳統觀念嚴重,生意穩定、收入漸豐後,他也開始聽信風言風語,覺得是周放“有問題”。
在汪母的陪同下,周放去醫院做瞭檢查,一切正常。醫生讓她放輕松,孩子的事要順其自然,急不來。之後她便也不急瞭,卻不承想,汪澤洋暗地裡已經急成這樣瞭。
說周放不傷心是假話,隻是,傷心又有什麼用?
傷心也還是要往前走,她已經28歲瞭,不再是當年那個遭到背棄隻會哭、不知所措的小女孩瞭。
周放拎著東西回到傢,汪澤洋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見周放進門,他放下遙控器起身過來幫她提東西。他一貫如此,體貼得讓人不忍心猜疑他,仿佛連猜疑都是對他的褻瀆。
看著他的背影,有那麼一兩秒,周放脆弱地想,如果一切都沒有發生該有多好。
可惜,事情已經發生瞭,她想也沒有用。
“你已經好久沒去逛過街瞭,怎麼突然來瞭興致?今天去哪兒瞭?”
周放頭也沒抬,冷冷地說:“沈培培約我見面。”
汪澤洋愣瞭一下,隨即收起瞭笑臉:“你為什麼不和我說?你去見她做什麼?”
周放鄙夷地看瞭他一眼,冷冷一笑:“你怕我打她呀?你放心,我沒動手,我可是讀過大學的人。”
汪澤洋微微皺眉道:“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用去見她,我也不會因為她和你分手。我從頭到尾隻愛你一個人。”
汪澤洋想抱她,周放惡心地大步後退:“你別再說什麼愛不愛的瞭好嗎?太惡心瞭。”
汪澤洋一臉受傷地看著周放說:“周放,我從認識你開始是怎麼對你的?難道你看不見嗎?我不愛你,會這樣對你嗎?”
周放嗤之以鼻,笑著說:“你怎麼對我瞭?找小三啊?我謝謝你啊!”
“你就不能和我好好說話嗎?你在我面前永遠這麼強勢,即使如此我還是愛你,我都覺得我自己有點兒賤。”
“你確實賤,你不賤怎麼能和她湊一對呢?”周放無心戀戰,揉瞭揉肩膀就要回房。
自從周放知道汪澤洋有瞭小三,他們一直分房睡。周放走進房間,剛要關門,汪澤洋一腳攔瞭過來。
汪澤洋人高力氣大,他一把抓住周放,發泄一樣地在她的脖子上亂啃,他推著周放的肩膀,周放頂不住他的力氣一直往後退。
“惡不惡心啊你!放開!”
汪澤洋也動瞭怒:“我同意分手瞭嗎?我沒同意你就還是我的未婚妻!你有本事報警啊!我倒是要看看警察管不管男女之間睡覺的事!”
周放死命地推打著汪澤洋,汪澤洋也紅瞭眼,臉上被甩瞭兩巴掌卻還在強行撕周放的衣服。
“汪澤洋你講不講衛生?你喜歡交叉使用我不願意!”周放發瞭狠,一口咬在汪澤洋的肩膀上,他吃痛松瞭力。周放又一腳踢在他的命根子上,汪澤洋立刻跪瞭下去,緊緊地捂著下面。
周放看到汪澤洋在地上蜷縮如蝦米的樣子,心裡突然有瞭一絲詭異的快感。
周放看著他,心裡最後一絲眷戀也消失不見瞭。
“信任和原諒都是給值得的人,你不值得。”
那天的事讓周放頗有陰影,她怕汪澤洋再變禽獸,便收拾東西回瞭自己傢。父母對她的事自是十分清楚,兩個老人年齡加起來一百多歲瞭,還要看她的臉色行事,對於她分手的事連問都不敢問。
分手後,周放覺得自己最對不起的就是她爸媽。當初二老就不喜歡汪澤洋,一直反對他們在一起。周放就是個“天生反骨”,別人越反對她越要堅持,那會兒她覺得自己和汪澤洋就像羅密歐與朱麗葉似的。
現在看來,老人看事情真的是有預見性的,隻是一切已經覆水難收。
周放回傢後,汪澤洋每天都給她打電話,她對於公司的事堅決不肯讓步。感情失敗,她不允許自己連事業都拱手相讓。而汪澤洋正是抓住瞭她這一點,死死地咬著不放。
當初周放對汪澤洋是百分之百地信任,公司的法人和商標都是用汪澤洋的名字註冊的。汪澤洋為瞭不讓周放離開他,開出瞭五千萬的天價,讓周放束手無策。
正當她對此事一籌莫展的時候,沈培培悄無聲息地做瞭一樁驚天動地的大事。事情鬧出來的時候,周放正一無所知地貼著面膜在床上閉目養神。
閨密秦清打來電話時,周放正有些困意,雲裡霧裡的,就聽到秦清用尖細的聲音說道:“周放啊!我的天哪!你快開電腦啊!你老公和那賤三做愛的視頻在網上傳瘋瞭!”
周放一頭霧水:“什麼玩意兒?”
她愣瞭兩秒,突然拔高瞭嗓音:“什麼玩意兒?!”
周放臉上的面膜掉到大腿上,她整個人都趴在電腦前。不管她打開哪個網站,頭條全是這條新聞,雖然視頻已經被封瞭,但是各大網站還是出瞭各種截圖。即使圖片都打著馬賽克,周放還是一眼就認出瞭這視頻的主角正是汪澤洋和沈培培。
“沈培培瘋瞭嗎?”
周放瞪大眼睛看著各大頭條。
秦清還在電話那頭聒噪:“你看瞭嗎?”
周放吞瞭吞口水,好半天才回答:“被封瞭,我怎麼看啊?要不我去論壇什麼的求個‘種子’吧,也許還能看到這部驚世巨作。”
秦清習慣瞭周放的貧嘴,直接忽略她的胡說八道:“你就沒什麼反應?”
周放思索瞭兩秒,故作驚訝地說:“哎喲!這女人太猛瞭!把我男人睡瞭不說,還拍視頻!‘陳老師’啊!就算是‘陳老師’也應該和我拍啊!”
秦清無奈:“周放你給我正常點兒,我和你說正事呢!這次也該把分手這事搬上臺面瞭。”
“當然!”周放把面膜撿起來,隨手丟進垃圾簍,“我一直主張放在臺面上呢,不是汪澤洋一直不同意嘛!不過這回也好,機會來瞭。”
“你想到辦法讓他凈身出戶瞭?”
周放抿瞭抿唇,回頭看瞭一眼電腦上打開的圖片。
“我倒是真想給他‘凈身’。可惜瞭,現在不是古代,給人‘凈身’犯法啊!”
“……”
在這座不大的沿海城市,每每出瞭這樣的醜聞,傳遍街巷都算是客氣的。雖然每次新聞發稿的內容無非就是主角的手機、U盤丟瞭,但是大傢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雖然沈培培對視頻做瞭一些特殊處理,但是很多眼尖的網友還是認出瞭汪澤洋。他們的女裝電商品牌也算小有名氣,兩傢網店都做到瞭皇冠級別,周放和汪澤洋作為情侶檔商傢在網上也有些知名度。這事出瞭以後,大部分客戶都選擇瞭站在周放這邊,得知汪澤洋強占公司,很多客戶開始瘋狂給“渣男”打差評,網店信譽一直往下掉,公司一時陷入運營困境。
周放在事發後第一時間找到律師準備瞭協議。揣著“熱騰騰”的協議書,周放回瞭“傢”——她和汪澤洋曾經的傢。
周放到的時候汪澤洋不在,她也懶得再跑一趟瞭,準備守株待兔。她看瞭一會兒綜藝節目後,汪澤洋就回來瞭,臉色非常難看。
“回瞭。”周放用瞭陳述語氣。
汪澤洋毫無生氣地看瞭周放一眼,沉默地給他自己和周放都倒瞭杯水。
“你在看什麼呢?”
周放笑笑:“在網上看怎麼融化屍體,以備不時之需。”
汪澤洋苦笑道:“我知道你恨我。”
“也沒有,我隻是檢討自己,我真是失敗,都不知道你喜歡拍視頻。早知道以前跟你拍一沓,你也不至於去找外頭的女人拍。不過我看網上的評論說視頻就五分鐘,哎,你這真是,也丟我的臉啊!”
“周放你別這麼和我說話行嗎?”汪澤洋的臉上露出瞭近乎乞求的表情。
周放看瞭他一眼,收起嘴角的笑容,從包裡把協議拿瞭出來:“也行,那你把字簽瞭。本來隻是兩個人分手的事,我不想鬧成經濟糾紛,上法庭難看。房子和那輛SUV給你,我隻要公司和我的‘高爾夫’,我開慣瞭。”
汪澤洋一聽周放這樣說,立刻激動起來:“那視頻是很久以前拍的,我根本不知道她一直存著,更沒想到她的手機會丟!我愛的是你,我隻是想借她生個孩子!”
周放越聽越覺得惡心,移開視線:“是嗎?我看網友們都說很激情啊,借種借出真愛來瞭?OK,你們繼續,我退出還不行嗎?”
汪澤洋知道多說無益,自己無法改變周放的想法,便冷著臉說:“你要分手也行,房子、車子、存款對半分,公司的幹股按比例折現給你,但是決策權我不會讓,公司和房子不是一回事。”
周放對汪澤洋徹底心灰意冷。她以為就算愛情不復存在也應該還剩些情分,至少他能痛快地同意分手,從此不再相見,彼此都不惡心。
“就你現在那點兒事,我找點兒‘水軍’就能把公司毀掉,何必呢?你以為你堅持就能經營下去嗎?”周放冷冷地看瞭汪澤洋一眼,“如果你一定要這樣,那我們就法庭見吧。各自舉證,自求多福。”
周放收起瞭協議,拎起包離開。在她踏出大門的那一刻,汪澤洋說:“我知道你不會這麼做。要上法庭,半年前你就上瞭,我知道你還愛我。”
周放無語地翻瞭個白眼,忍無可忍地回應道:“我呸!”
半年前周放沒有提出上訴,是因為公司的幹股份額汪澤洋占得更多,法人和商標也都是以他的名字註冊的。她要得到公司需要動很多腦筋,而她還沒想到萬全的法子。現在視頻這事一出,她完全成為受害方,整個形勢都不同瞭。他們的公司是電商,口碑和信譽就是生命,汪澤洋不會不懂這一點。
周放的代理律師駱十佳是專打這類官司的能手,把網絡上的輿論形勢造得剛剛好,讓汪澤洋的公司根本無法經營下去。強占品牌到最後可能會一無所有,汪澤洋不得已做出瞭讓出公司、尋求經濟補償的決定。
直到走出法院,汪澤洋都不敢相信周放真的這麼狠。
周放準備離開的時候,汪澤洋有些歇斯底裡。他死死地抓著她,不斷地質問:“你明知道事業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你是要報復我對嗎?”
周放停在原地沒有動。陽光很烈,她沉默瞭一會兒,抬起頭,正看見沈培培那裊裊婷婷的身影舉著漂亮的遮陽傘出現在不遠處。關於網上的抨擊甚至“人肉”,沈培培好像都不放在眼裡。
周放想,也許他們是真愛。
周放撇瞭撇嘴,平和地看著汪澤洋:“剛才我一直在回想你當初和我說的話。你說你雖然長得平凡、傢世平凡、手段平凡,但是愛我的心不平凡;你沒有別的優點,最大的優點就是專一。你說和我在一起,不是為瞭一時,是為瞭一世。”周放抿唇安靜瞭幾秒,此時此刻,她的眼神有些淒涼,“我信瞭,如果真的能遇到愛我一世的人,那我就算平庸一世也沒關系。”
她說著這些話,心裡五味雜陳。其實她自己也說不清恨不恨他,但是絕對不是報復,她沒這個工夫。隻是贏瞭這場仗,她並沒有想象中的快樂。
從此以後她就真的一個人瞭,她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堅強,她也沒有做好準備。
她看瞭汪澤洋一眼,隻覺他眼角眉梢盡是陌生,她甚至可以聞到他身上已經有瞭別的女人的氣味。
“你在外面有瞭別的女人,你和別人上床瞭,你學會瞭對我撒謊,甚至瞞得滴水不漏。我才發現,你真的一點兒都不平凡,是我有眼無珠,一直看低瞭你。”
周放伸手挪開汪澤洋的雙臂,汪澤洋還想再追過去,卻已經被沈培培攔住。諷刺,真諷刺,原來真愛是這麼回事,周放算是長見識瞭。
在律師駱十佳和秦清的陪同下,周放走到瞭停車場。在她要坐上駕駛座的那一刻,秦清攔住瞭她:“我來開吧。”
周放什麼都沒有說,徑自到瞭後座。秦清和律師坐在前面,兩人默契地沒有回頭。她們都知道周放哭瞭,誰也沒有說什麼。
對於28歲的女人來說,安慰和痛罵都顯得多餘,有些傷口越展示越疼,獨自舔舐才是最好的療傷方式。
不堅強又能軟弱給誰看?這是周放28年的人生裡最重要的信條。
和汪澤洋分手的事鬧得公司信譽下降,再加上周放抽瞭近乎一半的資金作為汪澤洋的經濟補償,公司可謂元氣大傷。
為瞭能盡快上手,周放每天在公司和工廠之間忙碌,尤其是對於這兩年繁雜的賬目,她花瞭很長時間一條一條地看。她太忙瞭,忙得連傷心的時間都沒有。
六月底至七月中,可以算是一年中最忙碌的時候。夏裝開始大量上市,新款比起別的季節要上得更勤,比起仿已有品牌的成功產品,做原創可以說是吃力不討好。電商的存在原本就是為瞭滿足年輕女性“多”的需求,想要這些女性去求貨品的“精”,這個任務還任重道遠。
周放和汪澤洋的公司最初也是從做跟版衣服開始的,他們跟過日本、H國的幾個少女品牌,人傢出一件他們仿一件,銷量大起來以後,他們的公司也曾被同類網店舉報過。於是他們就打擦邊球,像多裝幾個扣子、多加個蝴蝶結。
那時候他們從來不覺得這樣辛苦,也從來不覺得被公開報道、點名很丟人,因為他們年輕、渴望成功,並且始終攜手面對一切。
很久以前,秦清得知汪母要求周放“先有孩子後結婚”時,忍不住痛罵道:“這種婆婆你也能忍,要是我,提前給她送終!”
那時候周放是怎麼回答的呢?她說:“我對汪澤洋的愛很復雜,我們在事業上太合拍瞭,如果有一天失去瞭他,我也許會失去一切。”
如今,她失去瞭汪澤洋,卻沒有自己當初所說的那樣脆弱。她一個人也把公司的事情處理得井井有條,手下的員工也一如既往地支持她。
看,其實她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強大。
新款打樣、確認、拍好宣傳片、正式下廠後,周放階段性的忙碌終於停瞭下來。為瞭感謝員工的配合,她決定和全公司的員工一起聚餐。汪澤洋離開公司時帶走瞭公司的一些大客戶,再加上兩人分手的事鬧得太大,對生意也有些影響。周放的壓力不小,她需要重新打通關系,才能將公司維持下去。但她一貫主張“玩兒的時候痛快玩兒”,所以聚餐的時候,她把所有和公司有關的事全都拋在瞭腦後。
熱鬧的聚餐結束後,周放和助理以及公司的兩個副總一起走出餐廳。
助理和兩個副總在一塊兒也不知道在嘀咕什麼,好一會兒才扭扭捏捏地和周放說:“周總,那您一會兒路上小心,我們三個好不容易逮到機會休息,準備一塊兒去做做足療,放松放松,就不送您瞭。”
周放哦瞭一聲,不疑有他地轉身走瞭,剛走兩步又折回來:“我也挺累的,一起去做足療吧!”
另外三人皆是一愣,面露難色:“我們去的地兒很破,沒檔次,不適合您。”
周放鄙夷地瞪瞭他們一眼,直截瞭當地說道:“帶我去就完瞭,哪兒來那麼多廢話!”
三人見周放如此,雖不情願,但也隻能帶上她。
其實這一行四人都很清楚他們到底是去做什麼的,隻是都心懷鬼胎,誰也沒有點破。
到達目的地後,周放一看,這會所不僅不破,還有點兒金碧輝煌、酒池肉林的調子,空氣中仿佛都飄著墮落的氣味。
因為男女不同間,三個下屬如釋重負地和周放分開瞭,周放獨自進瞭包間。給她做足療的是個三十幾歲的婦女,動作麻利並且話也不多。周放在聚餐時喝瞭酒,腦子一直有些混沌。她躺在沙發上,腦子裡不斷回想著汪澤洋和沈培培的那點兒破事,尤其是她手賤點開的那些圖片,一張張地在她的腦子裡交替出現,她越想越頭疼,突然從床上坐瞭起來。
給她按摩的婦女嚇瞭一跳,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周放沉著而認真地說道:“不用按瞭,您去休息吧。”
那按摩婦女的表情有些蒙,大約很少有人按這麼短時間就叫停,她以為是自己服務不好,半天都沒敢離開。
周放無奈地解釋道:“我想休息一會兒。”
那按摩婦女見此,戰戰兢兢地從口袋裡拿出一張房卡遞給周放:“老板,您的朋友讓我把這個給您,說讓您今晚好好享受享受。”
……
周放今晚執意要跟來,底下的人自然想趁機拍拍馬屁。她看瞭一眼那張房卡,知道等著她的是什麼。
別看周放這人看著挺沒正經的,但是她從談戀愛到訂婚,一直都是循規蹈矩的,也就交往過初戀和汪澤洋兩個男人。
比起秦清的“遊戲人間”,周放一直堅守著自己的底線。
想想還真傻,快30歲的人瞭,有需求很正常,為誰守節呢?誰又當回事呢?
接過房卡的那一刻,周放突然有瞭一種感覺,她的人生將走上一條與從前截然不同的道路。也許未來有一天,她會和生意圈子裡的某些女人一樣艷名在外。真奇怪,她居然一點兒難過的感覺都沒有。
她隻是很想叛逆一次,放縱一次,瘋狂一次。
周放找瞭很久才找到310號房間,整層樓一共隻有十間房,全是VIP,門牌都很精致,光也調得很暗。
不知是她有些醉意,還是真的太緊張,拿房卡刷瞭好幾次都沒刷開門,卻不想一擰門把手,門就開瞭。
VIP的房間很大,周放越往裡走腿越哆嗦,她強裝鎮定地坐在沙發上,耳畔是浴室裡嘩嘩的水聲。
她吞瞭吞口水,心想現在的“鴨子”真敬業,客人還沒來就知道先洗好澡。對方越是有這樣的“敬業精神”,她就越發心生退意。周放一邊在心裡暗罵自己沒出息,一邊拎起包準備走。可她剛一轉身,浴室的門就被打開瞭。
周放下意識地回頭一看,一雙皮膚光滑而幹凈的腳出現在她的視線裡。
她自下向上地打量瞭那人一番,不論是緊實的腿、腰間的浴巾,還是小磚頭一般的腹肌,抑或是那張神色有些不耐的臉,一切都完美得有些不可思議。
周放在心裡感慨著:現在的“鴨子”素質可真高。
雖然眼前這人秀色可餐,但是周放還是慫瞭,她決定臨陣脫逃,這種豪放的事她果然還是做不來。她後退瞭兩步,咽瞭咽口水,手伸進包裡剛準備拿點兒小費給眼前的男人,卻不想男人不耐煩地對她揮揮手說:“不要拿套瞭,不做。”
周放愣瞭一下:“什麼?”
那男人緊蹙著眉頭,好看的五官看上去略顯嚴肅,他直勾勾地看著周放,眼中是不加掩飾的鄙夷:“誰給的錢你就去服務誰,並且告訴他,要搞小手段討好我也該找點兒好貨,我宋凜從來不玩兒老的。”
周放不知道是自己醉瞭還是眼前的男人醉瞭,她的手還在包裡,指尖正觸上自己的錢包。
她眨瞭眨眼,眼前的男人已經轉身向房間裡走去。
“等等,”周放開口叫住瞭他,“你說什麼套?什麼服務?什麼……老的?”
那男人身材高大,背脊寬厚,肩胛骨的弧度看上去非常性感。他回過頭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周放。周放趕緊挺直瞭身子——氣勢上她可不能輸。
那男人看她的樣子,不由得笑瞭笑,反問她:“你覺得呢?”
周放被他滿不在乎的樣子徹底惹怒瞭,她大步上前,盛氣凌人地說:“你說我老?”
那男人見她靠近,一副嫌棄的樣子向後退瞭退,說道:“你最起碼有28歲瞭吧?”
這男人眼睛可夠毒的,一下子就說中瞭周放的年紀,她撇撇嘴,氣憤地說道:“28歲怎麼瞭?28歲惹你瞭?28歲不配要你服務啊?”
那男人聽到“服務”二字,眉頭皺瞭皺,正準備再說什麼,突然被門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
那男人瞟瞭周放一眼,徑直去開門。
兩個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滿臉尷尬地說:“宋總,真的對不起,周總好像走錯瞭房間,我們也是剛在監控裡看到的。”其中一個對著周放擺瞭擺手,“周總,您走錯瞭,這是301,是宋總常住的房間。”
那男人看瞭一眼周放,又看瞭一眼工作人員,好像突然明白瞭什麼,撲哧一笑,再次看向周放時眼神變得意味深長。
周放來回看瞭幾眼,意識到自己鬧瞭大烏龍,臉噌地紅瞭。她正準備腳底抹油,卻聽那男人用低沉的聲音說道:“小姐,你以後可要看清楚門牌號,你要知道有些男人可是你消費不起的。”
周放本來覺得理虧準備走人,可他這句話徹底把她的怒火點燃瞭。她蹬著高跟鞋又折回來,把錢包拿出來,裡裡外外找瞭半天才從錢包的角落裡找出一個鋼鏰兒——五毛錢的。
“她們喊你宋總?我大概是真的老瞭,一不小心聽成瞭‘送終’,我心想這名字真是符合你的氣質啊。”她翹著蘭花指,用十分慷慨的姿態將五毛錢塞進男人腰間的浴巾裡,抿著唇笑得非常嫵媚,“不好意思,你這身皮,皺得我隻想拿熨鬥給你熨熨。在我眼裡,你就值這個數。”說完,她優雅地轉過身,大大方方地從房間裡走瞭出去,留下兩個工作人員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
孔夫子說過,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惹女人,可不是找死嗎?
回公司以後,周放把涉事的人都臭罵瞭一頓,讓兩個拍馬屁不成的副總非常尷尬。
之後連續一個星期周放都在做美容。好幾次美容師都想告訴她,做得太頻繁,營養過剩也不好,但是她臉色陰鬱得可比黑面羅剎,誰都不敢和她多說一句。
周末秦清休息,約周放一起做SPA(水療)。聽周放抱怨完,秦清不僅沒有表現出同情,還幸災樂禍地笑個不停。
“我早就和你說瞭幾百遍瞭,要你定期拾掇拾掇自己,你怎麼說的?嘚瑟吧!還天生麗質?結果人傢不是一眼就看出你28歲瞭!”
周放被她一說,更生氣瞭:“我上次去理發人傢還說我是大學生呢!”
秦清白瞭她一眼:“人傢指望你使勁充卡呢!不然說你是大媽,你還會充嗎?”
周放被她的話噎住,一時也答不上來,隻得咬牙切齒地說:“我恨那個叫宋凜的傢夥!”
“宋凜?”秦清突然跳瞭起來,又重復瞭一遍,“你說那男的是宋凜?”
周放被秦清激動的樣子弄蒙瞭:“怎麼瞭這是?他是你的情人啊?”
“我倒是想啊!”秦清思索瞭一會兒,說,“你這麼一說倒是像呢,宋凜是新貴,最近那個節目《衣見鐘情》,你知道不?算瞭,你肯定沒看過。反正就是現在很火的一個給明星設計衣服的節目,就是他為瞭捧那個女主持投錢做的。聽說他私生活很亂,在那種地方碰到他倒是真的有可能。”
“行瞭行瞭,不說他瞭,管他‘新龜’‘舊龜’,我瞅著就是一隻臭王八。”
秦清無奈地搖瞭搖頭:“你這張臭嘴,怪不得霍辰東當年逃荒一樣地逃出國。”
周放原本臉上還有幾絲笑容,一聽到那個名字,立刻變瞭臉色:“你成心惡心我是不是?”
秦清見她臉色不對,立刻舉起雙手:“大人冤枉啊!我可不敢啊!我隻是聽說瞭一些消息想向大人稟報!”
周放白瞭她一眼:“準瞭,說!”
“聽說霍辰東回國瞭。”
周放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受,當這個如同禁忌的名字從秦清嘴巴裡說出來的時候,周放的心裡微微起瞭一些波瀾,無關愛恨,隻是青春歲月裡的一點兒少女的倔強。女人都是記仇的,即便愛已經沒瞭,周放還是計較著一些事情的答案,就算她知道自己永遠也不會去問。
她勾著嘴角笑瞭笑,用一貫刻薄的語氣說:“哎呀,這麼偉大的人物回國,聯合國怎麼沒有降半旗迎接啊!”
“去去去,”秦清覷她,“降半旗那是人死瞭。”
“嗐,我這不是崇敬的心理嗎?他要是躺著回來,被追封個烈士什麼的,我這個前女友是不是也能沾點兒光啊?”
秦清無奈地看著周放:“和你說人話,我真是有毛病。”
周放並沒有太多時間去思考兒女情長,因為她實在忙得沒有時間想這些。兩傢網店信譽下降,對成交量的影響非常大。為瞭多投放廣告讓公司能正常地做下去,她的生活基本被應酬占滿瞭。
在生意場上,女人想要獲得一席之地是必須要付出代價的。圈內有些人多少還顧忌著周放爸爸的名聲,即使有花花腸子,也沒有過多地為難她,可酒桌周放少不瞭還是要上的。她的酒量不算太好,除瞭公司的下屬,也沒有誰會對她憐香惜玉。生意場上的這些男人,在他們眼裡隻有25歲以下的女人才是女人。
每天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傢,看著爸媽欲言又止的樣子,周放自己也覺得挺難受的。為瞭盡快結束這種生活,她一直在托公司的財會給她看樓盤。作為一個被劈腿的女人,又是那麼轟轟烈烈地被劈腿的女人,周放成為城中許多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她本人倒是沒有當一回事,隻是她身邊的女人都替她抱不平。
尤其是給她找房子的財會小李,一邊找一邊憤憤不平地說:“周總你也真是善良,為什麼把房子給讓瞭?”
周放無奈地說:“畢竟在一起那麼多年瞭,何必呢?我把他趕盡殺絕,他隻會覺得我是恨他才報復他,恨可是基於愛的,我怕他誤會瞭。”
小李年紀不大,剛進入社會沒幾年,撇著嘴說:“周總你放心,你年輕又漂亮,我給你介紹。”說著她拿出手機,絮絮叨叨地說,“我表哥還沒對象呢,周總你要不要看看?”
周放有些尷尬地後退瞭一步,敬謝不敏:“別,我一個剛解除婚約的女人,別人不一定看得上。”
她正說著,助理也過來瞭。助理和周放比較熟,低頭看瞭一眼小李的手機,故意用誇張的語氣說:“哎呀,這麼帥的小夥兒啊!給周總太糟蹋瞭,還是留給別人吧。”
周放本來想感激助理給她解圍,但助理這話說得她不能忍受,伸出手作勢要打:“兔崽子!”
助理靈活地一閃,拿起文件擋著臉:“別啊,周總,我是來找你簽字的。”
周放瞪瞭助理一眼,他訕笑著把文件遞給周放。周放看瞭兩眼,有些疑惑地問:“這不是王副總管嗎?怎麼來找我簽字瞭?”
助理也有些不解地聳瞭聳肩說:“不知道啊。王副總也奇怪啊,已經好幾天沒來上班瞭,電話也打不通,不知道是不是你上次罵瞭他,他心裡不舒服瞭。”
周放疑惑地看瞭一眼王副總辦公室的方向,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這個王副總正是汪澤洋當年一手提拔起來的人。
墨菲定律說,越不希望發生的事就越會發生。當助理撬開王副總的抽屜時,周放看到瞭那份王副總私自做主簽訂的合同。五萬件成衣,這原本對公司來說是一個賺錢的大單,然而周放看瞭一眼交貨時間,還有十天。
是的,十天。
就算周放再遲鈍也能明白,這是汪澤洋下的套。
周放沒想到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在分手以後居然會這麼狠毒地擺她一道。
助理研究完合同,整個人都傻瞭:“周總,怎麼辦?報警嗎?”
周放無奈地看瞭他一眼:“警當然要報,現在關鍵是要解決這個問題。別人不會管我們公司內部有什麼問題,他們隻會要我們公司負責,這合同上蓋的可是我們公司的公章。”
“這要賠多少錢啊?”
“錢不是問題,問題是名聲。外面多少人對我不服,這時候鬧出這種事,公司怎麼運營?雖然這合同的賠償額度不大,對我們有利,但是解約會有什麼後果,你我都清楚。”
助理眉頭皺得都要打結瞭:“那怎麼辦?我們的加工廠不可能在十天內生產這麼多,而且加工廠那邊也打瞭報告過來,說原料不夠。”
周放捏著合同,努力讓自己冷靜。即使此刻她和助理一樣一籌莫展,也不能表現出來,這是決策者最基本的素養。
“現在能不能找到願意給我們加急生產的加工廠?”
助理想瞭想,說:“有倒是有,但是這麼插隊,價位肯定很高。現在原料吃緊,加工廠那邊說,很多企業不肯賣原料給我們。”
周放想瞭想,說:“保名聲比較重要,花重金總有願意的,挨個聯系。”
助理正準備去聯系廠傢,突然想起瞭什麼又折瞭回來:“周總,我突然想到一個人。”
周放抬頭:“誰?”
“April的宋總。”
“哪個宋總?”
“宋總是這兩年崛起速度最快的服裝品牌April的老板,他剛在我們加工廠附近買瞭一個工業園,造瞭本市最大的加工廠,五萬件對他們來說是小case(事情)。那些老牌加工廠汪總都打過招呼,接我們的單要開天價,這次量大一傢吃不下,要找好多傢,我們隻能往上找瞭。”助理說完這些,又泄瞭氣,“隻是……以前汪總也試著聯系過宋總那邊,宋總理都不理,現在我們——”
周放打斷瞭助理的話:“想盡一切辦法和宋總聯系一下。”她說完又覺得不妥,“算瞭,我來聯系,你去給我想辦法弄到聯系方式。”
當助理把那張印著“宋凜”的名片放在周放桌上時,周放就在心裡暗暗祈禱這個宋總和她那天晚上遇見的“宋凜”不是同一個人,也許之前那個男人是“宋領”或者“宋嶺”呢?
她有些緊張地撥通瞭名片上的電話,是一個年輕的男人接的,對方自稱是宋凜的秘書,那人做好備忘以後非常程式化地對周放說:“宋總稍後會酌情給您回電話。”
一般聽到這種說辭,對方多半是不會回話瞭,畢竟是陌生人的電話。
周放原本已經放棄瞭April的加工廠,卻不想傍晚的時候,她接到瞭一個陌生人的電話。
那時候周放正開著車。她被堵在二環路上,天熱人又很躁,接起電話時的口氣並不算太好。
電話那頭的人還沒說話,先輕輕地笑瞭一聲,周放覺得這電話很是詭異,沒好氣地問:“誰啊?”
電話那頭淡淡地傳來兩個字:“宋凜。”
“宋凜是誰啊?”周放幾乎是脫口而出,說完又立刻想瞭起來,馬上轉瞭語氣,“你好、你好!宋總你好,你看我這一急什麼都忘瞭。”
宋凜在電話那頭說:“沒事,可能是更年期到瞭吧,聽力退化,記憶力也不好瞭。”
周放聽到這熟悉的刻薄口氣,心像沉入湖底的石頭,再也浮不起來瞭。果然是那天的人,她這運氣也真是太背瞭。她無心和他打遊擊,直截瞭當地問道:“直說吧,你怎麼樣才肯幫我這個忙?”
宋凜似乎很習慣她這樣,壞壞地一笑:“那就要看你的誠意瞭。”
“你覺得怎麼樣才是有誠意?”
“都說是誠意瞭,當然要你自己想。”
周放接下來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宋凜就說:“專心開車吧,我掛瞭。”
“你怎麼知道——”周放的“我在開車”四個字還沒說出口,宋凜已經掛斷瞭電話。
這……這到底什麼男人?他剛才是掛瞭女士的電話嗎?是嗎?是嗎?!
琢磨著“誠意”兩個字,周放一晚上沒睡好覺。宋凜缺什麼呢?他有錢、有地位,再想想那天的情況,多得是人挖空心思巴結他,應該也不缺女人吧?
周放想瞭一晚上都沒想出頭緒來,第二天頂著一對“熊貓眼”去瞭公司。
她趴在助理的辦公桌前,問道:“你覺得成功的男人會需要什麼東西?”
助理猶豫地說:“女人……吧?”
“要不我以身相許吧?”
助理一臉驚恐:“周總你是想讓我們公司倒閉嗎?”
周放拿起手邊的文件正準備拍過去,腦海裡突然響起宋凜的聲音,“我宋凜從來不玩兒老的。”
周放靈光一現:“你去藝校找個學生,小點兒的,19歲左右,處女,要處女。”
助理用崇敬的目光看著周放:“周總,你的身影在我眼裡突然偉岸起來。現在什麼時代瞭?咋這麼純潔呢?藝校19、20歲的,哪兒還有處女?最多找到處女座的。”
周放瞪瞭他一眼:“我不管你上哪兒去找,反正要處女,要漂亮的!”
“……”
當助理找的那個小姑娘委屈巴巴地出現在公司的時候,周放的心涼瞭半截。她原本以為那個男人該是好色的才對,這姑娘看上去年輕漂亮又涉世未深,他居然給拒絕瞭!
送走瞭那姑娘,周放又陷入深思。想瞭一上午,她吩咐助理:“你包十萬元給宋總送去,探探底。”
助理皺瞭皺眉:“能行嗎?聽說現在April準備上市瞭,宋總怎麼可能缺十萬塊錢?”
“包就行瞭,話怎麼那麼多!”
周放親眼看著助理將裝著十萬塊錢的檔案袋拿瞭出去。
快下班的時候,助理興高采烈地回來瞭,手上還原樣地抱著那個檔案袋。
他高興地說:“宋總的秘書說,宋總答應幫我們瞭!”
周放疑惑地問:“他沒拿錢嗎?”
助理回答:“拿瞭。”說著他把檔案袋裡的錢倒瞭出來,十沓中隻有一沓拆封瞭,裡面還有一小沓零鈔,一張五十和幾張十塊的。最誇張的是,因為助理倒的時候動作太大,裡面的一個鋼鏰兒滾到瞭地上,正停在周放腳邊,是一個五毛的鋼鏰兒。
周放彎腰將五毛錢撿瞭起來,正準備開口,就聽見助理說:“宋總的秘書隻拿瞭五毛錢,還要我和你說,宋總說瞭,他隻值五毛,所以隻拿五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