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魯小姐的舞會因蒙哥馬利·佈魯斯特沒有出席而黯然失色。他的確在最後一刻收到瞭請柬,以及一張語氣有些冷淡、勉強的道歉便條。他最初非常失望,但接下來勇敢地保持瞭他不屑一顧的態度。德魯上校已經對蒙提頗有好感。可以說,在促成和解的過程中,他扮演瞭一個獨裁者的角色。離舞會還有幾天的時候,芭芭拉告訴他,赫伯特·阿林格將會領舞。上校激烈地表達瞭他的意外,質問道:“為什麼不讓蒙提·佈魯斯特來領舞,巴佈絲?”
“佈魯斯特不會來。”她平靜地回答說。
“他要出城?”
“我不知道。”她冷冷地說。
“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沒有受到邀請,父親。”德魯小姐沒好氣地說。
“沒有受到邀請?”上校驚奇地問道,“這太荒唐瞭,巴佈絲,馬上給他送一張請柬。”
“這是我的舞會,父親,我不想請佈魯斯特先生。”
上校一屁股坐回他的椅子,努力壓制心頭的怒火。他知道芭芭拉繼承瞭他的任性。他早就知道,對她說任何話最好講點兒技巧。
“我覺得你和他……”上校的招數已經用盡瞭。
“我們是……”有那麼一會兒,芭芭拉有些失神。“可已經結束瞭。”芭芭拉說。
“唉,要不是……就不會有舞會瞭……”可就在此時,上校想起瞭他向蒙提做出的承諾,於是及時停住瞭。“我……我的意思是,如果蒙哥馬利·佈魯斯特沒有受到邀請,那就不要舉辦舞會瞭。關於這個問題,我就說這麼多。”他一邊說,一邊跺著腳走出瞭房間。
芭芭拉在她父親走後哭瞭好一陣子,但她意識到父親的意志就是法律,蒙提必須受到邀請。“我會送一份請柬,”她對自己說,“可如果佈魯斯特先生讀瞭請柬後還會來,我會感到吃驚的。”
然而,蒙哥馬利收到請柬時的心情和芭芭拉送請柬時的心情不一樣。他隻在那份請柬裡看到瞭芭芭拉態度變溫和的一線希望,為有可能達成和解而欣喜。接下來的那個星期天,他拜訪瞭德魯小姐,她的態度卻十分冷淡。如果說蒙提曾經想通過敬而遠之懲罰她,那麼她顯然也同樣給他造成瞭很多痛苦。他們多少都有些不快,都固執得令人氣憤。佈魯斯特覺得自己受到瞭傷害和羞辱,而德魯小姐則覺得他以一種可恥的手段強迫瞭自己。他現在打算就此罷休,卻吃驚地發現她不依不饒。如果他本來打算定下和解的條件,那麼當德魯小姐以冷冷的蔑視對待他的示好時,他就徹底失望瞭。
“芭芭拉,你知道我非常在乎你,”他在懇求,已經要屈服瞭,“我確信你並非對我一點兒感覺也沒有。你肯定像我一樣,也討厭這種愚蠢的誤會。”
“確實,”她一邊回答,一邊不屑地揚起眉毛,“你要負很大的責任,佈魯斯特先生。”
“我隻不過是想起瞭一個事實:你曾經對我說你在乎。我知道你沒做出任何承諾,但這表明你很在乎。一點兒分歧不可能完全改變你的情感。”
“等你願意尊重我時,我也許會接受你的請求。”她一邊說,一邊傲慢地站瞭起來。
“我的請求?”他不喜歡這種說法,他也完全不顧得體與否瞭,“你要負的責任和我一樣大。不要把責任都推給我,德魯小姐。”
“我暗示過要回到過去的關系嗎?不好意思,我要提醒你,你今天是自願來的,肯定不是我求你來的。”
“嗨,看著我,芭芭拉……”他說。他隱約感到,講道理是講不通瞭。
“我很抱歉,佈魯斯特先生,但是不好意思,我要出去。”
“我真後悔今天打擾瞭你,德魯小姐,”他低聲下氣地說,“也許我以後還能再次見到你。”
當蒙提憤憤不平地離開德魯小姐的傢時,他碰到瞭上校。蒙提的問候雖然熱情,但那個老人依然隱約感到情況不妙。
“你不留下來吃晚飯嗎,蒙提?”上校說。他希望他的懷疑是沒有根據的。
“謝謝你,上校,今晚不行。”還沒等上校挽留他,他就離開瞭。
當上校走進房間時,芭芭拉正氣得流淚。但是,當他開始規勸她時,她的淚水消失瞭,她變得非常憤怒。
“坦率地說,父親,你不瞭解情況,”她放慢語速,以示強調,“我想讓你知道,如果蒙哥馬利·佈魯斯特再來,我不會見他。”
“如果那是你的態度,芭芭拉,那我也希望你知道我的態度。”上校站在她的面前,氣得把什麼都忘瞭,連表面的平靜也做不到瞭。他不顧他對佈魯斯特做出的承諾,簡明扼要地給芭芭拉講瞭佈魯斯特拯救曼哈頓島銀行的事。“你看,”他補充說,“如果沒有那個善良誠懇的小夥子,我們現在就破產瞭。你還舉辦什麼舞會,你得開音樂課瞭。這個傢永遠歡迎蒙哥馬利·佈魯斯特,而且你要明白,我的願望必須得到尊重。你明白嗎?”
“完全明白,”芭芭拉平靜地說,“他是你的朋友,我會盡量對他客氣。”
上校對這樣冷漠的順從並不滿意,但他聰明地退出瞭戰場。他離開後,那個被說服的女孩兒待在那裡,一言不發,但她眼裡閃爍的淚光無法被完全掩蓋。雖然她不願意承認,但那件事真的讓她深受感動。這讓她知道,既然蒙提·佈魯斯特能夠做那樣的事情,那麼他也會為她做那樣的事情。她的嘴唇上泛起喜悅的微笑,但就在此時,她突然想到瞭他最近的傲慢自大,於是那種微笑馬上消失瞭。她發現,她的怒火是一株植物,需要細心看管。
幾天後,當她去參加在德米勒傢舉行的晚宴時,她的情緒多少有些緩和。她穿著拖地的金色長裙走進去,看到瞭房間另一頭的蒙提·佈魯斯特,心不由得顫動瞭一下。不過,那隻是一種非常小心地遮掩住的激動,佈魯斯特肯定不知道這一點。對他來說,客人的位置就像是一種偽裝。他對可以讓自己不負責任地戴著面具的前景感到滿意。但是,當管傢遞給他一張卡片,指示他帶著德魯小姐入席時,他的臉色變瞭。他趕忙找到女主人,嘗試向她說明,他不可能那麼做。
“我希望你不要誤解我,”他說,“可現在真的不能調換我在桌子旁的位置瞭嗎?”
“我知道這不符合規矩,蒙提。社交的首要目標是在晚宴上分開已經訂婚的情侶,”丹夫人笑著說,“如果一個男人和他的妻子坐在一起,那肯定是沒面子的事情。”
還沒等蒙提再說什麼,晚宴就開始瞭。丹夫人一邊領著他走向芭芭拉,一邊說:“看呀,慷慨的女主人放棄瞭人群裡最好的男人,好讓他和別的某個人能有一段愉快的時光。芭芭拉,就由你來驗證那是不是友好的表示吧。”
有那麼一會兒,蒙提和芭芭拉的眼睛都死死地盯著地板。接下來,蒙提想通過開玩笑緩解一下氣氛。
“我沒想到我們今晚要演吉佈森場景。”他一邊不動聲色地說著,一邊伸出瞭他的胳膊。
“我不明白。”芭芭拉的好奇戰勝瞭她不說話的決心。
“你忘瞭那部電影瞭?在電影裡,有人邀請一個男人帶著他已故的未婚妻參加晚宴。”
他說完這句話後身邊一片寂靜,他也就沒再把玩笑開下去。
那場晚宴也許是他們一生中最痛苦的經歷。芭芭拉來赴宴時心已經軟瞭,準備向他讓步。蒙提心懷謙卑,原本完全可以發現她是可以被打動的。但是,她毫不動搖、非常固執地認為,他應該首先妥協。蒙提則頭腦簡單,裝不出痛苦的樣子,又太輕率,不明就裡。他們都清楚對方不想說話,但他們都意識到他們有必要裝裝樣子,不能讓他們的女主人尷尬。至少在享用兩道菜期間,他們沒有說過一句話,在那種情況下,好像房間裡的每個人都盯著他們,都在猜測。最後,芭芭拉忍不住瞭,她轉向他,笑瞭笑。那是蒙提幾天來第一次看見她笑。然而,她的眼睛裡沒有笑意。蒙提也知道是怎麼回事。
“我們也許終於讓人們覺得,我們是朋友。”她平靜地說。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呀!”他沮喪地說。
“他們都看著我們,在猜呢。”
“我不怪他們。”
“我覺得我們虧欠丹夫人瞭。”
“我知道。”
隻要發現有人在看他們,芭芭拉就會說幾句廢話,可佈魯斯特似乎沒聽她說。終於,當她說起天氣時,他打斷瞭她的話。
“這扯的是什麼呀,芭芭拉,”他說,“如果是別人,我會徹底放棄,但你不一樣。我不知道我都幹瞭什麼,但我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諒我。”
“至少可以這樣說,你的自信挺逗的。”
“可我是認真的。我知道我們對這場爭吵會一笑置之,你總是忘記,我們有一天會結婚的。”
芭芭拉的眼色突然犀利起來。“你忘瞭那也得我同意才行。”她說。
“等時候到瞭,你會非常願意的。我仍在戰鬥。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心思。”
“嗨!我現在就明白,”芭芭拉說,她的血湧瞭上來。“你想逼迫我就范。你為父親做的事……”
佈魯斯特凝視著她,心想他是不是誤解瞭。“你什麼意思?”他說。
“關於那糟糕的銀行事務,他都原原本本地告訴我瞭。可憐的父親認為你非常無私,但他沒看出你演戲背後的小把戲。他要是想到你試圖買他的女兒,他會立即撕掉你的支票。”
“你的父親那麼認為?”佈魯斯特問道。
“沒有,可我現在算是看清楚瞭。他的堅持,還有你的堅持……你沒有慢悠悠地錯失來到眼前的機會。”
“住口,德魯小姐,”蒙提命令道。他的聲音變瞭,眼裡出現瞭她以前從未見過的神情。“你不用擔心,我以後再也不會打擾你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