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司徒的手指頓時僵硬得沒有一絲力氣,無需他有任何動作,她的手已經頹然地從他手腕滑落。
“雖然這個自我糾正的過程有點痛苦,但總比突然發現自己一直愛著的那個人其實根本就不存在要來得輕松一點。”
“……”
“徹底道個別吧,老同學。”
時鐘說完,看著她,朝她稍稍張開瞭雙臂。
可他哪是要擁抱她?明明是要將她推入萬丈深淵。任司徒動彈不得,他也沒有再等她,直接傾身而來,輕輕地抱瞭她一下:“再見。”
他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又言簡意賅地結束,隨後他就放開瞭她,調頭走瞭。
這一走,就再也不必回來,這才是那句“再見”的真正意義。
任司徒有時候還是會忍不住自欺欺人的想,其實這一次他還是在試她,隻是比上一次試探的更狠,更殘酷瞭一點。
可是如今看著他落拓離去的背影,任司徒終於意識到,一切已塵埃落定。
是不是真的要等到徹底失去瞭以後,才會像她現在這樣後悔?任司徒站在原地,既笑不出來,也哭不出來,隻覺得腦子被一點一點抽空。直到一聲哭聲從遠處傳來。
也不知道是誰在哭,越哭越傷心,直至原本的哭聲變成瞭連呼吸都不能的、斷斷續續的哽咽。任司徒腳步沉重地走瞭過去,走過這個阻礙視線的拐角,就看見瞭沈沁毫無形象地坐在地上,滿臉淚痕。
沈沁看見瞭她的鞋,抬頭看瞭她一眼,又羞愧的低下頭去。任司徒嘆瞭口氣,一矮身就蹲在瞭沈沁身旁:“你剛躲這兒偷聽我和他講話?”
沈沁點瞭點頭。
“那你不是應該開心麼?他徹底拒絕我瞭。”
原本還因哭泣而哽咽的沈沁聽她這麼說,忽的又笑瞭,卻是再苦不過的苦笑:“本來挺開心的,可……可他剛才從這邊走過的時候,我想問他,既然他已經決定離開你瞭,那我能不能留在他身邊。他卻連讓我問出口的機會都沒給我,就拒絕我瞭。”
“……”
“我連她都不要瞭,更何況你隻是有幾分像天而已……”沈沁學著時鐘當時的語氣重復瞭一遍,眼淚就又忍不住滑瞭下來。
任司徒不曾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和這姑娘成為統一陣線——在同一天晚上被同一個男人拒絕的兩個女人……
任司徒回到傢已經是凌晨兩點,她習慣性地去找自己的存酒,習慣性的以為喝醉瞭就能麻痹一切,等隔天醒來或許什麼事都沒瞭,可她剛坐在餐桌旁給自己倒瞭一杯,她兜裡的手機就震瞭起來。
是孫瑤打來的電話。
雖然是孫瑤主動打來的,可等任司徒一接起,孫瑤還是挺詫異的:“這麼晚還沒睡?”
任司徒晃瞭晃酒杯,杯中的冰塊互相碰撞出清脆而有力的響聲,任司徒的回答卻是有氣無力的——並非困意導致,隻是心累而已:“睡不著,喝兩杯。你呢?也失眠啊?”
“我在等夜戲,無聊死瞭。打來看看你睡沒睡,沒睡的話陪我聊會兒。”孫瑤的聲音的確格外精神,說的每一個字都鏗鏘有力,“怎麼突然又失眠瞭?我還以為你已經從失戀的陰影中走出來瞭。”
任司徒想瞭很久自己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思來念去,似乎答案用極其簡單的兩個字就能徹底概況:“犯賤唄。我剛沖去找他,想挽回來著,結果被狠狠地潑瞭盆冷水。男人一旦不愛瞭,果然很冷靜……不對,很冷酷。半點拖泥帶水都沒有。”
孫瑤表示願聞其詳。
任司徒也正好急缺一個宣泄的出口。
之前從會所離開時,沈沁還問她要不要一起去喝酒,兩個傷心人湊一塊喝酒也不失為一種宣泄方式,可即便如今的任司徒自認自己和這小姑娘是同一陣線,可彼此的芥蒂還在那兒,任司徒真的做不到和她一起把酒話心事。如今有瞭孫瑤的隔空相伴,任司徒就算滴酒未沾,把煩心事全傾吐出來,也覺得好受瞭很多。
接收瞭她如此多的負面情緒的孫瑤卻幾乎要拍案而起瞭:“姓沈那小姑娘也太不地道瞭吧,挖墻腳也不是她這種挖法啊。把你和時鐘攪黃瞭,她自己不也沒撈到任何好處麼?真是得不償失……”
畢竟孫瑤是任司徒的摯友,就算覺得任司徒這事辦得太糊塗,也不好意思責備她,隻能把責任全歸到無關緊要的沈沁身上去。
任司徒沒有接話,其實她心裡清楚時鐘說的很對,就算不是沈沁,未來她也可能會因為各種無關緊要的人誤會他,說到底,她潛意識裡就不相信男人這個物種會忠誠。即便時鐘用那麼多次實際行動告訴她,他是個例外……
孫瑤認識任司徒這麼多年,很清楚任司徒此時的沉默意味著什麼,隻能說,“也對,現在返回去追究誰對誰錯已經沒意義瞭。”可剛一說完,孫瑤又忍不住返回去追究瞭,“我之前都跟你說瞭吧,他一個月沒聯系你,鐵定是徹底沒想法瞭,你還跑去挽回,結果就隻能是自取其……”
“就別在我傷口上撒鹽瞭行嗎?”任司徒無奈地打斷她。
“行行行,我就不事後諸葛亮瞭,”任司徒語氣裡的憋屈,孫瑤隔著電波都全部接收到瞭,無奈之下隻能改口,“下一步你打算怎麼辦?”
“不知道。”
孫瑤的火爆脾氣可不容許都現在這個狀況瞭,她還用一句“不知道”把什麼都搪塞過去,“姑奶奶,你就不能爭點氣麼?上次你倆冷戰,問你想怎麼辦,你說不知道,現在你怎麼還說‘不知道’?”
任司徒被她說的,隻能猛地仰頭灌掉杯中酒,才能勉強壓抑住心底那滿滿的欲哭無淚。
孫瑤知道她心裡堵得慌,於是隻能稍微沉瞭沉情緒,把語氣變得平和瞭一些之後,才繼續說下去:“要麼從今天起,當機立斷,決定徹底忘掉他。要麼就……”
顯然孫瑤的前一種建議任司徒是辦不到瞭,她也就自然而然的憑著本能,揪住瞭孫瑤那後半句還沒說出口的話:“要麼就什麼?”
“要麼就……”孫瑤方才也隻是憑著一口恨鐵不成鋼的怒氣脫口而出而已,其實腦子裡根本就沒想好第二種可行的方法,如今自然就一時語塞說不下去瞭。直到孫瑤絞盡腦汁想瞭許久,終於想到該怎麼說瞭,“要麼就倒追唄。他之前確實對你很好,現在也確實是一狠心就把你給甩瞭,你們現在的關系等於扯平瞭。你在他眼裡成瞭個再普通不過的單身女人,那你就當他是個你感興趣的單身男人就好啦。倒追上瞭自然好,倒追不成的話,你就幹脆因愛生恨算瞭,也就不用再有什麼留戀瞭,等於變相的讓你從這段感情裡徹底走出來,這不挺好的嘛?”
任司徒掛瞭電話。手中這杯酒是徹底喝不下去瞭,因為如今她滿腦子回響的都是孫瑤的那番話。
倒追……
她哪會?
上次要不是時鐘本意就是為瞭試她,她那點主動示好的伎倆根本一點用都沒有。現在直接從示好晉升為倒追?
前一刻任司徒還想不出任何可行的方法,後一刻任司徒似乎瞬間就想明白瞭,“啪”地把酒杯往餐桌上一放,直接拿瞭鑰匙、手機和錢包就出瞭門。
時間早已經跨過瞭零點,已經是周六瞭,白天堵的不成樣子的環路上如今連車影都甚少能看見,任司徒開著車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飛馳時,突然想到,或許一個人的人生中總要為某個人或某件事瘋狂一次,就像她現在其實根本不確定那幫人是否還在會所,卻還要悶頭闖去。
她之前跟著沈沁來這兒時,保安在她手背上蓋瞭熒光的通行章,如今她憑著這個章成功進入瞭VIP區,很快就來到瞭那個包廂門口,任司徒鼓足瞭一口氣,推門進去。
觸目的卻已經是一片靜悄悄的包廂。除瞭幾名服務生或在打掃,或在把存酒封存,客人們早就不知道哪兒去瞭。
就仿佛辛辛苦苦爬到瞭山頂,又被人一掌推瞭下去,令她全然的反應不及。這種極速的落差把任司徒狠狠地釘在瞭包廂門口,腦子也瞬間拔空瞭似的,直到包廂旁的衛生間裡,驀地傳來一陣聲響。
任司徒偏頭一看,隻見衛生間的門被人拉開瞭。
隨後裡頭走出個她還算面熟的男人。
那男人應該剛吐過,閉著眼抓著門把好一陣,這才邁步走出洗手間,迎面看見任司徒,他眨巴眨巴眼睛,這就認出瞭任司徒:“喲!這不是剛才那矯情女嗎?怎麼又回來瞭?”
“時鐘在哪兒?”
“我憑什麼告訴你?”這人分明就愛看人吃癟,尤其是故作清高的女人,“我可記得很清楚,你還欠我一杯酒沒還。”
任司徒懶得再與這種無賴抬杠,轉頭就要走,可下一秒她就改變瞭想法。其實隻要捫心自問一下,她的自傲比時鐘更重要麼?任司徒的腳步便不由自主地定住瞭:“意思是我把欠你的就還瞭,你就肯告訴我瞭?”
對方沒點頭,卻是默許的表情。這種模棱兩可的態度其實更像是在耍她,可任司徒已經沒時間計較那麼多瞭,也許錯過這次之後,她就再也沒有機會、也再也沒有勇氣去做今晚她將要做的這些事瞭。
任司徒快步走進包廂,從服務生手裡拿過正準備封存的路易十三,給自己倒瞭滿滿一杯之後,即刻從包廂裡走出來:“說話算話!”
說完直接悶頭就灌。
這麼好的酒量,對方直接看直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