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我路招搖,招搖瞭一輩子,
最後居然死得這麼、尤其、十分、特別地普通。
我死的那天,正是上古魔器萬鈞劍重現於世之時。
江湖上早就有傳說,說得萬鈞劍者,則可得魔界至上尊位,問鼎魔王之座。
我為魔這一生,該拿到的成就都拿到瞭,就差這一步,我盼著能拿下魔尊之名,從此一統分裂千年的魔界,權傾天下,號令蒼生,莫敢不從!
是以在萬鈞劍即將出世之時,我率領我萬戮門的門徒趕至千年劍塚,在那裡早已有魔道中人互相殘殺,我自是懶得看上一眼,命小輩幫我斷後,我隻身入瞭劍塚。
現下回想起來,我卻是在那時就犯下瞭兩個錯誤,一是未曾留意到劍塚之中混亂氣息之下掩蓋著的仙氣,二是沒去管跟在我身後隨我一同入瞭劍塚的小醜八怪。
小醜八怪其實有名字,還是我給他取的——墨青。
因為在我初遇他的時候,正是他渾身都傷得青一塊紫一塊之時。他臉上也還有如墨般漆黑的疤痕,一條一條的,仿佛什麼神秘的符咒,襯得他一張臉醜陋得可怕。
可修魔的,從來不怕這些。
當時他懷裡抱著死後身體冰涼的他娘,身前站著十大修仙世傢的傢主,傢主們稱他是魔王之子。
我卻不以為然。
咱們魔界公認的魔王已經死瞭千八百年瞭,老魔王死後,整個魔道四分五裂,魔頭盤踞,沒個正統。這些正道的,逮著一個手下有十來個人的魔修就說人傢是魔王,按他們的道理來分,這天下的魔頭得有成千上萬個瞭。
而且最過分的是——
如果按他們的規矩算,就算排瞭成千上萬個魔頭,那也排不到我,因為當時我手邊並沒有可供驅使的人。
我很不服氣,於是打算教訓教訓他們,讓他們知道,就算手下沒有人,也是可以很厲害的。
於是當年的我擋在瞭墨青的面前,嘲諷瞭一番他們幾百號人欺負人傢孤兒寡母,然後就隻身與他們十大世傢鬥瞭一場。
後人傳那次鬥法令天昏地暗、江湖枯竭。雖然沒他們說得那麼誇張,但那確實是我立名於魔道之中的一戰。
我一身是血地救出瞭墨青,從此名聲外傳,所有人都知道塵稷山出瞭一個可以單挑十大世傢的女魔頭。投靠我的人絡繹不絕。
我建瞭萬戮門,收瞭上千門徒。而在那一戰之中救下來的墨青,我因事務繁忙,沒空管他,就給他指瞭個師父,他師父說他沒有修魔的天分,於是便將他打發去瞭山門看門。
之後我就很少聽到他的消息瞭,直到我死前才再次看見他。那時他已成青年,面上可怕的墨痕依舊未曾褪去的醜八怪青年……
那日劍塚之中,仙傢門人不知道多早就在那裡佈下瞭殺陣,以圖一鍋端掉有名的魔頭,而他們沒料到我萬戮門實力竟有這般厲害,憑我手下門徒便將所有魔道中人阻擋在外,唯獨我一人,入瞭劍塚。
在萬鈞劍出世之前,我正專心壓制劍塚之中翻湧的劍氣、戾氣和千百年前因以活人祭劍而沉淀的怨氣。那些潛伏已久的仙門中人,忽然就動手瞭。
我本不將這些人放在眼裡,可委實沒料到劍塚之中的氣息居然那般厲害。
我震碎瞭仙門的殺陣,卻沒防住劍塚之中的殺氣,我被狠狠刺傷,拼著最後的力氣終於將劍塚中的氣息死死壓下,躲到瞭角落裡。隻待萬鈞劍出世,我趁機奪得它,便可君臨天下瞭。
殺陣被震碎瞭,然而那些仙門子弟卻未曾離去,他們在劍塚之中尋找我的蹤跡,此時此刻,我再無力氣與他們相鬥。我脖子上被劍塚殺氣割破的傷口深可見骨,幾乎將我脖子砍斷,讓我連說話都困難。
我在石頭縫裡小心翼翼地藏著,忽然,隻覺脖子上一熱,我渾身一緊,正要發難之際,被人捂住瞭嘴。我抬頭一看,瞅見那張墨痕遍佈的臉,竟是墨青。
他見我認出瞭他,當即便放開瞭我,隻將我的脖子捂著,幫我止血。我看著他,看見他眼神裡掩飾不住的擔憂,轉瞭轉眼珠。
“墨青,”我喊他的名字,嗓音嘶啞,“你是不是喜歡我?”
是,我這個問題是問得突然,但他眼神裡的關切並非普通門人會流露出來的,思來想去,我就想到這麼一種可能。
果然,我問瞭他這個問題之後,他看瞭我一眼,像啞巴一樣沉默不言,隻是放在身側的手默默抓緊瞭一瞬。我瞭然一笑,目光在他滿是墨痕的臉上一轉。一個沒什麼天賦的魔修,悄悄跟著我進劍塚,一定是為瞭在關鍵時刻幫我一把,讓我記住他吧,因為除瞭這種辦法,他再沒可能出現在我面前瞭。
我望著他,和藹親切地微笑:“墨青,你既然喜歡我,一定不想讓我死在這裡,對不對?”
他沉默地看著我,然後垂瞭眼眸,盯住我脖子上掛著的那個小銀鏡。鏡子裡映著他墨痕遍佈的臉,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姑且以為他是想要個賞賜,於是我作勢要將銀鏡取下來:“這銀鏡便給你當作信物,今日你若能保我從此處安然離開,他日我必保你在整個魔界傲視群雄。”
這個小銀鏡哪兒來的我已經忘瞭,也不知道有什麼作用,平時覺得戴著好看也就一直戴著,所以給出去的時候一點也不猶豫。
可墨青沉默地壓住瞭我的手:“你不用給我什麼。”和看起來可怕的面孔不一樣,他的聲音竟然出奇地好聽,“你把它留著吧。”他說,“好好留著就行瞭。”
不用任何東西就能換得別人給我賣命,我自然是樂意的,於是我又將小銀鏡放下,望著他,努力溫柔地微笑:“你幫我去引開那些仙門弟子,好不好?”
他忽然抬起瞭手,輕輕撫摸我的臉頰,指尖在我臉頰的酒窩上停留。我現在要靠他救命,當然就沒脾氣,隨便他怎麼摸。
“門主,”他這般喚我,和其他弟子平時喚我好似沒什麼區別,但又因為此刻他的指尖停留在我的臉上,所以與別的弟子區別大瞭去瞭,“我可以為你放下一切,隻要你安好。”
嗯,這個時候表忠心,真是個會說話的弟子。
隻不過他說的話對我並沒什麼觸動。這種事我看得多瞭,很多人說,為瞭你我可以放下一切,並不是因為他有多偉大,而隻是因為他本來就一無所有。
我在心裡這般想著,卻覺得面前的墨青手指微微一僵,這一瞬間,我都以為他好似看穿瞭我的想法。我心裡有點慌,在片刻之後,墨青卻提劍走瞭出去。
不看著他的臉,我隻覺這個青年背影挺拔得讓人挪不開眼。
那時,我以為我一定會得救的,等墨青引走瞭他們,我拿瞭萬鈞劍,悄悄溜走,到無人的地方修養到傷好,再回萬戮門,一統天下。那個時候,墨青要是活著,我就罩著他,要是死瞭……那我就給他立個好看的碑。
我想得很好,可當我躲在縫隙裡,偷偷去瞅外面的情況的時候,我看見墨青這個小子居然一邊與仙門的人戰鬥著,一邊往劍塚那個方向退去。
劍塚之中,殺氣已被我壓下,正中之處,有一點光芒正欲破土而出。
是萬鈞劍!
我心頭一急,隻見修為本就不高的墨青此時已被仙門中人砍得鮮血淋漓,他站在劍塚之上,鮮血流入劍塚之中,浸入那光芒裡面。
正在此時,仙門中有人一劍斬斷瞭他的腳筋,墨青猛地摔倒在劍塚上,他的手伸出去恰恰握住剛剛破土出來的萬鈞劍。
萬鈞劍認主的!
我心頭雖急,卻堅信隻有那麼一丁點修為的墨青絕對拔不出萬鈞劍,哪裡料到,他的血竟然順著劍柄慢慢滲瞭下去。忽然間,隻見劍塚之中,氣息洶湧,各種氣息噴射而出,將我方才立下的禁錮盡數沖破,一時間將劍塚裡的仙門弟子射殺無數!
待得墨青一聲大喊,將劍徹底拔出來的時候,劍塚裡面的氣息也登時炸開,滌蕩千裡,橫掃三界,而不是萬鈞劍主人且身受重傷的我,就這樣在這場巨大的氣息震蕩當中……
被震死瞭過去……
死之前,我隻見墨青臉上的墨痕隨著劍刃上光芒的流動而緩緩消失。
此時我方才意識到,原來,他臉上的墨痕竟然不是畫來玩的符咒,而是封印,對上一屆魔王之子的封印。
我也才意識到,原來當年十大世傢說的,他是魔王之子,居然是誠不欺我……
我更是忽然意識到,這個墨青,跟隨我進劍塚,或許一開始就計劃好瞭。他不是為瞭護我,不是為瞭引起我註意,更不是因為喜歡我,他隻是要拿回屬於他父親的東西,而因為萬鈞劍被封印著,他力量不夠,所以才等我將所有事情都處理完畢之後,他拿著劍去砍兩個仙人。最終,拿到瞭萬鈞劍,並以自己的血,讓萬鈞劍認主……
這小子!真是好計謀啊!
隻可惜我這一生!千般拼命,萬般折騰,到最後,竟然是給別人做瞭嫁衣!我真是恨出血瞭地不甘心啊!
可饒是再不甘我也死瞭。
就那麼一點不華麗也不轟轟烈烈甚至有點莫名其妙地死瞭……
等我再感覺到這個世界存在的時候,是一個大雨瓢潑的晚上,我坐在新墳之上,任由雨點穿過我的魂體,將墳頭墓碑打得噼啪作響。
我繞過去看瞭我的碑,碑上一個字都沒寫,我氣得想將這碑踹碎。恨不能自己拿個錐子在上面鑿下“天上天下威武無敵至上至尊魔王路招搖”幾個大字。
碑都不寫好,還讓不讓人安心死瞭!
再說回我這死後的事。
我生前著實是個臭名昭著的女魔頭,搶小朋友糖葫蘆,毆打路邊流浪漢這種破事沒少幹,仙途魔道恨我的人手拉手能繞塵稷山三百圈。
我本以為在我死後,必定被刨墳掘屍,難保全身。可沒想到,我在墳頭飄瞭幾年,青草都長瞭半人高,愣是沒有一個仇傢找上門來。
我忽然覺得有點寂寞,覺得自己活著的時候壞事都白做瞭。
全賴這無字碑!
我記恨這給我立碑的人,名號不給我寫,名字也不給我寫,不僅讓崇拜我的人找不到我,連仇傢也全都找不到我。而就在我對立碑人意見越深的那一年,清明時節,細雨如毛,我終於等到一個人來給我上墳瞭……
那是一個身著墨衣,冒雨而來的男子,走得近瞭,我見他面如冠玉,漂亮得令我覺得驚艷。
我繞著他看瞭許久,倏爾覺得此人五官看起來竟有幾分熟悉。我摸著下巴咂摸,等到他在我墳前供上幾個青果子的時候,我陡然反應過來……
啊!這人不就是那個小醜八怪墨青嗎!
原來,在臉上那些駭人的墨痕消失後,他這張臉竟然這麼漂亮!
他立在我的墳前,細如毛的雨點像在他身上打瞭霜,他啞聲說:“知你嗜酸,在路上給你摘瞭幾個青果子。”
我愛吃酸,萬戮門的人都知道,上供的果子從來都是將熟未熟的青果子。他知道這墳裡埋的是我,而除瞭埋我的人,別人應該都不知道這無字碑下是誰。
我心下瞭然,必定是他在劍塚奪瞭萬鈞劍後,將我的屍身帶來埋瞭的。瞭然之後,我又是不屑,墨青利用瞭我,害死瞭我,現在還好意思到我墳前來晃!還配著萬鈞劍!他是來顯擺的嗎?!
我瞪著他,氣得想將青果子踢開:“誰要你的青果子,我又吃不到,上墳連張紙也不燒,你小子懂不懂規矩!”
“這果子很酸,路上我嘗過,你一定很喜歡。”
你還嘗過?你是不是有毛病,給人上供前,自己先舔一遍?
他看著我的碑,全然看不見我怒目而視的神情,繼續說著:“現在的萬戮門,我幫你打理得很好。”
什麼!他居然接手瞭萬戮門!我大驚。好小子!殺瞭我,還連帶著搶瞭我一手建起來的門派!夠狠!不過……雖然我好像確實說過誰有本事殺瞭我,門主之位給誰坐之類的話……可那不是因為當時自信地覺得沒有人殺得瞭我嗎!
“有萬鈞劍在手,我也慢慢找回瞭自己的力量,已經逐漸統一瞭分裂的魔道。”
什麼!我再驚!他要登上魔王之位瞭嗎!那個本來是我囊中之物的位置!
“你想要的,我都在慢慢幫你實現。”
是啊!我想要的都被你搶走瞭啊!
這個混賬東西,果然是到這裡來顯擺的!
我氣得想詐屍。我都躺土裡瞭,他還要特意找來,把這些事說出來讓我心塞!他是有多恨我!明明在他小時候我也還算救過他!這真是個恩將仇報的傢夥!
我拔著墳頭草,隻恨自己不能爬起來咬死他。
然而顯擺完瞭他的這些成就,他還沒走,又站瞭半晌,仿佛極為苦澀地說道:“可惜,你都看不見瞭。”
什麼!你還想讓我親眼看見?我現在要是活著,不得天天被你氣死百八十遍啊!這小子心腸也忒毒瞭!
我怒不可遏,一直站在碑前面瞪著他,直到他在細雨霏霏當中轉身離去,一襲墨衣完全掩入夜色,我心頭的氣憤還是無法消解。
我活著的時候從沒想過他居然是這種厚顏無恥的醜八怪。
我想來想去,越想越恨,覺得不找他報一下仇簡直都對不起我心裡日漸積攢的怨氣。
在這墳頭飄著的幾年,偶爾會有其他孤魂野鬼自我這裡路過,我從他們嘴裡知道,在離我墳頭二十裡的地方有一個亡魂鬼市,專門為飄蕩在世間的孤魂野鬼賣東西。
我生前見過的稀罕法寶比整個鬼市都多,本是不屑於去看的。現如今,我覺得是時候去看看瞭,找一個能還陽的法子,時間不用太多,能讓我回去結結實實捅墨青一刀,我也就滿足瞭。
我向路過的野鬼問瞭路,當天起程,晃晃悠悠飄瞭三天,終於飄到瞭二十裡地外……
我心累。
行得慢,這也是幾年來我不曾離開墳頭的原因。
二十裡地,這要換作我以前,不用掐訣念咒,一眨眼就能趕到,而如今,這魂魄之體,半分力量也無,隻能靠自己飄。晚上還好,能借著夜裡陰氣飄快一點,到瞭白天,特別是正午,別說飄瞭,我恨不能將自己埋進土裡。
鬼的世界就是這樣,不論你生前如何強大,死後也都是一團氣體。其實也是有不同的,厲鬼就比我飄得快很多,跟腳下踩瞭風火輪一樣,呼啦啦就過去瞭,且越厲的鬼,飄得越快,力量也越大,但厲鬼被生前事所縛,離不開自己那一畝三分地,飄得再快也隻能在自己那一塊地方瞎轉轉。
而我之所以沒成厲鬼,思來想去,大概是因為我死得不夠慘烈吧。
說來也感慨,想我路招搖,招搖瞭一輩子,最後居然死得這麼、尤其、十分、特別地普通。
我不服,我還得還陽,再死一次。這次一定要死得驚天動地!
給自己找瞭一萬個還陽的理由,我終於飄到瞭亡魂鬼市。鬼市裡安安靜靜,孤魂野鬼們陰氣森森地做著自己的生意,我沿著主路尋瞭很久,終於在路邊看到瞭一傢氣派的店面,店門上高高掛著一個牌匾,黑底白字,歪歪扭扭地寫著“回魂鋪”三個大字。
我沖裡面瞅瞭一眼,裡面櫃臺罩著黑佈,佈上掛瞭幾個木牌,分別寫著“回魂半個時辰”“回魂一個時辰”“回魂一日”等不同的字樣。我掐指算瞭算,現在墨青接管瞭萬戮門,又有瞭萬鈞劍,還要一統魔道,我要捅他,少說也得三五個月,這一個時辰半個時辰的,哪兒夠……
我正打算進鋪子裡細看,忽然間,一把大刀攔在我身前,我順著刀刃往旁邊一看,隻見這店門口一左一右還守著兩隻青面獠牙的鬼。
“叫什麼名字?”一隻獠牙鬼問我。
我背著手,斜斜睨瞭他一眼:“塵稷山路招搖。”
他聽瞭我的名號,也不害怕,拿瞭面鏡子出來,與裡面一通對話,隨即放下鏡子,手中大刀一橫:“你不能進去。”
我挑眉:“開店的不讓進,為何?”
“你陰間沒錢!”
我隻覺心頭中瞭一箭,一瞬間幾乎都要吐出血來瞭。我從沒來鬼市買過東西,也不知道他們賣東西居然是像陽間一樣要錢的。我按捺住脾氣,問他:“鬼哪兒來的錢?”
“讓人給你燒啊。”
我沉默瞭。
我讓誰給我燒啊!這幾年來上墳的就墨青一個!他還隻供瞭幾個路邊摘的青皮果子!這不是扯嗎!
我看瞭眼獠牙鬼,再審瞭審自己,最後不得不一聲嘆,認命地轉身離開,任由獠牙鬼在後面笑我:“死瞭四五年瞭,一分錢沒有,一個窮酸鬼,還敢來咱們回魂鋪!”
他說的都是實話,我真是有脾氣也沒底氣撒。
我一路三嘆,又晃晃蕩蕩地飄瞭三天,無奈地飄回瞭自己的青草墳頭。
還好當鬼不用吃東西,要不然沒錢買吃的,被餓死瞭才是我路招搖此生最大的笑話。
想來感慨,我姓路,名瓊,字招搖,活著的時候,是應瞭“招搖”二字,而今死瞭,卻是應瞭“瓊”這一字。當真窮得可憐,我生前沒吃過半分窮的苦,現在竟然在這上面栽瞭跟頭……
世事難料,難料至極啊!
我覺得我是報仇無望瞭,在我“鬼生”一片黯淡的時候,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我正在墳頭靜看電閃雷鳴,忽然自遠而近傳來一串急促的馬蹄聲。
隻見一匹烏黑的駿馬疾馳而來,馬背上一個粉衣女子在拼命掙紮著,隔瞭老遠就聽見她聲嘶力竭地喊:“你放開我!我不要與你走!”
背後抱著她的男子隻駕著馬,並不回話。
待到駿馬疾馳到我墳前碑旁,忽然一道赤白的閃電撕裂天空,驚雷炸響,女子不知是怎麼拼命一掙,竟從馬背上一頭栽下,狠狠撞在瞭我的石碑之上。
“咚”的一聲,血濺當場,聽得坐在墳上的我都不由得“喲”瞭一聲。
女子從我碑上滑下,滾在泥地裡,一身好看的淺粉色衣服登時裹滿瞭泥污。騎著大黑馬的男子緊急勒馬,都沒等馬蹄站穩,他下瞭馬就跑瞭過來,幾大步追到我的墓碑前,將那一臉黑泥的女子抱瞭起來:“芷嫣!”他粗獷的聲音既沉且痛,“芷嫣!”
我便站在男子背後,與他一同看著他懷裡的少女。
少女雙眼緊閉,臉上的泥混著血,不一會兒就被瓢潑大雨沖幹凈瞭,露出瞭蒼白的臉。
“哎喲,這一頭撞得可沒吝惜力氣。要死瞭要死瞭。”我嘖嘖感慨,感慨完瞭,忽然靈光一閃,她死瞭,死在我墳前,這難道是天意,讓我試試傳說中的借屍還魂術?
嗯,這是一個不錯的想法。
當即我摩拳擦掌,就等著這少女徹底斷氣。然而沒等多久,隻見少女倏爾抽搐似的蹬瞭一下雙腿,隨即胸膛一起,嘴唇微張,竟是……
又睜開瞭眼睛……
這樣都沒撞死!我驚嘆,現在這些人的腦袋怎麼這麼硬?
我失望地挪開眼,對這出熱鬧失瞭興趣,然而剛轉身要坐回墳頭去,卻聽那才醒過來的女子倒抽兩口冷氣,一聲尖叫:“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