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瞭公寓樓,任司徒來到自己那輛停在路邊停車格裡的車旁,還是忍不住回望瞭一眼公寓樓。
回眸時看見盛嘉言已經上瞭他的車——盛嘉言的車就停在她不遠處,似乎疑惑她怎麼還不上車,於是閃瞭兩下車燈示意她。任司徒也就沒工夫再做最後的流連瞭,直接按下瞭車鑰匙,拉開瞭車門。把車鑰匙放回兜裡的時候,她摸到瞭自己的錢包,便又忍不住停瞭下來——
任司徒從錢包裡取出那張門禁卡。
前幾天她來這兒找過時鐘,試圖用這張門禁卡進他傢門,可惜顯示的是門禁卡已經失效,時鐘那時候就已經是把門禁系統都換掉瞭,她卻直到現在才意識到,自己可以、也必須把這張已經作廢的門禁卡給扔瞭。
任司徒摩挲瞭一下門禁卡的邊緣,終究還是有些不舍的,可最終還是一咬牙就把門禁卡扔進瞭路旁的垃圾桶裡,上瞭車,和盛嘉言的車一同駛離。
時鐘是看著她的車走的。
他就倚在公寓樓旁側的墻壁上抽著煙,煙圈彌散間,他看見她走出公寓樓,看見她上車前還忍不住回望一眼,最終看著她的車絕塵而去。他手裡這支煙差不多也燃到瞭盡頭。
隻是又吸完瞭一支之後,時鐘仍舊沒有上樓的打算,傢裡或許還留著屬於她的氣息,時鐘其實挺擔心自己隻要嗅到一點關於她的氣息,今晚的他做的這一切就會功虧一簣,他就會忍不住去找她。
隻是現在完全不是時機,自身難保的時候,他不能企圖依靠這個女人的港灣來取暖。商業地產的項目多停一天,就多帶來近百萬的損失。他今天早上也是被電話急call走的,所入股的朋友的夜總會涉黃,涉黃風波雖然暫時還沒鬧起來,報章新聞上暫時也沒有什麼端倪,但也足夠讓相關人士焦頭爛額瞭。而他早上才剛收到風聲,專案組的人下午就造訪瞭他的辦公室。他還在忍不住感嘆屋漏偏逢連夜雨,經人提醒終於得知蔣傢早前就已放話要整他,如今這些接二連三的風波,很有可能是蔣利德在替那不爭氣的兒子蔣令晨和一直在走下坡的利德建設出口惡氣。
時鐘站倚在墻邊,吹著夜風,不知不覺小半包煙都已經抽完瞭,戒煙瞭這麼長時間,突然又大量的復吸,身體其實是有些受不瞭的,他的手機響起時,他隻覺得喉間幹澀,是個陌生號碼。時鐘一接聽便忍不住清瞭清嗓子,而他還沒來得及說出半個字,對方已經開口瞭:“時先生,我們有必要談談。”
手機的音質很好,時鐘一下就辨認出瞭對方的聲音,於是本能地、更加覺得喉間不適,聲音也就自然而然地徹底低沉瞭下去:“盛律師,我跟你不熟,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的。”
盛嘉言那邊頓瞭頓,“那如果我說,我明天就打算向她求婚,今天必須讓咱們三個人的關系徹底回到正軌呢?”
“……”
風水輪流轉,前一通電話裡時鐘短短的一句“過來接她走”就說得盛嘉言啞口無言,此時此刻,卻換做時鐘整個人僵在那裡,遲遲說不出半個字來。
緩瞭很久,時鐘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隻是嗓子發緊,每一個字都說的幾近艱澀:“在哪兒?”
既不是好友相見,嚴格意義上也不能算是情敵間的當面對峙,時鐘和盛嘉言的見面地點也就選得很隨意瞭,就在時鐘買煙的那間二十四小時便利店。
站在收銀臺後頭的店員早已打起瞭瞌睡,時鐘之前買的那包煙已經抽完瞭,他又買瞭一包,還沒來得及拆封,盛嘉言就已經到瞭。
兩個大男人夜會超市,原本正打著瞌睡的店員警惕地看瞭他們幾眼,見這兩人除瞭臉色都很冷凝之外沒什麼別的異樣,也就放心地繼續打瞌睡去瞭。
盛嘉言也坐到瞭靠窗的高腳椅上。
看瞭一眼身旁的時鐘,見時鐘沒有要開啟話題的意思,盛嘉言便先說瞭:“任司徒什麼都不肯說,我知道的這些都是孫瑤那裡聽來的,可能細節有紕漏,但大致情況應該沒錯吧——你和任司徒徹底分手瞭,這話沒錯吧?”
時鐘想瞭想,點瞭點頭。
“分手原因呢?你覺得她一點兒都不信任你,所以隻要一有風吹草動,她就會離開你,讓你覺得你們的感情一點也不對等?還是你覺得她跟你之前一直默默愛著的那個任司徒其實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過去的她很美好,讓你留戀,如今的她卻總是對什麼都畏首畏尾,既讓你覺得累,又讓你覺得失望?”
時鐘回答得倒是言簡意賅:“原因之一。”
盛嘉言也沒追問原因之二、之三……他隻是笑瞭笑,過盡千帆的人,笑一個懵懂而莽撞的少年似的:“那你到底知不知道她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聽她說過一點,父親出軌?”其實時鐘的心思很難放在此時此刻他和盛嘉言的對話上,耳邊每每回響起那句“我明天就打算向她求婚”,便忍不住的手指發緊,手中的香煙紙盒已被捏的變形,卻還不自知。
盛嘉言用他之前的回答回答瞭他:“原因之一。”
“她爸爸是當地挺有名望的檢察官,我當時作為交換生回國就讀一年,任憲平當時就是我們學校的客座教授,我雖然隻被任憲平帶瞭一年,但一直都以‘任老師’來稱呼他的,還經常被他叫去傢裡吃飯,也因此我跟任司徒的關系一直不錯,可我在國內待滿瞭一年就回去瞭,任司徒就經常在網上呼我,我也很習慣一開msn就看到她的留言……”
時鐘忍不住冷哼瞭一聲:“你在追溯她對你情竇初開的那些歷史?”
盛嘉言淡淡地看瞭他一眼,愛情和嫉妒容易讓人變得幼稚,他眼前的這個時鐘的冷嘲熱諷間藏著的嫉妒,看得盛嘉言有些無奈——不是口口聲聲說不在乎瞭麼?既然不在乎任司徒,怎麼還會吃醋?
盛嘉言沒有接他的話,隻看瞭他一眼便繼續說瞭下去:“但是突然有一天,她跟我的聯系就徹底斷瞭。我剛開始也沒在意,以為她是高考結束瞭,跑去旅遊放松心情,也就沒時間上網瞭,直到有一天我從國內的同學那裡得知,任憲平出軌,妻子縱火想燒死小三不成,反倒把自己女兒困在瞭火海裡。這件事之所以我國內的同學能收到風聲,是因為任憲平找的小三也是我們那一屆的同學。”
再看時鐘,隻見他臉上一片空白,眼中卻已經漸漸升起瞭滿滿的痛楚。
可就算時鐘如今再感同身受,也比不上當時他親眼看到的,更比不上當年她親身體會到的——
盛嘉言嘆口氣:“我當時趕回國,是親眼看到任司徒在醫院的無菌病房裡如何痛的死去活來。傷口增生,她每天都得清創,那種痛苦,你是想象不到的。美好的假期,大學的開學,青春洋溢的大學生活……這些,她都沒有擁有過。她因為自己父母的過錯,錯過瞭那麼多美好的事情,在本可以肆無忌憚的年紀裡,所能經歷的隻有痛苦。你為什麼還要奢求她至今還和當年你認識她的時候一樣,白開水似的一眼望的到底?”
“……”
“所以你根本一點都不瞭解她,你又憑什麼希望她能瞭解你的需要?能信任你?”
“……”
“還有,你知道她為什麼廚藝不好嗎?”
“因為她對明火有陰影,剛開始的時候是一開爐灶她就會陷入崩潰邊緣。那都是我親眼看到才得知的,可她又好面子,不跟別人講,自己沒法開灶做飯就天天吃外賣。直到後來尋尋來瞭傢裡,市面上也出瞭暗火的爐子,她才開始學做飯。可那時候她已經開始工作瞭,一邊工作一邊又要照顧尋尋,你還期待她的廚藝能有什麼長進?尋尋嫌她做的不好吃,她又能為自己辯解些什麼?還是再度依靠外賣瞭。今天她給你做的那幾道菜,你是不是很不屑一顧?甚至還倒掉瞭。換做是我,我就不會,因為我知道這簡單的幾道菜對她來說,是她克服瞭多大的心理障礙才擁有的成果。而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
“而且她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也不是從認識你之後才開始的。她被她爸爸背叛,差點被她媽媽燒死,你覺得她還敢信任人嗎?但是她回國之後,很努力的想改掉這一點,努力的去相信別人,最初尋尋跟她住到一塊之後,她找瞭保姆來照顧尋尋的,可沒多久她就發現,那保姆心理有點問題,會時不時地偷偷拿尋尋出氣,那之後,她好像真的沒有再相信過任何人,也沒交過任何朋友,除瞭我、孫瑤、還有莫一鳴,她的世界裡就再也沒有其他人瞭。而你……貿然闖入她的世界,現在又貿然離開,你這樣做到底算什麼?”
貿然闖入她的世界,現在又貿然離開……是啊,他這樣做到底算什麼?
“說完瞭麼?”時鐘冷冷地打斷盛嘉言。
原本感同身受般的痛楚神情突然變成瞭略帶不耐的模樣,盛嘉言有些看不懂瞭,話都已經說到這份上瞭,這個男人還是強迫他自己無動於衷的話,盛嘉言其實也沒有更多能說的瞭。
“最後一句,”“也許在所有人眼裡,包括在你眼裡,她都配不上你的那麼多年的等待,但在我眼裡,是你配不上她。”
時鐘靜靜地等他說完最後一句之後,驀地就跨下瞭高腳椅,徑直就朝門邊跑去——
盛嘉言終於意識到這男人之前為什麼會冷冷地打斷他瞭,原來是如此急切地想去找任司徒?
意識到這一點,盛嘉言的心裡終於有著一星半點的欣慰,但很快那點欣慰就被突然冒出的酸澀情緒沖刷得一幹二凈。其實盛嘉言來之前就已經想好瞭,他把任司徒的這些秘密告訴時鐘,就等於在自己和任司徒的關系上親手劃上瞭一個句號。
他本不願這麼做的,或者說他本來應該很樂意看到任司徒從這段戀愛關系裡徹底走出來的,可就在不到一個小時之前,盛嘉言和她一起離開時鐘的公寓樓後,盛嘉言坐在自己的車上,看見她站在她的車旁,靜靜地矗立,靜靜地回望身後的公寓樓,最後那樣不舍地丟掉那張類似卡片的東西。
盛嘉言當時和她之間的距離不算近,雖然看不清她丟掉的東西具體是什麼,但他不用猜都知道,那東西和時鐘有關;而即使隔著這麼一段距離,盛嘉言仍舊感受到瞭她身上流露出的……悲傷。
那是她徹底失去最重要的東西時,所流露出的特有表情,上一次看到她這番模樣,還是在遙遠的當年,她坐在法院外的臺階上,因為進不瞭庭審現場,就隻能在外頭,迎著當空的烈日毫無止境地等待,當時盛嘉言找到她時,她還穿著病號服——從醫院裡偷溜出來的,當她抬起頭來看到盛嘉言,眼淚瞬間就奪眶而出。
在醫院裡痛的死去活來時,他知道她難受,而那一刻她坐在烈日下仰著頭看他,默默地流淚時,他知道,那是比難過更深的情緒,是悲傷。
她丟掉那張卡片、上車時,她一滴淚也沒有流,盛嘉言卻仍舊讀出瞭,那是悲傷——有些時候他連她對他的愛戀都假裝不瞭解,而有些時候,他又是那樣的瞭解她,甚至比她自己更甚,他知道她的悲傷是因誰而起,比起自私地給予她一個安慰的擁抱,盛嘉言覺得自己更應該幫她找補回來。
隻是即便他的理智告訴他,他如今做的這一切都對,可此時此刻,看著時鐘急切地奪門而去,他內心還是沒忍住一波波的酸澀起伏。
時鐘就在他這樣的目送下突然停瞭下來,轉頭看向他,問道:“她是什麼時候出的事?”
“……”盛嘉言頓瞭頓,才把那波情緒壓瞭下去,稍微回想瞭一下,“在她畢業酒會的隔天,”盛嘉言之所以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任司徒曾對他說過——“她曾經說過,當年的畢業酒會,是她人生中最後一段開心的回憶。”
時鐘聞言,微微垂眸思考瞭片刻,之後抬起頭來對盛嘉言說瞭一句:“謝謝。”即刻恢復瞭迅疾的腳步,拉開便利店的門就跑瞭出去。
盛嘉言卻遲遲坐在高腳椅上沒動,把愛的人親手送到別人懷裡,是否都會像他如今這樣,看向落地窗外那一片虛無縹緲的夜空,隻餘嘴角的一抹苦笑陪伴他?
隻是後續的發展,似乎並不如盛嘉言所料——
任司徒依舊上班、下班、接送尋尋,和孫瑤通話,來他傢吃飯的時候偶爾會走神,偶爾的強顏歡笑,多數時候的面無表情。
時鐘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去找她。盛嘉言完全沒想自己苦苦掙紮後做出如此讓步,得到的卻是如今這種狀況。
尋尋那個小沒良心的,每次都把盛嘉言做的菜吃得精光,滿意地咂咂嘴吧之後,卻問任司徒:“長腿叔叔最近是不是又忙工作去瞭?他之前還讓我念小學之後就住到他傢去呢,現在連看都不來看我瞭,討厭……”
盛嘉言正收拾著被尋尋吃得幹幹凈凈的餐盤,好像除瞭暗自感嘆一句“沒良心的小傢夥”之外,也別無他法瞭。畢竟人心向背這種東西,是最難改變的。
大人之間的分分合合到底該如何向孩子解釋?反正任司徒是開不瞭口,隻能找借口搪塞過去。尋尋也不會一直揪著這個問題不放,隻要任司徒一提起要讓他在即將到來的最後一個幼兒園暑假去上輔導班,小傢夥自身難保自然溜得比誰都快,也就沒工夫去管長腿叔叔如今去向何處瞭。
自己之前對時鐘說的那一大番話難道真的打瞭水漂?盛嘉言也不知道自己該竊喜,還是該無奈。雖然他不太願意承認,但應該是竊喜的成分居多吧?否則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頻繁的接她下班,給她做各種好吃的;也就不會在傢裡儲存更多她愛的酒、以便飯後小酌一杯;就更加不會試探性地問任司徒:“你今年年假幾天?等尋尋暑假到瞭,一起出國玩?”
但顯然,盛嘉言不是第一個提議要和她一起去旅行散心的人,任司徒那種強顏歡笑的表情又回來瞭:“孫瑤說瞭,請我和尋尋去法國。如果你不是總嫌孫瑤嘰嘰喳喳沒個定性,不想跟她一起出去的話,讓尋尋去替你說兩句好話,孫瑤會請我們仨一起去的。”
盛嘉言寧願她板著臉,也不想看到她這樣的笑容。
盛嘉言正想再說些什麼,但被任司徒兜裡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瞭。盛嘉言便暫時關上瞭話匣子,任司徒則是一邊從兜裡摸出手機,一邊從餐桌旁起身,走向客廳的開闊處接電話,一邊還不忘對盛嘉言說:“碗放著,待會兒我來洗吧。”
其實等任司徒接完電話回到飯廳,盛嘉言已經把碗筷都洗好放好瞭,盛嘉言正擦著手從廚房裡走出來,就看到任司徒一臉沉鬱的朝他迎面而來。
“誰的電話,講瞭那麼長時間?”
“高中班上的班長,說是過年那次同學聚會之後,大傢好久沒見瞭,他們又組瞭個局,邀請我周末去。”
聽她這麼說,盛嘉言先是一怔,隨後神情有些復雜地看瞭她一眼,有些不確定地問:“你……去嗎?”
“我說再看。”任司徒苦笑一下,“那個局定在瞭我們當年畢業酒會的場地。說實話,我……有點怕。”
怕觸景生情,怕那個男人也會受邀前往,更怕那個男人為瞭避她不見,連老同學的局都推掉……
任司徒欲言又止,沒有說下去。盛嘉言也陷入瞭稍稍的怔忪。因為他耳邊突然回響起瞭他曾對時鐘說的那句:她曾經說過,當年的畢業酒會,是她人生中最後一段開心的回憶……
既然都已經回想起瞭那句話,她如今被同學邀約,又怎麼會真的隻是單純的巧合?
他期待發生的、也害怕發生的事情,終於還是要來瞭……任司徒卻在這時征求他的意見:“你說我要不要去?”
盛嘉言看著她,沉默瞭三秒。短短的三秒間,他想瞭很多,有那麼一瞬,盛嘉言幾乎要脫口而出,叫她別去瞭,可下一刻,他就想通瞭:“去吧。”
“那……你能陪我去麼?”那種場合,無論是她觸景傷情瞭,還是那個人也出現瞭,抑或到最後那個人也沒露面……無論碰到瞭哪種令她害怕的事情,有個戰友在身旁的話,她起碼還能找到點應對的勇氣。
任司徒正一門心思想著自己的事,全然沒有發覺此時此刻,盛嘉言眼裡泛起的糾結,那滿溢的糾結幾乎逼的他雙眼微微一紅,可他忍不住蹙瞭蹙眉之後,終究是笑瞭——
他的強顏歡笑可不像她那樣錯漏百出,起碼在任司徒看來,他是微笑無虞地說:“沒問題,我陪你去。”
陪她去見證可能發生的一切……即便他已預料到那會令他多麼的肝腸寸斷。
周末如期而至,盛嘉言駕車帶著尋尋和任司徒上瞭路。陽光明媚,霧霾散去,似乎老天也見不得今日的天空出現半點灰色。高中同學裡本來就已經有人是攜傢帶口瞭,任司徒和班長說瞭要帶個孩子去,對方自然也欣然同意。
連隨後的夜晚,老天也極其給面子,滿天繁星,璀璨如沐。
當年一幫高中毛頭小夥子、小姑娘們,為瞭趕時髦把自己的畢業酒會設計成瞭面具舞會,雖然借的那些道具很多都是粗制濫造,但當年所有人都玩得那麼開心——往事歷歷在目,當任司徒接過會場入口處發放的精美面具時,還是忍不住心生感慨。
一樣的場地,一樣的人,但更多的是物是人非。
任司徒幫尋尋也戴上面具,尋尋自顧自得跑去找自助餐去瞭,盛嘉言和任司徒還站在入場處,任司徒環顧一眼內場,他們到的有點晚,內場已經有人影攢動瞭,衣香鬢影,個個都是精致的打扮——比當年的過傢傢似的假面舞會,有聲有色多瞭。隻是這面具之下,哪個會是時鐘?
又或者……哪個都不是他。
這時,盛嘉言朝她微微地彎曲瞭胳膊,任司徒按著他的示意,挽住瞭他的胳膊,走瞭進去。
踏進會場的那一刻,任司徒恍惚有種走進回憶裡的錯覺,因為她如今觸目所及的,全是似曾相識的場景,角落的長椅中,仍舊坐著那幫交頭接耳著對在場女生評頭論足的男人們,隻不過和當年相比,他們之中有的成熟瞭,有的發福瞭。任司徒還記得那群男同學中有個姓程的,那時候還跑來和她說,酒會結束後要送她回傢。可惜最後程同學被某個不安好心的人灌醉瞭。
而那個不安好心的人,最近還把灌醉人的這番行為當作一項豐功偉績告訴瞭她——
任司徒忍不住笑瞭笑,可隨即笑容就不自覺地隱去瞭,那個不安好心的人現在身在何處,光想這一個問題,她就已經笑不出來瞭。
任司徒覺得自己該去想些別的,比如連場內的音樂都和當年一樣,是拉赫瑪尼諾夫的那首大圓舞曲,歡快的曲調配著到處追逐亂竄的小朋友的身影,把氣氛烘托的格外好。
又比如專心地欣賞一下場內的衣香鬢影們,當年的女孩子們,穿著長到大腿中間的裙子就已經是件十分瞭不得的事瞭,註定能頻頻引來或嫉妒或驚艷的目光,如今放眼望去,多得是穿著短到臀下一點點的迷你裙的身影,抑或是下面是淹沒腳背的長裙,上半身卻是春光大開的深V……
而這個穿著深V長裙的朝任司徒款款走來的,正是他們的班長,也是今天這個局的發起者:“大耳朵!”
班長走近他們,一邊和任司徒親切的打著招呼,一邊隨手拿瞭杯酒遞給任司徒,遞著酒的同時還疑惑地打量瞭一眼盛嘉言:“這位是?”
“我朋友。”
聽任司徒這麼回答,班長仿佛松瞭口氣似的:“我說呢,今天這日子你怎麼還帶個男伴過來……”
任司徒沒明白班長這話是什麼意思,隻能幹笑著和盛嘉言對望一眼。盛嘉言的臉色卻有片刻的怔忪,但這絲古怪的表情很快也隱去瞭,盛嘉言朝班長客氣地點瞭點頭算是打過瞭招呼,轉而低眸問任司徒:“你和你同學慢慢聊,我去給你拿點吃的。”
任司徒目送瞭一會兒盛嘉言朝自助餐桌走去的背影,回眸問班長:“怎麼好好的想到來這裡辦酒會?”
班長還和她賣關子:“你待會兒就知道瞭。”
說著不忘對任司徒挑挑眉。
如今的任司徒隻能無聲的笑笑,靜待好戲瞭。隻不過當年的任司徒可不像現在,在同學們之間一直挺活躍的,那時候也是懵懂無知,因為愛極瞭《飄》那本書,她甚至還有樣學樣地提議班長在他們自己的畢業酒會上設瞭個競標環節,每個人,無論男女,都可以競標和想要共舞的對象跳一支舞,競標獲得的款項正好可以用來支付這次酒會的部分費用。那時候的任司徒看著害羞的男男女女們借著分離前的這最後一次機會,笑得別提多幸災樂禍瞭。本來任司徒身為組織者之一,是不用親身參與這個環節的,可到最後,因為理科班男多女少,最後女生都不夠分配瞭,任司徒隻能被趕鴨子上瞭架。
任司徒之前還在笑別人,那一刻羞窘地站在臺上的,就換成瞭她,雖然戴著面具,她穿的也是款式再普通不過的小黑裙,但當時任司徒為瞭這個酒會,特地跟雜志上學著編瞭條很有個性的波西米亞風的辮子,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臺上的是她瞭,任司徒當年的行情還不錯,她還記得那個程同學最後叫價五百,標得和她共舞的機會。對當年的學生來說已經是筆大價錢瞭,其他人自然也就沒跟程同學爭這個機會。
可就在程同學準備上臺接走她時,任司徒當時的同桌卻高呼著替任司徒解瞭圍:“我出700!”
……
那晚任司徒是唯一一個和女同學共舞的女生,程同學一臉不滿的圍觀的同時,任司徒卻和同桌嬉鬧著跳完瞭那支舞。雖然胡鬧著跳完瞭,但任司徒深知同桌的零花錢根本不足以支付這700塊,於是對同桌說:“我現在身上隻帶瞭400,我待會兒給你,剩下的……你不是說過兩天去我傢玩麼?到時候我再把剩下的錢給你。”
同桌卻完全沒當一回事:“不用啦!反正這錢本來就不用我出。”
任司徒那時候其實挺不解的,可她還買來得及問同桌這話是什麼意思,班長就又把她叫去做義務勞動——記錄競標獲得的款項去瞭。
想到這裡,任司徒下意識的滿場尋找自己舊同桌的身影,可全場的人都戴瞭面具,任司徒完全分辨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