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4 破碎的感情

23

嚴良買到新手機,補辦好手機卡已經是第二天的事瞭。

他想起昨天徐靜發的訊息,從備份的通訊錄中找出號碼,回撥過去:“小靜,昨天我手機丟瞭,你找我有什麼事?”

“哦,沒事瞭沒事瞭,嗯……那就這樣吧。”對話那頭,徐靜很匆忙地掛斷。

嚴良皺瞭皺眉,一陣莫名其妙。可是半個小時後,他又接到瞭徐靜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聲音低沉又帶著幾分緊張:“嚴叔叔,剛剛我不方便細說,是這樣的,我爸爸媽媽出事瞭。”

“出什麼事瞭?”

“他們……他們過世瞭。”

“過世瞭?”嚴良扶瞭下眼鏡,道,“怎麼好好的,突然就……”

“前天,7月3號,張東升帶他們去三名山,他們從山上掉下來,摔死瞭。”徐靜話音中帶著哭腔。

嚴良連忙安慰:“別哭別哭,意外,哎,意外落頭上,誰都沒辦法。哪天出殯?我到時過來。”

“嚴叔叔,”那頭猶豫瞭片刻,又道,“如果您有時間的話,能否盡快過來一趟。”

“哦,需要我幫什麼忙嗎?”他感覺很奇怪,他和徐傢隻是表親,徐靜父母那邊都有嫡親的兄弟姐妹,治喪這些很傳統的瑣碎事自會有他們操辦,何況他半點都不擅長這類事,他頂多是出殯那天去送一下,盡點親戚的義務而已。

電話那頭停頓瞭片刻,傳來一句話:“我懷疑爸爸媽媽的死不是意外。”

嚴良微微皺起眉頭,謹慎問瞭句:“那是什麼?”

徐靜長長吸瞭口氣,吐出兩個字:“謀殺。”

“謀殺?”嚴良張大瞭嘴,“為什麼這麼說?誰跟你爸媽有仇,要謀殺他們?”

“張東升!”

“張東升?”嚴良尷尬地咳嗽一聲,“是不是你們倆之前鬧矛盾瞭?嗯嗯,突然出這樣的事,難怪你要胡思亂想,不過小靜,這樣的話可不能隨便亂說,畢竟你們是夫妻,往後還要一起過下去的,你這種想法被東升知道瞭,會很難過的。”

“不,我不會跟他過下去瞭,我已經幾次跟他提過離婚,一定是這樣,他懷恨在心,所以殺瞭爸爸媽媽。”

嚴良皺瞭皺眉,他壓根不知道張東升和徐靜的婚姻早已到瞭破碎的邊緣。他的記憶依舊停留在四年前,那時他們剛結婚,並且是頂著徐靜父母的壓力結婚的。因為徐靜的父母一開始嫌棄張東升來自農村,傢裡條件差,而張東升的工作也不好,門第差距十萬八千裡,但兩人非常相愛,徐靜是個倔強的女子,認定瞭張東升,竟直接跟他領瞭結婚證,先斬後奏,生米做成熟飯,父母拗不過女兒,最後隻能同意結婚。曾經不顧眾人反對,頂著重重壓力走到一起的兩個人,才短短四年,就要分道揚鑣?

可是無論何種情況,嚴良都無法相信張東升殺瞭嶽父嶽母,他隻好道:“你懷疑東升謀殺瞭你爸媽,警察怎麼說?”

“警察出示瞭事故報告,說是意外。可是……這明明都是張東升的一面之詞。”

嚴良苦笑一下:“你連警察的結論都不相信,隻相信你自己一廂情願的胡思亂想?”

徐靜又抽泣瞭起來,顫聲道:“嚴叔叔,現在我在傢很害怕,我怕張東升也會殺瞭我。剛剛您電話打來,他就在旁邊,我怕被他知道我找您,所以才掛斷的。現在隻有您能幫我瞭,我想和您先見一面,如果您沒時間的話,我今天就來杭市找您。”

“見我?我能做什麼?”

“隻有您能查清楚,爸爸媽媽到底是不是被張東升殺害的。”

嚴良尷尬道:“嗯……你知道,我早就不是警察瞭,你應該相信警察的經驗和能力,他們出示的事故報告肯定是可信的。”

電話那頭好久沒有說話,沉默半晌,徐靜哽咽著道:“連您都不相信我嗎?”她斷斷續續哭瞭起來,越哭越顯得淒慘。

嚴良隻好道:“好好,小靜,你先別哭,我過來看一下,行嗎?”那頭逐漸收斂瞭啼哭,道:“謝謝嚴叔叔,您什麼時候過來,我找個地方見您,不過您千萬不要告訴張東升,說我約瞭您查案,我不知道他還會做出什麼瘋狂舉動。”

嚴良無奈答應她,說今天他剛好有空,下午就過來,來之前先給她電話。

24

“嚴叔叔!”咖啡館裡,剛見面,徐靜就激動地撲到嚴良懷中,大哭起來。

嚴良一陣猝不及防,伸手胡亂拍瞭幾下,滿臉寫著尷尬,抬頭巡視四周,發現服務員正朝他看。那個討厭的服務員還故意裝模作樣地把頭別回去,可嚴良明明看到她正斜著眼偷看。這傢夥一定想象著中年男人包二奶,二奶嬌哭逼婚的劇情瞭。

作為別人口中的高級知識分子,嚴良一向註意品行,連忙把徐靜身體扳正,連聲道:“冷靜點,冷靜點!”擇機起身坐到瞭對面,保持開距離。

隔空安慰瞭一陣,徐靜情緒總算穩定下來,啜著飲料,抽泣著說:“嚴叔叔,我懷疑爸爸媽媽是被張東升謀殺的,您一定要相信我。”

嚴良無奈道:“警察出瞭事故報告瞭吧?”

“昨天就出瞭。”

“你拿到瞭嗎?”

“拿到瞭,可這些都是張東升的一面之詞!”她從包裡拿瞭一份事故報告的副本給嚴良。

嚴良看瞭一遍,道:“怎麼看都是很正常的一起意外事故,你不要胡思亂想。”

“不,不是這麼簡單的!”徐靜抬起頭,極為認真地說,“我一直把張東升想得簡單瞭,現在回頭看,他真的很有心機!去年九月,我跟他提出瞭離婚,他很生氣,跟我大吵瞭幾次。可沒過幾天,他卻突然像變瞭個人,不跟我吵架瞭,態度變得極好,什麼事都順著我,而且他開始表現出對爸爸媽媽也很好,傢裡所有的傢務,他都搶著幹,總給爸爸媽媽買這買那的,每到周末,他都帶他們出去玩、買東西,把他們哄得很開心。我第二次提出離婚時,他找來瞭爸爸媽媽,一起給我做思想工作。我不曉得他到底用瞭什麼花招,反正爸爸媽媽都向著他瞭,連我媽都開始幫著他說話,還說不但不能離婚,還要盡快生個小孩。他想用孩子這一招抓牢我,不跟他離婚瞭!”

嚴良冷哼瞭一聲,道:“你要跟他離婚,他一開始很生氣,後來他冷靜下來,想明白瞭跟你吵架沒用,他隻能更多表現出對你的好;另一方面,他討好你爸媽,來挽回這段婚姻,這不是很正常嗎?這是一個人的傢庭生活技巧,這能叫心機嗎?”

“不,您知道我們傢情況的,當初結婚時,爸爸媽媽都是反對的,所以,婚後他對爸爸媽媽表現也很一般,隻會說點客套話,媽媽總找我說悄悄話,說她始終覺得張東升像個外人,她一點都不喜歡,責怪我當初一意孤行。可我提出離婚後,他就變瞭一個人,想著法子討好他們,和以前判若兩人。他個性一直很倔強,怎麼會低頭呢?我現在才想明白瞭,一定是他那時候就想好瞭殺人,故意討好爸媽,讓他們對他信任,這才有機會帶他們去三名山玩,故意弄出意外,把他們推下山。”

嚴良冷聲道:“你說他一早就設計想殺你爸媽,討好你爸媽就是為瞭殺人,你有把這些話告訴警察嗎?”

徐靜搖搖頭:“沒有,警察一定不會相信的。”

嚴良不客氣地冷笑:“你也知道警察不會相信啊。”

徐靜一愣,眼淚又開始悄然翻滾,低聲道:“嚴叔叔,我知道張東升是您學生,我這樣說他,您心裡一定不樂意。”

嚴良道:“拋開他是我學生,我瞭解他這一點不談。你說你爸媽在三名山上是被他推下去的,真是這樣的話,沒人看見嗎?警察肯定要調查的。”

“沒人看見,前天是星期三,又是旅遊淡季,三名山上沒幾個遊客。”

嚴良冷聲道:“你非得這樣想,我也沒辦法。我勸你換種思路,我問你,是你想和他離婚,還是他想和你離婚?”

“我想跟他離婚。”

“那就好瞭,也就是說,他一點都不想離婚,對嗎?”

“可以這麼說。”

“他不想和你離婚,你爸媽也勸著不要離婚,他卻殺瞭你爸媽,他腦子有病啊?”

嚴良的語氣咄咄逼人,言外之意是,張東升腦子沒病,有病的是徐靜。

徐靜抿嘴道:“他一定還會殺瞭我的。”

“呵呵,原來張東升還是連環殺手,他幹嗎要殺你?”

徐靜看著嚴良的態度,知道嚴叔叔顯然更相信他的學生,而不相信她,抽泣瞭一聲,低頭道:“他想報復我,同時,他還想侵占我傢的錢。”

“他想侵占你傢的錢所以殺人?”嚴良握瞭下拳,咬牙道,“你真的是走火入魔瞭吧!”

徐靜望著嚴良臉上隱隱的怒色,哭泣著說:“我知道我這樣說肯定沒人信的,可這就是事實。他是上門女婿,婚前在爸媽的要求下,我們做過財產公證的,這幾年,他賺的錢也是按我媽的要求,交到我賬戶上,他沒錢。如果就此離婚,他什麼都沒有,所以他要殺瞭我們全傢。”

嚴良大怒道:“張東升骨子裡是個很要強的人,我很清楚這一點!當初他若不是愛你,想跟你結婚,怎麼會拋棄進修深造的機會,本科畢業就出來工作?怎麼會跑到你們寧市來!他要不是愛你,要跟你結婚,怎麼會跟你結婚前簽什麼財產公證,做一個什麼都沒有,名聲上也一敗塗地的上門女婿!他對你付出這麼多,你呢!你卻說他當上門女婿是為瞭你傢的錢,是為瞭以後想謀財害命,你這種話怎麼會在腦子裡出現的?”

徐靜被他說得一句還口的餘地都沒有。嚴良瞧著她的表情,頓瞭頓,長嘆一口氣,語氣軟瞭下來,道:“你爸媽出瞭事,你突然受到這麼大的打擊,精神狀況不好也情有可原。但無論如何,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都是不該有、不能有的。你想想過去吧,當初你頂著你爸媽的強烈反對,毅然選擇跟東升走到一起,這一點足夠證明,你們倆是相愛的,是有感情基礎的。盡管步入婚姻生活後,一定會遇到這樣那樣的矛盾,但你們畢竟是相愛的,總歸是能克服的。我真心希望以後你們兩個要好好地過下去,好嗎?”

徐靜苦笑著搖搖頭:“不可能的,我和他過不下去的。”

“為什麼?”

徐靜低下頭,輕聲道:“我愛上別人瞭,我有外遇。”

“什麼!”嚴良瞪著眼睛,吃驚道,“你怎麼會這樣?”

“嚴叔叔,我知道你一定會生氣,可是感情並不是單純由理智能控制的。就像當初和張東升結婚,其實也是我被一時熱情沖昏瞭頭。結婚後,我覺得很多方面我們真的不是一類人,他從農村帶來的各種習慣,各種想法,我沒法接受。後來,我認識瞭現在的男朋友,我覺得我們才是本該在一起的。我很後悔,也很痛苦,可是接下去還要過幾十年,我沒辦法和一個不愛的人過幾十年,我知道我從小嬌生慣養,從小任性,我也知道我這樣做不對,可我沒辦法,我隻能跟他提出離婚。”

嚴良表情木然望著她:“他知道你有外遇嗎?”

“他應該心裡有數。”

“可是他還是原諒你瞭,想和你過下去,對吧?”

徐靜冷笑一聲:“他表面原諒我瞭,心中卻開始瞭報復計劃。所以他殺害瞭爸爸媽媽,所以他害怕罪行暴露,急著火化他們的遺體。我本想等著你來,做更深入調查,可是他從前天剛出事就想把遺體火化,我一直不肯,拖到昨天,他最後還是強行把爸爸媽媽遺體火化瞭,還說是警察的建議。”

嚴良愣瞭一下,問:“你爸媽從多高地方摔下來?”

“說是有一百多米。”

嚴良道:“都摔成那樣瞭,遺體當然應該早點火化,早點入土為安。難不成這樣的遺體還放冰櫃裡給親戚看?他這麼做是應該的,這樣也能讓你懷疑?”

徐靜絕望地搖搖頭:“嚴叔叔,我知道現在無論我怎麼說,您都不會相信的。我沒有證據,隻是我作為一個女人對張東升的直覺。如果……將來如果某一天我意外死瞭,一定是張東升幹的,那時,您就會相信我瞭。”

嚴良苦笑搖搖頭,看著徐靜的樣子,感到既可憐,更可恨。同時,他更同情他那個學生,如果當初不是為瞭這段感情,他現在應該是博士瞭,以他的才華,前途不可限量。

《壞小孩(隱秘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