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
莫研氣呼呼地將面前茶水一口飲盡,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店傢流水般將菜肴送上來,此時正是吃螃蟹的好時節,桌正中便是一道蟹釀橙,香味四溢,甚是誘人。
寧晉嗜蟹,也不相讓,自己先挾瞭一個,啟瞭橙蓋,取內中蟹肉蘸鹽醋而食,吃的津津有味,這才連連讓道:“這蟹味道不錯,你們怎麼不吃?……有蟹無酒可不成,再來一壺菊花酒方才對景。”遂又喚來店傢上酒。
見莫研仍在氣惱,展昭無法,伸筷挾瞭一個蟹釀橙給她,柔聲勸道:“你不妨嘗嘗,日後回瞭蜀中,多半就吃不到瞭。”
莫研本是心中忿忿,聽到他柔聲相勸,也不知怎麼,氣也氣不起來,低著頭乖乖地吃起蟹肉,頓覺滿口芳香,確是極難得的美味。
“這個……怎麼做的?”她一下子就忘瞭方才氣惱之事,眼睛亮晶晶地盯著蟹肉。
寧晉得意道:“別小看這道菜,做法可不一般,”他瞥一眼莫研,補充道:“就算你學會瞭做法也沒用,連這小碟蘸蟹肉的醋都是特別釀制的,與一般陳醋不同。你若回瞭蜀中,哪裡還能吃到這般美味。”
“唉,說得也是。”莫研愈發懊惱。
“京城裡好吃的東西還多著呢。”寧晉循循善誘,“你就這麼走瞭,豈不可惜?”
莫研挾著蟹肉在嘆氣,半晌,毅然決然把它一口吃下去,認真道:“那我今天得多吃一些。”她轉頭看展昭,目中盡是期盼:“你會來蜀中瞧我麼?”
展昭一怔:“會……吧,若能得空。”
莫研喜道:“到時,你帶些這醉仙樓的蟹醋給我,可好?”
展昭淡淡一笑,卻不點頭也不搖頭,方才隨口應承,現下心中已隱隱愧疚:自己整日裡公務繁忙,便是想去瞧她,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得空,若隨口答應她,卻時時去不成,豈非是辜負她。
見他微笑,莫研隻當他是答應瞭,隨即卻又想起白盈玉,低低嘆道:“白小姐去瞭邊塞,也不知會不會有人去瞧她。”
她心中始終對白盈玉心懷歉疚,覺她是為瞭幫自己才會落得這般慘境。
展昭、寧晉聞言,各自默然。
“對瞭……去邊塞怎麼走?”寧晉飲口酒後,問展昭。
展昭想瞭想才道:“一般押解犯人出開封府,往河南府,再經河中府,過汾水,洛水,至慶州。”
“汾水,洛水……”寧晉頓瞭頓,象是想起什麼一般,“聽說以前,曾有犯人跳瞭汾水,是真的麼?”
展昭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多看瞭他幾眼,轉而別開目光,佯裝不在意道:“確有此事,船行至河中,有幾個性子烈趁著官差不留神,便投瞭水,倒也不算稀奇。”
投瞭水,也不算稀奇——莫研立時福臨心至,兩眼直爆小火花。
再看他二人一問一答,仿若無事閑聊,她心下生疑,扭頭觀察展昭模樣,後者神情泰然,自斟淡酒,淺淺而飲,並無異於平常之處。大概是自己多心瞭吧,莫研猶豫著收回目光:像展昭這種隻肯依法理行事之人,怎麼可能會暗示自己救白盈玉的法子,何況還是這等旁門左道的法子。
“那些人投瞭水,官府就不追究?找著屍首沒有?”她討好地又替展昭斟瞭杯酒,小心翼翼地問道。
“汾水湍急,如何還找得到,隻好不瞭瞭之。”
展昭心中暗道慚愧,面上卻仍舊平平而敘,波瀾不驚。
“那些人真是……真是太可憐的。”看來此法可行,莫研掩不住興奮,雖已極力用哀傷的口氣說話,可臉上的笑意卻是顯而易見。
展昭與寧晉交換眼神,皆暗嘆口氣,知道這丫頭心無城府,竟是半分情緒都掩飾不住,幸而再無旁人在場。
次日白寶震下葬,寧晉雖未出面,卻於前晚便請人送來一副上好棺木,將白寶震屍身收殮入內,又請石匠趕著刻瞭碑,送瞭過來。包拯也派瞭王朝馬漢,名為押解白盈玉,實則替她料理喪事。
莫研與兩位師兄皆到場幫忙,展昭亦來幫忙。
因是包大人法外開恩,故停靈哭靈守靈皆略去,這日裡唯送靈引靈二事。
京城郊外野地,風過,火舌吞吐,紙錢灰燼漫天飛舞。
白盈玉跪在墓前,麻衣素裹,襯得臉色愈發蒼白,便是這襲孝服,也是莫研一早送去牢中給她換上。
她不言不語,眼中無淚,靜靜地燒著紙錢,在墓前跪瞭許久。展昭莫研等人立在她身後,靜默無語,雖然同情她孤苦無依,卻全因白寶震作孽,也不知該如何勸解。
紙錢燒畢,她方盈盈起身,朝展昭等人躬身,莫研忙上前扶住她。
“我還有些話想和我爹爹說。”她低低道。
眾人明白,大概她不願他們聽到她的言語,皆知趣轉身退開。
莫研撫撫她的後背,笨拙勸道:“你莫太傷心瞭。”
白盈盈點點頭,朝她勉強笑笑,一直看到她轉身離開,目光淒楚而決絕:婚事被退,爹爹慘死,親朋避恐不及,以其無依無靠地流落他鄉,還不如追隨爹爹於九泉之下,也落個幹凈。
緩緩轉過身子,她猛然發足一頭朝墓碑撞去——
這一突變,是眾人萬萬沒料到的。
展昭等人已經走遠,回身搶來已然來不及,莫研雖然離得近,無奈身法太慢,僅僅拉到一小方衣角。眼見白盈玉即將撞上墓碑,千鈞一發之時,忽有一人搶至她身前,生生將她攔下,正是蕭辰。
蕭辰本是與莫研同行,他雙目不便,耳力便比常人靈敏,聽到腳步聲不對,不必回頭,人便已飛掠而出,險險救下白盈玉。
“你沒事吧?”見她身子軟軟癱下,莫研沖上前,焦急道,“幹嗎要尋死,就算要死,你也應該去投水,怎麼會想到去撞石頭呢?”
聞言,展昭暗嘆口氣,隱約也有去撞石頭的沖動,連忙將莫研拉開,免得她再胡說八道下去,畢竟旁邊尚有王朝馬漢在場。
莫研又看到蕭辰按著腰,奇道:“二哥哥,你怎麼瞭?”
方才被白盈玉一撞,蕭辰的後腰正頂到石碑邊緣,一陣酸麻痛楚,他觸手摸去,溫熱膩滑。
莫研探頭望去:“啊!流血瞭。”
白盈玉聞言,抬頭見蕭辰手上血跡赫然,頓時大為歉疚,慌忙道:“你……你傷得要緊麼?都是我的錯,我……”
“知道錯就好。”蕭辰仍舊冷冷淡淡,“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自殘其身,不孝之至。”
說罷,他便自顧自地走瞭。生怕師兄走路不便,李栩趕忙追上。
一隻寒鴉立在高枝,零零落落地叫瞭幾聲,白盈玉坐在原地,望著漸漸模糊的青衫背影,恍在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