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紅兒穿著一身整齊的紅衣服,形狀怪異地吊死在廚房裡,她的手指上滴著紅酒的酒汁,嘴唇上塗抹著厚厚的口紅。
阿初的頭腦裡一片混亂。
此刻,圍觀的人群裡,一聲慘叫,阿初回頭一看,榮四太太當場昏厥過去,榮升一把扶住瞭四太太。
榮升:“四姨娘!”
阿初沖過來:“四太太!”
榮四太太緩過氣來,用手指著上吊的紅兒,說:“惡鬼找上門來瞭……”
榮升、阿初面面相覷。
大街上,車水馬龍,熙熙攘攘,四面八方的人流、車流縱橫交錯在洋灰馬路上。昨夜的一場雷雨,沖刷瞭整個街道,路面上還未幹透,有些低窪處還淤積著泥水和落葉。
部分行人手上還拿著預用的各式傘具。
電車聲“鈴鐺”作響,輕車快馬,一派繁華景象。
※榮公館。
榮華推門而進,她感覺傢裡的氣氛十分詭異。大太太、三太太、榮升都坐在客廳裡。
早餐早就準備好瞭,卻沒有人動,阿初在跟大太太講話。
榮華迅速地判斷傢裡出瞭什麼事,她的目光從每個人的臉上掠過,她看著阿初。
阿初:“報警吧,大太太。”
三太太尖叫起來:“為什麼要驚動警察?我最討厭警察上門瞭。死瞭一個丫頭罷瞭,是她自己自尋短見,又不是我們虐待丫頭……”榮華走近三太太。
阿初:“這是謀殺!”
大太太很震驚,包括榮升也是一怔。
大太太:“阿初,這種話可不能亂講。”
阿初:“昨天晚上我跟紅兒還在一起說笑,紅兒根本就不可能是自殺。”
大太太:“你保證?”
阿初:“我保證。”
三太太:“你能保證什麼?你根本就沒有任何證據,張嘴胡說,萬一紅兒是厲鬼纏身呢?”
大太太拿眼睛瞪三太太。三太太閉瞭嘴。
大太太:“給警察局韓副局長打電話,報警。”
阿初:“謝謝大太太。”
榮華低聲問母親:“誰死瞭?怎沒見四姨娘?”
三太太:“是紅兒!”榮華一怔,三太太壓低嗓子說:“吊死的,在小廚房。怪吧?四太太當時就昏過去瞭,現在還在屋裡躺著呢。”
榮升從沙發上站起來,他顯然聽到瞭不想聽的議論,他轉身向自己的畫室走去。
丫鬟杏兒突然從扶梯上跑出來,她喘著氣:“阿初少爺,四太太、四太太她……”
阿初大步流星地沖上樓去。
阿初疾步沖進四太太的房間,榮華緊跟在他身後。杏兒正緊緊地抱住發狂的四太太,四太太披頭散發地嚎叫:“惡鬼來瞭!厲鬼找上門來瞭!他們要害我,他們要殺人、要放火、要……”阿初一把抱緊她,把她往床上送。
阿初吩咐丫鬟:“去我房間,拿醫藥箱過來。”
杏兒趕緊去瞭。
四太太神經質地抓住阿初:“他們來瞭,就在這,就在這間屋子裡。”
阿初:“倒杯水來。”
榮華遞過一個茶杯。
四太太拼命地喝水,嗆瞭幾下。阿初替她捶著背。四太太很著急:“阿初,你怎麼還在這啊?你快跑啊,跑吧阿初,我們不報仇瞭,不報瞭,我隻要你活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丫鬟杏兒把醫藥箱拿來瞭。
阿初哄著四太太:“噓!都走瞭,他們全都走瞭,我親眼看見的,你安靜地睡一會,我保證,你眼底的惡鬼全都消失掉。”
四太太淚眼迷蒙:“真的?”
阿初點頭,他準備好針劑,阿初很溫和地說:“我替你打一針‘驅魔液’,打瞭針以後,你會睡得很香甜,任何妖魔鬼怪都無法靠近您,相信我,沒事的。”
四太太順從地躺下瞭。突然,她猛地坐起來:“紅兒呢?”
阿初:“紅兒老傢來人瞭,她傢裡出瞭點事,叫她回去看看,等得瞭空,再回來。”
四太太突然又“咋咋呼呼”地把枕頭搬開,拿出一個手柄梳妝鏡,她很惶恐地交給阿初:“今天那個鬼送來的,鬼送來的。女鬼。”
阿初接過手柄梳妝鏡一看,臉色大變,鏡面上用紅色口紅寫著:交出“雷霆”,免你一死。阿初瞬間回頭,逼視榮華。
榮華也很緊張。榮華:“你盯著我看做什麼?”
四太太還指著門口喊:“女鬼,長頭發,送來的。”
阿初趕緊先顧著四太太,說:“女鬼走瞭,我們有‘驅魔針’,不怕。”
四太太迷迷糊糊地點點頭,慢慢躺下。
一管針劑註射進四太太的身體,四太太沉沉睡去……
※地下黨四組機關,地下酒窖。
雪狼正在擦槍,老餘走瞭進來。
雪狼看見老餘的臉上佈滿黑雲,有些驚異:“老餘,怎麼瞭?出事瞭?”
老餘坐下,悲痛地說:“我們的交通員、報務員,昨天晚上……”他的淚水奪眶而出,悲憤地攥著拳頭:“犧牲瞭。”
雪狼的槍落瞭地。
雪狼:“得馬上通知一組的方致同,他們的電臺需要維修,他有可能去找我們的報務員。”
老餘:“他這是違反紀律,沒有組織關系,他怎麼能去私自發展橫向關系。”
雪狼:“我們的報務員是原三組的幸存人員,曾經跟過一組一段時間,我想起來瞭,今天是方致同開的旅行社休息日。”他額頭上冒出細汗:“他的休息日就是行動日。”
老餘眼神凌厲地說:“截住他。”
※玫瑰花圃。
一把鋒利的大剪刀,刀鋒鋥亮地齊刷刷剪下一片綠葉。
傭人阿英一心一意地在修剪玫瑰花圃,她的眼睛和剪刀對折成一條流行線,玫瑰花上的露水濺在剪刀的刀口上。
薄薄的陽光照耀著幽靜的小玫瑰園,玫瑰花圃散發出縷縷清香。玫瑰花的色澤華麗,朵朵嬌艷欲滴。
和雅淑穿著一套洋氣十足的白色網球裝,從園子裡的草坪上跑過來。
和雅淑坐在阿英身邊,吃著蘋果。
阿英:“不喝牛奶嗎?”
和雅淑:“不,阿次說我身上有奶氣。”
阿英:“可愛的小精靈,他是在寵你。”
和雅淑:“我不要,我要做他的太太。”
阿英淺笑。
和雅淑:“阿英,上次你說你換瞭個德國大夫看病,說什麼來著?”
阿英直起腰:“他說,我需要培養一個愛好。”
和雅淑睜著大眼睛,點點頭:“有道理。”她大口地咬著蘋果,說:“你有瞭某種嗜好,就會漸漸淡忘你兩年前的那段失敗的婚姻,你想學什麼?我教你,打網球、騎自行車、騎馬、集郵、彈鋼琴、逛街、購物……”
阿英:“我已經想好瞭。”
和雅淑:“什麼?”
阿英:“暫時保密。”
※榮傢二樓走廊上。
榮華很擔心地看著阿初:“我看得給四太太找一個精神科大夫瞭。”
阿初:“是該找一個瞭。我也得看看……”
榮華:“你很疲憊。”
阿初:“我快窒息瞭。”
榮華:“為瞭什麼?”
阿初:“為瞭突如其來的空白答卷,為瞭填滿我毫無預知的答案。”他突然很認真地看著榮華。榮華有些心虛,掩飾地笑笑。
阿初很直白地說:“我所想要的答案,都隱藏在大小姐的笑容裡。”
榮華:“阿初,你可能沒有意識到,所謂的答案就隱藏在你的身上。你隻是不肯面對,抑或是你——”她凝視著阿初,說:“賊喊捉賊。”
阿初:“你憑什麼這麼說?我剛回國,你就把一項我未知的‘罪名’扣在我身上。”
榮華:“不是我,是偵緝隊。”
阿初:“那你保我出來的目的是什麼?”
榮華:“你是我的傢人,我不想你有事。”
阿初:“你是想建立起一種互信的氛圍。”
榮華:“也許,不過,現在看起來,我沒有成功,因為你沒有對我講真話。”
阿初:“我對你說的全部都是事實,隻是你不相信我而已。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你參與瞭某種神秘的組織,你對我的試探,來自於你必須得到什麼該死的‘雷霆計劃’。”
榮華喝止他:“阿初。”她左右看看,說:“你別疑神疑鬼。”
阿初:“我在為你擔心,大小姐。”
榮華:“擔心什麼?”
阿初:“如你之前所言,你是我的傢人,我不想你有事。”
阿初的眼光深邃,像深不可測的黑洞……
※李沁紅辦公室。
楊慕次和李沁紅在一起吃早餐。
李沁紅把一杯濃濃的咖啡遞給楊慕次。
楊慕次:“謝謝。”
李沁紅:“你回傢問過你父親嗎?”
楊慕次:“什麼?”他一下自己反應過來:“哦,我父親……認為……”
李沁紅看他吞吞吐吐地,一擺手:“算瞭,難以啟齒,就不用編瞭。”
楊慕次:“什麼叫難以啟齒,這是保持一種神秘感。”
李沁紅反駁:“自己的影子都走到跟前瞭,還需要保持神秘嗎?我看,八成是你父親的私生子……”楊慕次要反擊,李沁紅舉起手:“算瞭,我們不要討論父輩的過去瞭。我對這些亂七八糟的傢族故事不感興趣。”
楊慕次:“誰傢裡亂七八糟瞭?說誰呢?”
李沁紅抿嘴笑。阿次不說瞭。李沁紅轉而很公事化地問阿次:“你有辦法找出共黨備用電臺的大概方位嗎?”
楊慕次:“缺少設備。還有,公共租界范圍太廣,你不可能像在南京一樣,實行分區停電。”
劉雲普敲門而入。
楊慕次:“你怎麼回來瞭?孩子沒事吧?”
劉雲普:“沒事瞭,沒事瞭,多虧你的鈔票,我又去得及時,最後兩針阿莫西林被我買到瞭,哦,我那口子給嚇壞瞭——謝謝你啊,阿次。”他又奔李沁紅身邊,說:“組座,我剛接到弟兄們的報告,昨晚榮傢出事瞭。”
楊慕次神情明顯緊張起來。
李沁紅:“出什麼事瞭?”
劉雲普特八卦的神色:“他傢丫鬟上吊自殺瞭。”
楊慕次:“丫鬟?”
劉雲普:“噯,你們說,這傢大少爺剛回來,丫鬟就自殺瞭,是不是有什麼貓膩啊?”他一個勁往李沁紅跟前湊,李沁紅反感地說:“貓膩,我看你是貓尿喝多瞭!站沒站相,站好!”
劉雲普立即站得規規矩矩地。
※榮公館。
一具蓋著白佈的屍體放在地上。
榮公館上下到處都是穿著制服的警察,有在拍照的,有詢問筆錄的,有四處搜索的。
丫鬟和仆人們神色惶恐、戰戰兢兢地回答著警察的提問。
警察甲:“她死前有什麼異常表現嗎?”
杏兒:“沒有,昨晚還好好的。大傢都一起吃飯來著,還劃拳、唱歌呢。”
阿福:“沒準是冤鬼找著她瞭。”
警察乙:“她有積蓄嗎?”
杏兒搖頭:“我們做丫頭的,有什麼錢?”
阿春:“聽說,是女鬼找替身。”
阿初站在過道上,不斷聽到諸如“女鬼、鬼上身”等詞,老仆婦端著給四太太熬的藥要上樓,阿初親手接過,他向老仆婦耳語幾句,掏瞭十塊錢給老仆婦,老仆婦感激不盡,笑逐顏開。
榮升的畫室裡擺放著各式各樣的油畫,有靜物、有風景。陽光透過玻璃窗前的雲竹灑落在他的書案上。
阿初伺候完榮升整裝,自己也在穿衣鏡前整理西背。
榮升:“阿初。”
阿初應聲過來,站在書桌前,看著榮升把一幅“蝴蝶重生”的油畫用相框裝好。
榮升:“霞飛路上有一傢‘雲海美術社’的專屬畫廊,你把這幅油畫帶去,明天我要看到這幅畫掛在這傢畫廊顯眼的位置。”
阿初看看榮升,看看油畫,再看看畫室裡的畫。
阿初:“少爺,您重選一幅吧,我看那張靜物圖也比這個——”榮升看著他,阿初勉為其難地說:“好吧,我這就去。”
榮升故意繃起一張臉:“不許給老板錢。”
阿初點頭:“不給。”
榮升:“不許撒謊。”
阿初調皮地說:“我從不撒謊。”
榮升忍住笑:“好,去吧。”
阿初拿起油畫,走出畫室,關上門。
榮升喃喃自語瞭一句:“八年瞭——小蝶,你不會怪我吧,遲瞭整整八年——”
門突然被撞開瞭,榮升被他嚇瞭一跳,阿初站在門口說:“少爺,我忘瞭問您,老板要是有眼不識金鑲玉,怎麼辦?”
榮升上前,很客氣地說:“很好辦啊,你就在畫廊門口站一宿,不用回傢瞭。”
阿初:“少爺——”他還要說,榮升不客氣地關上門。
一雙穿著紅色的高跟鞋的腳從雙層公共汽車上走下來。
和雅淑單肩背著畫板找機會過街。
對面掛著“雲海美術社畫廊”的彩色招牌。
※雲海美術社畫廊。
和雅淑推門而入,老板正在和阿初說話,和雅淑隻看到阿初的背影,雅淑有些眼熟,犯瞭疑惑,老板看見和雅淑來瞭,主動跟她打招呼:“小姐,您先坐坐,我這裡有客人。”
畫廊夥計送上一杯香茶,和雅淑背對著阿初坐下,喝茶。
老板對阿初很客氣地說:“您看,您這幅畫,怎麼看也稱不上是一流作品,我替你擱在墻上,如果有人問津——”阿初看老板指的是墻上最高的位置,顧客基本看不到。
阿初:“老板,我——我怎麼跟您說呢?”
老板:“您說——”
阿初:“我——”他想掏錢包,榮升的聲音出現:“不許給老板錢。”阿初:“老板,我實話跟您說——”榮升的聲音出現:“不許撒謊。”阿初的心聲:“我不撒謊,我講個故事還不行嗎。”
阿初有主意瞭:“這幅畫,其實不是我畫的,畫這幅畫的人早就已經——死瞭。”他似乎有些難過,說不下去瞭。和雅淑側著耳朵聽起來。
老板似乎一下就明白瞭:“年輕人,別激動,別激動。”
阿初:“一對同窗共讀的青年男女——他們一直是那麼的恩愛——最後,還是沒有在一起——”
阿初如泣如訴地說著。
和雅淑聽得淚流滿面,她哽咽起來。老板深深嘆息。
阿初聽見有女孩抽泣聲,回眸一看,正好雅淑低頭拭淚。阿初轉頭,對老板說:“我沒有任何要求,隻想把這幅象征著愛的回憶的畫,掛在您的畫廊裡,希望‘蝴蝶重生’能喚起愛的重逢。”
老板不說話,很快就當著阿初的面,把那幅油畫掛在瞭畫廊的正中央。畫廊的窗外有幾個鬼鬼祟祟的影子在攢動。
和雅淑淚眼蒙矓地看著油畫,此刻,阿初與她並排而立。
和雅淑一扭頭,看清瞭身邊人的模樣,她脫口而出:“阿次。”
阿初回眸,他看雅淑的神態再一次地心神恍惚。阿初對這個聽故事也要流淚的善良女孩有瞭親切感。阿初對雅淑微笑:“小姐,您跟我說話嗎?”
和雅淑:“你?你是?”
阿初:“我姓榮。”
和雅淑:“榮?”
阿初:“我們見過的,您不記得瞭?”
和雅淑脫口而出:“火車站。”
阿初點頭。
和雅淑自言自語:“真是太像瞭。”她看看畫,看看阿初,問:“你是這個故事的男主人公嗎?”
阿初一怔,笑起來。
阿初:“想知道答案嗎?一起喝杯咖啡?”
和雅淑:“不——為什麼不呢?”她始終對眼前這個酷似阿次的人充滿瞭好奇心。
突然“砰”的一聲槍響,畫廊窗子的玻璃被打穿瞭,子彈直接打到墻上的一幅畫上,一幅油畫落地,險些砸到和雅淑,雅淑尖聲大叫起來,阿初一貓腰蹲下,順勢伸手把雅淑拉下來,老板嚇得鉆到櫃臺底下去瞭,緊跟著,一梭子子彈打過來,整個畫廊被打得一片狼藉,雅淑、阿初倉皇無比,幾名客人四處亂串。
阿初拉著和雅淑往後跑,雅淑彎著腰,二人冒著槍林彈雨,跑向畫廊後面的通道。雅淑氣喘籲籲,大聲叫著:“你得罪誰瞭?遇見你就遭難。火車站是這樣,畫廊裡還這樣。”
阿初:“你以為我想啊……說不準,他們是沖你來的。”
和雅淑扔開阿初的手:“你閉嘴!”
阿初:“你走不走?”
和雅淑:“不走!”
“砰”的一聲,流彈劃過,雅淑的帽子被打飛瞭。雅淑尖叫,她主動伸手拉著阿初。
和雅淑帶著阿初往前跑去。
和雅淑和阿初手拉手跑到瞭安全地帶,二人靠著墻根停下來,雅淑拍瞭拍胸口,猛然發現自己的手在阿初手裡拽著,她生氣地將手抽回,阿初的手突然空瞭,他抬起頭。
和雅淑有些不自然,轉身就走。
阿初喊瞭聲:“小姐。”
和雅淑轉過身,板著臉。她面頰上沾著灰塵,挺滑稽的。
阿初忍著笑,走近她,用手去摸她臉頰上的污漬,和雅淑瞬間給瞭他一巴掌。阿初叫屈:“你幹嗎?”
和雅淑:“教訓你,倒黴鬼,居然敢對我動手動腳的。”
阿初:“誰動手動腳的瞭?我看你臉上沾著灰,替你揩來著,好心好意沒好報。”
和雅淑:“我臉上有灰?”註意形象的雅淑趕緊掏出手帕來擦,嘴裡依然犟著:“有也輪不著你——”她話堵住。
阿初:“好,下次我絕對不管。”
和雅淑瞪眼:“還有下次?”
阿初:“你不是要跟我一起喝咖啡嗎?”
和雅淑:“本小姐改主意瞭,不去瞭。”
阿初:“你不想知道‘蝴蝶重生’的答案瞭?”
和雅淑:“不想,我永遠也不想再見到你這個倒黴鬼瞭。”
阿初:“女孩子別把‘倒黴’兩字掛在嘴邊,小心‘倒黴’會‘傳染’的。”
和雅淑嗤之以鼻:“切!傳染?”她扭頭就走,也不看路,“砰”的一下,她的粉鼻和額頭撞到一塊斜掛出來的廣告牌上,痛得她齜牙咧嘴。
和雅淑氣得跺腳,一回頭。
阿初就站在自己對面,沖她笑起來。
陽光下,阿初的笑容顯得燦爛和幽默。和雅淑突然愣住瞭,甚至有點恍惚,她從未見過如此陽光明媚的笑容,幹凈、聖潔。
※雪狼飛快地騎著自行車穿梭在大街小巷。
一男一女特務在窗戶前背影閃動,窗臺上放著意大利方瓷花盆,種的是月季花。
方致同穿著風衣,從弄堂口穿過,他在一幅舞女的巨型海報前停駐。回身左右觀察身後有無可疑人員跟蹤。
雪狼騎到富凱森路的路口,緊張萬分地守在一傢煙攤前張望。四面八方都好似佈置的眼線和小特務。
方致同從林蔭道上從容地走來。
雪狼看見瞭他,掐滅瞭煙蒂,騎車直沖過去。
※富凱森路。
方致同下意識地遠望瞭一下二十八號小樓的窗臺,窗戶上人影晃動,安全信號無誤。
方致同戴上禮帽,朝二十八號走來。
特務們的註意力全部集中到方致同身上。
突然,一輛自行車橫沖過來,由於速度很快,自行車的龍頭掛住瞭方致同衣服,雪狼連人帶車,人仰馬翻。
方致同一把揪住雪狼衣領,兩人對視一眼,心領神會。
方致同一個耳光給雪狼打過去,謾罵:“小赤佬,儂看野眼,儂知道阿拉是做啥的?阿拉跟儂計較,嘸啥落場水。”
雪狼一個勁地點頭哈腰:“是,是,您包涵,您包涵。”
特務們的眼光漸漸收回。
特務甲蔑視地說:“混槍勢的。(上海土話:混社會的)”
僻靜的梧桐樹下,雪狼蹲在地下修理自行車,方致同走過來。
方致同背對著他,說:“怎麼回事?”
雪狼:“昨天晚上,小機關被破獲。”
方致同:“人呢?”
雪狼:“犧牲瞭。”
兩人片刻無語。
方致同:“謝謝。”
雪狼:“老餘希望你以後的行動不要超出自己的工作范圍。”他騎上自行車,飛奔而去。
方致同臉上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
※榮公館小廚房。
阿春在廚房幹活,跟著丫鬟們一起議論紅兒的死。
阿春很神秘地說:“你們是沒看見?她是笑著死的,她的眼睛裡和指甲縫裡都滴著血,血紅血紅的。我看得真真的。”
杏兒:“你可千萬別胡說,死人怎麼會笑呢?”
丫鬟們紛紛議論:“是啊,人都死瞭,笑什麼?”
阿春:“笑什麼?不是紅兒在笑。”
杏兒:“不是紅兒,那是誰?”
阿春:“是冤鬼在笑。”
廚房裡所有的人都嚇瞭一跳。
阿春:“老實告訴你們,這是陰魂附體。”她上上下下打量著房子,看得眾人心裡發憷。阿春:“這間屋子裡死過人,還不止一個。”
丫鬟們紛紛嚇得變臉變色。
老仆婦的臉很醜陋:“這倒是真的!你們知道嗎?很多年前,老爺還在世的時候,他最寵愛的二太太就是在這裡上吊自殺的。還有,大少奶奶,她不是跳河死的!也是吊死的!”
丫鬟、仆婦們頓時嚇得面無人色……有膽小的丫鬟已經站立不穩瞭。
杏兒:“你可別胡說八道。”
老仆婦的聲音越來越陰森恐怖:“你那時還小著呢,八年前,一天夜裡,我起來解手,聽見廚房裡有歌聲,唱得好聽極瞭,我就順著走廊走過來,看見大少奶奶伸著血紅的舌頭,披頭散發地吊在廚房裡,也是這個位置,她已經死瞭,還在唱歌呢……”
突然屋子裡落下一個東西來,“砰”的一聲,砸在廚房裡的案板上,嚇得丫鬟們驚聲怪叫。
原來,是掛在墻上的漏勺手柄上脫瞭線,掉瞭下來。
丫鬟們不停地拍著各自的胸口,安撫自己恐慌的情緒。杏兒恨恨地瞪著老仆婦,轉身走瞭。
※榮傢三太太的房間。
三太太在梳妝臺前找東西,到處找也找不著,她有點生氣,三太太喊:“杏兒——杏兒——”
杏兒應聲而來:“三太太。”
三太太:“我的金簪子呢?怎麼不見瞭?”
杏兒趕緊過來幫忙找。
杏兒:“昨兒還在啊。”
三太太:“是啊,真是見瞭鬼瞭。”
此刻,大廳電話鈴聲起,有老仆婦在樓下喊:“三太太,您的電話。”
三太太趕緊裹瞭一件披肩,準備去接電話,回頭吩咐杏兒:“好好找找。我去接個電話。”
※榮傢大廳。
大太太坐在沙發上看報紙。
三太太在接聽電話,她的表情很訝然,張著嘴:“啊?是嗎?真的?”她不自覺地回頭朝大太太看。一會,三太太放下電話,小心翼翼地走到榮傢大太太跟前。
三太太:“大姐——”她靠著大太太身邊,側著身子坐下來。
大太太把有介紹阿初報紙的版面折疊起來,問:“什麼事?”
三太太:“你看瞭這幾天的報紙嗎?”
大太太:“看瞭,怎麼瞭?”
三太太:“剛剛我一牌友打電話來,說咱們傢阿初,啊喲,可張狂瞭。到處都有他的新聞,他得獎、回國,包括被誤抓又放回來,都有報紙替他講話,你說,他想幹什麼?他存的是什麼心啊。”
大太太:“你也犯不著跟報紙生氣。”
三太太:“我是替咱傢大少爺生氣。”
大太太:“你也是多事。報館又不是我們榮傢開的,人傢想登誰就登誰,再者說,記者發消息免不瞭註意這些新派科技、留洋的人士,阿初正好符合他們的口味——”
三太太:“可他也該知道檢點、避嫌啊,他到底是個來路不明的人。他現在吃的、喝的、用的,哪一樣不跟大少爺一樣?人傢外面不知道底細的,真當他是榮傢的小公子呢,得,他還有個博士頭銜。我們大少爺是什麼人啊?大少爺心地善良,不爭這個名啊利的。有朝一日,他阿初要真得瞭志,還不把榮傢給活生生地硬吞瞭?”
大太太一瞪眼:“胡說八道什麼,他不避嫌,正所謂君子坦蕩,一個留洋獲獎的博士,給祖國爭瞭光,正大光明地上上報紙,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她話說得很漂亮,臉上也帶著正氣,心裡卻很不舒服。
※榮升的房間。
阿初正在服侍榮升穿西裝。
榮升:“真想不到,威廉這麼快就和我聯系瞭——上次見面的時候,他還隻是英國大使館的普通職員,現在都做到副領事瞭。”
阿初從裝飾盒裡取出一副金色袖扣。
阿初:“以前在英國的時候,就覺得他挺有野心的。”
榮升很直接地說:“巧瞭——這也是他對你的評價。”
阿初一怔:“是嗎?”
榮升對著穿衣鏡扣著西背,說:“還是用那副黑水晶吧,總覺得金色紮眼。”
阿初指著領帶夾向榮升示意,阿初:“我倒覺得金色的更協調。”
榮升看看自己領帶夾是金色的,於是點點頭,默許。
阿初熟練地將一副金色袖扣穿過兩個扣眼,然後翻轉90度,別上。
阿初將外套替榮升穿上。
阿初拿瞭一雙鋥亮的皮鞋放在榮升腳下。
榮升換瞭皮鞋,躬身系鞋帶。
三太太突然咋咋呼呼地走進來,三太太:“哎呀大少爺,您怎麼什麼都自己弄啊?”榮升反感地看著她,想要堵她一句,忽然看見門口大太太的身影,他頓時明白瞭,瞬間改變瞭主意,榮升:“鞋帶松瞭。”他喊瞭句:“阿初。”
阿初剛剛關上衣櫃門,應瞭一聲,走過來。阿初、榮升對視一眼。阿初單膝跪下,麻利地替榮升系好鞋帶。
榮升:“去開車吧。”
阿初:“好的,少爺。”
大太太立即走開瞭。
阿初走出門。
榮升看著三太太:“三姨娘,您找我有事?”
三太太不自然地笑著:“不是,是大太太——”她一回頭,大太太早沒影瞭,她有些尷尬,說:“沒事,沒事,我就是過來看看——過來看看——”她邊說邊往後退,一不留神,撞在門上。
※阿初下樓,阿春送報紙上樓。
阿春:“阿初少爺,您出門啊?”
阿初應聲:“啊,今天的報紙嗎?給我吧。”
阿春把報紙遞給阿初,他笑著問:“您去哪兒啊?您要去郵局,能幫我寄樣東西嗎?”
阿初:“我們去英國大使館,不順路。”
※阿初開車載著榮升開向繁華的街道。
榮升坐在後座上,他表面上在翻閱報紙,眼睛瞄著街道兩旁的鋪面,他看見畫廊裡掛起瞭那幅油畫蝴蝶,此刻,他才收回眼光,說:“威廉說他在倫敦剛收購瞭一傢酒店,很需要一個得力助手。”
阿初:“少爺,我是學醫的。”
榮升:“你是出於拒絕性的提醒嗎?”
阿初:“商榷性的提醒、建設性的意見。”
榮升點頭:“我正在努力,希望能夠滿足‘理想’對你的誘惑。威廉的姑姑在教會醫院工作,地點在加迪芙,那裡風景很優美,教會醫院還無償提供醫護人員的住宿,免費的,考慮一下。”
阿初想想,欲說又止。
榮升低著頭看報,說:“你是否想告訴我,你還有其他的計劃?”
阿初:“少爺料事如神。我想帶四太太一起走。”
榮升的頭猛然抬起來,顯然,他事先毫無預計。
※英國大使館二樓。
使館工作人員在樓道裡走動。
榮升對阿初說:“你到樓下去等著,有事我叫你。”
阿初應聲:“是。”他走下扶梯。
阿初從扶梯上往下走,雅淑從扶梯上往上走,二人一上一下,見面瞭。
和雅淑看見阿初一愣,她在猜,阿初故意繃著一張臉,有心逗她。和雅淑誤會瞭,往他跟前湊。
和雅淑:“阿次!你怎麼來瞭?我剛剛送朋友過來辦簽證。”阿初不僅不搭理她,還故意東張西望。和雅淑:“我告訴你啊,昨天我又碰見那個人瞭……就是那個跟你長得一模一樣的倒黴鬼。”
阿初不停往後退,雅淑不停地追。
和雅淑:“阿次,你幹嗎不說話?”她好奇心又起來瞭,上去一把挽住阿初的胳膊,神秘地左右看看說:“阿次,你在這裡抓共產黨?”
阿初一邊往下走,一邊忙著推開她。
雅淑:“阿次,我不會影響你辦公的,我保證。”
阿初沖她一樂。
和雅淑瞪大眼:“啊?又是你,倒黴鬼。”
阿初:“誰是倒黴鬼?”他開玩笑地模仿雅淑撞廣告牌的動作,阿初:“這才名副其實呢。”雅淑不客氣地用手裡的皮包砸他。
此刻一個黑衣男子突然在大廳裡扔瞭一個汽油彈。“轟”的一聲,一團漆黑,阿初與雅淑同時被裹進瞭黑霧裡,哨子狂吹,大廳裡濃鬱的汽油味,雲山霧罩的,數名英國士兵持槍沖進現場,一片混亂,毫無目標。
煙霧一散,雅淑和阿初灰頭土臉的站在門口。和雅淑氣不打一處來,指著裡面說:“還說你不倒黴。”
阿初強辯:“你要不是跟我站一起,就真該倒黴瞭。”
和雅淑:“我還該謝謝你?”
阿初:“那倒不必。”
和雅淑:“我看你這個人唯一的能耐就是這張嘴。”
阿初:“我看你唯一的優勢就是大驚小怪。”
阿初看見雅淑臉上的灰塵,想笑,忍住瞭,他故意拿出一張手帕來,雅淑以為他要遞給自己,誰知他自己先擦起來。雅淑賭氣地自己也掏出手絹來擦,一回頭,阿初不見瞭。原來,阿初突然想到榮升,趕緊躥上樓。
扶梯上,阿初正往上跑,榮升走瞭下來。
阿初:“少爺,您沒事吧?”
榮升:“出什麼事瞭?”
阿初指瞭指混亂的現場,阿初:“好像有人扔汽油彈,抗議英國政府吧?”榮升看見門口站著一名少女——和雅淑的背影。榮升:“什麼世道,到處都不得安寧。”
主仆二人走到門口,和雅淑被煙熏得一個勁地咳嗽。阿初走過去,低聲問一句:“你不要緊吧?要不要我送你?”
和雅淑高聲地埋怨:“誰要你送啊,全都是你害的。我再也不想看見你瞭。”阿初反而笑瞭。阿初嘴裡不示弱:“見不見也不是你說瞭算。”
榮升奇怪地回頭看二人。忽然,他看見和雅淑的臉,那一雙眼睛瞬間將榮升帶到幻境中,他異常恍惚。阿初看見榮升朝自己的方向看,怕他責怪,趕緊跑過去給榮升開車門。
阿初:“少爺——”榮升一愣神,回過神來,榮升問:“你們認識?”
阿初:“不認識。”
※杜旅寧和俞曉江坐在車上,沿途看著街景。
他們的視野裡劃過街道、商店、戲院、冷飲店豎著荷蘭汽水的廣告牌,浮泛著聲色的舞廳美女大海報,街上賣報的報童,賣香煙的女人……
他們的汽車直接開進瞭警備司令部。
※長途客車上。
叢鋒混雜在一群拎著箱包跑買賣的旅客中,隨車一路顛簸、搖搖晃晃地開上瞭外白渡橋。
突然,前方一片混亂,有偵緝隊特務設卡盤查。
叢鋒緊張起來,他從前面慢慢擠進人堆。他擠到一個抱孩子的太婆,叢鋒抱歉地笑笑,靈機一動:“阿婆,您一個人帶著孩子去哪兒啊?”
阿婆:“去徐傢匯,她舅舅傢。”
叢鋒:“巧瞭,我也去徐傢匯,我替您抱著吧。”他殷勤地抱起孩子,逗孩子笑,太婆很開心。
車突然停住,兩三個特務擠上車察看,叢鋒依舊親熱地哄著孩子,孩子扯著他的胡子,咯咯笑,叢鋒時不時地俯身與太婆講話,特務們左看看、右看看,突然揪住一個東北大漢。特務甲:“你,下來。”
東北大漢:“為什麼?我,我是正經生意人。”
特務甲:“下來,偵緝隊檢查。”
幾個特務揪住大漢下瞭車,客車繼續前進。叢鋒抱著孩子,他的目光從車窗外望出去,到處是特務和憲兵,一步一崗,戒備森嚴。
※洗手間裡。
叢鋒摘掉眼鏡,對著鏡子快速用刀片刮幹凈瞭胡子,有人進來,奇怪地看看他,他打開水龍頭,洗瞭一把臉,鏡子裡出現瞭一個“白面書生”的形象。
叢鋒拿起洗漱臺上的報紙,快速溜走。
※榮公館。
韓正齊穿著筆挺的警察局局長制服,恭敬地坐在榮傢大廳,言語懇切地向兩位太太表示慰問。
韓正齊:“請太太們放心,警察局總署都很重視這個案子,保護商界精英的平安,是我們職責所在。”
丫鬟杏兒依次送茶。
大太太優雅地品著茶,說:“韓副局長,公務繁忙,還為瞭我們傢丫鬟一案,專程到訪,我們實在心存感激。”
韓正齊:“丫鬟紅兒經驗屍核查,確系他殺。”
三太太嚇得怪叫瞭一聲,茶也潑瞭出來。
韓正齊:“我們警察局保證會竭力調查真相,讓真兇伏法,讓死者瞑目,也讓太太們安心。府上是不是還有一位四太太?”
大太太:“是。”
韓正齊:“我看過案卷,丫鬟紅兒系四太太貼身侍婢,依照程序,我想見一見四太太,做一個簡單的問詢。”
大太太面有難色:“這個,恐怕有些困難。不瞞您說,四太太因為紅兒之死,精神上受到極大的刺激,有些……思路混亂,您能理解吧?”
韓正齊:“明白瞭……”
突然,打扮齊整的榮四太太出現在樓梯上。
韓正齊的目光瞬間凍結瞭,他失態地站瞭起來,他不敢相信,朝思暮想瞭很多年的人——楊慕蓮(榮四太太)就在眼前。他覺得天旋地轉,氣血凝結在胸口,不能自抑。
※上海繁華街市,熙熙攘攘。
電車上,乘客們有坐、有站,但是並不擁擠。
老餘在電車上,手裡拿著一份報紙,報紙的廣告欄上隱約可見“傢有餘慶”的花生油廣告。
※楊傢佛堂。
徐玉真正在用黃色的綢佈擦拭刀鋒。黑衣人等隨侍左右。
陳浩山匆匆走進佛堂。立正:“‘幽靈’發來密電。”
徐玉真:“念。”
陳浩山:“共黨諜報員今日下午3點,將在餘慶貨倉交接有關‘雷霆計劃’的秘密情報,絕密。”
徐玉真霍然揚頭。
徐玉真:“擋我路者,殺無赦!”她發出一聲令人戰栗的嚎叫,刀鋒所向,供奉在佛前的花瓶,被攔腰切割,鮮花、碎瓷落地。
※榮公館。
榮升、阿初回到大廳,榮升脫下外套和禮帽,交給阿初。
榮升問阿初:“那女孩是誰?”
阿初:“誰?”他反應過來:“我不認識她。”
榮升:“我覺得她挺面熟的——一時半刻倒記不起來瞭。真奇怪——”
阿初:“這倒不奇怪,她的眼睛長得像大少奶奶。”他一說出口,自己也有點愣神,又有些怕觸及到榮升的傷心事,偏偏榮升也出神瞭,說:“我說呢,的確有些神似。”
二人都有點恍惚的感覺。上樓。
榮升走進自己的房間,杏兒正在給他換新洗的床單,他看見書桌上放著一疊厚厚的賬本,不覺困惑。
榮升:“杏兒,這些賬本誰拿來的?”
杏兒:“是大太太吩咐我拿過來的,大太太說,請少爺有空的時候看一看,星期三有董事會,大太太希望您能做出一份新的企劃案來。”
阿初掛好榮升的衣、帽,回身贊瞭杏兒一句:“背得一字不差。”
榮升不耐煩地翻瞭翻,扔回桌上,他看瞭一眼阿初,指瞭指桌上的賬本:“你的傢庭作業。”
阿初:“我是學醫的。”
榮升:“不用你提醒,三年前你在倫敦放暑假的時候,我給你報過金融投資課,我記得,我花瞭兩千英鎊。”
阿初:“一千英鎊,我隻是旁聽。”
榮升:“我投瞭資,需要回報,你別告訴我投資失敗。”
阿初:“不是投資失敗,是一敗塗地。”
榮升回頭,眼光突然嚴厲起來。
阿初心怯,低頭上前,主動把賬本一本、一本地抱在手上,摞起來。
阿初:“我回房間做。”
榮升:“等等。”他把一大摞賬本全都抱起來,一下子壘在阿初的賬本上,阿初差點沒站穩。
榮升很有紳士風度地說:“謝謝。”他主動替阿初開門。
阿初:“不客氣。”
※楊、劉二位副官辦公室。
劉雲普在看報紙,楊慕次在數子彈、玩槍。李沁紅推門而入。
楊慕次的槍口指著李沁紅,李沁紅不自覺打瞭一個冷戰,楊慕次趕緊收槍,立正:“組座。”
李沁紅:“我剛剛收到重要的線報,地下黨頭目‘老餘’將於今天下午3點在餘慶貨倉與一位重量級共產國際特使接頭,此次行動與‘雷霆計劃’有關。”
楊慕次:“可靠嗎?”
李沁紅:“非常可靠,通知偵緝處行動組立即出發。劉副官,你留守。”
劉雲普:“是。”
李沁紅:“阿次,跟我走。”
楊慕次:“是。”
※偵緝處的走廊上,特務們在奔跑。
李沁紅在吼:“目標:餘慶貨倉,要快!快!”
阿次緊跟在李沁紅身後,一邊疾走如飛,一邊檢查槍械、彈夾,隨隊出發。
勤務兵小吳沿著走廊在打掃內勤。
※地下酒窖,電話鈴聲驟響。
雪狼接聽電話。
一個很稚嫩的聲音:“餘慶貨倉暴露瞭。”電話掛斷。
雪狼的腦海裡,反應出:老餘。
他用最快的速度帶上槍,飛奔出門。
餘慶貨倉,貨倉裡裝滿瞭活跳跳的雞鴨,老餘正在等待共產國際的特使的出現。
外白渡橋橋頭。叢鋒在橋頭的鞋攤上擦皮鞋,他手上拿著一份報紙,假意讀報,眼睛警惕地關註著周邊環境。
※餘慶貨倉,老餘焦急地看著表。
黑衣人等出現瞭,他們飛身上前,舉刀就砍,老餘跟黑衣人搏鬥,打得難分難解。
此刻,偵緝處的車到瞭,阿次和李沁紅沖下車來,舉槍射擊,槍聲震耳。
※外白渡橋。已經走上鐵橋的叢鋒,聽到槍聲,迅速撤離。
黑衣人見偵緝隊來勢洶洶,一頓亂刀砍爛雞籠、鴨籠,雞飛鴨跳,無形中掩護瞭老餘逃生。
李沁紅跟黑衣人打鬥,她眼見老餘要逃,自己卻被黑衣人纏打,不得脫身,她大喊:“阿次,追!”
阿次飛身下屋簷,槍聲震天,打得雞毛鴨絨滿天飛。
老餘負傷,頑強抵抗,一路逃到外白渡橋。
“雪狼”及時趕到,他舉槍射擊,掩護老餘。
阿次飛奔而至,“雪狼”與阿次生死相搏,阿次拳腳厲害,雪狼漸落下風。
阿次的手槍直接頂住瞭“雪狼”的頭,他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
槍膛裡已經沒有子彈瞭。
機會來瞭,“雪狼”飛起一腳踢飛阿次的手槍,欲開槍打阿次,阿次反手奪槍,手法怪異、凌厲,擰住槍頭,一聳一提,槍栓、“激發機”、子彈夾分裂落地。
老餘及時開槍,掩護“雪狼”撤退,阿次躲避槍擊,“雪狼”趁機與老餘下橋、上車。雪狼發動汽車,逃離現場。
阿次迅即將“雪狼”的彈夾上到自己的槍膛裡,轉過身來,朝“雪狼”汽車駛去的方向猛烈射擊。
李沁紅等人與黑衣人廝殺,貨倉裡的黑衣人等紛紛被打死在貨倉,剩下一個黑衣人向外狂奔……
李沁紅追殺而去。
黑衣人跑到外白渡橋,被阿次截住退路,黑衣人發現自己已經無路可走,突然大叫一聲,剖腹自殺。
李沁紅趕上,眼見一無所得,朝黑衣人屍體連續開槍泄憤。
黑衣人被打成滿身血窟窿。
阿次上前,他與李沁紅對視瞭一眼。
※地下酒窖。
老餘的傷口不停地浸出血來,雪狼用佈條替他包紮。
雪狼:“老餘,老餘,你一定要撐住。”
老餘的視線漸漸模糊。雪狼不停地喊著:“老餘,千萬別睡,老餘……”他手忙腳亂地想方設法止血。
老餘趁著自己還有知覺,趕緊抓住雪狼的胳膊:“去……靜安寺、赫德……路,榮華書店,找榮華,告訴她,暫時……取消使用固定報刊的聯絡方法,有傢賊。”
雪狼:“老餘,老餘,堅持住。”
老餘:“接頭暗語是:有沒有雪萊的……《孤獨者》詩集……”
※榮華書店裡,顧客稀少,隻有兩三個女學生在翻閱書籍。
榮華坐在櫃臺前包書、收錢。
榮華:“《海上花》一本二元一角,給您包好瞭,歡迎下次惠顧。”
顧客出門,雪狼進門。
榮華機警地看著他。
雪狼直奔櫃臺:“請問,有沒有雪萊的《孤獨者》詩集?”
榮華看看書店裡的顧客,已經離去,回頭鎮定地說:“沒有,隻有剛到的《愛情的玫瑰》。你要嗎?”
雪狼問:“是米克倫公司出的英文版嗎?”
榮華答:“是‘書婢’坊翻印的中文版。”
榮華從櫃臺裡出來,直接關閉瞭店門,掛出:“暫停營業”的牌子。她走回來,對雪狼說:“跟我來。”
雪狼跟著榮華走進兩側書架的中間。
榮華:“出瞭什麼事?”
雪狼:“老餘受瞭嚴重的槍傷,需要立即找一個大夫,否則,我怕老餘……熬不過今晚。”
榮華震驚,有點慌。
雪狼一口氣往下說:“老餘交代的任務是,暫停一切報刊接頭廣告,我們內部有奸細。老餘說,如果他犧牲瞭,由你繼續執行和蘇聯特使的聯絡工作。”
榮華:“老餘在什麼地方?”
雪狼:“四組機關,地下酒窖。”
※榮公館。
榮華急三火四地跑回,大聲嚷嚷著:“阿初!阿初……”
丫鬟們側著身子看,阿初聞聲,從自己的房間推門而出。
阿初:“我在。大小姐?”
榮華喘著氣,一頭汗,指著阿初,說:“快,跟我走。”
阿初:“走?”
榮華:“帶上急救箱,我在門口等你,人命關天!要快!”
阿初轉身回房間。
榮華已經發動汽車瞭,阿初拎著醫藥箱匆忙上車,他剛一上車,就覺得腰間被一樣硬邦邦的鐵管頂住,不用說,他也知道是槍。
阿初倉皇起來:“大小姐。”
榮華的車像箭一樣飛射而去。
阿初緊張地問:“你們要幹嗎?”
榮華:“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阿初:“小心槍走火。”
榮華對雪狼說:“給他戴上眼罩,照規矩做。”
雪狼:“是。”
雪狼把準備好的黑佈遞給阿初,示意阿初蒙上雙眼,阿初:“小心槍走火。”他照做瞭,雪狼收起手槍,把阿初的頭按在後座。
汽車飛速前進。
沿途中,榮華和雪狼看見偵緝處的車子停在私人診所的門口,隔著玻璃門,可見楊慕次窮兇極惡地在裡面搜查,毆打嫌疑犯。
雪狼下意識地豎起自己的衣領。
※昏暗的巷道裡,阿初被解除下眼罩。
潮濕陰暗的空氣蘊涵著腐草的氣味,阿初順從地跟著榮華向黝黑的地下道前行,阿初聞到瞭血腥味……
榮華:“老餘。”
榮華將老餘扶起來,平放到一張桌子上。
阿初冷靜地說:“燈!我需要照明!”
雪狼打開燈。
阿初打開醫藥箱,他熟練地戴上醫用口罩和手術專用的手套。很快,阿初把口罩取瞭下來,阿初:“對不起,我幫不瞭你,大小姐。病人必須馬上送醫院搶救。”
榮華口氣堅決:“他不能去醫院。”
阿初:“為什麼?現在時間寶貴,對病人來講,分秒必爭。”
雪狼:“你幫幫我們。”
榮華:“你行的!幫幫我!”
阿初:“我是醫生,但我不是神!病人受的是槍傷,傷勢十分嚴重。他身體裡有兩顆子彈,一顆射入肩部,嵌在他鎖骨裡。另一顆更麻煩,射在他頸部,好在射入時沒有直接打破他的血管,所以沒有引發大出血。不過,取出來風險很大,因為子彈壓迫著他的動脈,一取就可能因動脈破裂造成病人大出血而導致死亡。你懂嗎?他現在需要馬上去醫院動手術。”
榮華:“不行,他決不能去醫院。”
阿初:“您簡直不可理喻,人命關天——”他看見桌上的一部電話,他倏地拿起電話。阿初:“喂——給我接春和——”他的話停頓瞭,一支烏黑的槍口對準他的頭,榮華一手握槍,一手替他掛掉電話。
“如果他去醫院,他一定會死!我也會死!”榮華神情嚴峻地說,“你懂瞭嗎?”
阿初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一個女性如此從容地談論死亡。
榮華:“現在分秒必爭!請您工作吧。”
阿初:“我怕有意外……”
“不會有意外,相信你自己!”榮華鼓勵阿初,“開始吧。”
雪狼:“拜托您。”
阿初看看二人,說:“我需要你們協助。”
榮華:“從現在開始,在這間屋子裡,你說瞭算。”
阿初戴上口罩,說:“準備麻醉劑、止血針、白藥、棉球、酒精,恐怕醫用酒精不夠用。”他指著雪狼:“你去拿點白酒來……”轉身問榮華:“你什麼血型?”
榮華:“我不知道。”
阿初:“一會我替你驗,希望你的血能用,他需要血漿。”
※殮屍房。
中共地下黨三組組長、春和醫院院長夏躍春和驗屍官穿著白大褂、戴著大口罩和雪白的醫用手套,正在小心翼翼地對屍體進行驗視。韓正齊很嚴肅地站在旁邊。
韓正齊:“怎麼樣?夏院長?”
夏躍春:“屍體哪裡來的?”
韓正齊:“今天下午在閘北區發現的,因為屍體很怪異,所以市府很重視,下令封鎖消息。我想您經驗豐富,以前也幫我們警察局破瞭不少案,所以,直接把屍體運過來瞭。”
夏躍春:“如你所見,相當怪異。屍體僵硬的程度過快,他的手臂也很詭異,已經開始變色、發黴。他可能浸染到某種不知名的毒素。”
韓正齊緊張起來:“毒素?”
夏躍春:“或許是很怪異的某種病菌。”他指著死者的手臂上發黴的病灶。
韓正齊:“夏院長,您可以確定嗎?”
夏躍春:“還不能確定,不過,我有個朋友是這方面的專傢……”
韓正齊迫不及待地問:“他人在哪兒?”
夏躍春取下口罩:“在英國。”
有護士驚叫著跑進來:“夏院長,夏院長……”
夏躍春頭也沒回,舉起雙手示意安靜。
護士:“一群偵緝隊的人沖到病房裡,要帶走我們的病人。”
夏躍春色變,馬上回頭:“我馬上去。”
病房裡。李沁紅、楊慕次等人依次檢查病人的傷口,楊慕次發現一個可疑的病人,立馬把他從病床上拖下來。病人慘叫著。
夏躍春快步走來:“住手!”
楊慕次一回頭,夏躍春愕然:“阿初?”
※徐玉真臥室。
徐玉真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警覺地問:“誰?”
陳浩山入內。
陳浩山:“出事瞭。”
燈光下,徐玉真臉色陰森。
※病房裡。
夏躍春和李沁紅、楊慕次交涉。韓正齊一直很關註地看著楊慕次,他感覺這個人的容貌實在是太像過世的老爺瞭。
夏躍春邊走邊說:“他們都是我的病人,你們無權帶走他們。”
李沁紅:“夏院長,你聽我解釋……”
夏躍春:“春和醫院雖然是私人醫院,但是隸屬市府衛生局管轄范圍之內,我們每年為市府公務員義診,享有市府優待條例,你們偵緝處沒有權利到我這裡來肆意抓捕。你們要是一意孤行,我馬上給市長打電話,請他派人來解決。”李沁紅正要說話,楊慕次一把揪住夏躍春的衣領,將他摜到白色的墻角,夏躍春面對一個與自己好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還沒有完全適應過來。夏躍春猶豫地說:“——你是?”
李沁紅欲制止:“楊副官。”
楊慕次冷著一張臉,瞪著夏躍春,說:“你醫院裡有兩個槍傷,都是貫穿腿骨的,誰允許你私自收治槍傷的?啊?”
韓正齊出面瞭:“息怒,息怒。都是一傢人。”
楊慕次看看韓正齊,問:“你是誰?”
韓正齊:“警察局副局長韓正齊,那兩個槍傷病人是我的屬下,黑幫火並,執行任務時負的傷,請不要為難夏院長。”
楊慕次手一松,輕輕將夏躍春放下,他替夏院長整理衣服,說:“例行公事,敬請見諒。”他往後退步,退到李沁紅身邊,低聲地說:“白忙活一場。”
李沁紅:“收隊。”
※地下酒窖。
子彈頭都被夾瞭出來,隨著醫用手術鑷子輕輕一松,第二顆子彈跳進白色彎盤裡發出悅耳的“咣當”聲。
雪狼和榮華都稍稍松瞭一口氣。
阿初清洗老餘的傷口,灑上白藥,進行下一步的縫合。
※楊羽樺的書房。
徐玉真披散著頭發,點著一支白色的蠟燭,穿著睡袍推門而入。
楊羽樺穿著睡袍,坐在沙發上一聲不吭地抽著雪茄。
徐玉真:“你在等我?”
楊羽樺:“不如說是在等一個幽靈。阿次不在傢,你不用搞得這樣神神鬼鬼。沒人看的。”
徐玉真:“做我們這一行,通常都是做給自己看的。”她把蠟燭放到書桌上。徐玉真:“這幾天,我過得異常不順,我過得不順心,你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嗎?”
楊羽樺:“‘木頭’逃離‘基地’,是你們自己疏於防范,關我什麼事?”
徐玉真:“‘木頭’在閘北區被人發現,所幸已經死瞭。國民政府已經派出醫療部門的得力醫生詳查,這件事必須馬上解決,免除後患。”
楊羽樺:“你也知道政府醫療機構已經正式介入,你讓我怎麼做?去偷,去搶,去毀屍滅跡,去放火逾墻?可笑至極。”
徐玉真不慌不忙地拿起書桌上楊慕次的軍裝照,當著楊羽樺拂瞭一下相框,說:“如果你無能為力,也許,我能幫幫你,找回你的作用。”
楊羽樺臉色蒼白:“你想幹什麼?放下。”
徐玉真:“我需要一個詳細地址,僅此而已。”
楊羽樺無奈地拿起電話:“幫我接市府辦公廳,對,找李秘書。”
※地下酒窖。
阿初完成瞭整個手術,顯得異常疲憊。
榮華:“謝謝你!”她因為替老餘輸瞭血,有些力不從心,臉色蒼白。
阿初:“是你救瞭他,沒有血液提供,他必死無疑!”
雪狼看著老餘呻吟瞭一聲,面露驚喜,對阿初說:“非常感謝。”
阿初平靜地看著雪狼說:“我認得你,在火車站臺上,你試圖綁架我。”
雪狼有些尷尬。
榮華打趣瞭一句:“看來你很愛記仇。”
阿初:“是。”他對雪狼說:“希望以後再也不要見到你。”
雪狼:“我們見過嗎?”
阿初懂瞭:“沒見過。”雪狼有深意地點點頭。
※春和醫院。
停屍房的走廊上,一個帶著大口罩,穿著白大褂的中年護士推著運屍車,慢吞吞走進停屍房。
停屍房的看門人提著馬燈,晃晃悠悠地看著護士,問,“這麼晚瞭,還來?”
護士僵硬的聲音:“有人死瞭,就得來。”
停屍房的看門人舉燈來看,運屍床上的屍體一下坐起來,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伸出尖尖的手指,嘴角流著血,淒厲地叫著。
看門人大叫一聲:“鬼!”一頭栽倒在地。
《申報》刊登“春和醫院停屍房鬧鬼,鬼竊屍”。
《新聞周報》刊登“停屍房看門人親訴厲鬼纏身,靈異事件震動京滬”。
《上海采訪報》刊登“厲鬼詐屍,竊走‘死狀怪異’的屍體”。
《滬西科幻報》刊登“鬼打鬼之謎”。
杜旅寧在辦公室看報。
阿次和李沁紅一起吃早餐,阿次在看報。
夏躍春在傢裡看報。
榮華開車把阿初送到離傢很近的一個路口,阿初下車,買報,他卷著報紙,匆匆回榮傢。
榮華在書店的報箱裡,看到報紙。
榮升端著一杯咖啡進入畫室,他看見杏兒在一幅油畫前,癡癡地自言自語:“大少奶奶,你真的是自殺嗎?你那麼美,少爺那麼愛你……”
榮升的咖啡杯落地。
※阿初的房間。
榮升坐在椅子上翻開阿初還沒寫完的企劃案,杏兒站在門口,老仆婦哭喪著臉,在解釋:“大少爺,不是我胡編排大少奶奶……小廚房胡說八道的不止我一個啊,大少爺。”榮升的目光像冰一樣“寒”著她,老仆婦給瞭自己一嘴巴:“我是見錢眼開,是……”
榮升:“是什麼?”
老仆婦:“是……是阿初少爺……”
杏兒生氣瞭:“你胡說。”
老仆婦:“我沒胡說,是阿初少爺給瞭我十塊錢,他教我說的。他還說,隻要在小廚房裡有人說遇見瞭鬼,你就要說的比他更懸乎,更嚇唬人……”
杏兒越發生氣瞭:“我不信。”
榮升悠悠地說瞭一句:“我信。”
門打開瞭,阿初站在門前。
老仆婦和杏兒就像是做瞭虧心事一樣低下頭。
榮升、阿初一起上樓。
榮升:“你當真認為我是聾子的耳朵?擺設?”
阿初:“我心存僥幸而已。”
榮升點頭:“心存僥幸?”
阿初很誠懇地說:“少爺從來都是寬宏大量。”
榮升搖頭:“因人而異。”
阿初快步向前:“我可以解釋,隻需要一分鐘。”
榮升:“不需要。”
阿初眼見無望“脫罪”,說:“就算是罪犯也有申訴的權利。”
榮升:“申訴無效。”
他們走到畫室門口,榮升對他說:“我從不浪費自己的時間。”
畫室裡掛著那幅赫爾曼教授親手完成的“榮大少奶奶的油畫”,畫中的少婦美麗、哀怨、神秘。
阿初由衷贊嘆瞭一句:“太美瞭。你什麼時候把畫掛在這瞭?”
榮升回頭看看阿初,毫不客氣地用手按住阿初的肩頭,說:“跪下。”榮升的手稍稍用力往下一摁,阿初就勢、順從地跪在大少奶奶的畫像前。
榮升坐在沙發上,拿起一本畫冊來,說:“當著你大少奶奶的面,把一切都交代出來吧。”
阿初:“有人死瞭,有人在撒謊,有人在造謠,既然有人想在小廚房裡制造恐怖氣氛,那我們就幫他完成這個步驟,給他一個揭開秘密的空間,真相就在眼前。”
陽光的紫外線投射進來,正好投射在油畫上,奇跡出現瞭,用紫外熒光粉染料畫在畫佈上的一系列公式、符號、數據,驗算格式全部清晰地映瞭出來。偏偏二人都未看見。
榮升:“那也不能妖言惑眾。”
阿初:“為探索真相造一句謠言,何必耿耿於懷。”
榮升:“你就私懷慶幸吧,換做從前,我早把你吊起來打瞭。”
阿初低頭祈禱:“感謝社會進步。”他見榮升的態度有所緩和,抬頭望著大少奶奶的畫像,陽光突然失去,畫像依舊。阿初賠瞭笑靨:“我無意冒犯大少奶奶的,願神保佑你在天國得到真正的幸福。”他借勢就站瞭起來,想著就此“過關”。
一句“願神保佑你在天國得到真正的幸福”直直戳到榮升心口,仿佛傷口上被刺刀再挑瞭一回。
榮升的心情大為光火,猛地把畫冊扔在茶幾上。大聲喝道:“跪下!”
阿初少見榮升動怒,嚇得雙膝跪下。
榮升餘怒未息。
願神保佑你在天國得到真正的幸福?原來,在阿初眼裡,自己的妻子在榮傢根本就不幸福。他恨恨地,恨這句話,漸漸連自己也恨起來。
聰穎的阿初瞬間悟到自己說錯話瞭,榮升是真的動怒瞭。阿初心裡泛著委屈,卻不敢分辯。
此刻,阿春殷勤地替榮少上茶。而他的頭頂正面,就是那一幅肖像,被陽光浸潤的肖像,一幅破解“雷霆”的公式圖,再次顯靈,熠熠生輝。
餘教授坐著黃包車從“雲海美術社”的畫廊門口經過。
他的眼光忽然落在畫廊裡掛的一幅油畫上。
餘教授:“停車。”
黃包車夫停下,餘教授定睛一看,畫廊裡掛著一幅“蝴蝶重生”的油畫。餘教授心中一愣,仿佛百思不得其解,說瞭聲:“走吧。”
車夫拉著他穿街而去。
餘教授心情沉重起來。
※偵緝處。
阿次在偵緝處的樓梯上,看到一個極為熟悉的女人身影,從另一側樓梯走過,阿次心中有些狐疑,倒退回來,望著那女人的背影,正當那人要拐彎處,李沁紅“啪”的一聲拍在楊慕次肩膀上。楊慕次一扭頭。
楊慕次立正:“組座。”
李沁紅:“知道嗎?新任處長到任瞭。”
楊慕次:“新任處長?”他再回首時,那女人已經消失瞭。
李沁紅:“原軍統局二處機要處少將處長杜旅寧調任滬中警備司令部偵緝處處長,聽說,是戴老板親自點將,來頭大吧。”
當“杜旅寧”三字灌入阿次耳內,阿次的心一下“懸”起來。
李沁紅心有不甘地說:“這不,新官上任三把火,一來就調看瞭餘慶貨倉的抓捕過程報告,現在叫我們進去聆聽教誨。”
楊慕次此時此刻全反應過來,楊慕次:“上面這麼做,分明就是歧視女性,照我說,你早該升上校瞭,這個位子你不坐,太沒道理瞭。我真替你不值。”
李沁紅:“不值又能怎麼樣?”
楊慕次:“換作我是你,脫瞭軍裝,回傢找個如意郎君,生兒育女去。”
李沁紅停下腳步:“如果這個如意郎君換做是你,我可以考慮。”
楊慕次:“軍統局明文規定,上下級之間,禁止戀愛。”
李沁紅替阿次整裝:“禁止戀愛,沒說禁止調情。”
楊慕次點點頭,一笑而過。
李沁紅一把抓住他:“哪去?”
楊慕次:“回辦公室。”
李沁紅:“別想躲清閑,跟我一起去見新任長官。”
楊慕次:“哎呀,我的頭,頭痛得厲害,可能是偏頭痛犯瞭。”
李沁紅:“你就是快疼死瞭,也得跟我去。知道嗎?新任長官點名要見你。”
阿次沒撤,沿著走廊來回走瞭兩遍,趁李沁紅走開,背對李沁紅換瞭彈夾,然後,楊慕次硬著頭皮跟李沁紅去瞭。
※杜旅寧辦公室。
新任偵緝處處長杜旅寧審視著他的下屬,李沁紅和楊慕次筆直地站在他面前。
杜旅寧:“你們的報告我已經拜讀瞭,字寫得不錯,龍飛鳳舞,可是抓捕過程全錯瞭。”
李沁紅不服氣:“餘慶貨倉的抓捕,是由我親自帶隊,全過程都在我掌控之中,有何不實之處,請處座明示?”
杜旅寧不屑地笑,他走到阿次面前,楊慕次開始緊張,不敢平視杜旅寧的眼睛。
杜旅寧直截瞭當地問:“你的槍膛裡上瞭幾發子彈?”
阿次:“五顆子彈。”
杜旅寧猛地一拳打在阿次的面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