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立即出院

三天後,老馬仍未走出重癥監護室,馬剛日夜在這裡守著,生怕出一點紕漏。那筆錢已經打入瞭腫瘤醫院的賬戶,大傢都心照不宣,知道是誰捐的款,但沒有一個人說出他的名字。肝臟移植手術在有條不紊地安排著,醫院組成瞭手術團隊,多次會診研究手術方案。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向努力。

薑鴻和艾嘉坐在高醫生辦公室裡,艾嘉拉著薑鴻的手。

“你們這樣做很草率,你們現在還很年輕,如果繼續堅持治療,一定還有生存的希望。如果要征求我的意見,我不同意!”高醫生一字一句地說。

薑鴻和艾嘉要放棄化療,立即出院。

“高醫生,我們感謝您對我們付出的一切,我也明白您剛才說的話。”薑鴻說。“但就算是可以堅持治療,最終的結果也是那個三年期和五年期。化療和放療所帶來的副作用和並發癥也會讓我們之後的生活毫無質量。我們決定瞭,不把生命交給治療的流水線,不讓我們的生命在最後的時間裡萎縮。我們要回到生活裡,尋找我們的夢想,用我們自己的方式拯救自己。”薑鴻的眼睛裡閃爍著光芒。

“哎……其實艾嘉,雖然你的淋巴癌癥已經擴散瞭,但是依舊有生活的希望,我希望你們要想明白,不要後悔。”高醫生轉而勸告艾嘉,仍要挽留。

“不會,我們不會後悔。”艾嘉和薑鴻同時搖頭。

“與其讓自己的生命在這裡枯萎,不如再讓他最後綻放一次。相信我們,會很好的。”艾嘉眼睛裡閃著光芒。

高醫生沉默瞭,良久才拿出兩張表格。“這是病人自願要求出院的申請單,你們再考慮考慮。”

薑鴻和艾嘉沒有猶豫,堅定地在上面簽字。

陽光灑在他們的臉上,泛出一種紅暈。高醫生看著他們,覺得也許真的會有希望。

張文昊已經無力坐起,在VIP病房的黑暗裡默默地倒數著每日的時間。

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他早已過瞭知天命的年紀,但還未到從心所欲的境界。誰也騙不過自己的感覺,謊言在這個時候顯得那麼輕薄蒼白。他不再拉上窗簾,他想看著每天的陽光射進來的長度、角度不斷變化,他想到瞭許多人說過的許多話,也忘記瞭許多人和許多的容貌,那張他和前妻以及夏爾的合影一直擺在床頭,雖然夏爾這些天一直沒來看他。司機小郭曾經對他說過,夏爾其實很愛他,也很要強。她說服瞭幾個大股東,還聘請瞭律師團,在與霸占公司的李總爭奪公司所有權。也許夏爾覺得,將本就屬於張文昊的公司歸還給他,該是瞭卻他最後的心願。但夏爾卻不知道,張文昊這個時候要的,早已不是什麼公司和財富,他想要的,隻是和女兒獨處的珍貴時間。

沒瞭老馬的日子,張文昊感到異常寂寞。在被拉長的時間裡,再也沒有人和他鬥智鬥勇。他是自己這一輩子遇到的最難纏的對手,同時也是自己彌留之際最好的朋友。其他面帶微笑的來客,根本不去關註他內心的枯萎,他們看似禮貌的行動,隻是為瞭在探望他時不出問題。那麼多虛假的、偽裝的、微笑卻惡心的面孔接踵而來,打擾瞭他的睡眠,影響瞭他的思考。而自己卻再也無力拒絕,他覺得自己像個展品,供人參觀卻即將撤展。

呵呵……他苦笑著。周圍的幾個人也笑瞭。“看,張總笑瞭,看來是好多瞭。”他們說。

“滾……”張文昊有氣無力。

“什麼?張總,您要什麼?”一個人湊到跟前說。

“我……讓你……滾……”張文昊放大瞭聲音。

幾個人愕然,紛紛退瞭出去。一個人在出門時回頭冷笑著,仿佛在看著一個笑話。如今的張文昊,早已威嚴不在。

這時,薑鴻和艾嘉拉著手走瞭進來。

“張伯伯……”艾嘉輕聲叫。

張文昊睜開眼睛,看是他們,就努瞭一口氣,讓護工扶著他坐起。“呵呵……薑鴻……艾嘉……什麼事啊?”張文昊聲音微弱。

“我們是來向您道別的。”薑鴻說。

“道別?你們……要出院瞭?”張文昊關切地問。

“是,我們要出院瞭。”薑鴻肯定地說,“今天是來和您道別的,我們要一起去西藏。”

“去西藏……”張文昊咳瞭幾下。“好地方啊……我去過幾次,天是那麼的高遠……陽光是那麼的好,人也非常純樸……”張文昊回憶著。

“是啊。等我們到瞭那裡,會把那裡的美景拍成照片,發回到醫院讓大傢看。”艾嘉笑著說。

“呵呵……你們……你們的身體能行嗎?”張文昊斷斷續續地問。

“行,我們相信一定能行。”艾嘉回答。

兩個人走到張文昊的身邊,握住張文昊的手。“張伯伯,你也要加油啊,一定要加油!”

張文昊看著兩個年輕人,眼淚慢慢地流淌下來。“好,咱們都要加油,一言為定!”

《原罪(愛的追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