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冒雪回到故宮已是子初時分,擊柝聲透過雪幕隱隱傳來,更增加瞭四周的寧靜。索額圖早已在丹墀下候著,遠遠見康熙一隊人馬打著燈籠過來,忙朝屋裡喊道:“明珠,主子回來瞭,請王爺接駕!”在裡頭正和科爾沁王卓索圖有一搭沒一搭說地方風物的明珠忙答應一聲,便和卓索圖哈著腰出來,三人一齊跪瞭接駕。
康熙隻看瞭他們三人一眼,沒有吱聲,在廊下跺跺腳,由李德全去掉瞭大氅,自走進燈燭輝煌的勤政殿,在正中龍椅上坐瞭,慢慢喝完瞭一杯熱奶子,方道:“你們幾個都進來吧!”
三人魚貫而入,索、明二人隻打個千兒便默然退至兩旁,卓索圖向前行三跪九叩大禮,伏身在地,嘰裡咕嚕說瞭幾句蒙語,又用漢語高聲道:“奴才卓索圖恭見聖明天子!”接著又是一串兒蒙語。康熙先還呆呆地聽著,至此不禁哈哈大笑,俯身虛扶卓索圖起來,說道:“看你不出,這麼會奉迎!你的漢語蠻漂亮麼,起來吧!”
卓索圖立起身來,站在康熙身邊的魏東亭禁不住好奇地打量這位蒙古王爺。五短身材,面色黝黑,脖頸顯得粗短些。兩道濃眉刷子似的倒剔起來,戴一頂金龍三層朝冠,八顆東珠和紅寶石閃爍生光,四團龍袍耀眼明亮——一身慓悍勇武氣質,隻兩腿看去有點羅圈。魏東亭不禁思量:此人必定精於騎術!正胡思亂想,卻聽康熙問道:“知道朕叫你來為什麼嗎?”
“奴才不知道。”卓索圖躬身答道。方才在朝房他很費瞭心思與明珠、索額圖套問康熙召見意圖,無奈這兩個大臣一提這事便王顧左右而言他。弄得心裡在一直忐忑不安。他卻不知,連索、明二人也在鼓裡蒙著。
康熙目光緊緊地盯著卓索圖,半晌方笑道:“朕要取臺灣,缺軍餉。聽說你這幾年著實殷實起來,又掘瞭一個金礦,想暫借一點以充國用,如何?”這話說得眾人無不面面相覷,誰也想不到半夜裡叫過卓索圖為的隻是這個。卓索圖一愣,飛快地看瞭康熙一眼,說道:“托主上洪福,科爾沁草原這幾年雨水充足、草肥馬壯,牛羊增瞭一倍有餘。但奴才領地並無金礦,恐是訛傳也未可知——皇上說軍餉,這也是奴才分內的事,請開出數目,奴才當竭力報效!”康熙不言聲,起身踱瞭幾步,倏地轉過身走近卓索圖,目光變得咄咄逼人,笑道:“朕知道你科爾沁不出黃金,但準葛爾有啊,葛爾丹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葛爾丹的,還不是一樣?朕想知道他送過你多少次,每次多少,你又因何不具本奏明朝廷——嗯?”
他的聲音中透著巨大的壓力,科爾沁王那樣一個敦實有力的身材也被震得渾身一顫,“撲通”一聲雙膝跪倒,急急說道:“回——回皇上話,自康熙十五年至今,葛爾丹每隔一年送一次,共是四次,每次四萬五千兩——”
“怕是五萬兩吧?”康熙冷冷截斷瞭他。
“第一次是五萬兩……”卓索圖無可奈何地咽瞭一口唾沫,說道,“因是為傢母祝壽,奴才愚魯,以為是私交往來,所以未及時繕折奏明,求皇上治罪——所受黃金,奴才願全部繳納國庫,助皇上軍餉之用!”“哦?哦!”康熙不禁縱聲大笑:“朕貴為天子富有四海,哪裡能打你這點金子的主意?聊試你的心地而已。你們草原上有句話:沒有來由的錢財好像沒有母親的羔羊,你懂嗎?”卓索圖盯視著康熙,良久,說道:“葛爾丹無法無天,不遵朝廷政令,在喀爾喀擅自搶掠殺人,自稱大汗,奴才都是知道的。但他畢竟仍對皇上稱臣納貢,而且對東蒙古諸王很夠交情,奴才不願輕易與他翻臉,所以才……受瞭他的金子。”
康熙輕輕嘆瞭一口氣,說道:“你不夠聰明啊!”回身打開瞭一個金皮奏折箱子,取出幾份折子遞給卓索圖,“這一份是錫村郭勒盟的,這一份是昭烏達盟的,這一份是哲裡木盟的,還有溫都爾汗的……都是東蒙古諸王的密陳奏議。那葛爾丹豈止送黃金給你一傢?他們都有,惟獨臨近準葛爾的蒙古諸王,一個銅子兒也不給!你想想這是為什麼?”
至此時,明珠和索額圖才知道康熙接見卓索圖的真意,心裡佩服得五體投地。索額圖便道:“他如今結交你們東蒙諸王,怕是將來他進攻漠南,和伊克昭、烏蘭察佈、庫倫諸王作戰時,你派援兵相抗!”明珠也道:“等收拾瞭他們,就輪到你瞭!貪他這點蠅頭小利,忘君臣大義,身死傢亡,值嗎?”
卓索圖喃喃說道:“真的?……”
“一點不錯!”康熙篤定地坐瞭回去,將腿蹺瞭起來,因見高士奇挑簾進來,遂笑道:“真讓周培公給說著瞭!卓索圖,葛爾丹由於你離得太遠,鞭長莫及,所以用子女玉帛將息著你,由著他在西邊折騰,待到兵臨科爾沁,你明白也遲瞭!”
卓索圖緊皺眉頭思索著,半晌,粗重的牛皮靴子一頓,突然漲紅瞭臉,大聲吼道:“西蒙古這隻惡狼,他休想!”
“朕也不能容他在草原橫行無忌!”康熙冷冷說道,“當年尼佈爾王子造反,朕小示軍威,隻十二天就平叛瞭——這你都看見瞭吧!何況今日天下一統,數百萬八旗勁旅枕戈中原?卓索圖,不要見利忘害,主意須自己拿定瞭!”話雖沒挑明,其中一擊雙響的意味都聽出來瞭,卓索圖忙跪下叩頭道:“奴才糊塗,收瞭他的禮,還以為他是好意。主子這一點撥,奴才心裡也就清亮瞭。”康熙笑道:“朕要的就是你的心,明白就好。葛爾丹再送禮來,你依舊照收不誤,曉得麼?”
一霎時,康熙心中湧上一個新的念頭,既然葛爾丹是“遠交近攻”,何不將計就計誘他東來?就近殲滅豈不勝於遠途跋涉?高士奇生就水晶般伶俐心眼,已揣透瞭康熙心思,身子一躬笑道:“奴才方才在周培公那兒,聽他指著地圖說瞭半日,也是這個理兒。據奴才看,總還不及主子慮得深,想得遠。”康熙聽高士奇將“地圖”二字說得山響,不覺心頭一亮,心裡打著主意,嘆道:“朕今晚見你,原以為你必定百般推脫遮飾,倒不料你如此爽快,可見你並沒有真的和葛爾丹勾手。這不但是社稷之福,也是你的造化。卓索圖,先王許多後妃,還有當今太皇太後,都是你科爾沁草原上出來的人,朕信賴你,猶如自己手足,你可要多為朕出力才是!”卓索圖正詫異康熙為什麼叫他“照收不誤”,聽瞭康熙這樣的知心話,十分感動,挺瞭挺身子,自豪地說道:“奴才有三萬英武的勇士,像雄鷹一樣矯健,全都是皇上最忠實的奴仆!自今之後,奴才決不收葛爾丹一文錢!”
“朕說過你照收不誤,你一定照辦!吃孫穿孫不謝孫,這樣的好事為什麼不幹?”康熙格格一笑,意味深長地說道,“要想辦法讓葛爾丹相信,你是上瞭他的當!”
“喳!”
康熙接著道:“朕要明詔下旨,斥責你私受外藩賄賂,且在朕前文過飾非,著即褫奪掉你王冠上的東珠!”
這是一個不輕的處罰,明日王公齊會,科爾沁王頭上竟沒有東珠,臉面往哪兒放?康熙見卓索圖紅瞭臉,哈哈一笑,目中波光一閃,說道:“舍不得瞭?非如此,不足以成吾大計!你不要覺得吃虧太大,朕還有東西賜你——”說著走向案邊,提筆略一思忖,疾書道:
卓索圖王為國屏藩,素著忠心,體天愛民,功在社稷。除大逆外,著免死貳次,子及孫免死一次,世守科爾沁,與國同休。欽此!
寫罷讀瞭一遍,用瞭璽,走近卓索圖,說道:“朕素來不給人這樣特恩。但科爾沁乃我大清入關最早從龍的蒙古王;朕平‘三藩’,於艱難竭服之時,科爾沁率先出四千鐵騎,助國傢掃清狼氛,給這個恩典是該當的。你回去依樣鑄起鐵券,讓子孫永為大清北方守藩!”
卓索圖乍驚之下又蒙殊恩,心中五內俱沸,不知什麼滋味,撲身倒地叩頭泣道:“皇上如此厚愛,恩及萬世,澤被千秋,奴才粉身碎骨,不足報聖恩萬一……”
“還有。”康熙的瞳仁又黑又亮,“將喀喇沁左中右三旗之地撥歸你部。該地滿蒙漢軍營旗,駐防披甲人及綠營將佐,統屬你科爾沁王調遣——這份恩典,比起幾顆東珠、十幾萬兩黃金如何?”
喀喇沁三旗之地東西五百裡,南北四百五十裡,駐營兵七萬餘人,一下子全給瞭卓索圖!這更是做夢都想不到的賞賜!卓索圖的血仿佛全湧到臉上。比起這個,什麼黃金東珠、寶石金玉,統變成瞭塵泥,對於蒙古人來說,還有什麼比草原、牧場、軍馬更寶貴的呢?卓索圖喝醉瞭酒似的晃瞭一下身子,雙眸緊緊盯著康熙。康熙和藹地瞧著這個蒙古王,微笑的嘴角和明凈無瑕的眼神沒有絲毫虛偽和欺詐。卓索圖囁嚅瞭一下,突然輕輕拔出腰中匕首,擎在手中看瞭看,向左手食指一搪,汩汩的鮮血立時淌瞭出來。
“皇上,天下萬物的至尊!”卓索圖的嗓音微微發顫,“憑著我卓索圖傢族部落祖先的血起誓:哪怕太陽和月亮從此不再從草原升起,哪怕狂風暴雨彌漫瞭世界,科爾沁上空所有的雄鷹不會迷失方向,他們永遠是大清皇上忠實的臣仆……”
直到子末時分,卓索圖才叩頭跪安。高士奇已將幾份詔旨擬好。康熙因見頭一份便是講“吃飯”學問的,隻一笑撂過一邊。又看瞭褫奪科爾沁王東珠的明發和賜的鐵券書,還有喀喇沁三旗的密旨,卻看得很細。良久,舒瞭一口氣,笑道:“倒也罷瞭。你們幾個說說,這樣處置科爾沁的事怎麼樣?”
明珠是從頭看到尾的,見康熙又鎮又撫,連揉帶搓,把個卓索圖調治得如同小兒,心中佩服到瞭極點,正要說話。索額圖早笑道:“奴才是看得眼花繚亂,當時想都不及細想。如今尋思起來,皇上是要誘敵深入瞭!不過,奴才想著,臺灣的事畢竟沒瞭,似乎有點操之過急瞭。”明珠忙道:“皇上恩威並用,收服瞭利爾沁王,這作用真妙不可言,不但不怕葛爾丹東進,連黑龍江的事也無後顧之憂。一石雙鳥,妙!據奴才看,也不為操之過急,臺灣今年就可拿下來,略作數年準備,若是葛爾丹果真東侵,真能畢其功於一役瞭!”
“萬歲處置極明極當。”高士奇沉吟道。他猛地想到是自己說瞭“地圖”,才引出賜喀喇沁的,怕康熙覺得自己聰明過頭,又恐日後生變累及自己,忙又道,“不過據奴才看,賜鐵券也就是瞭。何必再加這麼重的賞?鷹不能喂得太飽,飽則思颺,古有成訓。這是奴才的一點想頭。”
康熙笑著聽完他們的議論,轉臉問魏東亭:“虎臣,你說呢?”
“奴才有什麼見識?”魏東亭一怔,笑道,“但覺得高士奇所言似有道理。科爾沁素稱富庶,領地數千裡,軍馬數萬。再加喀喇沁三旗之眾,僅騎兵便有十餘萬。萬一有不虞之隙,恐怕尾大難掉,離北京又這麼近……”
康熙聽瞭笑而不答,起身打瞭個哈欠,說道:“你們跪安吧。小魏子明日還要趕路呢!路過喀喇沁左旗,傳旨給狼瞫。自今之後,和魏東亭一樣,他也有密折專奏之權!”
在沈陽停瞭四天,康熙便命起駕回北京。這次奉天之行,可謂志得意滿,得瞭一個阿秀,有瞭西進的活地圖、向導,貌美才高,不啻解語花、忘憂草。漠南北蒙古王公在欽安殿歃血盟誓效忠朝廷,同仇敵愾對付葛爾丹,並共議在熱河承德各修一座行宮,為常朝北京的駐紮之地。抓住科爾沁王這條線,若能引葛爾丹這條大魚東來,自己親統三軍合滿漢蒙之力聚而殲之,葛爾丹又不是土行孫,能入地走瞭不成?
待過喜峰口,恰是三月季春——關內關外雖隻隔一座長城,天候地氣卻迥然不同,驛道兩邊早是柳絲吐黃、嫩草芳菲。乍從白山黑水歸來,真有如換天地之感。康熙心中高興,竟下瞭乘輿,命阿秀的轎在後遠遠跟著,自和左右扮瞭行商,在馬上和侍衛們說說笑笑,時而放鷹捕獵,時而遊幸市沽小肆,訪察民風,沿路自有驛站迎送,倒也十分快活。
這日行至中午,康熙覺得有點餓,在馬上手搭涼棚,見一座村醪小店,臨河靠路一溜楊柳,一灣鴨頭碧水潺潺東流,店前老槐上一枝長竹挑著個幌子,上頭歪歪斜斜寫著兩行字:
太白聞香下馬來,到此莫問杏花村。
一邊放韁奔著,一邊問道:“索老三,咱們這是到瞭哪個地面?”
“爺臺們,您到三河鎮瞭!”不等索額圖答話,店裡一個中年婦人早滿面春風迎瞭出來,“下來歇歇腳,吃一碗三河老醪,一點不誤您走路——泰來傢的,燙酒,給客人洗塵,叫夥計們牽馬到後院,把上好的料拌勻瞭喂!”說著已是福瞭兩福。高士奇看這婦人時,青佈寬袍,繡花褲腳下一雙半大不大的腳,纏腿早放,雙袖微挽,露出雪白的裡子來,雖隻傢常村婦打扮,看去卻幹凈利落。高士奇一邊跟著下馬,將韁繩丟給夥計,一邊笑道:“小橋流水人傢,你這開店的不俗,不信你傢的酒比得上汾酒?”“您老明鑒!隻用聞聞就知道,這個味兒甜裡透著醇香,汾河哪來這麼好的水!”老板娘說話又簡捷又利落,腳不點地地忙著照應明珠一幹人,瞧準瞭康熙是主客,便往上座上讓,又安排夥計打水洗臉,門中不停地說道,“爺臺別看我傢門面小,這個樣兒的小店我開著二十幾處呢!一百多年的老字號瞭,全憑著好酒好景致,客人才有這份雅興!不是我崔氏誇口,我過門來祖公公還在,說啦,幌子上頭這幾個字還是前明正德爺寫的吶!皇帝老子也是人,好的就得說好!”
康熙一邊笑著坐瞭,說道:“好一張伶牙俐口——既說正德來你傢吃過酒,你老祖宗沒說他什麼樣兒?”
“皇上嘛,那派頭還小瞭?”老板娘眼瞧著康熙氣度不凡、雍容華貴,曉得有來頭,一邊忙著佈菜,將煮酒的大銅壺放在燒得旺騰騰的火上,篩著酒回口取笑道,“祖公公說,皇帝老子左手擎的金元寶,右手拿著銀元寶,騎的毛驢屁股上搭包裡全是人參,餓瞭就吃人參……一旦要上廁時,就叫人取鵝黃緞子預備著……”
話未說話,康熙一行人已是哄堂大笑。因見康熙興致極好,明珠便假作不解地問道:“要鵝黃緞子做什麼?”“好揩屁股呀!”老板娘拍手笑道,“皇上麼,就這個樣兒!”康熙不禁捧腹大笑,咳嗽著說道:“……好!好!你形容得好,這才是個好皇帝呢!”隨行侍衛們一個個前仰後合,捂著嘴笑不可遏。
正亂著,卻見外頭官道上一乘官轎打道過去。接著又是四乘小暖轎,看樣子是內眷,前呼後擁的足有五六十人,衣色很雜,丫頭老婆子、師爺、書辦、長隨一大群。後頭十幾頭騾子馱著箱籠、妝奩臺、畫眉籠子之類雜物,浩浩蕩蕩迤邐西去。康熙以為必是哪省的藩臬上任路過,也不在意。老板娘看著官轎,眨眼瞭見外頭一個中年人正下毛驢,後頭小奚奴跟著,忙笑道:“有客來瞭——酒菜這就齊備,爺臺們請自用——哎,老客!請裡頭坐,又幹凈又敞亮,打個尖兒再趕路啊……”說著便迎瞭出去。
那中年人下瞭驢,命小奚奴向柳樹上拴瞭,隻對老板娘說瞭聲:“我們急著趕路,不進去瞭。燙兩碗酒,來一碟子豆腐幹,外頭站著吃完就走——”說著,上前扯住瞭走在官轎最後的伴當,輕聲問道,“喂,兄弟,方才過去的是哪傢大人啊?”康熙不由瞧瞭那中年人一眼,雖覺有點面熟,卻再想不起幾時曾見過。“你問我們爺?”那伴當打量一眼中年人,嗑著瓜子兒,待理不理說道,“新任縣丞,署三河縣令!毛宗堂毛大令!”說罷一搖三擺地去瞭。中年人聽瞭一怔,半晌才拈須點頭道:“哦——好大的氣勢!”
康熙心中一震,一個小小的縣令,八品頂子,上任居然帶瞭這麼一大幫牛鬼蛇神!想著不由瞟瞭明珠一眼。明珠見他突然陰沉瞭面孔,生怕當場發作,遂大聲道:“一縣之令嘛,百裡侯,還能沒點勢派?”
“百裡侯?”那中年人在店外已喝完瞭酒,遞給老板娘二十個銅子兒,抹瞭一把嘴冷笑道,“這是隻百裡虎,張著血口來吃百姓瞭!”說著一徑去瞭。武丹看瞭半日,已認出他來,見康熙出神,忙湊近瞭耳語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