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海,1936年。

一個男子在灰蒙蒙的夜色下一路狂奔,快步生風,猶如野馬脫韁。突然冒出幾名手持鋼刀的黑衣男子跟在奔跑的男子身後,緊追不舍。

男子一邊奔跑,一邊觀察,在奔跑的途中,將手中一份文件塞進瞭一個公寓的郵筒,他的整個動作在瞬間完成,並且,一步不停地往前沖刺。他剛剛轉過一個巷口,幾名黑衣人幾乎蜂擁而至。

一名黑衣人把一把鋼刀甩向奔跑的男子,男子閃避不及,肩膀中刀,所幸刀沒有插進,而是被男子撞飛。男子負傷流血,依舊拼命往前跑。

男子穿街過巷,帶著刀傷翻越一個高高的圍欄……裡面是天主教堂的後花園。

幾名黑衣男子鍥而不舍地沖過來,跟著翻越高高的圍欄。

※公寓門口。

一名穿著長大衣、豎起高領的男子從公寓門口走出來。他四顧無人,直接從郵筒裡取出信件,裹在大衣裡,很快消逝在茫茫夜色中。

翻越圍欄的男子已經跑得筋疲力盡。黑衣人陳浩山一個箭步沖上前去,用刀背將男子打翻在地,一把雪亮的鋼刀架在瞭男子脖子上。男子清晰地感覺到刀刃的鋒芒,寒氣直逼腦門。

陳浩山:“說,‘雷霆計劃’的文件在哪裡?”

男子渾身是血,冷哼瞭一聲:“別枉費心機瞭,都是軍人,給我一個痛快的。”

陳浩山:“你到底是什麼人?”

◆字幕◆:陳浩山(山本浩二),日本間諜,日本軍部“梅機關”情報官。

男子自豪地說:“中國人。”

◆字幕◆:國民黨軍統“特情處”情報員。

刀光一閃,男子倒在血泊中,鮮血汩汩地流淌開。

※南京總統府侍從室,深夜。

一名年輕的侍從接到一份緊急電文,轉身離去。

走廊上,年輕的侍從腳步慌亂。墻上是他斜長的倒影。

※地下酒窖,夜。

◆字幕◆:中共上海地下黨第四組機關

榮華走進黝黑的酒窖,按動瞭機關。

◆字幕◆:榮華,中共上海地下黨第四組情報員。

門開瞭,酒窖裡亮著燈,老餘在裡面等她。

◆字幕◆:老餘,中共上海地下黨第四組組長。

榮華:“我接到你發出的緊急信號,立即就趕來瞭。”

老餘:“我們剛剛接到共產國際提供的最新情報,日本人正在上海研究一種新型‘細菌’武器,日本軍部稱之為戰無不勝、無堅不摧的‘雷霆計劃’。其破壞力之大、殺傷力之猛,實為罕見,目標直指遠東戰場。”

榮華:“細菌武器?在上海?”

老餘:“對,據悉,這種武器會導致中毒者全身潰爛,而且傳染性很強,毒素會在幾分鐘內控制大腦的神經中樞。一名士兵中毒會導致全軍潰敗,簡直駭人聽聞。日本人意圖用這種絕密武器來打垮我們中國人,打擊遠東,稱霸亞洲。”

※戴笠辦公室,夜。

◆字幕◆:南京軍統局

一雙手使勁地敲擊著一摞厚厚的檔案,一個男人威力十足地吼著(OS):“日本人想利用‘雷霆計劃’,制造一場滅絕人性的戰爭慘案。而共產黨和蘇聯人對‘雷霆計劃’同樣虎視眈眈,我們絕不能讓共產黨和蘇聯人乘虛而入,‘雷霆計劃’如果落到共黨手裡,後果不堪想象。我命令你馬上行動,立即去上海滬中警備司令部偵緝處赴任少將處長一職,不遺餘力,施展雷霆手段,打擊‘雷霆計劃’!”

杜旅寧立正:“是,局座。屬下定當不辱使命,全力清剿日諜與共匪,摧毀‘雷霆計劃’。”

◆字幕◆:杜旅寧,國民黨滬中警備司令部偵緝處少將處長。

※地下酒窖,夜。

老餘和榮華在談話。

老餘:“延安來電,上級領導下達瞭一項絕密命令:找到毒巢,一舉殲滅‘雷霆計劃’。共產國際委派瞭一名‘雷霆’特使到上海,協助我們完成破獲‘雷霆’的任務。”他從信封裡取出一張照片,榮華將目光投向照片,照片上是穿著西裝的一名男子(叢鋒)。

老餘:“他很快就會抵達上海,你要擔負起他的保衛工作,保證他的絕對安全。”

榮華:“是。”

老餘點燃一根火柴,將叢鋒的照片焚毀。

※偵緝處李沁紅辦公室,夜。

一張“榮初”的西裝照擋住瞭鏡頭。

李沁紅拿著照片的手在瞬間挪開,楊慕次就站在她的對面,照片裡的人與楊慕次宛如一人。照片“啪”的一聲被李沁紅擲在桌面上。

◆字幕◆:李沁紅,國民黨滬中警備司令部偵緝處行動組中校組長。

楊慕次的表情仿佛被什麼東西給蜇瞭一下,他的目光裡充滿瞭驚疑。

◆字幕◆:楊慕次,國民黨滬中警備司令部偵緝處少校副官。

李沁紅:“剛拿到照片,我還真以為是你。”

楊慕次:“那他是……?”

李沁紅:“我們明天的抓捕目標。對‘雷霆計劃’具有知情者嫌疑的英國皇傢醫學院博士榮初。”

※(列車的鳴笛聲漸入)列車頭等包廂。

兩個氣質高貴、風度翩翩的男子坐在包廂裡。

榮升穿著西服,揣著一塊老古董式的懷表,正在讀報。阿初穿著歐洲流行款式的三粒袖扣黑色西裝,手腕上帶著“百達翡麗”名表。他坐在車窗邊,看著窗外的站臺,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

阿初:“到傢瞭,終於可以看到幹娘和大小姐瞭。”

榮升看著報,沒有抬頭,淡淡地說:“從天津衛一出來,你就一路興奮得不得瞭。小心樂極生悲——”

阿初:“少爺總是這樣,出門在外,該多說些吉祥話。”

阿初站起來拿行李。

榮升展開報紙,用眼角的餘光瞄瞭一眼阿初,說:“阿初,我們可是說好瞭——”

阿初截住他的話:“我已經決定瞭要做一個純粹的醫生。”

榮升看著阿初。阿初有些心怯,不過嘴上很堅定:“少爺在英國答應過我的。”

榮升:“答應你什麼?”

阿初:“我的職業,自己選擇。我認為,阿初就像榮傢投資的一項廉價成本,榮傢的收益在於利用成本,而不是降低成本。”

榮升不滿:“滿口胡言。你要知道,榮氏企業需要一個管理者,你不做,我就得做。”他站起來,把一塊畫板塞到阿初手上。

阿初挑唆般地說:“世界上最沒有道理的事,就是子承父業。”

榮升:“這句話,你敢回傢當著大太太說嗎?”

阿初:“當然敢。”

榮升:“嗯?”

阿初調皮地笑起來:“我當著大太太的照片說。”

榮升把手中的報紙一放,從心底笑出聲來。

(特寫)報紙上一行可見的標題:“榮氏企業掌門人榮升海外歸來”。

(特寫,報紙上移)另有一大版排山倒海般介紹榮初的文字和圖片:“醫學博士榮初在歐洲榮獲‘細菌學’領域成果大獎”及“亞洲學子的驕傲——榮初博士”。

※上海火車站站臺。

楊慕次手上拿著一份展開的報紙,大標題:“醫學博士榮初在歐洲榮獲‘細菌學’領域成果大獎”。(從阿次的視角拉開鏡頭)

上海火車站站臺,熙熙攘攘,十分熱鬧。

月臺上行人來往穿梭。

月臺邊,有小販在賣汽水、酸梅湯、刨冰以及香煙和報紙。

老餘壓低帽簷,隱藏在人流裡……

幾名黑衣人挎著腰刀,肆無忌憚地向月臺走來。

榮傢的太太們和榮華聚集在月臺,等待榮傢的大少爺榮升和榮傢養子阿初回國。三太太明顯等得有些不耐煩。大太太和四太太眼裡充滿瞭期待。

三太太:“哎呀,大太太,這兩個少爺怎麼還不出來呀?”

大太太:“八年都等下來瞭,不差這一會,估計也應該快瞭。”

李沁紅在買酸梅湯喝。

貌似悠閑的楊慕次密切註視著來往人流。

李沁紅向阿次走來,隨手扔給阿次一包香煙。二人背靠著汽車說話。

李沁紅:“怎麼?昨夜沒合眼?”

楊慕次:“昨天晚上做瞭一個夢,夢見自己被自己給打死瞭。”

李沁紅笑起來,喝完一杯冷飲,用手揩瞭揩嘴。

楊慕次感慨地說:“那滋味,就像過瞭一生一世。”

李沁紅:“你害怕瞭?”

楊慕次:“你想試試?”

※頭等包廂侍者間。

陳浩山從背後一把摟住一個侍者的脖子,麻利地一刀割破瞭侍者的喉嚨。

開水瓶子傾斜在地,水瓶塞子滾在衣櫃角,水瓶裡的水汩汩地往外冒。侍者的屍體被扔進衣櫃。他脖子上的血窟窿往外滲著血。他的眼睛圓睜著,充滿瞭恐懼。

陳浩山脫掉衣服,穿上侍者的服裝。

※頭等包廂走廊。

雪狼扮作列車員,進入頭等車廂的走廊,他在走廊裡尋找著“目標”。

◆字幕◆:雪狼,上海地下黨第四組行動員。

幾名侍者和旅客紛紛走出房間,穿過走廊,阿初戴著一頂很低的帽子,拎著行李箱跟雪狼擦肩而過。

雪狼冷靜地走到011號包廂門口,他敲瞭敲門,然後再推開門,他殷勤地問:“先生需要幫忙拿行李嗎?”

榮升正在整裝,他回頭看看列車員,說:“不用瞭,行李已經拿下去瞭。”

雪狼禮貌地關上門,關上門的瞬間,雪狼感覺脖子上一抹冰涼。陳浩山拿刀站在他身後。“雪狼”和“侍者”打瞭起來,兩個人都打得很“內行”。近距離生死格鬥,沒有大動靜,卻是刀光劍影、處處險象環生。

榮升打開包廂的門,走廊上很安靜,空無一人。榮升走出走廊。

雪狼和陳浩山從隔壁012號包廂中殺出。

陳浩山和雪狼幾乎同時竄進011包廂。房間裡空蕩蕩的,一無所獲。

雪狼和陳浩山同時反應過來,二人放棄纏鬥,用最快的速度沖出包廂。

※上海火車站站臺。

阿初在等榮升。榮升下車瞭。

阿初:“少爺。”

榮升:“走吧,大太太一定在門口等著咱們呢。”

他徑直向前走去,阿初低頭拎行李,準備跟上。

站臺廣播裡不停地播放:“從天津到上海的K次列車已經到站,從天津到上海的K次列車已經到站——”

和雅淑穿著時髦的洋裝,拎著一個精致的小皮箱從人群中走來,眼尖的雅淑一下看見瞭阿初,她誤認為是楊慕次,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她快步跑瞭過去:“阿次,阿次……你不是說,你有任務,不來接我瞭嗎?”

阿初乍一看見她,有些錯愕,感覺似曾相識,又恍然隔世,隻覺得她非常面善。

阿初:“你是?”他一時半刻想不起來。

和雅淑:“阿次,我就知道你跟我打埋伏,是想給我一個驚喜吧?”

阿初知道她認錯人瞭,趕緊分辯一句:“對不起……小姐,您認錯人瞭。”他欠身往前去。

和雅淑一怔,趕緊追著他:“阿次,你搞什麼啊?阿次……”

榮升走出站臺。他看見瞭榮傢的人。他向榮華招手。

榮華看見瞭他,欣喜地喊:“大哥!”她回頭叫三位太太:“他們出來瞭。”

阿初緊跟瞭過去。

和雅淑此刻才發覺自己真的認錯瞭人。

突然,兩個黑衣人沖上來,不由分說一左一右架住阿初就跑。和雅淑嚇得大叫起來,她手裡的箱子也落瞭地。阿初大聲呼救,雪狼沖上去搶奪行李,陳浩山拼命阻攔。老餘和地下黨一組組長方致同沖上去接應雪狼,黑衣人一擁而上,楊慕次、李沁紅直沖上去,開槍示警,攔截阿初。老餘一看,趕緊與方致同使瞭個眼色,二人拉著雪狼迅速逃離。

陳浩山見楊慕次殺出,大為吃驚,他躲進黑衣人的後面,避免瞭和楊慕次正面交鋒。李沁紅率偵緝隊隊員們圍攻黑衣人等。眾人施展拳腳,大打出手,一片混戰。霎時間,站臺亂成一團,一場驚心動魄的罪惡殺戮在刺目的陽光下展開。

榮升和榮傢的太太們、榮華大驚失色,魚貫成形的旅客被攔腰截斷,小販們的攤子被掀翻,仿佛一場群毆,分不清誰是誰,到處都是驚叫聲、喊殺聲,滿地的汽水瓶子和酸梅汁。

和雅淑看見阿次沖鋒在前,尤為擔心,她一面尖叫避開紛亂的汽水瓶子,一面喊著:“阿次……”趕來接站的傭人阿英發現瞭雅淑,趕緊跑過去,拉住瞭和雅淑。

阿英:“小姐,當心,別摔著。”

和雅淑:“阿英,你怎麼來瞭?”

阿英看看人群,掩飾瞭一下眼底的慌亂:“走,小姐,我們趕緊回傢。”她拉著雅淑跑出站臺。雅淑猶自回頭看楊慕次,一個空瓶子飛過來,險些砸瞭她的頭。

黑衣人寡不敵眾,被偵緝隊員們打散。老餘、雪狼等撤退。榮華在人流中看見瞭老餘、雪狼。阿次從黑衣人手上救下阿初,阿初驚魂未定,他看著楊慕次,緊張得連呼吸都急促起來,這世上居然有人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楊慕次看著阿初,心中莫名的一陣慌,原來真有這麼一個人,如此酷似自己。

李沁紅看初、次二人的神態都有些詫異,吼瞭一嗓子:“還愣著幹嗎?走。”她一拎阿初的衣領,將阿初從阿次面前拎走。

楊慕次此時此刻回過神來,趕緊跟上李沁紅的步伐。他從李沁紅手中拽過阿初,態度粗暴、動作野蠻地塞進偵緝隊的汽車裡。

四太太心膽俱裂,大聲喊著:“阿初,阿初!”

阿初試圖回頭安慰四太太,被阿次強行按低頭。

大太太叫三太太,榮華攔著四太太,榮升想往前去,被大太太攔住。

李沁紅吩咐特務們:“帶走他的所有行李。”

兩個皮箱被扔上瞭車,李沁紅拍著車窗問阿初:“看看,這兩箱東西,是不是你的?”

阿初點頭。

李沁紅上車,關上車門,吩咐阿次:“開車!”

偵緝隊的汽車在榮傢人眼底開走瞭,一縷煙塵中,四太太昏倒在地。榮傢的人一片大亂。

※刑訊室。

阿初被扔進瞭刑訊室。

刑訊室裡陰暗、潮濕,有一股股刺鼻的血腥味。阿初心中十分恐懼。

※偵緝處過道。

幾名偵緝隊員在竊竊私語。

小丁:“真他媽,太像瞭。”

阿成:“我看見都嚇瞭一跳,這楊副官還真穩得住,換瞭我……”他搖搖頭。

李沁紅從樓上下來。

小丁:“你們說,這人會不會是楊副官的……親戚?”他見沒人反對,大著膽子說:“兄弟?”

阿成曖昧地說:“這得回去問他媽。”

小丁:“得問他爹——”

大夥兒剛要哄笑,李沁紅一腳踹在阿成身上,火爆爆地說:“很有趣嗎?他媽的幹活的時候怎麼沒見你們上心?有時間在這胡說八道,滾蛋。”

幾名隊員趕緊灰溜溜地跑下。

李沁紅朝監視室走去。

※刑訊室。

慘白的燈光下,阿初又看到瞭一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內心感到震驚。他腦子裡一片空白。

楊慕次冷冰冰地問:“姓名?”

阿初呆呆地盯著阿次的臉,完全沒有反應。

阿初喃喃地說:“你是?”

楊慕次吼起來:“我問你呢!”阿初一顫,回過神來。

楊慕次:“姓名?”

阿初:“榮初。”

楊慕次:“年齡?”

阿初:“25。”

楊慕次的心振動瞭一下,雖然他表面很鎮定。

楊慕次:“從哪來?”

阿初:“英國。”他很惶惑,補充一句:“上個月從英國啟程,坐海輪到的天津……”

楊慕次顯然對他的旅途陳述不感興趣,截住他的話,質問他:“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阿初壓抑著內心的恐懼,搖瞭搖頭。

楊慕次:“這裡是上海滬中警備司令部偵緝處的刑訊室。凡是被我們請到這裡的人,沒有不開口的。”這是赤裸裸的、充滿敵意的威脅。

阿初心跳加速:“您讓我說什麼?”

楊慕次:“別裝糊塗!”

阿初有些激動:“我,我裝什麼裝?我根本不知道發生瞭什麼事?”

楊慕次:“是什麼人要綁架你?”

阿初:“不知道。”

楊慕次:“他們襲擊的目標很明確,時間、地點、你!每一個環節都對。你對他們很重要啊,榮先生?”

阿初:“我根本就不認識他們。”

楊慕次:“那你告訴我你所知道的。看我能不能幫你?”

阿初:“我不知道。”

楊慕次一拍桌子:“你知道!你剛從英國回來就有人要綁架你,你在英國做瞭什麼啊?”他兇悍地一腳踩上刑凳:“你好好想想!別以為別人都是傻子!”

阿初一臉無辜。

※監視室裡。

偵緝處少校副官劉雲普一邊通過監視室裡的大玻璃隔離鏡仔細觀察著阿初的表情,一邊在搜檢阿初的行李,滿箱子的畫稿,有歐洲的風景、有靜物圖,有“蝴蝶”的圖案,也有西洋的裸體畫。劉雲普看得津津有味。

李沁紅走瞭進來,問:“怎麼樣瞭?看出什麼苗頭瞭嗎?”

劉雲普一門心思地研究著一張西洋裸體畫:“有點朦朧,看不出是哪國的?”

李沁紅一巴掌拍到西洋畫上,厲聲地說:“我問你裡面怎麼樣瞭?”

劉雲普嚇得趕緊把裸體畫卷起來。

劉雲普:“組座,他很緊張,一臉無辜,他的眼睛很純凈,不像在撒謊。”

李沁紅看著楊慕次的表情,說:“阿次今天狀態不對啊。”

劉雲普:“冷眼對待一個和你幾乎一模一樣的人,心裡是什麼感受?阿次到現在還沒有能力消化這個事實。”

李沁紅問劉雲普:“他的行李裡有什麼新發現嗎?”

劉雲普:“沒有。都是一些不堪入目的畫和一臺百代留聲機、幾張評彈唱片、幾本看不懂的外國書。”

李沁紅:“得盡快給他下個結論,榮傢是上海名門,剛才我已經接瞭幾個工商聯合會、警察局打來的催問電話瞭,24小時以內,沒有結果,必須放人……現在處裡是非常時期,自從熊處長調任軍政部,我們偵緝處就沒瞭領頭羊。這麼大一個爛攤子全擱在我一個人身上……”

劉雲普:“組座,您也別抱怨,這麼大個偵緝處還真就找不出來比您強的,咱們偵緝處處長的位置懸而待定,說不準就是給您留著的。”

李沁紅:“留著的?”

劉雲普:“當然。我說,像榮初這種燙手山芋,能扔就扔瞭。”

李沁紅:“那也要看怎麼個扔法。”她把槍拔出來。

※刑訊室。

慘白的燈光下,映照著一張很大的黑白照片。楊慕次指著照片,問阿初:“這人是誰?”

阿初緩過勁來,回答:“德國籍教授赫爾曼。”

楊慕次:“你跟他什麼關系?”

阿初:“在英國皇傢醫學院,我跟赫爾曼教授在同一個實驗室裡工作,他是我所尊敬的導師,我們研究同一個課題。”

楊慕次:“什麼課題?”

阿初:“細菌的病理研究。”

楊慕次出示一張報紙,問:“就是這個嗎?”

阿初看報,上面寫著:“醫學博士榮初在歐洲榮獲‘細菌學’領域成果大獎”及“亞洲學子的驕傲——榮初博士”。

阿初淡然一笑,面有得意,笑含苦澀:“不用這麼誇張吧?”

楊慕次“啪”的一聲,手按在報紙上,問:“你知道‘雷霆計劃’?”

阿初懵懂地說:“‘雷霆’?什麼計劃?”

楊慕次:“‘雷霆計劃’,就是你參與研究的一項所謂的‘細菌學’科學實驗。”

阿初一臉迷茫:“所謂的‘細菌學’科學實驗?是什麼意思?”

楊慕次厲聲說:“你放老實一點,不要想隱瞞真相,也別想在我面前耍什麼花招。像你這樣的讀書人,我見多瞭,早說早好……”

門“砰”的一聲被踢開,李沁紅像風一樣卷進來,她二話不說,把阿初從凳子上拎起來,逼到墻角,“唰”地拔出佩槍,子彈上膛,指向阿初的腦門。阿初頓時面色慘白。

阿次條件反射似的站起來。

李沁紅無比兇悍地說:“再不說實話,我一槍斃瞭你!”

阿初血性迸發,憤然抗議:“你們濫殺無辜!”

李沁紅:“我看是我的子彈硬還是你的嘴硬。”

槍響瞭。子彈打在阿初頭頂的墻上,空氣裡彌漫著火藥味。

阿初依然屹立在墻角,骨子裡透著高貴,眼睛裡透著不屈的光芒。

李沁紅由衷地感到佩服。

李沁紅很難得地替阿初拍瞭拍西服上沾染的灰塵。李沁紅:“行,你行啊,夠狠,夠爺們。你夠紳士!”她回頭看阿次,阿次一下松弦瞭,他坐下去,把鋼筆扔到一張空白紙箋上。

※一條小巷。

榮華走進一個狹長的小巷,小巷的盡頭有一傢“日式沖涼澡堂”。榮華左右觀察,確定無人跟蹤,推門走瞭進去。

榮華走進一個男女錯開的日式沖涼澡堂,三教九流匯聚於此,榮華隔著霧氣朦朧的花玻璃,看見有人在傳遞著某種信息,水蒸氣上升,榮華穿過澡堂的走廊。

幾個日本浪人穿著木屐從榮華身邊走過。

一個身影跟上瞭榮華。

澡堂的休息室,榮華靠著半扇花玻璃坐下,她點燃一支煙。老餘穿著寬大的浴袍和木屐背靠那半扇花玻璃坐下。

老餘:“中午在火車站被抓的人,對我們很重要。此人直接與‘雷霆計劃’的科學研究有關,事關數萬中國人的生死和蘇聯戰場上的‘蘇、日’對決,我們一定要想辦法把這個人從偵緝處裡弄出來。”

榮華:“此人是我傢四太太的養子,叫榮初。”

老餘驚詫:“是嗎?難怪今天在火車站看到你,你能盡快把他保出來嗎?”

榮華:“我的傢人已經動用瞭所有的關系在保他。一會我就親自去偵緝處具保,想辦法接他出來。”

老餘:“越快越好。”

榮華掐滅瞭香煙,起身出門。

老餘一個“撲騰”重新泡進水池裡,他的腦海裡始終浮現著“阿次抓阿初”的情景,他百思不得其解。

※李沁紅辦公室。

楊慕次推門而進,李沁紅正在看特情處提供的資料。此刻,電話鈴聲響起,楊慕次接電話:“喂,是。”他立正的姿勢把電話遞給李沁紅:“組座,警備司令部作戰部總參謀長電話。”

李沁紅接電話:“是,長官。我是李沁紅。我們已經在火車站成功抓捕瞭榮初,不過,據我們調查,有兩點可能,第一,此人在英國皇傢醫學院從事的學術研究級別很低,他不可能瞭解赫爾曼教授所掌握的核心數據。第二,特情處給我們提供的情報有誤,此事件與他毫不相幹。前者,他縱使參與瞭‘雷霆計劃’,但是他無法知道下一步的研究步驟,或許,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更不要說,為我們提供細節和幫助瞭……是,是長官。”她掛瞭電話。

楊慕次關心地問:“作戰部怎麼說?”

李沁紅:“他們說榮傢已經通融到市長辦公室瞭,上面的意思是,既屬無辜被捕,理應無罪釋放。”她看瞭看慕次,問阿次:“有分歧嗎?”

楊慕次:“沒有。”

此刻,劉雲普推門進來:“組座,有一位小姐來替榮初先生具保。”

李沁紅:“請進。”

劉雲普笑容可掬地往後退瞭一步,做瞭一個“有請”的手勢。

榮華以華貴的姿態出現在門口。

※偵緝處大樓。

四周紅墻高立,門口站著兩名持槍的衛兵。

楊慕次和李沁紅一起從裡面走出來。

李沁紅:“你怎麼樣?”

楊慕次輕描淡寫地說:“還行。”

李沁紅:“你不會介意剛才我開槍……”

楊慕次:“我介意。”

李沁紅臉上的笑意漸淡。

楊慕次:“我當時在想,你要真開槍打他,我會不會死?”

李沁紅恢復瞭笑顏,友善地拍瞭拍慕次的肩膀。

此刻,阿初從陰沉沉的大樓裡面走出來,夕陽西下,他用手遮瞭遮光線。

阿初從楊慕次和李沁紅的身邊走過,阿初和阿次都不約而同地轉身相望。阿初的目光冷颼颼的,像一根刺,紮進慕次眼睛裡。

李沁紅低聲對慕次說:“看來不止你一人介意。”

劉雲普殷勤地替榮華把阿初的行李拎瞭出來。榮華跟劉雲普客氣瞭幾句。

榮華:“勞煩您瞭。”榮華的目光與楊慕次交織,榮華驚異於他的長相與阿初如此酷似。不過,榮華同時也註意到阿初對阿次挑釁的目光,她生怕節外生枝,口氣不善地喊瞭聲:“阿初,還不走。”

阿初看見榮華對自己繃著一張臉,立即回身,敏捷且順從的個性體現瞭出來,他微微躬身,伸手替榮華打開車門,等榮華坐好,替她關上車門。

劉雲普已經替他們放好瞭行李。

阿初上車。

榮華發動汽車,劉雲普在臺階上笑著向榮華揮手致意。榮華的註意力卻依舊集中在阿次的臉上。

汽車從楊慕次的視線中劃過,阿初和阿次的眼神再次交匯在一起,好奇、尋根的本能擊敗瞭彼此偽裝的心情。

※偵緝處的紅墻下。

李沁紅問楊慕次:“你對今天的事情怎麼看?”

楊慕次:“不簡單。”

李沁紅:“嗯,說說看。”

楊慕次:“這個榮初是個危險人物,火車站臺上,至少有兩股勢力想綁架他,或者控制住他。”

李沁紅:“你說的兩股勢力,是指日本人?還有……”

楊慕次:“共產黨。榮初也許是開啟傳說中的‘雷霆計劃’的一把鑰匙,所以,大傢都想分一杯羹。”

李沁紅忍不住一抹笑意掛上嘴角:“希望我們放下的魚餌,能為我們釣來大魚。”

楊慕次的表情很復雜,眼裡閃出一絲敏銳的光澤來。李沁紅剛有些察覺,楊慕次卻做出一副很認真的請教面孔。

楊慕次:“有一件事情,向你請教一下。我看瞭榮傢的檔案,奇怪的是,傢族檔案裡沒有榮初的名字。”

聽他問出這句話,李沁紅釋然:“這不奇怪,他隻是榮傢的養子。”

楊慕次:“養子也應該有一定的傢族地位。”

李沁紅:“說得好聽點他是榮傢的養子,其實他在榮傢身份卑微,怎麼說呢,他是一個身份特殊,受到良好教育的傢奴。”

楊慕次詫異:“傢奴?”他有些隱隱不舒服,這個與自己面貌一般無二的人,竟然是榮傢的傢奴。

李沁紅:“榮傢四太太原來有個兒子,平白無故地失蹤瞭,這女人丟瞭心肝寶貝就變得瘋瘋癲癲,二十年前在大街上撿回來個孩子,硬說是自己的。你說,榮傢能答應她嗎?”

楊慕次:“所以這個流浪的孤兒就成瞭身份特殊的傢奴。”

李沁紅:“對。”

楊慕次:“原來你早就調查過他?”

李沁紅:“我不像作戰部那幫混蛋,隻會紙上談兵,我是搞行動的,最重要的是知己知彼。”

楊慕次突襲似地問:“你對‘雷霆計劃’知道多少?”

李沁紅:“皮毛而已,似乎跟遠東戰局有關。”

楊慕次:“東北?”

李沁紅:“蘇聯。”

楊慕次略有所思,看看手表:“我們去喝一杯吧?隔壁新開瞭一傢‘雲端’酒吧,我請客。”

李沁紅:“今天不行。我還有事。”

楊慕次:“有約會?”

李沁紅點頭:“重要約會。”

楊慕次故作關切的表情。

李沁紅:“怎麼你今天不陪你的小美女瞭?我給你一個善意的提醒——你別叫你的小美女成天到司令部門口來找你,一不留神被缺德的司令長官看上瞭,你可就慘瞭。”

李沁紅向自己的吉普車走去。

楊慕次:“組座,我也給你一個善意的提醒。”

李沁紅上車。

楊慕次接著說:“你應該學著穿穿旗袍、做做頭發、噴點浪漫的法國香水,我保證男人會像蒼蠅一樣圍著你團團轉。”

李沁紅:“你認為我隻是男人早餐桌上的一個雞蛋?”

楊慕次:“我正在讓你變成晚餐後的甜點。”

李沁紅:“謝謝。男性化也是一種女人的魅力。”她搖下車窗:“你應該回去問問你的父親,你是否有一個流落在外的兄弟。平白無故來瞭個分傢產的,你得有所準備,千萬不要坐以待斃。”

楊慕次:“你認為,我會為瞭傢產而選擇骨肉相殘?”

李沁紅:“我很樂意看一出骨肉團圓的喜劇。”

楊慕次點點頭:“也許。”他背對著李沁紅的車招瞭招手,示意再會。

※汽車上。

阿初和榮華坐在狹小的空間裡,阿初悄悄窺視榮華的神態,榮華心無旁騖地開著車。她的臉上很平靜,看不出對阿初有什麼情緒。阿初漸漸放心,安靜地坐在車子裡。

汽車飛馳前進,一路樹影掠過,黃昏的光忽明忽滅地映照在阿初臉上,汽車穿過一排漂亮的花園住宅區。

榮華:“你還好吧?”

話來得太突然,暗淡的光影下,阿初不知所措地應瞭一聲。

阿初:“大小姐,對不起。剛回國就給您添麻煩瞭。”

榮華語氣平淡地說:“到底發生瞭什麼事?”

阿初:“說實話,我也一頭霧水。”

榮華:“今天中午在火車站,情勢異常兇險,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明目張膽地劫殺你,我們都替你捏瞭一把汗。”

阿初垂下頭:“對不起。”

榮華淡淡一笑:“還是這麼謹小慎微,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惹禍上身的主。”車子開向僻靜的馬路,榮華繼續問:“你真的不知道到底為什麼嗎?”

阿初搖頭:“不知道。”

榮華循循善誘地問:“你在英國皇傢醫學院是否從事瞭某種高科技的科學研究?”

阿初:“我就是幫著自己的導師,做一般的病理分析,談不上高科技。”

榮華口氣淡淡地問:“是嗎?”

汽車前行,開向繁華熱鬧的市區。

榮華突襲似地務實直問:“你在‘雷霆計劃’中負責哪部分工作?”

阿初:“我負責、雷霆?”

榮華的車突然“剎住”,阿初的身子一個踉蹌,榮華側過臉來認真地看阿初,阿初訝然她所問之事與偵緝處審訊官的口吻如出一轍。

阿初的臉上出現極為復雜的表情。

阿初:“您在審訊我?”

榮華不回答,兩個聰明人之間不需要太多的解釋,她並不期待就此得到答案,她轉過頭去,重新發動汽車。

阿初從內心深處擴散出猶疑、謎團、驚惶,甚至害怕。

一個片段的記憶閃進阿初的腦海裡……

※榮升與阿初的寓所。

◆字幕◆:1936年,春末,英國倫敦

(閃回)赫爾曼教授在阿初的陪伴下走進榮升的畫室,看見一張照片和一幅沒有完成的少婦油畫,赫爾曼眼中露出一絲奇異的光澤。

赫爾曼:“這畫上的少婦是誰?”

阿初解釋:“是我傢大少奶奶。”

赫爾曼:“你畫的?”

阿初:“不,我傢少爺畫的……八年前,我傢大少奶奶在一傢天主教堂附近神秘失蹤,後來在教堂後花園的池塘裡,發現瞭她的鞋子。我傢少爺與少奶奶十分恩愛,經此劫難,少爺也是一病不起,這幅畫,不怕您見笑,少爺幾年前就開始動筆瞭,畫到半途,總是以淚洗面,至今仍是殘卷。”

赫爾曼靈機一動:“初,如果你不反對,我想替你傢少爺完成這幅畫。”

阿初有點驚訝。

(閃回)一副活靈活現、美麗神秘的少婦油畫像呈現在阿初面前。

阿初驚嘆於赫爾曼的傑作。

阿初情不自禁地贊嘆:“真是一副傑作。”

赫爾曼:“你還記得醫學院裡那個得瞭幹燥癥的女孩嗎?”

阿初:“記得,罕見的病例。隻要不見陽光,她還有三年的生命。”

赫爾曼:“她已經不在瞭。”阿初一震。

赫爾曼:“她死在陽光下,對於她來說,陽光等同於她的生命。對於這幅畫來說,陽光下有罪惡,也有生命和希望。這是我唯一存世的作品,希望你好好收藏。”

※市中心十字街口,黃昏。

榮華駕駛的汽車猛地一個急轉彎。

阿初的回憶被徹底打斷。

原來,和雅淑坐著一輛黃包車從一條路口斜插出來,險些撞上。

和雅淑清清楚楚地看到瞭“楊慕次”和一個穿旗袍的女人在一起,酸溜溜的心情一下就掛在瞭臉上,她大聲喊著:“阿次!”

榮華的車沒有停留,加速前進,從和雅淑眼前掠過,飛馳而去。

和雅淑又氣又急,坐在黃包車上跺腳生氣。

※榮公館門口。

阿初拎著兩個皮箱下車。

榮華下車,主動向阿初伸手拿皮箱:“給我一個吧。”

阿初有些抵觸情緒,說:“不敢。”他向前走,榮華跟上。

榮華:“生氣瞭?”

阿初停住腳步,心裡緩解瞭,卻依舊繃著臉,假裝生氣。

榮華:“真生氣瞭?”

阿初心底忍著笑意,依舊不說話。

榮華:“你大老遠從英國回來就是為瞭給我臉色看的嗎,榮初博士?”

阿初把一隻皮箱遞給榮華,榮華接手的一瞬間,阿初故意把箱子往下一放,榮華差點沒接住,阿初忍不住瞭,開心地笑起來。榮華的心一下就松開瞭。

榮華:“好啊,你,學會騙人瞭。”

榮華作勢要打,阿初歡快地向前跑去。

榮華看著阿初的背影,眼光落在手裡的皮箱上。

※榮傢華麗的大廳裡。

流線型的彩燈高照,滿桌子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榮傢大太太坐著主位,榮升、榮華和兩房姨太太分坐兩側。丫鬟、仆人分列兩廂,井然有序地為各自的主人服務。

阿初站在榮升身後,伺候榮升進晚餐。

阿初拿瞭兩瓶葡萄酒和白酒輕聲征詢榮升的意見,然後取瞭條白色的毛巾墊在葡萄酒的瓶頸上,瓶口朝上,很有儀態地將紅色的酒汁倒入榮升桌面前白色的玻璃酒杯裡。

榮華一直在關註阿初,她看阿初的眼神有些不自然。

四太太看阿初的神情,充滿瞭慈愛和關懷。

大太太邊吃邊問榮華:“偵緝處那邊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榮華說:“偵緝處原是要抓一名日本籍學生,誤抓瞭阿初。”

大太太隨即念瞭一聲佛。

榮華:“幸虧偵緝處的李組長是一個明白人,解釋清楚後,立即就放人瞭。將來不會再有什麼麻煩瞭。”

四太太聽到此處,從憂傷的內心深處擴散出無邊的疼痛來,她的淚、她的恨在心中湧動,她的手有些顫抖,銀色的湯匙不停地在青花瓷碗裡來回攪動。阿初關切地抬頭。

三太太笑起來:“四妹,你算是苦盡甘來瞭,雖說阿初是個假兒子,也替你掙足瞭面子,你享福的日子還在後頭呢。”

四太太勉力賠笑。

榮升註視著四太太,回頭吩咐阿初:“你離傢日久,四姨娘心裡一直惦著你呢,你今晚與她好好聚聚,不用伺候我瞭。”

阿初俯首稱“是”。

四太太與阿初對視一眼,阿初安慰的眼光中帶著笑,四太太笑裡含瞭淚,大太太很欣慰,三太太撇撇嘴。

阿初在精致的銀盤裡替榮升和榮華分餐,他手腕上的名表“百達翡麗”在耀眼的燈光下熠熠生輝,三太太目不轉睛地盯著阿初的手表看,終於忍不住冒出一句話來:“阿初,你手上這塊表,真貨?假貨?”

阿初分餐的手停頓在半空中。阿初微笑著,並沒有馬上回答。

榮華卻再也吃不下去瞭,她瞪著三太太,喊瞭聲:“媽!”

三太太愕然。三太太回顧四太太:“我問問不行啊……”

大太太蔑笑。

榮升:“這是我去年送他的生日禮物。”大傢先一愣,然後安靜下來。

※楊公館徐玉真的臥室。

日本軍部“梅機關”最高指揮官徐玉真披著黑紗站在窗前。黑衣人等環立在側,房間裡鴉雀無聲。徐玉真正在聽取陳浩山對“綁架”事件失敗的匯報。

陳浩山:“我懷疑在包廂裡和我交手的人,是共產黨。他們行蹤詭異,也想染指‘雷霆’。”

徐玉真:“幾個共黨,不足為慮。”

陳浩山:“是,我們的人本可以得手,可是,偵緝處的人突然出現瞭……”

徐玉真抬起頭,有些詫異:“阿次?阿次在場?他看見你瞭嗎?”

陳浩山:“沒有,我特意避開瞭少爺,偵緝處是有備而來。還有……”

徐玉真:“什麼?”

陳浩山:“那個姓榮的,跟少爺長得一模一樣。”

徐玉真一怔。

陳浩山:“真的是一模一樣,如出一轍。”

徐玉真突然尖聲怪笑起來,她的臉靠近瞭陳浩山,她的氣息在陳浩山面頰上遊走,陳浩山大氣也不敢喘。

徐玉真的臉始終是僵著的,沒有表情。

徐玉真:“其實,最重要的不是綁架失敗,而是,我們到現在也不清楚這個人真正的底細。他到底是‘雷霆計劃’的最後執行者,還是破壞者?我們不得而知。有趣的是,他居然跟阿次長得一模一樣。你還記得嗎?二十年前的那個孩子。”她陰森森地說:“那孩子,冤魂不散。”

陳浩山很緊張:“您是說,那孩子還活著?”

徐玉真:“我不相信世界上有如此面貌相似而又沒有血緣的人。他們就像地溝裡的老鼠,一直潛藏在某個陰暗的角落,等待時機,浮出水面。”

陳浩山請示:“我們的下一步計劃?”

徐玉真:“獵物已經出現,不要急於狩獵,想辦法緊緊拴牢他,才是高明的做法。”

陳浩山:“嗨!”

※楊公館,夜。

楊慕次停好車,還沒進門,就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一些飛簷走壁的黑影從眼角掠過,楊慕次習慣性地身體貼住瞭墻根,他看見二樓窗戶上母親模糊的影子,他警覺地掏出槍來,貓腰走到門口,門開瞭。

楊羽樺站在門口。

楊羽樺看見一隻烏黑的槍口,嚇得舉起雙手。

阿次趕緊把槍往回收。阿次:“爸,您怎麼站這啊?”

楊羽樺嘴裡叼著煙鬥,滿面笑容地向阿次招手:“阿次,我聽見你的汽車聲瞭,等你好久瞭。快進來。你都兩天沒回傢瞭。”父親親昵地拉著兒子走進門,楊慕次的手槍別在瞭後腰。

阿次的眼睛依舊盯著樓上的窗戶。

阿次一進門,就看見母親徐玉真從二樓走廊走下來,阿次很是納罕。

阿次站在樓梯口,恭敬地扶瞭徐玉真一把:“媽,您怎麼下樓瞭?身體好些瞭嗎?”

徐玉真有些虛弱地笑:“好多瞭。最近我換瞭一傢中醫院的大夫,吃瞭他的藥,好像比從前好些。”

楊羽樺坐到沙發上,說:“你母親的病,是最磨人的,每到換季,總是氣喘不停,大夫說瞭,除瞭靜養,還要隨時隨地保持良好心情。我勸她出國去療養療養,她總也不肯聽。”

徐玉真:“我倒是想去國外走走,可現在到處都在打仗,國外也不安寧,我要真一個人在外面,你們父子難道一點也不擔心?”

楊羽樺口氣幽默地說:“阿次,你知道嗎?在這個傢裡,無論做任何事,你父親都是提倡有餘,實行無力。”他大笑起來,笑聲中掩飾著內心的軒然大波。

徐玉真的嘴角掠過一抹得意的笑意。楊慕次始終與母親保持一定的距離,出於禮貌地陪坐在側。

徐玉真問阿次:“阿次,聽說你這兩天很辛苦,很少回傢,是嗎?”

楊慕次點頭:“是,最近都有大案子。”

徐玉真:“再忙,也要記得保養身體,千萬別像媽媽一樣,落得一身都是病,想做什麼都做不成。”

楊慕次心裡再復雜,此時此刻也覺得暖烘烘的。他說:“媽,您別老是這樣憂鬱,您還年輕呢。”

仆人過來,恭請主人用餐。

※榮公館小廚房。

“幹杯!”四個大茶杯碰在一起,“叮當咣當”地作響。阿初、杏兒、紅兒圍坐在小飯桌上吃“團聚”飯。小廚房裡一片歡騰,喜氣洋洋,比起大廳裡主人傢冷清平靜的傢宴來,這裡更像是一個愉快熱鬧的傢園。

廚子阿春圍著圍裙,帶著廚師帽子,雙手高高的端著菜往桌子中間放,嘴裡大聲吆喝:“西湖醋魚。”

滿桌子傢常菜,一點也不遜色豪華宴席,四雙筷子一起開動。丫鬟們熱情地給阿初碗裡夾菜。阿初的碗裡熱氣騰騰,油香幾乎要滲透到他的衣領瞭。

阿春:“阿初少爺,您以後想吃什麼,盡管跟我說,保管你吃好喝好。”

阿初:“謝謝,謝謝,大哥貴姓?”

杏兒:“這是我大表哥王阿春,剛從蘇州來。”

阿初點頭,招呼阿春:“拿雙筷子,一起吃。”

阿春:“不瞭,我跟阿福哥在外面喝點小酒。”

阿春走出門,他身後傳來阿初和丫鬟們肆無忌憚的劃拳聲、笑語聲……

※楊公館。

和雅淑提著一個鑲滿珍珠的皮包,氣哼哼地走瞭進來:“阿次,阿次……”

楊慕次正和父母親一起用晚餐,看見雅淑生著氣沖進來,阿次問:“你又怎麼瞭?誰惹你不高興瞭?”

和雅淑堵著氣:“你,就你!”

徐玉真笑著招呼雅淑:“我的小公主,你不是去天津玩瞭嗎?這麼快就回來瞭?快,過來陪我坐坐。告訴我,阿次怎麼得罪你瞭?”

和雅淑撒嬌地說:“幹媽,阿次他欺負我,幹爹、幹媽可要替我做主。”

楊羽樺淡淡地笑著。

徐玉真:“你又耍小孩子脾氣瞭吧,你的性子,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

和雅淑:“幹媽你不準護短。”她坐在阿次與徐玉真的中間,臉沖著阿次,問:“我今天在站臺上看見你瞭,你都不理我。槍林彈雨的,你從我身邊躥出去,根本就不管我的安全。”

楊慕次繼續吃飯:“什麼就槍林彈雨啊,誇張。”

和雅淑著急地說:“怎麼不是槍林彈雨,漫天汽水瓶子,‘咣當咣當’地亂砸……”

楊羽樺和徐玉真下意識地對望瞭一眼。

徐玉真:“阿次,你們去火車站抓什麼人啊?共產黨?”

楊慕次:“媽,我做的工作是保密的。”

楊羽樺:“你什麼工作,成天價殺人放火的,我就不樂意。你啊,趁早別幹瞭。你大哥死得早,我的銀行、公司、工廠將來都指望著你瞭。好好的生意不做……做什麼軍統特務。”

楊慕次低頭。

楊羽樺:“不吭氣是怎麼著?你有什麼想法也盡可以說,但凡我能滿足你的……”

徐玉真截住他的話:“好好地吃頓飯,幹嗎讓兒子不開心。”楊羽樺冷哼瞭一聲,不再講話。

和雅淑用胳膊肘抵瞭抵阿次,問:“阿次,今天跟你同車的女人是誰?”

楊慕次低聲地說:“哪來的女人,看見鬼瞭吧。”

和雅淑高聲地說:“我明明看見你跟一個女人在一起,難道我眼睛瞎瞭,把你都能看錯瞭?”

楊慕次意味深長地說:“也許你沒有看錯。因為我今天……”他停頓瞭一下,看著父母說:“也看見瞭一個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楊羽樺手中的筷子落地。

楊慕次異常敏感地問:“爸爸,您沒事吧?”

楊羽樺搖搖手,仆人趕緊給他換瞭雙筷子,楊羽樺趁勢拿起餐巾揩瞭揩嘴。

徐玉真看見楊慕次目光含有疑問,趕緊打岔,對雅淑說:“我的小公主,你吃瞭我們傢阿次的醋,喝瞭我們傢的茶,你什麼時候嫁過來,給我們傢做兒媳婦啊?”

和雅淑害起羞來,拍瞭拍桌子:“幹媽——”

楊羽樺此刻緩過精神來,他對阿次說:“我對你們年輕人在感情上的事情是很支持、贊成的,老實說,年輕的時候,我和你母親也喜歡打情罵俏,我喜歡看到你們在一起卿卿我我的樣子,好像自己也跟你們一樣變得年輕瞭。”

楊慕次的眼光依舊很尖銳,隻是他不答話而已。

楊羽樺的書桌上就擺著一張當天的報紙,上面清晰地印著榮初的照片。

※弄堂交叉路口。

李沁紅和自己的“內線”阿英見面瞭。阿英穿著灰色的西服,戴著一個黑色禮帽,禮帽壓得很低,在弄堂口的槐樹下,很好地遮擋瞭阿英的面貌。

李沁紅:“知道今天早上的事嗎?”

阿英:“剛知道,四組有人負責調查行動。聽說是和‘雷霆計劃’有關,遠東情報局很可能插手這件事。”

李沁紅:“有線索嗎?”

阿英:“四組對情報來源封鎖得很嚴密。暫時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情報。不過……”

李沁紅:“什麼?”

阿英:“四組決定啟用備用電臺,所以他們的舊電臺會暫時棄用,被棄用的人員會暫時停止和上下線的所有聯絡,這是一個極好的抓捕機會,你有時間和空間讓他開口,然後把他放回原處,這樣一來,一旦四組重新啟用舊電臺,你就可以順藤摸瓜、一網打盡。”

李沁紅:“好主意。”

阿英:“抓住瞭四組的組長,你就會順利地揭開‘雷霆’的面紗。”

李沁紅拍瞭拍阿英肩頭,說:“我志不在‘雷霆’,我隻殺共黨。‘雷霆’隻是一個幌子,一顆捕殺共黨的煙霧彈。”

阿英:“富凱森路二十八號,四組原電臺舊址。”

李沁紅掏出一串鑰匙交給阿英:“江東路九號,花園洋樓。”

阿英:“什麼意思?”

李沁紅:“歸你瞭。”

阿英:“你不知道那地方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嗎?”

李沁紅:“34年破獲的共黨三組機關所在地,你和我的傑作,那裡有你的回憶,意味著迷航的小鳥正式‘歸隊’。”

阿英冷笑:“意味著迷航的小鳥永遠失去航向,永遠墮落,永無超生。”她一把打掉李沁紅遞過來的鑰匙,轉身就走:“我建議你今夜請求支援。”

李沁紅:“如果你情報可靠,我一人就足以勝任。”

阿英:“小心駛得萬年船。”

李沁紅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撿起被她打落在地的鑰匙。

李沁紅撥通瞭偵緝隊的值班電話:“通知所有外勤值班人員,緊急行動,富凱森路二十八號。”

※榮公館小廚房裡。

晚餐還在繼續。滿桌子的菜歷經掃蕩、反掃蕩,已經所剩無幾瞭。

杏兒問阿初:“阿初少爺,你在國外有沒有交過女朋友啊?”

阿初眨瞭眨眼睛:“有啊,我告訴你們啊,追我的女孩子從醫學院大門一直排到我研究室門口。”

紅兒好奇地問:“女孩子倒追男孩子?”

阿初:“這在國外一點也不新鮮,女孩子也有主動追求愛情的權利啊。”

紅兒:“阿初少爺,你們是怎麼追……追求這個……愛啊情的?”她說完,情不自禁地臉發燙。

阿初:“最簡單的辦法,就是送花啊。”

杏兒:“送花?送什麼花?”

阿初答:“紅玫瑰。”他站起來,用一隻筷子插瞭一個魚丸,當成一朵玫瑰來演示。

阿初對杏兒說:“嫁給我吧,收下我的玫瑰,我給你一個永恒。”眾人歡天喜地笑起來。阿初一口吃掉魚丸,說:“就這麼簡單。”杏兒笑得幾乎岔瞭氣。

紅兒聯想起另外一樁事,一邊笑一邊說:“你們還不知道呢,我們府上剛出瞭一個送禮的笑話。”

眾人催問:“什麼笑話?快說出來,聽聽。”

紅兒壓低聲音說:“傢裡的阿福哥暗戀隔壁的豆腐西施,前兒個,買瞭香糕用紙給包好瞭要送給情人,誰知那天四太太叫他去藥店拿藥膏,藥鋪老板也給包好瞭,兩包東西的紙是一樣的,結果糊塗的阿福把藥膏送給瞭情人,把香糕送給四太太。”

大傢笑做一團。

紅兒:“這表面包裝是一樣的,東西可不是你想的。”

阿初笑過,他腦海裡卻反應出赫爾曼教授畫完那幅油畫時,神情裡露出的深邃的體解和憂傷。到底是什麼呢?

※榮升的房間,夜。

榮升小心翼翼地把赫爾曼教授完成的那幅油畫擺在瞭桌子上,那是他“失蹤”瞭八年、“生死不知”的妻子肖像。

(閃回)一個貌似“和雅淑”的美麗少婦的回眸笑靨。

(閃回)榮升與妻子甜蜜地擁抱。

(閃回)門“砰”的一聲被撞開瞭,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撲到榮升懷裡。她的手指向墻上一幅“蝴蝶”油畫,她喃喃地說著什麼,榮升淚流滿面、撕心裂肺地叫著:“小蝶——”

此刻,敲門聲驟起,瞬間把榮升的神志拉瞭回來。

門外是榮華的聲音:“大哥。”

榮升說瞭聲:“請進。”榮華推門走進榮升的房間。

榮升擺弄著一架老式手搖唱機,唱機裡發出陣陣雅柔綿長的蘇州評彈,一種莫名的悲涼情緒籠罩著整個陰鬱的房間,幽暗的壁燈下,淡淡地溢出憂傷的色彩。

榮華看著大嫂的肖像,對榮升說:“事情已經過去八年瞭,大哥你還不能釋懷嗎?”

榮升眼神遊離地說:“儒傢講殺身成仁,墨傢的價值取向是義可赴死,法傢認為生死有定,你說,你嫂子到底是為什麼離我而去?為瞭一個她不愛的男人,抑或是她愛的男人?”

榮華無法回答。

榮升淡淡地說:“她走的時候,連一句話也沒有留下來。”

榮華:“她不說,你還能猜想,她要說瞭,豈不是連念想也沒瞭。”

榮升抬起霧蒙蒙的雙眸:“你是這樣認為的?”他壓抑著內心的波瀾,很難過。

榮華靠近榮升坐下:“逝者決意撒手塵寰,生者為什麼還不肯放下?大哥,榮傢需要你振作起來。你看,阿初,從一個懵懂的孩子,靠著自己的努力,成為一名受人尊重的醫學博士,報紙、雜志上也都有他的新聞呢。”

榮升依舊淡淡地說:“是嗎?你來,是為瞭跟我談他的嗎?”

榮華:“不全是。”

榮升笑笑:“那就是瞭。”

榮華:“大哥,你知道阿初在醫學院從事的是哪方面的研究嗎?”

榮升:“不知道,不過隱約聽他自己說過,是有關細菌病理學的研究,你知道,我向來對科學研究不感興趣。”

榮華用手撥弄著留聲機,留聲機發出嘶啞、滄桑的聲音。

榮升一語雙關地問:“你什麼時候對醫學研究感興趣瞭?還是,對研究醫學的人感興趣?”

榮華關掉留聲機,調皮地笑笑:“兩方面都有興趣。”她看見榮升木然的臉上終究有瞭笑容,於是想幫阿初說幾句。

榮華:“大哥,咱們傢阿初到底也是一個博士瞭,難道還叫他像從前一樣站在客廳裡伺候人?我覺得很傷他的自尊。”

榮升不以為然:“人的自尊是樹立在道德品質上,而不是站在社會地位上。”他來回踱步想瞭想,接著說:“不過,你還是提醒瞭我,他也應該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私人空間瞭,等他找到工作,安定下來,我馬上叫他搬出去。”

榮華大吃一驚:“搬出去?不行!”榮華看見榮升奇怪地看著自己,慢吞吞地說:“至少、現在不行。”

※富凱森路二十八號門口,夜。

小樓裡亮著燈,一男一女的剪影在窗邊若隱若現。李沁紅潛伏在富凱森路的墻根下,看著手表。

不一會,偵緝處外勤人員紛紛趕到。

李沁紅給他們佈置抓捕任務:“你們從墻上翻進去,你們負責前後門,其餘的跟著我進入主臥室,秘密抓捕,千萬不要開槍,一定要抓活的,明白嗎?”

隊員們:“明白。”

李沁紅:“行動。”

特務小丁翻進高墻,打開院門。

李沁紅手槍上膛,親率特務等人上樓。

臥室裡,男報務員在看雜志,他懷孕的妻子坐在床邊打毛線,燈光很溫暖,兩個人都很享受這種安寧的幸福時光。

門被撞開瞭。

李沁紅帶領幾名特務沖瞭進來,一下包圍瞭二人,男報務員愣瞭一下,瞬間明瞭,他說:“請不要為難我的妻子,我跟你們走。”

李沁紅看瞭看他懷孕的妻子,說:“你要能主動配合,就再好不過瞭。”

他妻子很憤怒地站起來:“你們是什麼人?憑什麼抓我丈夫?”

小丁粗暴地推搡她:“偵緝隊辦公,老實點。”

男報務員:“別碰她!”兩名特務上前摁住他的雙肩。

李沁紅:“我們不碰她,隻要你合作。她的生死取決於你的態度。”她瞬間將槍口頂在瞭他妻子的肚子上。

男報務員:“我馬上跟你走。”

李沁紅:“不,我改主意瞭。我不喜歡呆在刑訊室裡跟你磨牙,我現在給你機會選擇,告訴我你上線的名字,馬上換取你妻子和孩子的性命。我保證。”

男報務員很激動:“她是無辜的!”

李沁紅:“給你一分鐘,59、58、57……”

突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瞭,他的妻子瞬間出手摁住瞭李沁紅的手槍,飛腳踹到李沁紅的肚子,李沁紅吃痛,手槍脫手,他妻子用毛線緊緊套出瞭李沁紅的脖子,所有的一切,來得太快,李沁紅猝不及防,被人死死勒住瞭喉嚨,尖叫起來。

與此同時,男報務員借機發力,與特務搏鬥,屋子裡一片混亂。

李沁紅的眼前一片漆黑,耳邊不停地響起阿英的聲音(OS):“小心駛得萬年船。”她狠命地拉住毛線,大力一甩,孕婦終因力竭,被她甩翻在地。

樓下的特務阿成沖進來,對準孕婦就是兩槍。

男報務員眼見妻子倒在血泊中,慘叫一聲,返身用力一躍而下。

“嘭”的一聲悶響。

李沁紅沖向窗前,看見樓下一攤血水,男報務員頭部著地,氣絕身亡。

李沁紅懊惱無比,回頭看見那個開槍的特務阿成,甩手就是一記耳光。

※榮公館大廳,夜。

紅兒跟阿初在大廳裡竊竊私語。

紅兒掩著嘴在笑。

大廳拐角處,阿春用一雙惡毒的眼睛盯著阿初的背影。

榮華看見阿初和紅兒走過大廳,她迅疾出動,很快從走廊上穿到客房。一個黑影一閃,榮華有些恍惚,回頭看看,身後無人,於是推門進入阿初的房間。

榮華在阿初房間裡搜查阿初的行李,她的動作非常小心,生怕驚動瞭人,榮華查找瞭阿初皮箱裡的醫學書籍、論文等。

榮華一無所得。

榮華離開阿初的房間,帶好門。

一個黑影從天花板上竄下,阿春手法熟練地搜查阿初的行李。

紅兒秀麗的身影從阿初窗邊掠過。黑影撲在地上。

榮華匆匆出門,開車離去。

※富凱森路二十八號。

李沁紅在搜檢男報務員傢裡所有的東西,很快特務們發現瞭樓板上的夾層,取出瞭已經拆散的發報機。

李沁紅:“他們果然要啟用備用電臺瞭,也許就在今夜。”

小丁:“組座?”

李沁紅:“馬上趕回偵緝處,通知電訊科,密切關註一切異常的電波。”

小丁:“是。”

※榮四太太房間裡。

一聲關門的聲音。

坐在梳妝臺前的四太太倏然起身。

阿初站在四太太面前,他自豪地、微笑著、陽光地走向四太太:“幹娘!”

四太太眼含熱淚,抱住瞭阿初,她呼喚著親人:“阿初——”她的愛、她的恨、她的希望、她的恐懼無可隱藏地流露出來。

四太太:“阿初,你終於回來瞭,八年瞭,整整八年。”

阿初用溫婉的目光極力撫慰著四太太,雖然他覺得四太太的情緒有些失控,絕非要閑話傢常的情形,但是,他還是努力讓四太太安靜下來。

阿初:“幹娘……阿初不會再離開您瞭,幹娘。”

四太太一把推開阿初,她的眼睛裡閃著仇恨的光芒,她已經被剩下的最後一點親情驅迫到生死斷崖邊上,她一字一句地告訴阿初:“我不是你幹娘,我是你親姐姐!”

四太太的話徹底震懾瞭阿初。

《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