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鴻早早做完瞭檢查,不想在屋裡憋著就出瞭門。他穿過瞭熙攘的人群,走到瞭腫瘤醫院的空中花園。這是個虛假的世界,花草樹木都是人工栽植的,陽光是透過玻璃頂照射進來的,空氣是經過消毒的,連微笑和鼓勵都隱藏在傷感之中。除瞭治療,他不想在病房樓多作停留,他不想讓自己融入那種失去希望、沒有未來的氣氛之中。薑鴻在花園裡漫步,這條並不寬闊的道路似乎是一種隱喻,虛偽繁華的生機盎然根本掩蓋不住現實的冷漠無奈,再茂盛的植物也隻是紮根於花盆,而不是在真實的大地。當他穿過那片盆栽植物時,聽到一個女孩在唱歌,他回頭望去,竟然就是那天遇到的女孩。
女孩坐在不遠處的長椅上,戴著一副誇張的大耳機,正隨著耳機中的音樂靜靜地唱歌,一身藍白條的病號服也無法掩蓋她的清純美麗。薑鴻默默地聽著,被她的聲音感染瞭。
女孩唱完瞭這首歌,一睜眼就看到瞭正在註視自己的薑鴻,臉一下紅瞭。
“唱得真好。”薑鴻說。
女孩紅著臉,卻挺大方地說:“是吧,謝謝誇獎啊。”
“你是受過專業培訓的吧?音樂學院的學生?”薑鴻聽得出女孩唱歌的技巧。
“不是。”女孩微笑著搖頭,“我是唱著玩的。”
“嗯,剛才那首是梁靜茹的《勇氣》吧,我原來聽過。”薑鴻說。
“呵呵,你還知道梁靜茹啊。”女孩笑瞭。“許多男孩都不愛聽她的歌,覺得她唱得挺土的。”女孩說。
“不會啊,挺好的一首歌,旋律、節奏、和聲、歌詞都不錯。”薑鴻說完就覺得臉紅,暗怪自己不該賣弄。
“呵呵,你說的真專業啊,你是音樂學院的老師嗎?”女孩問。
“不是不是。”薑鴻趕忙搖頭。“我……我隻是愛好音樂。”薑鴻說。
“哈哈,謙虛瞭不是,你肯定懂音樂,而且還會玩吉他。”女孩側過頭說。
“啊?你怎麼知道……我會……吉他?”薑鴻驚訝地問。
“呵呵,看你手上的繭子啊。人傢說啊,繭子是吉他愛好者的勛章啊。”女孩笑著回答。
“哈哈……”薑鴻不好意思地用手摸著後腦,一下回到瞭學生時代的樣子。
他們聊瞭很多,從音樂、藝術到興趣、愛好。薑鴻在聊天中得知瞭女孩的姓名,叫艾嘉。
“對瞭,我該謝謝你上次幫忙。”艾嘉眨瞭一下大眼睛,淺淺的酒窩映出甜甜的微笑。“我請你吃冰激凌吧。”
“啊,不用瞭,那點兒事算什麼。”薑鴻擺手搖頭。
“不行,你等著,我去買。”艾嘉說著就向小賣部的方向走去。
“我來吧,哎……我去。”薑鴻說。
艾嘉回頭看瞭看,笑瞭一下。一縷陽光灑在她臉上,是那麼純真燦爛。
艾嘉買回瞭兩根紅棗牛奶的冰棍兒,薑鴻一口咬下去,一嘴的香甜。
“別看它便宜,但我最喜歡吃瞭。”艾嘉吃得挺快樂,根本不像一個病人。
“沒想到你也是病人呢?”艾嘉問薑鴻,嘴角還有一塊牛奶。
“呵呵,咱倆不都是病人嗎?”薑鴻笑瞭一下。“但我覺得,咱倆都不像病人。”他補充道。
“嗯……咱倆都不像病人,也總有一天會戰勝病魔的。”艾嘉仰著頭,看著空中花園的玻璃屋頂,挺有信心地說。
“嗯!”薑鴻也融入瞭這種自信,他並不覺得這是種自我欺騙。
“你是來做手術?還是?”薑鴻試探地問。
“我?我的檢查結果還沒最後出來,等出來瞭就馬上做手術。我不想拖泥帶水地等待,早治好瞭,早去唱歌!”艾嘉說。
“唱歌?你是個歌手?”薑鴻問。
“是啊……是一個沒出名的小……歌手。”艾嘉笑得很燦爛。“但我會努力的,讓城市的每一個角落都能聽到我的歌聲。”
“嗯,一定會的。”薑鴻肯定地說。
“嗯,一定會的!”艾嘉也肯定地說。
夕陽灑在他們臉上,一種安靜的昏黃。艾嘉和薑鴻並排坐在長椅上,手上拿冰棍兒打著拍子,唱起瞭一首歌:
風過後的香味,
葉落時的後悔,
快樂傷悲花謝花開有幾回;
夢到夢的結尾,
愛到愛得頹廢,
風信子的憂傷誰又能體會。
它不想再飛,有沒有放棄的機會,
灰色城市上空嘗盡孤單滋味;
卻也無所謂,就在陽光下買個醉,
隨意漂流不必依靠誰。
歌聲如天籟,輕輕地飄到薑鴻的耳邊,飄到他的心裡。一種柔軟的感覺從心底發出,一直傳遍全身。薑鴻閉眼聽著,仿佛看到瞭高遠天空中的一絲浮雲中,一朵那麼美麗的花飄著,飄著……
他感到自己和身邊的人,是那麼的健康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