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祖宗1:魔術師 第11章 是欣賞或甚至喜歡

“路總啊,啊呀呀,您怎麼親自來談呢?你們公司那個業務員呢?叫什麼Benny的?”韓國恒星的貿易業務代表盧采峰和助理方虹踏進咖啡廳。年約40歲、頭發梳得油光水滑的盧采峰表情誇張地大聲笑道。

“哪裡,小公司,誰來還不都一樣?我也想同盧先生多聊聊,往後生意上免不瞭常來常往,人在,情義就在。”路芒話中有話,挺身長立,豐神俊朗,著實比盧采峰高出瞭一整個頭,一較之下,盧采峰頓然相形見拙,加之他也知道路芒乃上市集團總裁路志鈞之子,氣勢上就先輸瞭兩陣,心中十分不服百分不爽,暗暗輕視道:不過是個富二代罷瞭,21歲的毛頭小子,我混國際貿易的時候你這小娃娃還在襁褓裡吃奶,想進圈子,要學的東西多著呢,叔叔姑且就教教你如何做事的規矩。

握手之後,路芒招待盧采峰坐下,秘書助理商量著點瞭咖啡和水果。

路芒攤開合同微笑道:“盧先生要務繁忙,我就快人快語瞭吧。安巖西源貿易公司交付我嘉羽運送給貴公司的首批50噸金屬矽,已於十天前送抵韓國主港,質量也全部過關。按合同,您應該在三天前劃賬支付款項,跳開周六周日銀行不營業吧,但直到今天安巖西源都未收到錢款。這是為什麼呢?”

“我們恒星打給嘉羽的服務費用收到瞭吧?”盧采峰笑嘻嘻地問。

“收到服務提成價,非常感謝。所以我向安巖西源力證恒星是絕對有信譽的大企業,付費也就在這一兩天,請他們不必心急,盧先生必定是手頭業務太多,一時忙忘瞭,我們見個面,自然就想起來啦。”

“嗯,嗯。”盧采峰明顯是敷衍著哼哼,“這個自然,等我回公司去財務處問問,赫赫有名的路志鈞路董傢堂堂的貴公子親來督陣,她們還這麼拖拖拉拉,未免也太不給面子,回頭我可得好好說說她們去。路公子有所不知,我們財務部那些小姑娘聽說你一表人才,傢財萬貫,可是對你著迷得不得瞭……對不對啊,方虹?”

那年輕小助理古靈精怪,也深知上司肚子裡打的什麼主意,眨巴著大眼睛連連點頭,“對對,我和她們說您真該去當個明星或模特什麼的……”

規規矩矩的生意怎麼扯到鬼身上去瞭,路芒濃黑的劍眉緊蹙起來,可又不能直接拍桌子叫板問:你們到底付錢還是不付錢?那可勢必讓他們給小覷瞭。料想大公司也不該不遵守合同,用心琢磨他們不及時付款的真實原因到底是什麼,正躊躇間,隻聽身邊的小秘書滕小小輕聲細氣、顫顫巍巍地接上瞭口:“……那個,其實我們公司裡的財務——章姐對盧先生一直都贊不絕口哪……”路芒皺眉瞥瞭小小一眼,不知她想幹嗎。

盧采峰和方虹也愣瞭愣,之前見過這小秘書一次,鵪鶉一樣抖抖索索站在路芒身邊,恨不能人人都把她當空氣,渾然天成連口大氣都不敢喘的小媳婦樣兒,今天卻突然口冒奇言來瞭。

“章姐?你們公司的財務?我可又不認識她……”盧采峰奇道。

“他,他說有熟人在貴公司財務部任職,姓什麼我倒忘瞭,好像是以前在什麼跨國公司裡共過事的同僚……說財務部,不,不僅是財務部,還有恒星公司其他很多部門的職員向來對盧先生很佩服。您業務能力強,經驗豐富,解決過很多棘手大案子,隻要是您辦事連老總都放一百二十個心……”小小說著,漸漸抬起頭來。

盧采峰哈哈一笑,雖然未必相信,卻還是臉有得色,斜睨瞭路芒一眼,心道:什麼叫輩分,這就叫輩分!連你手下的秘書都要趕著來拍老子的馬屁,少給我撐那副金融精英的蠢樣兒,你也乖乖兒地服軟吧!隨口應道:“那是,闖蕩商界十多年,跑到哪裡大傢都要賣我盧某三分薄面。”

隻聽滕小小接著道:“……章姐說,他那舊同僚再三說過,盧先生在恒星公司說一不二,吩咐交待下去的事沒有人敢不聽或拖拉著不承辦的……”

盧采峰笑得眼睛都快陷入到肉裡去瞭,點點下頜,心想這小秘書說話倒果真老實可愛。

“……但直到今天中午,他們財務部出納員……都說確實沒有收到盧先生遞交的安巖西源貿易公司那50噸金屬矽的付款流程郵件。”

路芒忍不住嘴角上翹,盧采峰臉色一變,“咦”瞭一聲,一時尷尬,不知是該點頭稱是呢,還是斷然否認。

小小不去看路芒,目不斜視望著盧采峰,目光清澈又純真,“……當然我們的章姐講話經常是纏七纏八的,有那麼一兩次還故意胡說八道來騙我玩兒,謊報軍情,他大概覺得戲弄戲弄小秘書不打緊,可我們都是正兒八經地做工作不是麼?幹嗎要玩這種‘狼來瞭’的遊戲?對吧,路總?”小小笑著朝路芒側目過去。路芒臉上立時飛起羞慚的紅暈,心下雪亮,看來她是識破周六晚空跑一趟的真相瞭。換瞭平時,路芒完全不消開口,隻要冷冷朝小小逼視一眼,小女奴就嚇得瑟瑟發抖瞭,但今天小小實在是忿不過,仗著憤怒真氣支撐膽氣,自有驚人之舉。而路芒心中愧疚得緊,不好意思反駁,垂頭嘆氣。

“……章姐也有可能是在騙我玩玩兒,但盧先生斷然不會做那麼無聊的事情,你是前輩啊,上司啊,將來說不定還要做CEO、做老總的哪,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假做真時真亦假呢!對吧?”滕小小越說氣越壯,口齒越發伶俐,神色間甚至有些咄咄逼人之勢瞭。她身邊的路芒看上去倒像一棵缺少水分的蔬菜,蔫瞭巴幾的。

饒盧采峰江湖道行極深,也實在是有點兒看不懂瞭。莫非、莫非路公子同他秘書有一腿?或有什麼把柄捏在秘書手裡?盧采峰哼道:“路公子手底下可有不少能幹的職業女性啊,什麼章姐啊,還有這位滕小姐啊……”

“章姐不是職業女性,是個男的。”路芒打斷盧采峰話頭,澄清章偉性別,隨後扭頭輕聲對小小道,“你跟我出來一下好麼?”言辭間竟然充滿瞭懇切的詢問之意。隨後丟下瞠目結舌的盧采峰和方虹,朝咖啡廳外走去。

“你是不是聽Richard說瞭什麼?”裝飾得金碧輝煌的走廊裡,路芒低垂眼簾,直截瞭當地問道。

“Richard什麼都沒說,剛好提瞭一句他周六晚上回到濱海市看電影而已。路總,你為什麼要和我說Richard在銀川辦事不力?限時三小時,讓我……讓我給你送材料來?!”小小顫抖著話聲追問道。既然他特地叫她出來聊,那就幹脆談個敞亮好瞭!就算會被鐵板炒魷魚滾她的咸鴨蛋那也顧不得瞭。豁出去瞭!

“……嗯……這個……唔……那個……”路芒扶著額頭,面如土色,汗如雨下。

看神獸如此氣弱的表情,小小可真是說不出的痛快,同時又進一步坐實瞭他存心捉弄她的罪惡行動,心中不免感到酸楚,淚水漣漣地道:“……雖然你一直對我很嚴厲,但我在心裡一直都是很尊重你的,因為你雖然冷酷驕傲卻向來光明磊落,有很多叫人佩服的地方,我常對沈櫻和葉子懸說,我要盡我全部的力量來做好你的秘書,完成你交待給我的所有任務,哪怕……哪怕……就算累死也不怕的!可你怎麼可以這樣捉弄我?就算看見我在驊霖路3號那個倒黴至極的庭院派對裡打工,你沖過來大罵我一通也可以,扣我獎金也可以,為什麼偏要這麼促狹地騙我說……”

“等等!”路芒做瞭個“stop”的手勢,“周六晚上你在驊霖路3號?那你怎麼沒被帶到警察局呢?”

“對啊!”小小怒道:“還不是為瞭不被你發現我在做兼職麼,還不是為瞭盡快送材料給你麼!我差點兒被鐵柵欄卡死,從3米高的墻頭上跳下去又差點兒摔死!還扭到腳踝痛到不行……我、我、我……”小小眨巴著眼睛住瞭嘴,因為她發現路芒的脊梁骨挺起來瞭,下巴也抬得高高的,正用兩個鼻孔俯視著她。

“哈,我還以為我真欺負瞭無辜人呢,原來那天晚上戴著面具的羅圈腿服務生就是你!”

“……啊?啊?你……您老人傢……當時沒認出那是我?……”現在輪到小小面如土色,汗如雨下瞭。

“本來還不太確定,現在可以百分百肯定瞭!公司制度是不允許做兼職,這你可比我清楚啊,滕秘書……”路芒神色嚴峻連連搖頭,充滿瞭痛心疾首、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是……是……是……老板……”小小恨不能立即把舌頭給咬斷下來。

盧采峰縱橫商界談判十八年,頭一次遇見如此詭異的局。

低眉順眼能量指數低下的路芒和氣勢如虹張牙舞爪的小秘書滕小小本就十分反常態,方才兩人一前一後出去瞭五分鐘再度回到咖啡廳內後,局面瞬時發生瞭翻天巨變。

路芒神采奕奕,印堂亮得仿佛有一盞300瓦的燈泡隨身附體。而小秘書滕小小則氣若遊絲形容枯槁,隨時都像是會五體投地撲向大地的卑微樣兒。五分鐘!這兩人之間發生瞭什麼事情?難道路芒動用武林絕學吸星大法吸幹瞭小秘書瞬間爆燃的靈氣?……還是移形換位交換瞭身體?……不管瞭。盧采峰搖搖頭,這些85後90後,簡直不知道他們除瞭揮霍老子輩兒的錢財、任性狂妄、目空一切、搞七搞八以外還能幹成些什麼正事。薑終究是老的辣,殘酷復雜的商界可不是你們耍寶的遊樂場。

冰冷而倨傲的神獸笑吟吟地落瞭座,“盧先生,聽說由於西南地區持續大旱,水電供不應求,電費漲得厲害,所以金屬矽冶煉廠國內現貨供應緊張,近期金屬矽價格也持續攀升……”

“咦!”盧采峰正端著咖啡杯往嘴邊送去的手停頓瞭一下,這小子……

路芒不動聲色,揚瞭揚劍鋒一般的眉,目光依然凝視盧采峰,“滕秘書,近幾個月來金屬矽成交價走勢如何?”

“……2月11600元/噸……3月12200元/噸……4月12750元/噸……目、目前是13900元/噸……”

“韓國恒星公司同安巖西源簽訂交易合同是在三月中旬,按那時的主流均價12200元/噸要求出貨270噸,十天前我們嘉羽已經把安巖西源交付的50噸貨運送到貴公司所在主港。餘下220噸,安巖西源自然會在合同約定的時限之內交付嘉羽……”路芒雙眸灼灼,思緒如電,“我隻是稍作猜想,當不得真。韓國恒星是否是擔心金屬矽有市有價卻因電費太高導致生產成本上升,安巖西源采購不到貨品而無法出貨?所以才遲遲不肯付款?”

“……你也知道目前超過90%金屬矽生產廠傢關門大吉?”盧采峰無奈回應,因為路芒所言句句中他靶心。

“幾分鐘前才稍微上網瞭解瞭一下……”路芒微微一笑,自同小秘書決出勝負高下以後,愧疚感刷屏一樣遁地無形,全副精神都集中到談判中來,稍加思索眼前就豁然開朗,“盧先生,那我想你也該瞭解湖廣兩地政府發佈的關於在高電價情況下對當地基礎原料工業的補助政策正在出臺。就算是為瞭降低失業率,金屬矽廠傢也必須重啟生產,情勢總體還是樂觀的。”

“那隻是你的主觀推斷而已……”盧采峰嗤之以鼻,“要我付款可以,但他們交不出貨怎麼辦?這50噸的貨款還不夠彌補我另外采購發生的差價以及延遲生產所造成的損失呢……”

“無論價格怎麼變化,既然已經簽署合約,安巖西源就必須照章辦事。我嘉羽公司會負責督促他們出貨的。”

判若兩人!現在的路芒每一句話都在情在理,無可辯駁,而且態度真誠叫人信服。

“不出貨,就是安巖西源違約,我們可以聯手提出索賠。但如果韓國恒星不付款,那麼對方今後也決計不敢再出貨瞭,此事僵持下去未免耗費三方精力,對公司信譽形象也都有負面影響。俗話說‘與人方便,與己方便’,我非常誠摯地懇請盧先生回公司說說情,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您覺得呢?”

竟然……在這21歲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面前輸掉瞭底陣!而且竟然還輸得心服口服,無話可講。

路芒一手叉褲袋,邁開兩條漂亮長腿走進電梯。滕小小一腿長一腿短、惴惴不安地垂頭跟進去。

電梯顯示屏上的數字從“36”開始逐層遞減。緩慢得好像遲滯的慢鏡頭。更恐怖的是中途沒有停過一次,沒有任何人進來圓潤稀釋一下凝固的氣場,始終是兩個人單獨相處。以前不知道什麼叫做“密室幽閉癥”,這一次大概要落下病根瞭。想撓墻……或改用頭槌攻擊按鍵面板破開電梯門中途逃竄……小小呻吟著心道。

“滕小小。”神獸啟開薄薄的嘴唇,吐出小小的名字,京片子聲音清冷而悅耳。

“……誒!……怎,怎麼……”小小一個哆嗦,歪斜著笑容梗起脖子應道。

“其實,我想同你道歉……對不起……”路芒的話語剛好被混合在電梯抵達底層時開啟門的“叮咚”聲中。

小小一臉茫然,“您說什麼?”

路芒已經昂頭闊步地走出去瞭,“沒什麼!趕快走,你這羅圈腿妹。我還要進公司簽字處理他們報銷的單據。”

看小秘書愁眉苦臉一扭一扭緊跟在自己身邊的小身板,路芒別轉頭去掩蓋自己微笑的嘴角……其實,如果不是她跳下3米高的墻頭扭到瞭腳,整件事情還真的蠻有笑點的不是麼?!還真的沒有什麼事情能難倒她啊。無論是戴假面、鉆欄桿、跳墻頭、闖警局,還是同談判對手扯淡、打壓對方氣焰、甚至一箭雙雕連他都教訓在內……她果真是平民智慧樣樣紅,看似柔弱膽怯,其實是個混不吝的強悍女孩。

心裡有種說不清楚的柔軟又興奮的奇怪感覺。

是欣賞……或甚至喜歡。

捉弄她真是件賞心悅目的人生趣事。至多以後小心把握尺度,不要再發生扭傷腳踝此類意外事故就好。

空氣中似乎有BBQ的焦香味道,乘著微風而來,輕輕縈繞在面頰左側,然而一扭過臉來,空茫茫卻隻見十多米開外漸濃夜色中,背逆景觀燈光烤孜然羊肉串的新疆料理師傅。復轉身,疾步而行。身邊各色公交汽車、豪華跑車、小貨車、摩托、自行車混雜成五光十色的絢爛河流,喧囂塵上。灰藍夜空被高聳的樓群和縱橫交錯的電線分割成不規則形狀,城市傲慢地巍峨聳立。盛景如斯,一切皆是幻覺而已。即將到來的戀愛,在這樣的城市這樣的夜晚上演,倒也堪稱浪漫,足以催動女孩心懷吧……段沖想著,頭腦冷靜清晰得如同機杼,情緒絲毫不為所動。隻有冷冷的嘴角,持續燃燒著灼熱的一支煙。

再穿越一條馬路,到下個街口右拐就是森林灣大廈瞭。段沖卻註意到路邊一傢手機商鋪裡發生的吵鬧。

一名年輕顧客正同老板起爭執。老板反反復復地向年輕顧客解釋說他送來維修的手機內芯不是原配機,有些問題無法解決,話語中暗諷此事實有貓膩之嫌。年輕顧客硬起脖頸瞪起眼睛用力地吼回去:“你說我那麼多!輪到我來說瞭吧?明明是你把我手機拆開換瞭機芯!媽的,要麼還我一個全新多普達機器,要麼就賠錢!5000塊!跟老子過不去,也不打聽打聽我混哪裡的!芝麻綠豆丁點兒大的鋪子,我撒泡尿就淹瞭你丫的!”

老板氣得額角青筋直抽,渾身發抖,無奈喊道:“天地良心!你這是阿詐裡!”

“就是吃定你瞭,快給錢!”年輕顧客貌似無賴,擺明是要把此事誣賴到底。

“一分錢沒有!如果不是我不在店裡,哪裡敢收你送來修的手機?還你的阿詐裡機器,趕緊給我滾——”

“好,我讓你屌。”年輕顧客充滿陰霾的臉孔上掠過一陣殺氣,突然伸手從墻角裡提起一根廢棄的無縫鋼管朝著玻璃櫃面用力砸下去,隻聽見嘩啦啦一陣爆響,水晶般的玻璃碎渣同陳列著的十幾部手機四下飛濺跌落。另一名正坐在電腦前的女店員和近旁路人無不驚恐側目。女店員手按在電話機上似乎想召警,老板回頭道:“不用,先把他父母叫來,就在弄堂後面,如果不是他父母托人說情,我以前也不會用他在這裡工作,後來工作態度極差被我給辭退瞭,他就這樣存心來鬧事。現在叫他父母親眼來看看,人情面上我也說得清瞭!”

段沖明明是要趕往森林灣大廈,此刻卻同其他看熱鬧的路人一般,駐足觀望起來。

不一會兒,一對年逾50歲、衣著簡陋的中年夫婦焦急萬分地趕到店鋪,看到一地的狼藉,又氣又怔,一面強裝笑臉向老板賠不是,一面怒斥兒子混賬不懂事。父親掏摸著破舊不堪的錢夾,詢問老板要賠償多少錢,現在身邊錢不夠,待會兒從銀行裡取瞭再送來。母親拍撫著兒子的脊背,叫他快向老板認錯道歉。

年輕顧客陰沉著臉,充滿瞭暴戾的神氣,突然間伸手把母親用力推開,他母親猝不及防重重地撞向破碎的櫃臺,左手支撐之下,被玻璃劃碎流血。兒子卻似乎全沒看見,臉紅脖子粗地去拽父親的胳膊,“你瘋啦?老頭子?!你倒要給他錢!這錢你不會給我啊?你這死老頭子真是腦子進水啦?!”

父母氣得說不出話來,又見周圍眾目睽睽,傢醜丟得如此徹底,母親隻有默默垂淚,父親不斷念叨:“孽種……孽種……怎麼養瞭這麼個畜生……”

“我畜生?!哈哈!那你不是老畜生啦?!”兒子猙獰一笑,用手中鋼管指定老板,“給不給錢?!”

老板渾身一緊,看熱鬧的路人也都紛紛讓開空間,看情形這場沖突還要升級。

段沖再也按捺不住,一個箭步躥上前去,握住年輕顧客手中的鋼管,逼視他血紅瘋狂的眼,冷冷道:“去向你父母道歉!”

“你是誰?!媽的你算什麼東西來管老子的事情?!我操!”

“你以為天底下你最狠是不是?誰都不放在眼裡對不對?好,我和你打個賭,你贏瞭,這錢就歸你——”段沖說著,從錢包裡抽出全部的現金,大約有1000多元,在他眼前揚瞭揚,立刻見他眼裡冒出綠光,“要是你輸瞭,你就當著這麼多街坊鄰居的面,乖乖向你父母跪下認錯!”

“哼,1000塊就想叫老子下跪,你去死好瞭——”

段沖笑瞭笑,“好,我錢包裡還有幾張信用卡,旁邊就是銀行,要再提個一兩萬的也挺方便。但賭你這麼個人模狗樣的畜生磕頭,一兩萬也忒不值得,我就下註5000元。賭不賭?!給個爽快話!”

周圍人群裡都爆發出叫好聲。

“……你說,賭什麼?”

段沖冷笑道:“口氣倒大,你不是很狂很蠻橫麼?那就賭誰狠啊。”他去墻角也拾瞭一根無縫鋼管起來,走到人行道邊上隨手揮動,虎虎有銳利風聲,隨後雙手握緊鋼管高舉過頭頂,用力朝路邊一堆建築工餘的青磚石料上重擊下去,隻聽清脆的金石相撞之音,火花四濺!

段沖用前端已經變形的鋼管指指年輕顧客,又指指地面,“來,你同我一人拿一根鋼管,相隔一步距離,面對面站好,雙腳不可移動,讓一位老師傅喊一二三,我們同時朝對方砍一棍,誰移動瞭腳步逃走、或是蹲下身躲避的就輸瞭!”老板和顧客的父母都面面相覷,齊聲勸道:“小夥子,這要鬧出人命的!別,千萬別……”

年輕顧客朝地上吐瞭口唾沫,異常兇惡地朝段沖瞪眼,“好!”卻突然丟下手中鋼管,飛快地轉身逃走,一邊高喊,“我操你個神經病!誰陪你玩誰是白癡——”但圍觀的眾人卻阻住瞭他的去處,把他推回在他父母面前,七嘴八舌地指責道:“道歉!”

看兒子齜牙咧嘴、汗如雨下的窘樣,父母親心又軟瞭,央求道:“算瞭,算瞭,他知錯的……”

段沖脫口還是那兩個字:“道歉!……我最看不得對父母不孝的逆子!你知道父母養你、愛你、包容你需要付出多少心力嗎?你知道他們多麼希望你能好好生活嗎?他們並不指望你賺大錢、博名聲,為他們改善生活為他們將來的晚年做什麼,他們隻要你能夠自立!……對父母的苦心不體諒,反而是又打又罵,你這樣的畜生根本不配活在世界上!”周圍安靜極瞭,大傢都驚訝地望著這咬牙痛斥的年輕男孩,他很英俊,但此刻面容因憤怒而扭曲著,顧客的母親抬頭發現他漆黑的眼珠上蒙上瞭一層晶瑩水汽,竟然在眼眶中飽含熱淚,“……直到有一天,父母都不在人世瞭,你才會知道他們的好。你再找不到能像父母那樣對你無私付出全部的人瞭!到那一天,就算你砸碎瞭全世界的玻璃、石頭、砸碎自己的心都無法挽回胸中的痛悔!你現在不道歉,將來就永遠不會道歉,你一定會後悔的,一定會後悔的……”

人群鴉雀無聲。年輕顧客從喉嚨深處咕噥瞭一句,“……對不起,爸、媽……”

段沖松開手,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森林灣大廈。穿越過豪華闊氣、吊頂足有二十多米高的大廳,目送路芒上瞭出租車絕塵而去,小小忽然聽得有人揚起嗓子喊她的名字:“滕小小!”抬頭四下環顧,轉身望見門口邊的巨型大理石廊柱下斜斜倚靠著個穿黑色牛仔褲、白T恤和煙灰色鉚釘夾克的俊美男孩。小麥色的臉上鑲嵌著玩世不恭的邪魅微笑,指間夾著煙,真弄不懂煙不離手的傢夥為什麼還會擁有那樣一口足夠代言牙膏廣告的絕世潔白好牙。

這尊孽魔,不是段沖還會是誰。

“咦!你怎麼在這兒?好湊巧……”小小驚訝道。

段沖把煙蒂掐滅在廊柱下的高腳煙盤裡,定定地望著小小微笑:“當然不是湊巧。我是明知道你在這裡特地跑來等你的,想著要給你一個驚喜。”

“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兒的……”

段沖慵懶笑笑,“這你就甭管瞭。戲法說穿就沒意思啦。要讓我的小女朋友開心,法子可多得很啊。”他邁著輕松悠閑的步子踱到小小跟前,柔聲道,“隻要有心,隻要想,沒有什麼事情是辦不到的。來,我們過街瞭,今天是第一次約會,先去吃飯再看電影好麼?”

“誰是你什麼……女朋友……”

“好,那就是朋友聚會嘛。你可知我怎麼神機妙算知道你在森林灣大廈的麼?想知道麼?”

“怎麼知道的?”小小好奇追問,不知不覺就跟上瞭他腳步並肩而行。

“昨晚上山入夜觀天象,隻見一道耀眼紅光劃過天際,照亮整個東方,直奔森林灣大廈方向,掐指一算,便知你今日要來此地……”段沖笑嘻嘻地生生把“下午到濱海市工商局網頁裡查公司番號,找到電話後假裝業務咨詢致電過去套話”的無聊事實變幻作一通趣味橫生的胡說,眼見小小撲哧一笑,伸手把她拽到自己左側,頗為認真地道:“記住,剛才在馬路對面,你走我右側是不錯的,但現在既然已經過瞭馬路,你就該走我左側。你要永遠走在靠近人行道的那一邊,這是男孩保護喜歡的女生的基本禮儀,記住瞭麼?”

看小小麋鹿般濕潤的雙眸裡泛起一道喜悅感激的光芒,卻期期艾艾說不出話來的羞澀樣兒,段沖報以溫煦微笑,心裡卻異常冷靜地想:戀愛段數實在是太低瞭,簡直是沒有段數。隻要用三根手指,就能把這女孩牢牢掌控住。計劃什麼的,暫時也想不到那麼周詳,且走一步看一步,人算不如天算……眼前又出現那張冰峰般傲不可當的冷酷面容,一定要親眼看見他痛苦、扭曲、痙攣……將會是多麼快意的一刻!

“……嗯,媽,我現在凝伯路上……離楠靜東路第一南北貨店不遠的……好的,好的……”小小掛上手機,低著頭抱歉地朝段沖笑笑:“……媽媽說我弟弟發燒瞭,躺在傢裡隻念叨著想吃火腿,但火腿太貴瞭,媽媽叫我去買點兒咸魚回傢,明天加上雞蛋蒸蒸給他配白粥吃……我現在得去買……”小小越說越恨自己,傢裡雞毛蒜皮的事情幹嗎要和眼前這尊孽魔說那麼清楚?

“你真賢惠。切片火腿、咸魚燉蛋都超贊的。你弟弟有你這姐姐實在太幸福瞭。假如哪天我生病發燒瞭,也有人這樣來照顧我就好啦……走,我們去第一南北貨店,我知道有條小巷子穿過去很近。”

“你……你沒有兄弟姊妹麼?”小小沒好意思提“你一定不缺女朋友照顧你吧”。

“沒有。我什麼都沒有。”段沖的聲音突然間變冷瞭,轉而又扭頭凝視小小微笑道,“將來我有你就足夠啦。”

《小祖宗(最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