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總算是成形瞭。”東京地方檢察院刑事部的老大——永川正隆部長看瞭一遍報告書,向站在他面前的最上和肋坂副部長投去瞭贊成的目光,之後又把目光落在報告書上,蓋上裁決印章後放進瞭已裁決的文件筐裡。這份處置報告書是最上親手寫成的,記錄著搜查結果,也記錄著請求公審的處置要求。得到副部長、部長的判定後,接著就是次席檢察官、首席檢察官。所有的裁決印章都蓋好之後,公審請求即起訴,就會作為檢察方針確定下來。
“不過,這樣的否認案,絕不能疏忽大意!要繼續鞏固證據,不得懈怠。這個案件進行到公審階段,你們各自也都有機會晉升。給我仔細點留意,不要出什麼幺蛾子。”
最上畢恭畢敬地應承下來後,和肋坂一起離開瞭刑事部長辦公室。
蒲田老夫婦被刺殺案件,以兇器證據和現場的目擊者證言為中心展開搜查,按照最上的推測收集到瞭筆錄。賭馬信息公司事件中,岡田說過松倉曾對賭馬信息公司表現出不同尋常的興趣。從幾位馬友口中獲知,松倉一直把老好人都築和直當作自己的錢包,一有什麼事情就來麻煩他。這樣一個個地取證,對於證明松倉的罪行並沒有用,但是對於塑造松倉是個值得懷疑的對象效果明顯。這一點,對於鞏固最上的故事是必需的。
這個案件,根據關鍵物證和情況證明,單人作案的條件已經從形式上準備好,客觀來看,一起品性惡劣的嫌疑人常見的否認事件已經成形瞭。
拘留期滿的日子到瞭。最上獲知之前交給事務官的起訴狀已經被東京地方檢察院受理,於是打電話匯報給搜查本部的田名部。
“蒲田事件,公審請求剛才已經遞交上去瞭。”
“你辛苦瞭。”田名部的聲音裡透著一絲安心,說出慰勞的話,“總算是告一段落瞭。”
“非常感謝您的鼎力相助。接下來交給我們檢方努力吧。”
“那就拜托你們瞭,後面如果還有什麼需要,請不用客氣。”
“謝謝。”
“其實,我們和當年根津案件中負責審訊松倉的人取得瞭聯系。他雖然已經退休瞭,六十歲過半,但是精神很好,對當年記憶猶新,他願意做證證實當時松倉的惡意否認。如果他的證言在公審中有用,我們可以安排。他本人也說因為當年讓松倉落網而背負恥辱,願意親自出庭。”
“那實在是太感謝瞭。描述松倉的人性,離不開根津案和他對那次搜查的否認事實。和公審部深入探討之後,會再次請您協助。”
又進一步鞏固瞭這個故事……最上掛瞭電話,意識到瞭這一點。
進展順利。
案件已經放到瞭合格率為99.9%的檢品傳送帶上。
檢察院上層已經就請求死刑達成一致。
很快就能聽到松倉垂死痛苦的聲音瞭。
最上暗自感慨的時候,電話鈴響瞭。
“我是肋坂。”
聽筒裡傳來副部長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愁眉不展。
“您辛苦瞭。剛才接到報告說,今日期滿的蒲田事件,公審請求已經受理瞭。”
“嗯,你辛苦瞭。”肋坂一句話便結束瞭這個話題,“剛才沖野過來,遞交瞭辭職申請。”
最上一時語塞,倒吸瞭一口涼氣。
“你聽他說過什麼嗎?”
“沒,什麼都沒……”
“唉,”肋坂有些痛心,“話,我跟他都談過瞭,不過看起來他辭職的念頭很堅定。”
“這樣啊……”
“可能是有些事情他自己想不通吧,不管怎樣選擇,都是痛苦的決定。”
最上沉默地應著,就那樣掛瞭電話。
最上閉上眼睛,嘆瞭一口氣。
那是他親眼看上,引薦給檢察院的小夥子。實習時那雙燃燒著希望的眼睛,至今還刻在最上的腦海裡。
原本可以期待他在這個舞臺上大展身手,前途一片大好。
竟讓他對這份工作失落到谷底,去意已決。
真是心痛至極。
可是……
即使知道他會選擇這樣一條路,自己也不會改變當初的決定吧。
“長浜君。”最上把事務官叫瞭過來。
“能幫我跟都築夫妻的女兒和在川崎的妹妹約個時間嗎?我想去拜訪一下談談起訴的事情。”
他告誡自己,現在最重要的是調整好心情,悄無聲息地推進案子。
砰的一聲,把最上從夢裡拉回到現實。發生什麼瞭?最上的身體有些僵硬,覺得好像聽到瞭槍聲。
過瞭一會兒終於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在起居室的沙發上睡著瞭,最上慢慢起身。
奈奈子在廚房裡泡咖啡,朱美應該是出門去哪裡瞭,沒見著人影。最上看瞭一下手表,已經兩點瞭。難得的周日,什麼也沒做就過瞭半日。
從沙發邊桌上掉落的一本讀瞭一半的書,躺在地板上。剛才的聲音應該是書掉下來發出的。
最近睡眠不好,連續幾天還未睡足天就亮瞭。不知是不是受此影響,休息日的今天,吃過中飯後,最上倒在沙發上休息時睡意襲來。
“你睡在哪裡呢?”
平日裡,最上總是數落女兒喜歡睡在沙發上,今天被女兒逮著機會瞭。
“你媽媽呢?”
對於最上的問題,奈奈子一邊對著咖啡杯吹氣,一邊淡淡地回答:“出去瞭。”
“去買東西瞭嗎?”
“說是約瞭朋友。”
“還是韓劇那一套啊……也不嫌膩的。”
這樣發著牢騷,奈奈子欲言又止地望著最上,最終,什麼也沒說出口。
“你不出去嗎?”
“不出去。”
“那陪老爸出去買買東西吧。”
面對不經意的邀請,奈奈子做瞭個麻煩的表情繼續小口喝著咖啡,過瞭一會兒,問道:“給我買什麼呢?”
“衣服之類的,隨你買。”
本來沒期待有什麼反應,結果女兒意外地願意陪同,回自己房間換衣服去瞭,於是最上也開始做瞭出門的準備。
出門後,梅雨時節的天空陰沉著,隨時可能下雨的樣子。一邊聽著不情不願出門來的奈奈子抱怨著悶熱,一邊朝著最近的地鐵站走去。
周日下午的小田急線各停列車裡彌漫著悠閑的氣息。最上和女兒並排坐在空空的座椅上,隨著列車搖搖晃晃地駛向新宿。
“兼職還在做嗎?”最上想著不要說招女兒煩的話,可是又沒別的好聊,隻好試著問瞭這個。
“還在做啊。”奈奈子爽快地回答。
“做得開心嗎?”
“這個嘛,有開心的時候,也有嫌煩的時候。”
“有好好去學校嗎?”
“有課的時候,前一天會早點結束。”
“打工存的錢,打算用來幹嗎呢?”
“不知道。”
“原來還沒有想法啊。”
最上有些掃興地說完,奈奈子瞄瞭他一眼。
“要不一個人生活試試看?”奈奈子說完,靜靜地等著最上的反應。
“什麼呀,在試探我嗎?不是‘試試看’,如果想做的話,就說‘想做’好瞭。”
“可是人傢也不知道啊。”奈奈子噘起嘴,“我以前這樣想過的。”
她自己也還沒有理清頭緒。
“其實爸爸沒覺得一個人生活不行。爸爸當年來東京上大學也是獨自生活的。隻不過,明明傢離得很近,為什麼還要特意去租房子浪費錢呢?再說,好不容易從春天開始一傢人聚在一起,結果又要分開,不覺得冷清嗎?無論如何都想搬出去一個人住的話,等到大學畢業走上社會也可以……”
“咱傢就算聚齊瞭,也是各玩各的……住在一起真的有意思嗎?”
最上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奈奈子口中吐露出瞭這些話。
“是這樣嗎?”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最上脫口而出,仿佛從來沒有這樣想過一樣。
“爸爸,去年你一個人上京赴任的時候,真該把我們一起接過來的。”
“那是因為你高中隻剩最後一年瞭。”
“話是那麼說……”
奈奈子的意思是,如果最上當時強硬地要求全傢一起跟他來東京,她其實並不介意轉校。
“或者,爸爸原本也可以留在名古屋。”
確實,檢察官的調動中雖不乏不可抗拒的任免,但原則上對那些有一定履歷積累的人,會事先征求意見,尊重個人意願。
以前在仙臺地方檢察院一起工作過的永川,被內定為東京地方檢察院的刑事部長,於是推薦最上過來做本部系的工作。
另外,最上也受到名古屋地方檢察院特搜部長的挽留,私下約定會讓最上坐上副部長的位置。
但是最上從永川那邊獲知,本部系之後會晉升為副部長,這是條既定路線。不管怎麼說,想要擔任副部長、部長這樣的管理職位是出於人之常情,晚上一年兩年也不算什麼,最上考慮再三,決定接受瞭本部系的職位。
他並不是沒有考慮傢庭。相反正是為瞭照顧傢庭。特搜這樣不分晝夜忙碌的日子,坦白說兩年已經足夠瞭。在名古屋的兩年時間未曾有時間好好陪伴傢人,內疚讓他躊躇著未來幾年是否還要留在特搜的崗位。
如果去東京,這一年雖然是兩地分居,但是奈奈子考大學的擇校范圍更廣,朱美的大學時代也是在東京度過的,應該沒有異議。
諸多考慮之後最上才做出瞭決定。
可是,生活的齒輪還是出現瞭問題。
繼續做檢察官,會迫使傢人過著輾轉各地的生活。
正因如此,最上盡量不妨礙朱美和奈奈子的自由,簡單來說,就是跟她們兩人保持著距離。
就算那是錯誤的,最上也想不出別的辦法。不過即便傢人各自朝著不同方向越走越遠還開始有瞭抱怨,最上也必須心甘情願地接受。好在他心中的煩惱並沒有影響到她們。
“到底好不好,隻有將來才能知道。”最上感慨地嘀咕,想到瞭女兒的話,不禁苦笑,“就算傢庭成員聚齊瞭,也是各玩各的……原來如此。”
“感慨什麼呀?”
“沒什麼,覺得你說得妙……不過,雖然有時候需要遷就爸爸的安排,但是不要覺得不幸福。不知道我說的話你能不能理解,你是幸運的,不管你自己怎麼想,你都是受到恩惠長大的。”
“我又沒覺得自己不幸。”奈奈子有點聽不懂父親的意思。
“那就好。”
“我隻是希望爸爸和媽媽能夠關系再好一點,像夫妻一樣相處。”
“這樣子啊。”最上竊笑,“原來你這麼為我們擔心哪?”
“媽媽已經厭倦韓劇瞭,上次我看她把電視機打開,看到一半就開始打掃除瞭。”
“是嗎?”
最上在想,那個時候如果朱美沒有把傢丟下跑去韓國旅遊的話,自己究竟會不會去執行那個失常的計劃……失常的生活之下,是現在失常的自己。
再也回不到過去瞭。
即便如此,能不能哪怕隻是形式上,如同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傢庭和睦,平穩地度過每一天呢?
哪怕徒有形式,能得到也是值得欣慰的。
到達新宿後,最上陪著奈奈子在百貨店裡逛著,轉瞭很多店,總算是買到一件夏季的襯衣。女兒晚上有兼職收入,原以為金錢觀會有很大改變,結果逛瞭將近兩個小時才買瞭五千日元的東西,最上忍住苦笑拿出錢包。
“啊,爸爸,媽媽說她現在在新大久保,馬上回去。”
拿著手機發消息的奈奈子說道。
“這樣啊……那三個人一起在外面吃過飯再回傢吧。”
“好呀!”
奈奈子打電話給朱美。趁著太陽還沒下山,有時間,早點吃晚飯。
父女倆在紀伊國屋書店門口無聊地等瞭一會兒,朱美總算來瞭。
“哎呀,高橋一直說個沒完真是煩死瞭。那傢夥旅行的時候就總是擅作主張,還說下次再一起去,我才不想呢。”才剛碰面,朱美就開始抱怨起來。
“媽媽已經對韓劇那套膩煩瞭吧?”奈奈子笑著說。
“倒也沒膩煩,就是高橋實在……”朱美不耐煩地撇撇嘴。
“好瞭,大傢想吃什麼呢?”最上跟她們說著,邁出瞭步子。
“打擾瞭。”
“哦,你來瞭。”
在這個6月即將結束的日子裡,出現在最上辦公室的,是春天之前曾在刑事部任職的A廳檢察官——末入麻裡。麻裡現在負責蒲田老夫妻刺殺案件,現在作為公審部檢察官來討論案情。
“這個案子轉到瞭地方法庭第十一部,所以請允許十一部的負責人——本人來負責這個案子。”麻裡坐在最上對面的沙發上,笑容滿面地向最上匯報。
東京地檢的公審部檢察官,原則上會按照地裁的各個刑事部來分配。所以任職期間有可能在法庭上連日碰到同一位法官。
麻裡身邊坐著事務官出身的酒井達郎副檢察官。本次是由陪審員裁判的大案,需要借助酒井的力量,制定出法庭上的萬全之策。
“十一部是哪位法官?”最上問道。
“大瀧部長。在我看來,他作為法官是個非常公正的人,不會做出讓人詬病的判決,希望取證時也會提醒我們。左右副審判官也會對敷衍狡辯的被告人嚴厲追究,認為有斟酌的餘地會切切實實進行商討。”
“嗯,這樣的話,就沒有什麼需要特別註意的瞭。”
“是的。不過,這次是陪審員裁判的案子,大瀧部長必然會最大限度地尊重陪審員的意見,他本人也不喜歡以專業角度誘導,所以如何讓陪審員們瞭解到此案的兇殘性顯得至關重要。”
“的確如此。”最上應付瞭一句,然後目不轉睛地盯著麻裡,說道,“這個案子,判刑申請寫瞭嗎?”
麻裡不禁倒抽瞭口涼氣,回答道:“我認為應當判決死刑。”
最上微微頷首,說道:“上面已經達成一致。當然,跟公審部長也打過招呼瞭。我認為死刑是妥當的,無期的話就說明判決有問題。”
“好的。”麻裡嚴肅地點點頭,說道,“我們會以此目的來對待公審。”
“問題是松倉本人堅決不肯認罪。陪審員對宣判有罪哪怕存有任何一絲疑慮,都有可能對死刑產生遲疑,用無期來敷衍瞭事。”
“對於陪審員裁定的判決,即使上訴,二審也傾向於尊重原判。那樣即使再次上訴,也很難得到死刑判決瞭。”酒井副檢察官謹慎地說。
“對,”最上回答道,“所以無論如何要在一審定勝負。對付拒不認罪的松倉,要讓陪審員知道松倉不僅制造瞭這起惡性事件,還是一個死不悔改的卑劣之人,這至關重要。如此一來,他的不承認隻會適得其反,更容易朝死刑發展。”
“被害人傢屬的心願,您問過瞭嗎?”麻裡問。
“我和住在千葉的女兒,以及作為第一發現人的妹妹見過瞭,兩人都希望對兇手施以極刑。她們說如果有機會在法庭上發言,一定會哭訴她們的痛苦和憤恨。作為女兒,看到雙親被那樣對待,當然會恨極瞭。”
事實上,看到她們流著眼淚訴說案件的冤屈和對兇手的仇恨,那種悲痛和憤怒也深深地觸動著最上。
隻是,她們的冤屈不可思議地已經通過最上昭雪。雖然不能告訴她們,但是在匯報起訴情況的瞬間,最上身上背負的罪惡感仿佛煙消雲散瞭。
“受害人傢屬有這樣的想法,對我們來說也是一針強心劑。一定要讓她們在法庭上發言。”麻裡這樣說道,打斷瞭最上的沉思。
“另外,松倉自首的根津案極其重要。”最上接著說,“不管辯方如何抗議與本案無關,為瞭揭露松倉的品性,都有必要作為成長經歷的一部分讓審判員知曉。過去參與審訊松倉的搜查一課警備部的和泉先生,也願意來為我們做證證實松倉當年拒不認罪的樣子。通過這些,松倉卑劣的品性應該能傳達給審判員們瞭吧。”
“得花些心思以防辯方多事。”麻裡記著筆記做出思考狀,說道,“不過,那樣的大案,辯方自然知道我們不可能作罷,而且既然是自首,法官多半會考慮讓他在法庭上自我辯護來加強審判員的心證。對方是躲不過的,我們的目的也就達到瞭。”
“嗯……沒錯。”
“辯方律師是國選的嗎?”酒井提出瞭這個疑問。
“是國選的。”最上也想知道辯方律師是怎樣的人,之前請長浜調查過,說,“名叫小田島誠司,剛拿到徽章三年左右吧,但是好像已經獨立瞭。”
“是老手嗎?”酒井問道。
“如今這個時代,律師太多瞭,獨立得早未必經驗老到。”麻裡稍微放松瞭表情說道,“據說不少人既得不到聘用,又不能掛靠,隻能被迫獨立。”
“嗯,不管對方是什麼人,我們都不能掉以輕心,把該做的做到位。”
最上說完,麻裡順從地點點頭。
“如果還有其他需要留意的地方,請您指教。”麻裡試探著問。
最上回答:“辯方可能會主張真兇是和被害人一起賭馬的朋友弓岡。松倉被關進蒲田警署的拘留所時,同屋一個叫矢口的男人說曾跟弓岡在烤串店裡相鄰而坐,感覺他跟蒲田案有關。弓岡其人確實存在,但是現在行蹤不明,警方想要調查也束手無策。說是去瞭大阪打工,之後就失去聯系瞭。辯方可能會據此把罪行轉嫁給弓岡,但是這些隻不過是小混混們在小酒館裡道聽途說的故事。就說搜查結果沒有發現事實證據可以證明那些話的真實性,直接頂回去就好。總之,即使辯方拋出這個話題,也不需要緊張。”
“明白瞭。”麻裡記著筆記,幹脆地應承下來。
接下來是討論一些細節,對可能會成為公審爭論點的事實多次確認後,麻裡合上瞭筆記本。
“真是太感謝您瞭。後面的預審手續,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還請您多多指教。”
“好的,不要有顧慮盡管來問。”
聽到最上的話,麻裡笑著點點頭,接著臉上顯出有些不可思議的表情,說道:“這個案子,聽說最初是分配給沖野君的……筆錄好像基本都是沖野君做的。”
“是的,他做瞭很多努力,但最後是由我來立案的。”
麻裡難以置信地看著最上。
“你還沒聽說嗎?”最上稍微停頓瞭一下,繼續說道,“不知該不該由我來說,不過就算我不說很快你們也會知道……沖野已經提交辭職申請瞭。”
“欸?”麻裡睜大眼睛,不由得吃驚地提高瞭嗓門。
“他自己也考慮瞭很多吧。總之,就是這樣的。”
“這樣啊……我沒有聽說。”麻裡悶悶不樂地說,“正義感強,明明可以成為很好的檢察官,作為同屆生對他也是滿期待的……太遺憾瞭。”
“是啊。”最上輕輕嘆瞭口氣,“非常遺憾。”
沉默瞭一會兒,失落的麻裡挺直瞭腰背,仿佛要連同沖野的責任一起承擔起來,留下一句堅定的“我會努力的”,走出瞭房間。
對於這個案子,最上能做的事情基本結束瞭。
剩下的隻能靠麻裡他們在法庭上果敢戰鬥,祈禱如願判刑,在一旁靜靜守護瞭。
肩上的擔子還不曾卸下,但事到如今擔心也無濟於事。
隻能靜候天命瞭。
進入7月,最上除瞭和麻裡他們進行簡單的信息交換,基本已從蒲田案抽身。在本部系的日常工作中,不咸不淡地過著每一天。
日本列島各地已經過瞭動輒大暴雨的梅雨季節,日比谷公園的一片深綠沐浴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在迎來瞭真正的夏季的7月即將結束之際,沖野出現在最上的辦公室。
“久疏問候。”
沖野輕松爽快地跟最上打著招呼。最上站起來招呼沖野坐到沙發上。“不用瞭,我很快就走。”沖野客氣地回絕瞭。
“我正式離職瞭,其實今天是最後一天出勤,本來應該到8月底的,用帶薪年假和夏季休假抵扣下來,允許我到今天結束瞭。”
“很遺憾。”最上隻說出這一句。
對此沖野既沒有回答,也沒有任何表情,隻是微微低下頭。
“多謝您這段時間的照拂。雖然做檢察官的時間不長,但是非常榮幸最後能和您一起共事。”
沖野轉過頭看向長浜,低下頭,說:“也非常感謝長浜先生的照顧。”
“辭職之後去哪裡,決定瞭嗎?”最上問。
“還沒,我想接下來慢慢考慮。”
最上從抽屜裡拿出小池孝昭的名片。
“我有個朋友在涉外大公司三田村·傑弗森事務所裡做合夥人,和我提過需要優秀的人才。那傢夥嘴巴厲害,但為人不壞。你去的話,和現在比起來不會有落差。你去拜訪一下看看吧。”
最上說著,把名片遞給沖野,但是沖野並沒有要接的意思。
“實在抱歉,我對企業法務不怎麼感興趣。”
“是嗎……”
可是話雖如此,辭去公職的檢察官要在律師界找工作並不容易。最上想著萬一以後改變心意時可以用到,要把小池的名片塞給他,可是沖野的眼神讓他頓住瞭。
沖野的眼神裡,帶著挑釁。
原來如此。
命運改變瞭一個年輕人的人生軌跡,如今讓最上苦不堪言。
雖不知他今後準備做什麼,但他都隻能迎面以對。如果不做好這個準備,那麼支撐著這個年輕人走到今日的反叛之心,會失去目標吧。
這個責任應該由我來承擔,最上告訴自己。
“你朝自己堅信的道路走就好,希望你會成功。”
最上放下小池的名片,向沖野伸出瞭手。
沖野的目光在最上的那隻手上停留片刻,向前跨瞭一步:
“您的話我會銘記於心,好好努力。”
他堅定地說著,緊緊握住瞭最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