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奇用心如此之工,不但康熙大為賞識,熊賜履原來瞧他輕佻,也不禁刮目相看,忙笑道:“皇上既允士奇之請,明日便由臣熊賜履帶全體與試鴻儒至文華殿演禮,待頒詔定瞭名次,即入乾清宮覲見!”
接著便議論到雲南軍情,康熙興致勃勃,說瞭足有半個時辰,又道:“吳世蟠已經自盡,朕已令人傳旨送他的頭到北京,怕隻怕天氣太熱,路上就爛壞瞭,倒可惜瞭的!”聽得眾人無不失笑。熊賜履卻皺著眉頭道:“已收復瞭的失地,得趕緊派能員安撫,這不是玩的——大兵過境之後,往往搶得寸草不生,老百姓餓急瞭恐生變故。沒有地方官,任著軍隊搜刮,斷乎不可!”“這樣——”康熙轉臉對明珠道,“叫吏部從速選一批州縣官,要清慎些的,也不用陛見,直接派往雲貴當知府,縣官從這次北闈進士裡頭選。現在就擬一名觀察使,帶上兵部吏部兩傢勘合,視察雲貴軍民吏情,有縱兵為匪者,就地處置!”
“這會兒就辦?”明珠不禁一怔。
“嗯,即刻辦!”康熙興奮得目中放光,“這事情想到就得立刻辦。傑書在福建用兵,留下的民政叫人頭疼,弄得姚啟聖親自帶戈什哈下鄉剿匪保民,有此前車之鑒,雲貴的事要辦得穩妥一點——這是你吏部的事嘛!”
明珠皺著眉沉吟著,他真的有點犯難瞭。若說他夾袋裡沒有合適人選,那也不是實情。遴選在京三品以上閑散官員,他立即能提出十幾個來。無奈此時是簡拔觀察使到邊地,是四品官,當然得從五品六品中去選。那些人平日來見,遞遞手本,報報履歷,早忘到爪哇國去瞭。況且這些日子忙得發昏,連吏部也沒去,一時之間,哪裡搜尋得來?剎那間,“徐球壬”三個字在腦中閃瞭一下,但瞧著高士奇那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心想無論如何不能推薦徐某。但思量半日,除瞭徐球壬,竟再也想不出第二個來。當康熙目光再次掃向明珠時,明珠無可奈何地咽瞭一口唾沫,點頭嘆道:“若論在京待選的五品官,倒有三十多名,但不是老弱,就是疲軟,或者吏情不熟。奴才忖瞭半晌,竟是……徐球壬的最好……”接著將徐球壬的履歷、職名滾瓜爛熟地說瞭一遍,末瞭卻道:“該員奴才原也不熟,是高士奇薦瞭來的,想來必是不錯的瞭。”
高士奇心裡雪亮,隻是暗笑,見說到自己,忙笑道:“還是在明相府裡認識的,誰知敘瞭之後,我們還是親戚。”
“你是錢塘人,他是阿城人,怎麼會是親戚?”康熙心情十分愉悅,轉臉笑問道。他原賞識高士奇風流倜儻,選到身邊來吟風弄月調劑性情,今日略一顧問,便知其才識並非詞章所能局限。和啟蒙師傅伍次友比,有其瀟灑而無其鯁直;與明珠比,有其聰慧而無其庸俗;與熊賜履比,有其爽直而無其木強——一向聽說高士奇是陋巷落拓窮儒,怎麼還有個做官的親戚在京?“是親戚,不過遠瞭一點。”高士奇不慌不忙說道,“是我未過門兒的賤內娘傢七服堂弟的表侄兒。”康熙不禁縱聲大笑,點著高士奇道:“你這奴才越來越大膽放肆,在這機樞重地也敢耍貧嘴兒——你的‘賤內’是哪傢閨秀?說出來朕替你主婚!”
聽康熙問到芳蘭,高士奇臉一紅,忙笑道:“萬歲爺肯為奴才主婚,實在是奴才祖宗世世積德修來的福分。隻這女子不是名門閨秀,卻是豐臺的一花匠的女兒。托祖宗福,奴才得近天顏,他們全傢歡喜承恩,又因老佛爺萬壽,內子親為選瞭一件禮物敬獻……”眾人除瞭明珠,誰也沒想到高士奇會選中一個花匠的女兒做正室妻房,事出意外,都有點詫異。康熙不禁點頭贊嘆:“朕讀《後漢書》每閱《寧弘傳》常常嘆息世風日下。‘富易妻,貴易友’,今日竟成傢常便飯!你這‘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朕心甚是嘉許!”熊賜履聽著康熙的話,不禁也拈須微笑。
明珠靴頁子裡原本裝著禦史餘國柱彈劾高士奇敲詐店主房價,宿奸民婦,強娶有夫之婦芳蘭的奏事折子,想瞅機會無人時遞給康熙,聽康熙這樣說,知道無望,不禁暗嘆:“此人才華,他人不能及……”卻聽康熙笑道:“什麼禮物?進上來朕看。”
高士奇早聽說胡傢在順天府投衙告狀,一直擔心禦史們告刁狀兒,有瞭康熙這句話,心裡石頭頓時落地。“紮”地叩瞭個頭,踅出上書房,抱著那盆花兒進來,小心翼翼揭開瞭絹綾。眾人看時,是三道精鐵箍得結結實實的一個小木桶,外頭桐油清漆不知塗瞭幾遍,琥珀般透明光亮。桶裡鬱鬱蔥蔥一嶄兒齊長著肥厚嬌嫩的茂葉,綠得好似要向桶外滾淌出來。高士奇將桶安放好,正容對康熙說道:“太皇太後聖壽將蒞,借萬歲的喜氣,臣恭獻此草為老佛爺添壽!”
幾個人頓時都怔住瞭,熊賜履獻的禮是幾幅董香光的字畫,書、扇,壽面、壽桃,總計約二百多兩銀子,他一向如此,大傢也不覺其吝。明珠獨出心裁,是用華山千年老黃楊雕瞭一座瀛州九老對弈圖,並一百枚金桃,還有一尊新山玉雕麻姑獻壽。索額圖的自不必說,花費也在萬兩白銀以上。高士奇如今並不是精窮的人瞭,怎的竟弄瞭一桶草來獻?康熙卻不理會眾人心思,看著那桶草笑問:“這是什麼?”
“萬年青,主上!”高士奇朗聲說道,“臣無金玉珠貝,獻此瑞草,祝我大清萬年萬萬年!”
“啊,萬年清!”康熙騰地躍下炕來,背著手至桶邊細細瞧著,喜不自勝地說道,“虧你高士奇想得出來!”熊賜履高興得也過來細賞,嘖嘖嘆道:“實實在在長得愛人!得提一個好名字——既是獻給天傢之禮,何不就叫‘天光萬年青’?”
索額圖心裡倒覺坦然,他已服瞭高士奇:這麼一件小禮品也如此推陳出新,壓倒眾人。他雖覺有點遺憾,倒並不惱恨——反正明珠也沒得彩頭——聽熊賜履給它取名兒,便也饒有興致地插口說道:“東園公,隻天光二字尚有缺憾啊!我以為應叫‘乾坤萬年青’!”
“那也沒說全瞭,”明珠挖空心思,拍著腦門兒笑道,“天地人稱為‘三才’,我看叫‘三才萬年青’的好。”
康熙聽幾個臣子議論風生,自也想擬一個名字出來,正構思時,卻聽高士奇笑道,“不煩眾位勞神瞭。拙荊給它起的名字雖俗些,我倒瞧著最好,恭請皇上評議,她說——這叫‘鐵箍一桶萬年青’!”
“妙哉!”熊賜履笑容可掬,擊節大贊道,“真正大手筆,非大作手不能為也!‘鐵箍一統萬年清’——嗯,好!”
康熙卻沒有笑,近前雙手抱起桶來,低頭嗅瞭嗅,一股幽幽的清香撲鼻,青湛湛的葉兒顫巍巍、鮮靈靈,仿佛在對他說話。許久,康熙方將萬年青置於案頭,左顧右盼地看著殿中,見無可賜之物,便取瞭桌上鎮紙和一支梅花攢珠玉如意遞給高士奇:“這鎮紙賞你,如意賞瞭你傢‘內子’——傳旨內務府,‘一桶萬年青’每年作例貢進大內!”這才坐回炕上,不無感慨地對幾位大臣道,“萬年青倒也罷瞭,這‘一統’二字用得絕佳!秦始皇掃六國,車同軌,書同文,才有漢興,國傢一統百姓樂業,百廢俱興,有瞭張衡儀、蔡倫紙、相如賦。至魏晉八王之亂,天下便不可收拾,至唐一統,天下更呈勃勃生機。五代亂,百姓又復流離失所,百業凋敝,人民塗炭……縱觀史冊,想要國強民富,非一統不可!朕八歲禦極,十五歲擒鰲拜,十九歲決議撤藩,冒險犯難,力排眾議,內內外外無一日安樂,所為何來?——朕難道不想安逸?還不是一心想把一統大業建起來!你們皆是朕的股肱大臣,心要與朕想在一處,造成如同貞觀之治的康熙之治。天下百姓,後世青史,不會忘瞭你們的!諸臣,好自為之呀!”
康熙的臉色有點蒼白,他一點做作沒有,娓娓而語,說得動情。幾個大臣先還怔怔地聽,至此不由自主一齊跪下,頓首叩答:
“喳!”
熊賜履、明珠、索額圖和高士奇從養心殿退出來,已是酉時正牌。一直出瞭西華門,幾個人還都在默想著方才康熙的訓誡,誰也沒有言語。眼見暮色蒼茫,倦鳥歸巢,紫禁城外千傢萬戶炊煙裊裊,飄飄渺渺四散升空,大傢心中都似有無限感慨。明珠一閃眼,瞧見一個官員在西華門北首,像是餘國柱的模樣,心知他是等著聽他那份彈章的信兒,不由輕輕嘆息一聲,老遠就招呼:“那不是餘國柱麼?你在這兒等誰?”
“我等中堂大人。”餘國柱四十多歲,方面闊口,美髯當胸,很是魁梧,隻可惜生瞭個雞毛屁股,顯得有點輕飄飄的,因見明珠和高士奇一齊出來,不知是個什麼來由,忙笑道:“江南巡撫張伯年和他父親解來北京已經半個月瞭,押在繩匠胡同刑部獄神廟。我去看瞭一下,他父親現病著,怪可憐的,想請中堂代奏出外就醫……”
明珠聽他信口雌黃,不禁好笑,看瞭索額圖一眼,笑道:“張伯年案子部議還沒有完結,還不知萬歲怎麼發落呢!索老三,你看呢?”索額圖笑道:“我看這是葛禮仗著旗人欺侮漢員,張伯年自己也有不檢點處——既有病,就把郎中叫到獄神廟去瞧罷瞭,有什麼為難的?”說罷又道,“東園,這會子回去也是坐著,和明珠咱們一同去鬧鬧高澹人傢如何?他那新賜的府邸離這兒近,連轎也免瞭,走動著疏散疏散也好。”明珠見熊賜履點頭,轉臉對餘國柱道:“走,你也一同去,高士奇今個兒得瞭彩頭,咱們擾這個狂生去!”
五個人各懷心思安步當車,有說有笑迤邐行來,將到蔡傢胡同口時,天已黑定。明珠驀地見路邊一條狗正在啃骨頭,那狗見人來,“狺”地一聲四爪齊立,尾巴高豎,嚇得明珠身子一閃,一把扯住高士奇驚問:
“是狼是狗?”
索額圖早看到明明是狗,可明珠卻故意說“侍郎是狗”,正應瞭高士奇這個新進侍郎,不禁噴地一笑,拍手道:“問得好!高士奇可不是個‘侍郎’?”熊賜履隻一笑也就罷瞭,餘國柱卻附和著討好兒,笑道:“這問得也巧,笑話兒對瞭景便有妙趣。”
“是狗。”高士奇舔瞭一下嘴唇,無所謂地答道。
“何以見得呢?”索額圖問道。
“狼與狗不同者有二。”高士奇一本正經說道,“一瞧尾巴就可分清瞭,尾下垂是狼,上豎(尚書)是狗;再者看它吃什麼,狼隻吃肉,狗則遇肉吃肉、遇屎(禦史)吃屎。”
在場的明珠、索額圖和熊賜履都是尚書,隻餘國柱是個禦吏,高士奇揮灑之間,已將眾人一概罵盡。大傢已知他素性如此,不但沒惱,反而哈哈大笑。隻餘國柱的眉棱骨微微地動瞭一下。
靳輔、陳潢一行自京返回黃粱夢,韓劉氏在自傢莊院大擺筵席為他們洗塵。因堂屋小,靳輔帶的幾十號親兵都在天井葡萄架下設桌兒,專從邯鄲城請一班吹鼓手奏樂助興,裡裡外外觥籌交錯,揎臂猜枚,真個熱鬧喧天。自高士奇和陳潢去後,韓劉氏變盡法子盤問阿秀,有事沒事母女倆坐著閑扯,總算將蒙古婚姻禮俗風土人情套瞭個明白,方知阿秀傢鄉原本就沒有中原這一套套、一層層撕不爛、扯不斷的禮儀。老太太不禁爽然自嘆:“老天爺,哪裡知道你們那地方兒大姑娘興自己找婆傢!也不要父母之命、三媒六證?這在咱們這兒,那就是反瞭!那天你來那麼一出子,老婆子還以為你有痰疾哩!”說著便拍膝打掌地笑。如今見陳潢歸來,便想趁這當口兒,重提與阿秀的婚事。
“陳先生。”席間趁著靳輔和封志仁不留意時,韓劉氏湊到陳潢身邊,小聲說道,“老婆子想問你句話兒。”
陳潢將箸放下,笑道:“士奇與我是老朋友,阿秀又住你傢,我瞧著你就是伯母一樣的,怎麼叫我‘陳先生’?有話盡管說就是。”“那好。”韓劉氏眨瞭一下眼睛,說道,“阿秀和你的事,你是個什麼主意?你走後,這孩子丟瞭魂兒似的,我老婆子心裡實在難過。你——真的已經娶瞭親?”陳潢聽瞭默然良久,他不料阿秀對自己如此癡情,見韓劉氏緊盯著自己,不由嘆道:“實言相告,是沒有的。您老知道她的身份,我與她通婚,先就犯瞭國法,還說什麼大丈夫的事業,修治河道?……煩您轉告,此生隻願與她為忘形之友,但願三生石上再證前緣吧。”說著眼圈不禁一紅。
靳輔和封志仁兩個人喝得滿臉通紅,這次進京諸事意外地順手,索、明兩傢不但都沒找什麼麻煩,反都熱炭兒似的趕著套交情,又平添瞭陳潢這樣的高明之士入幕府佐助治水,心裡都放寬瞭,連封志仁也竟胖瞭許多,幹瘦的臉上有瞭光澤。因見韓劉氏和陳潢說話,靳輔轉臉笑道:“有什麼悄悄話,顯見的比我們親熱瞭!韓媽媽,天一在路上一直誇你是個不戴頭巾的丈夫,難道還有辦不下的事叫天一幫忙麼?”韓劉氏無可奈何地看瞭陳潢一眼,笑道:“靳大人這話折死我老太婆!一個婦道人傢有什麼能耐?你既說到這兒,倒真有件為難事要求你瞭。”
“哦?”
“我身邊有個妮子,今年二十歲瞭。”韓劉氏笑道,“相貌嘛,雖不是畫兒上畫的,人前頭很瞧得過瞭——想借你這封疆大吏的臉面,為她和陳先生保個媒……你肯應承麼?”靳輔高興得呵呵大笑,說道:“如此佳事,有什麼不肯應承的?這個保山——”他的話未完,陳潢忙攔住道:“且吃酒,這事慢慢再議……”靳輔見陳潢神色有異,詫異地笑著端酒自飲一杯。
封志仁見陳潢紅著臉岔話兒,在旁笑道:“天一,莫非因令兄不在不敢自專?何必那麼膠柱鼓瑟?有靳中丞在,怕什麼?——你飽讀詩書,豈不聞‘美人香草,皆君子之所好’?宋廣平鐵石心腸,也曾賦梅寄情;韓潮州風骨錚錚犯顏批鱗,卻也高唱‘銀燭未銷,金釵欲醉’;范文正公以天下之憂樂為懷,在《碧雲天》詞兒裡不也說什麼‘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封志仁搖頭晃腦引經據典說得正得意,突然收住瞭口。原來阿秀突然挑簾出來,默默站在瞭席前。
她今日的打扮真有點令人目眩神搖。上身著一件寶藍色大袖衫,杏黃坎兒上斑斑點點錯落有致地繡著摘枝兒梅,下身著一件一綠到底的百褶裙,紅纓松挽,朱鞵淺緣。頭上珠結翠繞,劉海似煙,雙目流眄。眾人都看愣瞭,隻陳潢低著頭,正眼兒也不敢瞧,卻聽阿秀淡淡一笑,說道:“陳大哥你能想著回來,我心裡是很歡喜的。”
“汗格格!”陳潢忙立起身來,勉強笑著叫道。
這一聲兒叫得靳輔和封志仁全傻瞭眼,酒都化作冷汗淌瞭出來。阿秀眼眶中的淚打著轉轉,笑謂靳輔道:“靳輔,你用不著吃驚,我就是喀爾喀蒙古土謝圖汗的女兒土謝圖寶日龍梅!”
靳輔一眼不眨地看著阿秀,土謝圖王女失蹤的消息他早從熊賜履處聽說瞭,這樣的打扮、這樣的言談,突然出現在這裡,便是做夢也尋思不來。靳輔怔瞭半晌,示意封志仁關瞭堂門,囁嚅著問道:“您是土謝圖汗格格……但不知有何憑證?”
阿秀略一沉思,便近前舒起皓腕,蹲瞭身子道:“請驗!”靳輔小心上前覷時,卻是一方龍形璽文,用丹砂刺在臂上——滿蒙合璧的兩行細字,不由搖瞭搖頭——他看不懂。陳潢輕聲道:“我隻認識蒙文,這上面寫著‘天子大汗聖命土謝圖汗世守喀爾喀部’。”等陳潢譯完,阿秀起身來,又從腰間解下檳榔荷包,撕開裡兒,取出一塊血跡斑斑的黃綾絹。扇面大的幅上密密麻麻盡是細字,卻是漢文,詳述喀爾喀三部之亂,被葛爾丹傾覆的情由,請朝廷早發天兵殄滅叛臣……下面朱印赫然在目:“禦賜土謝圖之寶”。
“失敬得很!”靳輔臉色慘白,躬身離座道:“老伯母請扶格格坐瞭,容我大禮參拜!”
“不必瞭。”阿秀眼淚像串珠兒般落下,也不揩拭,任情由它淌著,顫聲說道,“葛爾丹搶我土地,殺我子民,隻是給朝廷上瞭一道賀表,皇上就默許瞭他,還賞他茶葉!皇上和朝廷已忘掉瞭我!格格二字再不要提起。如今我是連陳先生都配不上的乞丐,一個沒人關心的弱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