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公館。
端莊、華美的住宅,勻稱整齊的柱石和階梯,寬廣的綠油油草坪。
◆字幕◆:二十五年前,南京,國民政府財政司楊司長府邸
陽光下,一輛豪華汽車駛來,停在楊公館門口。穿著一身筆挺制服的楊傢司機韓正齊跑步下車,為楊羽柏打開車門。
國民政府財政司楊羽柏司長神采奕奕地走下車。
蔚藍的天空下,徐玉真一臉幸福地推著嬰兒車從綠色的草坪上走來,楊羽柏迎瞭上去。嬰兒車推近,車上坐著兩個可愛的雙胞胎幼兒。兩個嬰兒的脖子上分別掛著銀色的長命鎖。一個銀鎖上刻著初,另一個銀鎖上刻著次。楊羽柏從嬰兒車上抱起一個孩子來,留在車裡的嬰孩也撲騰起來。
年輕美貌的楊慕蓮躲在柱石後悄悄地跟楊傢的司機韓正齊打招呼,少女的情懷顯露無遺。
四太太:(OS)“我原名楊慕蓮,是南京國民政府財政司司長楊羽樺的女兒。母親名叫徐玉真,是當年南京名媛。我有一對雙胞胎的兄弟,楊慕初和楊慕次。你,就是我的大弟阿初。”
留聲機裡放著悅耳動聽的西洋樂曲,楊羽柏和徐玉真在客廳翩翩起舞。徐玉真的臉上綻放著熱情洋溢的迷人風采。
楊慕蓮坐在沙發上讀著英文小說《傲慢與偏見》,兩個小嬰孩在寬松舒適的沙發上爬、玩,其中一個嬰兒撲騰到地板上,楊慕蓮趕緊放下手中的書卷將弟弟抱起,另一個嬰兒則把姐姐的書給翻亂瞭。
陽光從玻璃窗外照進來,一傢人和諧美滿,透著無比的溫馨和愛。
四太太:(OS)“父親和母親非常恩愛,我們的傢庭因襲瞭祖輩的優良傳統,喜歡學習各類新學科,熱愛古典音樂,熱愛生活。直到有一天,惡魔降臨。”
衣冠楚楚的楊羽樺推門而進。
一瞬間,所有美妙的畫面靜止。
玻璃窗在陽光的照射下突然迸裂,楊羽柏與徐玉真跳舞的畫面綻開裂紋,一對雙胞胎兄弟玩耍的畫面被切割成兩片,楊慕蓮與韓正齊的面容整個分裂,支離破碎的畫面中凸現楊羽樺邪惡的笑臉。
四太太:(OS)“他來瞭。他是我們的親叔叔,楊羽樺,一個與我們的父親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他來瞭,帶來瞭我們永久的噩運和悲傷。”
※庭院。
沒有月亮的庭院,幽深、陰冷。花園裡的落葉被風卷起來,“沙沙”作響……
一個纖弱女子憑借手中微弱的燭光,守護著光明。她的眼睛很純美,她的側影無比清麗。她在黑夜底等待自己的心上人。
雪亮的刀光一閃,風聲如刀,呼嘯而來。
一男一女倒在血泊中。
一陣鐵鍬聲響,泥土翻滾。
四太太:(OS)“我永遠都不能忘記二十五年前,那個悲慘的夜晚。天上沒有月亮,我和我的情人韓正齊約好瞭在花園裡見面。我在草坪上,等待著他,等待著一個甜蜜的約會。黑夜裡,我聽見瞭非常可怖的鐵鍬聲,我很疑惑,傢裡的花匠是不會半夜三更種植花草的,我決定去看個究竟。”
淒厲的風聲中,楊慕蓮看到瞭一幅驚悚慘烈的畫面,冰冷的泥土上躺著一男一女兩具屍體,是她的父親和母親。一群黑衣人正在挖坑準備掩埋屍體。
令人震驚的是屍體的旁邊還站著一男一女,躺著的和站著的,居然都是一模一樣的面龐。
楊慕蓮驚噩萬狀之際,一隻手突然從背後伸過來,死死地捂住她已經張開的嘴……
四太太:(OS)“你知道,我看見瞭什麼?我看見瞭父親和母親的屍體,他們躺在陰冷的泥地裡。我們的叔父和一個長得跟母親一模一樣的女人正在梨花樹下掩埋他們的罪惡!”
韓正齊把楊慕蓮拉到假山石後,他們親眼看見一群黑衣人將傢裡的花匠和廚房裡的幫傭逐一殺害。面對眼前的血腥屠殺,楊羽樺也禁不住渾身戰栗。
楊慕蓮嚇得心膽俱裂。
※楊傢洋樓。
黑暗中,楊慕蓮和韓正齊分別把阿初和阿次從熟睡的搖籃中抱起來。憑著自己對主樓環境的熟悉,繞廊而行,避過黑衣人的搜索。
陳浩山率黑衣人火焚楊傢公館。
火借風勢,烈焰騰空,火舌漫卷,剎那間吞噬瞭整個楊傢主樓。
※荒山野塘,電閃雷鳴,大雨傾盆。
楊慕蓮和韓正齊一人懷抱一個嬰兒在山間泥濘裡一路狂奔。
“徐玉真”、陳浩山率領黑衣人窮追不舍。
荒山深處,韓正齊懷抱中的阿次放聲啼哭,在寂靜的山林中,阿次的哭聲無疑就是一道催命符。
徐玉真、陳浩山、黑衣人等循聲猛追。雪亮的刀光劃過山林,一片狼藉。
韓正齊為瞭保全楊慕蓮,提出分道而行。楊慕蓮在風雨裡哭喊著:“要死就死在一起!”韓正齊給瞭楊慕蓮一記耳光。
韓正齊:“老爺和太太在九泉之下,不是想看你們怎麼死,而是要看著你們怎麼活下去!”他拼命搖晃著楊慕蓮,懇求地喊:“活下來,活下來才有希望。”
風雨中,韓正齊抱著啼哭不止的阿次與楊慕蓮逆行而去。
楊慕蓮滿身泥漿地抱著熟睡的阿初邁向荒煙蔓草中的小徑。
徐玉真、陳浩山、黑衣人等在黑暗中,憑借嬰孩的哭聲鎖定瞭方向。
一片刀光環繞,抱著嬰孩的韓正齊被黑衣人團團圍住,韓正齊拼死一搏,被徐玉真一腳踢中韓正齊的胸口,韓正齊手中的嬰孩脫手,孩子被拋到半空,徐玉真一手接住嬰孩,一手持刀刺殺韓正齊,韓正齊中刀,飛落山崖,滾入野塘。
徐玉真手法瀟灑地插刀回鞘。
此刻,她把嬰孩舉到半空……嬰孩突然沖著她笑瞭起來,一張可愛的笑臉讓徐玉真突然束手無策。
雷電交加,楊羽樺不知何時趕來,連滾帶爬地跪在徐玉真腳下,死死地抱著徐玉真的雙腿不放,哭著求徐玉真,留下這個孩子。
徐玉真舉著嬰兒的手輕輕放下。
鄉間小路上,楊慕蓮衣衫襤褸地抱著阿初,一路乞討,行人有同情地施舍銅板,也有厭惡地驅趕。風霜雪雨,楊慕蓮風塵滿面。
※嶽嬤嬤傢。
一個農傢小院內,嶽嬤嬤正在院子中央晾被子。
◆字幕◆:上海胡橋鎮
楊慕蓮拄著一根打狗棍,背著嬰孩,拿著乞討的飯碗,推開瞭嶽嬤嬤傢的大門。
嶽嬤嬤回頭一怔,認出是楊傢的小姐,不由大吃一驚:“是……是小姐?”
楊慕蓮丟掉打狗棍,撲向嶽嬤嬤的懷抱:“奶娘!奶娘,我可找到您瞭。”
嶽嬤嬤心疼地把楊慕蓮摟在懷裡,二人抱頭痛哭。
※楊公館新居。
新房裡喜樂盈盈,楊慕蓮身穿粉紅喜服,蓋著大紅的蓋頭端坐著。
洞房裡紅燭成對,喜字成雙。
四太太:(OS)“我們需要活下去,更需要保住你的命。為瞭逃避追殺,我不得已下嫁榮傢,做瞭四姨太太。”
薄雪覆蓋著洋灰馬路,一輛黃包車停在瞭“劉記珠寶行”的門口,一個金裝玉裹的小男孩一下滑出瞭母親的懷抱,“噌”地躥出去。
榮四太太急忙從黃包車上走下來,小丫頭過來扶著她。她們和小孩進入“劉記珠寶行”的大門。
墻根處,嶽嬤嬤一步一步走近瞭“劉記珠寶行”的門口。
一個色彩斑斕的小皮球滾出瞭“劉記珠寶行”的門檻,正好滾到嶽嬤嬤的腳下。脖子上掛瞭銀鎖,笑得“咯咯”的小少爺從裡面跑出來,後面是小丫頭追逐的腳步聲。
嶽嬤嬤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手挾起小少爺,迅速登上黃包車,絕塵而去。
榮四太太瘋瞭一樣在哭喊,丫鬟哭著緊緊抱住她,四太太昏厥過去。
四太太:(OS)“一年後,我生下瞭一個孩子。為瞭讓你能夠順利地進入榮傢,我精心佈置瞭一個局。在‘劉記珠寶行’門口,我們自導自演瞭一出‘綁架案’,我讓奶娘把孩子抱走,我假裝遭遇失子之痛,顯得神志不清。然後,我順理成章地在一條小弄堂裡把你撿回瞭榮傢。”
※榮四太太房間裡。
阿初坐下,看著四太太的臉,恍若隔世。
阿初:“那孩子在哪兒?”
四太太一下掩住面孔,哽咽起來:“他離開我不到三天,就被害瞭。”
阿初渾身上下冰冷:“為什麼?”
※嶽嬤嬤傢。
陳浩山拔出彎刀,一刀砍死瞭嶽嬤嬤。
兩歲的孩子嚇得往院子裡跑,陳浩山回手一刀,將孩子殺死。他一把扯下孩子脖子上的長命鎖,鎖上清晰地刻著一個“初”字,陳浩山露出猙獰的笑容。
陳浩山在兩具屍體上潑灑汽油,點火焚燒。
四太太:(OS)“楊羽樺和那個妖孽不肯放過我們,派殺手找到瞭奶娘的傢,他們殺死瞭奶娘和我的兒子。”
四太太嘴唇顫抖,走到梳妝臺前,打開抽屜,裡面有一張發黃的舊報紙,她流著淚,把報紙遞給阿初。
那是一幅慘不忍睹的兩具焦屍的圖片。
榮四太太:“當年,我怕你身上的銀鎖暴露行蹤,故而將刻有你名字的長命鎖給瞭我可憐的孩子,他遇害的時候,那把代表你身份的銀鎖也不見瞭。想必是那冷血殺手拿去邀功請賞瞭。”
阿初淚如雨下,這孩子分明做瞭自己的“替死鬼”。
四太太:“時至今日,我也沒有弄明白,那一夜之間發生的詭異事件,我實在是想不通,那個妖孽為什麼跟我們的母親一模一樣?我們的親叔父,居然做瞭滅門的殺手!為瞭保住你的性命、保住父親唯一的血脈,八年前,我懇求老爺,讓你跟著大少爺出國留洋。八年瞭,我以為我們已經淡出瞭他們的視線,誰知,他們就像鬼魅一樣纏住我們不放。他們已經發現我們瞭,接下來,接下來就是屠殺。阿初,快跑吧,阿初,我不要你復仇,我隻要你活著,隻要你活著,阿初!”
阿初:“幹娘!”
四太太情緒失控地說:“我不是你幹娘!”
阿初:“四太太!”
四太太定在那裡,她在哭。
阿初上前扶住四太太,扶著她坐下,阿初半跪在她面前:“請您相信我,相信我。我一定會查清事實,竭力還原真相。”
四太太:“阿初,可憐我們的父母,他們的遺骨被草草掩埋在陰暗的泥土裡,他們的魂魄至今還在廢墟中飄蕩,而我和你這二十幾年來,就像孤魂野鬼,寄人籬下,改名換姓,為人奴婢,我這一生一世都活在淒涼、悲傷和痛苦中,無法自拔。”四太太顫抖的雙手撫摸著阿初的面容,淚水浸透瞭衣襟。
阿初心中百感交集,竟無一語。他的手用力地握住四太太的手,他把四太太的雙手放在瞭自己的胸膛。
此刻,窗外下起瞭小雨,風卷窗簾,花影搖動。
※小弄堂,夜。
細雨綿綿,清風縷縷,和雅淑拍著車窗喊著:“停車,停車。”慕次的車在一個弄堂口停瞭下來,雅淑打開車門要下去,慕次說:“下雨呢,地上滑。”
和雅淑笑笑:“正是要下雨才有情境呢。”她走下車去,呼吸著雨中的濕潤的空氣,小弄堂裡滿架的薔薇花散發著誘人的香氣。她向汽車裡的阿次招手,叫他下來。
楊慕次下車,撐開一把黑色的大傘。夜已經深瞭,弄堂裡靜悄悄的,薔薇花的花瓣隨風飄落,和雅淑笑著跑過來,挽住阿次的手臂,風中傘底,行走在花雨繽紛的暗夜裡。
黑幽幽的弄堂裡,雅淑的頭靠向阿次寬闊的肩膀,她眩然欲醉。
弄堂的盡頭就是雅淑的傢,阿次漸漸看見瞭雅淑傢裡的燈光。
穿過弄堂,阿次和雅淑走到瞭一座別致的小洋樓前,阿次替她摁響瞭門鈴,女傭人阿英打開窗戶,笑著跟阿次打招呼:“楊少爺,我馬上下來接小姐。”
阿次點頭。
雅淑突然拉住瞭阿次的衣領:“為什麼沒穿我送你的西服?”
楊慕次:“我上班得穿軍裝。”
雅淑把頭往阿次懷裡送:“我不管,我就要你穿,要你穿。”
楊慕次:“好好,我穿,我穿,別鬧瞭,讓阿英笑話。”
雅淑揚起頭:“饒你可以,說,你愛我。”
楊慕次:“這句話,你從5歲開始就叫我說,有意思嗎?”
雅淑:“沒意思。”
楊慕次:“沒意思還說?”
雅淑:“正因為沒意思才叫你說呢。”
楊慕次:“那要說到什麼時候?”
雅淑:“說到有意思的時候。”她突襲似地吻瞭阿次的額。
門打開瞭,阿英有些不知所措:“哎呀,我開門開的不是時候。”
楊慕次大方且大聲地說:“I love you.”
雅淑狡黠地笑著跑進門,回頭也朝阿次搖瞭搖手。
門關上瞭。
楊慕次開車回偵緝處,不知為什麼,他一路上,腦海裡都疊放著阿初的影像,滿耳朵都是阿初的聲音。
阿初(OS):“榮初。”
阿初(OS):“25。”
阿初(OS):“您讓我說什麼?”
阿初(OS):“我根本不知道發生瞭什麼事?”
阿初(OS):“不知道、不知道、我不知道。”
汽車猛地剎住瞭。阿次突然調轉車頭,回傢。
楊慕次把汽車停在傢門口,他剛關上車門,就聽見暗夜底一聲淒迷地叫聲:“呀……呀……”仿佛是烏鴉的呻吟。
他不驚訝,他司空見慣。
但是,今天,他想問個究竟。
※書房。
楊慕次敲響瞭父親書房的門。
楊羽樺打開門,他一把將慕次拉進房間。
楊羽樺板著臉問:“你怎麼回來瞭?今天不是回偵緝處值夜嗎?”
楊慕次不說話,徑直走到父親書房的落地窗前,窗簾的間隙很大,顯而易見,父親剛才從窗戶裡正在觀察花園裡的動靜。
楊羽樺也不避諱,索性用手撩開窗簾,窗外雨聲淅瀝,楊慕次清晰地看見花園的草坪上,母親徐玉真穿著白色的絲綢睡袍,披頭散發地點著蠟燭,走在花徑中。
楊羽樺關上窗簾。
楊羽樺:“回來有事嗎?”
楊慕次反問:“沒事就不能回傢?”
楊羽樺:“想問什麼,說吧。”
楊慕次:“我在門外又聽見瞭,烏鴉的哭聲。”
楊羽樺:“你不是第一次聽見,也不是第一次看見。我告訴過你,這是傢庭的隱私,是我唯一的秘密。你是不是在偵緝處待久瞭,連自己傢的隱私,也成瞭探秘的樂趣所在?”
楊慕次:“我承認,我對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已經司空見慣,但是,今天,我真的、真的想問一句,這到底是為什麼?我的母親,性格孤僻,每天每夜都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的父親,您從小到大,總是把我往外趕,仿佛我離您越遠,您心裡就越踏實。我8歲,8歲就被您送到寄宿學校,14歲就被您送到日本東京,過著半工半讀的生活……我20歲那年,悄悄從帝國大學跑回來,要跟您一起過個春節,您一巴掌就把我打出傢門。您不覺得,對於一個傢庭來講,有多麼的不正常嗎?”
楊羽樺:“我很抱歉。對於你5年前的離傢出走……我深感內疚。”
楊慕次:“我不知道,母親為什麼會如此冷漠、悲傷,甚至痛苦,我想為這個傢庭帶來歡樂,就像剛才的晚餐,哪怕是虛假的歡樂。”
楊羽樺:“夠瞭,夠瞭,我不想聽,我也不想說。”
楊慕次:“我想讓您擺脫困境。”
楊羽樺:“困境?什麼困境?無稽之談。我楊羽樺現在要什麼有什麼,銀行、股票、馬場、工廠,應有盡有。”
楊慕次:“這不重要。”
楊羽樺:“不重要?”
楊慕次一針見血地說:“您過於在乎名利。”
楊羽樺立即反駁:“為瞭你,我可以犧牲所有的名利。”
楊慕次:“您被人威脅?”
楊羽樺震驚、猛地抬起頭:“你再說一次?”
楊慕次知道自己這句話激怒瞭父親,他看著父親有些失態,突然懊悔自己態度過激:“對不起,爸爸,我向您道歉。”
楊羽樺的臉依然僵著。
楊慕次:“我是您的兒子。作為一個兒子,不該勉強父親說出令他失去尊嚴的話。”
楊羽樺的心裡震撼瞭,楊羽樺:“阿次,你真的很厲害,你把我的心看穿瞭,準確而又淋漓。”
楊慕次:“您的痛悔,都寫在瞭您的臉上。”
楊羽樺:“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楊慕次單刀直入:“我親大哥,他真的死瞭嗎?”
天空裡突然響起一聲悶雷,雨聲“嘩啦啦”地變大瞭。
※雅淑傢,夜。
阿英坐在燈前剪花樣,突然聽見衣櫥裡有響動,阿英拿起剪刀,刀口向外,謹慎地朝衣櫥方向走去。
一雙纖細的手正在衣櫥裡找東西。
阿英借著燈光,看見雅淑在衣櫥裡翻東西。
阿英站在雅淑背後問:“你找什麼呢?”
和雅淑冷不防背後有人,嚇瞭一跳:“哎呀,嚇死我瞭!阿英,你怎麼走路沒有聲音啊。”
阿英把剪刀順過來,藏在背後,說:“是你太專心瞭,找什麼呢?我幫你。”
和雅淑:“上次我過生日,阿次送我的法國香水。”
阿英用一塊方巾裹住剪刀,放下,說:“香水不是放在化妝盒子裡的嗎?”
和雅淑:“就是沒有,才來找啊,放哪裡去瞭?”
阿英:“會不會擱在皮包裡瞭,你皮包櫃子裡放著十幾款新品,你經常把香水和首飾也放進去。”
和雅淑想起來瞭:“對,對,我知道擱哪兒瞭,謝謝阿英。”她像一陣風似的跑去瞭。
阿英看著雅淑走瞭,趕緊收拾衣櫥,她把一個小抽屜拉開,揭開幾層衣服,裡面赫然放著一把手槍。她長長地松瞭口氣,關上抽屜。
※楊羽樺書房,夜。
楊羽樺與楊慕次在談話。
楊羽樺:“我告訴你真相。真相我隻說一次。”他點燃一支雪茄煙:“我從前告訴過你,你有一個孿生的大哥。”
楊慕次:“您跟我說,他剛生下來不到三個月就夭折瞭。”
楊羽樺:“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嗎?”
楊慕次:“病死的。”
楊羽樺:“他不是病死的。他是被人害死的!”
慕次的眼睛睜大瞭!
楊慕次:“您說什麼?”
楊羽樺:“二十五年前的往事瞭。”
※楊公館。
“楊羽柏”與“徐玉真”在一起生活的場景。
楊羽樺與同行、交際花在楊傢客廳裡的聚會。徐玉真一言不發地坐在角落裡,楊羽樺與交際花翩翩起舞之際,徐玉真舉起玻璃杯砸碎瞭客廳裡的魚缸,水花四濺,一地污漬。
楊羽樺與徐玉真激烈地爭執。
楊羽樺:(OS)“二十五年前,你的母親還很年輕,喜歡浪漫,喜歡做白日夢。我呢,生意太忙,應酬過多。當然,我也不否認,我曾經也拈花惹草、逢場作戲。你的母親是一個嫉妒心很強烈的女人,她不允許自己的丈夫越雷池一步。於是,我們開始瞭無休無止的傢庭戰爭。我很累,很不願意回傢。”
“徐玉真”與一名男子(“韓正齊”出現背影)在客廳裡曖昧地糾纏。
楊羽樺:(OS)“你的母親和我們傢裡一個姓韓的司機……你應該聽得懂我話中的意思,他們做瞭對不起楊傢的事!”
楊羽樺情緒異常激動。“我不能容忍,無法容忍。”他的雙肩在顫抖,喉骨撕裂般的疼。
慕次走近父親,他溫順地屈膝蹲下,伸出雙手來攀住父親的雙膝。他溫婉的目光,很好地控制住瞭楊羽樺激烈的動作,楊羽樺平靜下來。
楊羽樺:“本來,在情愛的世界裡,誰也無法描繪出愛情的準確顏色,五彩繽紛,絢爛璀璨。無分對錯,隻有愛,或者不愛。你的母親她是愛我的,她出軌的目的僅僅是想報復我的人,挽留我的心,分享我的愛。可是,情被欲所湮沒瞭……”
※楊傢老宅,夜。
朦朦朧朧的燭光裡,徐玉真與“韓司機”在約會,他們舉杯歡宴,徐玉真喝得滿臉通紅,一張紅唇,在燭光下發出誘人的光澤。
“韓司機”摟緊瞭徐玉真,徐玉真的衣袖拂落瞭燭火。“韓司機”抱起徐玉真,走出門去。
燭火點燃瞭樓板,烈火熊熊吞噬瞭楊傢老宅。一個大聲啼哭嬰兒和一個哭喊無助的奶娘不幸陷於烈焰之中。
楊羽樺:(OS)“二十幾年前的一個沒有月色的夜晚,你的母親和她的情夫點起瞭蠟燭,在老宅裡幽會,他們飲酒作樂,大醉酩酊。然後,他們去瞭花園的佛堂,去尋求愛的刺激。就在他們走後不到半小時,老宅出事瞭。落地的燭火引燃瞭整個樓房,熊熊烈火吞噬瞭你的哥哥,還有你們的乳娘嶽嬤嬤。”
楊羽樺:“兒子,你那天因為發高燒被醫生留住在兒童醫院,幸免於難!當我第二天找到你母親的時候,她還在情人的懷抱裡高枕酣眠。她醒來後,知道所發生的一切,她非常痛苦,很痛苦,但是,無法挽回。初兒下葬以後,你的母親完全沉浸在悲哀裡,她每日每夜都處於愁苦淒慘之狀。從此,她患上瞭間歇性精神疾病。她發病的時候,會夢遊,會撕咬,會瘋狂。她曾經夜半三更半裸地走去佛堂,在夢裡去企求菩薩的原諒,她的踝骨上全是草刮的血痕,她的人生徹底完瞭。”
楊慕次:“這就是,您讓我從小就離開傢庭的真正原因。”
楊羽樺:“我不想讓你的容貌來刺激她的病。她的情人因此而拋棄瞭她,我沒有足夠的勇氣和同情心去面對她,我恨她!”楊羽樺的淚水滴濺到慕次的手背上。“你是個懂事明理的孩子,所以我不想竄改你母親的病因,這是一個永遠無法回避的事實。你瞭解我的苦心嗎?”
慕次的心情很復雜:“爸爸,您不該一直瞞著我。”
楊羽樺:“我不想把你的母親送進精神病院。”
楊慕次:“您寧肯毀瞭她!”
楊羽樺:“她早就毀瞭,二十五年前,她就毀掉瞭,我也毀掉瞭。一夜之間,可憐我,兒子死瞭,妻子瘋瞭,老宅燒瞭。我當時真不曉得人生還有什麼值得我留戀的?我心中的傷痕至今無法熨平。你能明白我心裡的痛嗎?你的母親也是如此,她的記憶裡始終徘徊在佛堂這個晦暗的空間,她不肯原諒自己,二十幾年瞭,她深居簡出,以淚洗面,活生生枯死在罪惡的陰霾裡。”
楊慕次:“所以,我們舉傢遷到瞭上海。”
楊羽樺:“對,我想換一個環境,對彼此都有好處。”
楊慕次:“如果,爸爸,我說是如果,我哥哥他還活著……”
楊羽樺斷然否決:“不可能!初兒,是我親手下葬的。”
楊羽樺顫顫巍巍地站起來,當著楊慕次的面,打開瞭一個保險櫃。哆哆嗦嗦地從裡面取出一把刻有“初”字的小孩長命鎖,還有一包小孩襁褓用的衣物,他捧在手上,心裡是真的難過,真的痛悔,不覺老淚縱橫:“這是你大哥的衣物,我,我一直留著,僅僅是一念不舍,就是這一念不舍,我二十年來無法原諒、原諒你的母親,無法原諒——包括我自己。”
楊慕次看著一堆小孩的遺物和父親的傷心,確有懊悔之意,自己不該把父親逼到向自己澄清的地步。
楊慕次:“爸爸,別太責備自己。是我不好,觸動您的傷心往事。您知道嗎?我今天的確看到瞭一張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臉,我——我不能解釋,無法釋懷,甚至心裡隱隱有些畏懼,無法面對——”
楊羽樺意味深長地說:“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人跟你長得一模一樣,我也想親自去看看……”
楊慕次的目光深邃且悠長。楊慕次自言自語:“一模一樣。”
※榮公館畫室,夜。
阿初昏昏沉沉地坐在沙發上,他的思想已經暫時失去作用,他的身心受到劇烈震懾,他迷迷糊糊地覺得自己不知不覺被人牽引到瞭一片懸崖上,他在高處,看不見天,也看不見地。
(閃回)楊慕次冰冷的一張臉。
(閃回)李沁紅的槍直指自己的腦門星。
(閃回)四太太抱著自己,滿面啼痕:“我是你姐姐,我是你姐姐,我是你姐姐——”
阿初頭痛欲裂。
畫室裡的壁燈突然亮瞭。
阿初用手抵擋著光亮,煩躁地喊瞭一句:“別開燈。”
榮升站在瞭他的面前。
榮升:“阿初,阿初你怎麼瞭?”
阿初站起來,低低喊瞭聲:“少爺,您還沒休息?”
榮升坐下,說:“睡不著。感覺一下回到瞭八年前。睹物思人啊——”
阿初:“您想喝點什麼?”
榮升:“來杯酒。”
※榮華書店,夜。
榮華、老餘走進書店。
榮華:“我已經搜查瞭他的行李,沒有發現。”
老餘:“馬上啟動備用電臺和上級取得聯系。請示下一步行動方案。”
榮華:“是。”榮華從一排書架的中間,啟動開關,打開密室的門。
二人進入密室,書架還原。
榮華打開備用電臺,指法熟練摁動電鍵,呼叫信號。紅色電波劃破夜空。
老餘守在她身邊。
榮華在飛速地記錄電碼。
※偵緝處偵聽室,夜。
開盤式錄音機在轉動。
李沁紅帶著偵聽的耳機全神貫註地聽著電波聲。
特務:“報告李組長,電波消失瞭。”
李沁紅:“給楊副官打電話,叫他馬上過來。”
特務:“是。”
※密室,夜。
榮華關閉電臺電源信號。
老餘:“怎麼樣?”
榮華取下耳機:“上級指示我們,共產國際為我們派來的秘密使者,已經出發,上級命令我們,一定要保護好他的安全,並預祝我們行動成功。”
老餘:“知道特使的行程嗎?”
榮華:“沒有。電文裡隻有一句話,人在旅途。”
※列車穿梭在黑夜裡。
頭等包廂裡對坐著兩個沉穩莊重、很有文化品質的中年男人。任憑包廂如何搖晃,二人皆穩如磐石。
叢鋒戴著一副金絲眼鏡,很個性化的絡腮胡,豪氣中夾雜著匪氣,杜旅寧的臉修得很幹凈,文氣中透著一絲霸氣,他手邊放著一本英文版《共產黨宣言》,書皮裝裱過,看得出主人很愛護這本書。二人在燈光下,親密交談,仿佛老友。
叢鋒:“美國有著超級的實力,雖然盛行孤立主義,但國際地位仍然很高,應該說坐在準裁判的地位。”
◆字幕◆:叢鋒,共產國際特使。
杜旅寧:“你認為遠東局勢如何?”
叢鋒:“遠東危機,岌岌可危。局部戰爭已經拉開大戰的帷幕。”
杜旅寧:“是啊,像我們這些東奔西跑的買賣人,最怕的就是天下不太平。”
叢鋒指著杜旅寧手邊的書,說:“你看瞭很久瞭,這可是禁書,別說我沒提醒你。”
杜旅寧:“你從不看禁書?”
叢鋒:“看。”
杜旅寧:“哪一類?”
叢鋒:“普通男人愛看的那一類。”
杜旅寧笑起來。
杜旅寧:“不瞞兄臺,這本書是我在濟南購貨的時候,一個學生在黑市上兜售給我的,經典的1888年英文版。”
叢鋒的眉毛輕輕聳動。
杜旅寧:“我就把它給買下來瞭。旅途勞倦之時,拿出來讀讀,頓有清神爽目的功效。”
叢鋒:“為什麼?”
杜旅寧:“因為它富有戰鬥力和號召力。”
叢鋒:“這可不像商人說的話。”
杜旅寧:“對,你是哲學傢,這話該你說。”
包廂的門被推開瞭,俞曉江出現在門口。
◆字幕◆:俞曉江,國民黨滬中警備司令部偵緝處上校秘書
俞曉江別有深意地對杜旅寧點瞭點頭:“老板,請到餐車用宵夜,特意為您二位準備瞭西餐,有上好的牛排。”
※榮公館小廚房。
阿初正在廚房裡調雞尾酒,紅兒打著“呵欠”走瞭進來。
紅兒很意外地說:“噯,阿初少爺,你怎麼這個時候還在調酒?”
阿初一邊調酒一邊回頭看:“你不也沒睡嗎?”
紅兒:“四太太失眠,叫我到小廚房拿瓶紅酒給她,她喝醉瞭,才能睡得著。”
阿初:“多久瞭?”
紅兒:“什麼多久瞭?”
阿初:“四太太失眠的癥狀。”
紅兒:“很久瞭。”她回頭低聲給阿初說:“她常做噩夢,就像從前大少爺一樣。”紅兒似乎在暗示著什麼。
阿初親手調制瞭兩杯酒,其中一杯催眠的,遞給紅兒,阿初:“給四太太送去吧,就說我親自調制的,有催眠安神的功效,請她安心休息。”
紅兒:“謝謝阿初少爺。”她轉身要走。
阿初突然叫住她:“紅兒。”
紅兒轉身:“嗯?”
阿初:“謝謝你。”
紅兒天真地笑起來:“沒來由的,謝我做什麼?”
※餐車洗手間。
叢鋒哼著小曲,在洗漱池裡洗手,突然,他發現頭頂的鏡子上,有一組用水漬寫上去的明碼電碼,信號內容是:大敵當前。
叢鋒臉色陡變,他依然哼著小曲,用毛巾將鏡子上的水漬揩幹凈,他掀開廁所的門,回望餐廳。
※列車餐車。
杜旅寧正在吩咐手下準備做事。特務們佈置好瞭吃西餐用的刀叉。
叢鋒滿臉笑容地朝餐桌走來。
杜旅寧意味深長地笑著,叢鋒的手一把握住鋥亮的刀叉,朝杜旅寧的喉管叉下,因為沒有任何預警動作,杜旅寧連人帶椅翻下。
俞曉江大叫一聲,盤子、碟子、牛排向叢鋒劈面砸來。盤子、碟子被摔得粉碎。
叢鋒飛躍般穿過餐廳,俞曉江帶人追逐。
叢鋒狂奔而至車門,他推開正在行駛的列車門,山風呼嘯,叢鋒不顧一切地飛身跳下,滾落到山澗。
俞曉江帶著特務們沖到列車門口,疾步剎住,俞曉江臉色蒼白。
列車快速行進,夜色茫茫。車門來回震蕩。
俞曉江突然想起受傷的杜旅寧:“處座?”
俞曉江帶著手下跑回餐車。
杜旅寧已經坐起來,他摸瞭摸脖子,脖子上在冒血花,俞曉江要替他包紮,杜旅寧阻止。他把手裡那杯倒有紅色的葡萄酒的酒杯給捏碎瞭。
紅色的酒液混著玻璃碴綻出。
※畫室裡。
榮升坐在沙發上,用胳膊支撐著頭。
阿初走來,把一杯調好的雞尾酒放在茶幾上。
阿初:“少爺。”
榮升點點頭,拿起酒杯,對阿初說:“坐吧。”
阿初在他對面坐下。
榮升:“你不喝點嗎?”
阿初搖頭。
榮升:“外面還在下雨?”
阿初:“是。”
榮升:“發生什麼事瞭?”
阿初心裡一片混亂:“今天下午,我被人用槍頂著頭,她對我說,要一槍斃瞭我,然後,她扣動扳機,槍響瞭。”
榮升:“你很恐懼。”
阿初:“對,不止恐懼,我怕極瞭。我、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原來這麼怕死,像一個膽小鬼。”
榮升:“我也怕死,你不必為此感到羞愧。你掩飾得很好,不用強迫自己過於勇敢,你是人,不是神。”
阿初:“有人說,死亡的威脅能夠使人變聰明……我心裡很矛盾、很混亂。我、我覺得自己站在萬仞高峰,孤立無援。也許……”他埋下頭,說:“早晚註定的。”
阿初的眼睛非常迷茫。
※列車包廂裡。
燈火通明,俞曉江和小特務們在檢查叢鋒的隨身物品,杜旅寧饒有興致地翻閱著叢鋒的一本醫學書籍《血液探秘》。
小特務:“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全是日用品。”
俞曉江:“處座?”
杜旅寧抬頭。
俞曉江抱歉地說:“毫無所獲。”
杜旅寧把書合起來,說:“很有收獲。此人自稱是大學哲學系的教授,可是隨身攜帶的是一本醫學書籍。經常拿鋼筆寫字的人,食指和中指關節會有突起。我仔細觀察過,他沒有。但是他的食指上部內側有一條斜向印痕,這說明他經常使用外科縫合線。所以,他真實的職業是一名外科醫生。他能成功逃跑,就告訴我們,他不僅是一名醫生,而且是一名特工,一個嗅覺靈敏的特工。”
杜旅寧肆意地把叢鋒攜帶的日用品挑出來:“美國永備牌電池、法國香粉皂、牙膏牙刷都是日本貨,用來包毛巾的報紙是德文版《人民國傢報》,他所有的日用品都是臨時準備的,目的是為瞭掩蓋他真實的出發地點。隻有這張報紙可以證明他的來路,此人來自蘇聯。共產國際?”
俞曉江:“可這是一份德國的報紙。”
杜旅寧:“對,德國社會民主工黨中央機關報,最優秀的工人報刊之一。同時也向蘇聯刊發,就像蘇聯出版的《共產國際》,也向英、法、美、德、中刊發一樣。他從蘇聯出發,走得很匆忙,他怕暴露行蹤,所以特意拿瞭份德國報紙來包他的日用品。欲蓋彌彰。”
俞曉江:“處座怎麼確定他是共黨的?”
杜旅寧:“我原先以為,他隻是一個隱藏身份的醫生,可是,當他看到我手上的這本《共產黨宣言》的時候,他的眼光就很特別。我告訴他這是經典的1888年英文版的時候,他的眉毛明顯上聳,因為他知道,經典版本是1884,而不是1888,他想說,但是他忍住瞭。”杜旅寧在思索:“共產國際為什麼派一個醫生到上海?為某項醫學研究提供科學鑒定?”
俞曉江:“照這樣說來,此人是一個異常危險,而又非常關鍵的人物。”
杜旅寧:“他好比一條鏈子,如果你要抓住某一個你夢寐以求的細節,你就必須抓住整條鏈子。”他轉臉看瞭一眼俞曉江,說:“可惜讓他給跑瞭,希望我們能夠縮短再次見面的時間。”
俞曉江:“處座的意思是?”
杜旅寧:“我們的目的地相同,也許,目標也相同……”他下意識摸瞭摸受傷的脖子。
俞曉江:“您是指?”
杜旅寧:“雷霆計劃。”
※畫室。
榮升酒杯已經空瞭,他睡意全無。主仆二人,對坐談心。
阿初:“我原以為,這次學成歸來,會給我的生活帶來改變。”
榮升打趣瞭一句:“改變?升華還是浮華?”
阿初撫額。
榮升:“今天晚上,你很反常。四太太到底跟你說瞭什麼?顯而易見,不是什麼忠君愛國。”
阿初終於被榮升幽默的言談逗笑瞭。
阿初:“我、我遇見瞭一件,怎麼說呢?匪夷所思,前所未有,或者是難卜兇吉的險惡事件。我無法面對,無法釋懷……”
榮升面對阿初的惶惑,充滿瞭疑問。
榮升:“你怎麼瞭?到底發生瞭什麼事?”
阿初欲言又止。
榮升:“不想說就別勉強。”
阿初:“您不想知道嗎?”
榮升:“——等你想說的時候,你自然會告訴我。——我看見今天你的狀態,想起瞭當年你大少奶奶‘走’的那一天我的狀態。也是像今晚一樣的風雨夜,她表現得非常安靜、安詳,內心極度虛弱……至今,我一想到那悲慘的一幕,就難以釋懷。”他抬起頭看著阿初,說:“你不一樣。你的內心很堅定,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都要相信自己。”
阿初:“少爺,您說,有罪的人會反省,會自責嗎?”
榮升:“你在說我嗎?”他的嘴角掛起瞭淡淡的笑容。
阿初:“不,不是。”
榮升:“如果每一個有罪的人都會反省、會自責,那麼,這個世界一定很美好。”
阿初:“如果有一個人有目的、有預謀地去殺一個有罪的人,他是否有罪?”
“你如何確定被殺的人一定有罪?”榮升反問,“有罪的人和無罪的人都在同一個平面上,‘罪孽’是可以轉讓、嫁禍的。謀殺是邪惡的!無論你是否假借‘正義’之名。”
阿初:“中國人有句話:‘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榮升:“你很想殺人嗎?”
阿初:“不想。”
榮升:“有人逼你殺人嗎?”
阿初:“沒有。”
榮升:“你有沒有堅守如一的信仰?”
阿初:“有。”
榮升:“是什麼?”
阿初:“救世渡人。”
榮升:“殺人和渡人是兩條截然相反的道路。”
阿初:“說的對。我現在就站在這兩條路的分界口,迷失瞭做人的方向。少爺,我很痛苦。我需要您的幫助。”
榮升:“路,是自己走的;方向,是自己選擇的。自己的一生應該掌握在自己的手裡。人應該活在光明裡;而不是仇恨中。如果,你選擇仇恨,你的心底會永遠喪失光明。你在榮傢,是唯一一個光明照耀的人,希望你光明的盈餘可以多分我一杯羹。”榮升言及此處,居然眼含淚光。“保持善良的本性,做一個真誠的人。永遠保持住,不要像我一樣墮落,成為黑暗的玩偶,你不瞭解,隻有在黑夜裡行走過的人,才知道光明的可貴。”
阿初十分矛盾:“可是我無法逃避。”
榮升:“我跟你在一起,生活瞭二十幾年,從未看見過你如此惶恐驚駭。我不知道在你身上究竟發生瞭什麼可怕的事情,但我確定,你很痛苦。如果現實殘酷到讓你不能逃避,那就設法遠遁吧。”
阿初:“遠遁?少爺,您趕我走?”
山林裡,風聲中,茂密的樹叢裡,受瞭傷的叢鋒在向前摸索。
山林中傳來狼嚎。
※偵緝處。
偵緝處的走廊上燈火通明,一群人忙忙碌碌,跑上跑下。
李沁紅問一名特務:“楊副官來瞭嗎?”
特務:“來瞭,在後院裡。”
李沁紅一愣:“後院?”她旋即反應過來。李沁紅朝樓下走去。
偵緝處後院裡,橫躺著兩具屍體,因為下著雨的緣故,屍體都被雨水浸透瞭,楊慕次穿著皮衣,蹲在屍體旁邊,像是在觀察著什麼。李沁紅不知不覺來到他的身後。
李沁紅:“有什麼發現嗎?”
楊慕次:“太沒人性瞭,一屍兩命。”他站瞭起來。
李沁紅:“你不會告訴我,你蹲在這裡看瞭半天,就是為瞭跟我探討一下生命的價值。”
楊慕次:“你掐斷瞭一條價值千金的線索。”
李沁紅:“說來聽聽。”
楊慕次:“男人的右手食指上有明顯的老繭,他應該是一個報務員,負責收發報,女人懷著孩子,可是身體很勻稱,肩寬有力,證明她一定練習過拳腳,她有可能就是她丈夫的下線,地下黨交通員,負責傳輸情報。恭喜你,組座,你一夜之間破獲瞭一個地下黨小型機關。”
李沁紅:“繼續。”
楊慕次:“往下說,就有些刻薄瞭。”
李沁紅:“我願意聽。”
楊慕次(OS):“你完全可以將他們夫婦秘密逮捕,然後,利用懷孕的女人,要挾她的丈夫,明其得失,詳其利害,從而將這個小型機關收為己用,等待他們的上線自投羅網。”
門被撞開瞭。
李沁紅帶領幾名特務沖瞭進來,一下包圍瞭報務員夫婦。
楊慕次(OS):“而你偏偏選擇瞭就地審訊的方式,你看到他妻子懷瞭孩子,你就以為自己穩操勝券,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你的所作所為,可是,這一次,出瞭岔子,你沒有算到這個表面柔弱的孕婦會拼死反抗。”
李沁紅將槍口頂在瞭孕婦的肚子上。
她在威脅男報務員,立即就范。
突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瞭,孕婦瞬間出手摁住瞭李沁紅的手槍,飛腳踹到李沁紅的肚子,李沁紅吃痛,手槍脫手,孕婦用毛線緊緊套出瞭李沁紅的脖子,所有的一切,來得太快,李沁紅猝不及防,被人死死勒住瞭喉嚨,尖叫起來。
楊慕次(OS):“你們居然蠢到開槍。你要知道,槍聲會告訴左右鄰居,這裡‘出事’瞭。你現在唯一能夠幻想的,就是他的左右鄰居沒有一個是共產黨。”
樓下的特務沖進來,對準孕婦就是兩槍。
男報務員眼見妻子倒在血泊中,慘叫一聲,返身用力一躍而下。
※偵緝處後院。
雨還在下,李沁紅在雨中仔細聽著慕次的分析。
楊慕次:“你現在唯一可補救的是,第一,清洗現場,如果是獨門獨院,這個步驟就能在瞬間完成,修復門窗,所有的東西,設法恢復原狀;第二,派一男一女兩個有經驗的手下,24小時待在那間屋子裡,開著窗,但是人不要靠窗太近,所有的活動都在房間內,讓人感覺,這兩口子還在甜蜜的生活。接下來……就要看運氣瞭。”
李沁紅的眼睛裡終於有瞭光澤:“不止是運氣。”
楊慕次再次提醒:“刻不容緩。”
李沁紅:“你當副官屈才瞭。”
楊慕次:“等候您的提拔。”
李沁紅冒著雨向大樓走去,她大聲喊著:“偵緝隊,馬上出發,有新任務。”許多特務在奔跑,李沁紅回過頭來,對慕次,說:“阿次,10分鐘後,到偵聽室。”
楊慕次大聲地說:“是,組座。”
※榮公館。
半支不明不滅的蠟燭在黑色的空氣中遊走,一個身穿華麗旗袍、披頭散發的女人悄悄地走在回廊上。
榮四太太在夢鄉中。
一隻怪異地手輕輕撩開榮四太太的紗帳。
榮四太太睜開眼。
一張無限扭曲、拉長、猙獰可怖的鬼臉劈頭壓頂。
榮四太太驚噩萬狀!
一聲慘叫,榮四太太從噩夢中驚醒過來。她渾身是汗,梳妝臺上的鏡子正對著她蒼白驚惶的臉,她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她的眼睛癡癡地落在妝臺上榮初的相框上。
榮四太太披頭散發地站起來,走到梳妝臺前,將阿初的相片框抱在懷裡,晶瑩剔透的淚水無聲地滑落在她憔悴哀傷的面龐上。
幔帳後,一個穿著旗袍的女人背影鬼魅似地劃過。
※偵緝處偵聽室。
李沁紅給楊慕次放瞭一段電波的錄音。
楊慕次:“他們啟用備用電臺瞭。”
李沁紅:“下一步,怎麼打算?”
楊慕次:“他們?還是我們?”
李沁紅:“他們?”
楊慕次:“兩種可能,第一,有新的決策,可能會有大的行動,啟用備用電臺和新的‘母本’,會提高安全系數。第二,純屬為瞭安全起見,有時限地更新密碼和交換電臺。”
李沁紅:“我們呢?”
楊慕次:“精兵簡政。”
李沁紅:“話裡有話。”
楊慕次附耳低聲:“你不覺得偵緝處處長的位置虛位以待嗎?”
李沁紅心裡有些得意。
楊慕次微笑:“作戰處有人說,司令部對組座的才華頗為贊賞。”
李沁紅:“謠言。”她心底很受用,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喜色。
楊慕次:“無風不起浪。”
※列車頭等包廂裡。
杜旅寧從車窗往外看,黑壓壓的一片樹林。
杜旅寧:“什麼時候能到上海?”
俞曉江:“凌晨5點左右。還有兩個多鐘頭,處座可以小歇片刻。”
杜旅寧自言自語:“兩年沒見阿次瞭。”
俞曉江:“處座想他瞭?也難怪,他是處座得意弟子。阿次見到處座,一定會很高興。”
杜旅寧嘴角浮起一絲自得的笑容:“那倒不一定,你知道嗎?他私下跟劉雲普抱怨說,杜旅寧沒人性。”
俞曉江笑起來。
杜旅寧:“我特意調閱瞭他一年來的工作報告,自信滿滿、妄吐狂言。我唯一擔心的是,阿次的嗅覺是否依然靈敏?”
俞曉江:“他跟劉雲普在一起待久瞭,再靈敏的嗅覺也要退化。”
杜旅寧:“是該敲打、敲打他瞭。”
列車呼嘯著沖向前方。
※副官辦公室。
楊慕公推門走進副官辦公室。
劉雲普剛放下電話,急得滿頭汗,看見阿次就像看見瞭救星,直接搓著手、十萬火急般地撲過來瞭:“啊唷,我的活菩薩,救苦救難的南海觀世音——你來得正是時候。”
楊慕次:“怎麼瞭?”
劉雲普:“我老婆剛才來電話瞭,我兒子得瞭急性肺炎,正在醫院輸液呢——”
楊慕次也替他急起來:“那你趕緊去呀。”
劉雲普:“我值班啊,要不然怎麼說你來得正是時候呢。”他指著外面說:“那女魔頭,神經病似的天天瞎折騰,我要是脫瞭崗,她能把我給活吞瞭——”
楊慕次:“別說瞭,你趕緊去吧,這有我呢。”
劉雲普:“好,那我走啦。”
楊慕次想瞭想:“回來。”
劉雲普以為他變卦瞭,哀求地說:“兄弟,我可從來沒有——”
楊慕次截住他的話:“你帶錢瞭嗎?”
一句話點醒瞭劉雲普,他趕緊掏腰包,掏出幾張法幣來,劉雲普:“八塊,八塊六——”
楊慕次二話不說,從口袋裡掏出十幾張鈔票來,塞在他手上,楊慕次:“這些肯定是不夠的。”又催促他:“趕緊的。”
劉雲普手上拿著錢,鼻子有點酸,發自內心的感動,覺得自己有些做法對不起阿次,誠心誠意地說:“兄弟——謝謝啊。”
楊慕次推瞭他一把:“別婆婆媽媽的,快走,不要耽誤瞭時間。”
劉雲普:“走啦。”他轉身而去。
※楊傢客廳。
榮升和阿初各自斜躺在沙發上沉沉睡去,雨過天晴,清晨的陽光從玻璃外映照進客廳,讓人感到一絲溫暖。
突然,一聲慘叫打破瞭榮傢的寧靜。
阿初倏然起身,榮升也睜開瞭眼睛,阿初心底隻有三個字“出事瞭”。
阿初聞聲沖向小廚房,榮升緊跟著過來,廚房裡面已經站滿瞭仆人們,仆人們在竊竊私語。
“昨天還好好的……”
“不應該啊。”
“被鬼附身瞭吧?”
阿初看見,丫鬟紅兒吊死在廚房裡,紅兒面帶灰暗的笑容,死狀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