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寧晉表情便冷冷淡淡的,也不與莫研說笑。待到開封府衙,讓莫研下瞭馬車,他連別過的話都不說,便喚馬夫駕車離開。留下莫研一頭霧水地站在街邊,弄不清自己究竟何處得罪瞭他,思量半晌,亦不得其解,隻能搖頭嘆道:“怎麼男人變臉也跟變天一樣。”
進瞭東角門,她本來想回房去,記起早間馬大嫂說起午時自己還得再喝一次藥。此時日已近中,為免麻煩馬大嫂特地再端來,她索性自己往廚房去。
小灶上正煎著湯藥,廚房間裡滿是藥香,馬大嫂見莫研進來,忙拉著她坐下:“病還未好,不在房裡歇著,亂跑什麼。”
莫研笑吟吟地乖乖坐下:“我正好無事,過來喝藥。”
“再等一小會就好瞭。”馬大嫂放下藥蓋子,回身瞅見莫研身上穿的灰鼠披風甚是眼熟,偏偏又想不起在何處見過,“這披風好像見誰穿過似的?”
“是展大哥的。”莫研笑道。
馬大嫂用手扣扣腦門,笑道:“瞧我這記性,可不就是展大人常穿的。展大人送給你瞭?”
莫研點點頭:“反正他沒說要還。”
馬大嫂噗哧一笑:“他還真是把你當自傢妹子,想得這般周全。”
“自傢妹子?”莫研聽得一怔,這已是她今日第二次聽別人說這樣的話,“他拿我當妹妹麼?”
“自然是,要不哪會待你這般好。”馬大嫂笑道:“我還記得展大人以前說過,他若有妹,必定愛若珍寶,視同掌上明珠。這麼好的大哥,你不認的話,那可就是發傻瞭。”爐上藥已煎好,她忙起身端起藥罐子緩緩將藥汁倒在碗中。
莫研猶在愣神,半晌才遲疑道:“可是……我有好幾個哥哥瞭。”這話她說得極低極輕,馬大嫂顧著拿藥與她喝,並未聽清楚。
喝罷藥,莫研本想留在廚房幫忙打下手,馬大嫂卻緊催著她回屋休息,將她趕瞭出去。雪雖已停,倒似比前幾日更冷些,她獨自一人慢吞吞地走在回屋的路上,沒由來的心情低落,攏緊披風,卻怎麼也擋不住絲絲滲入的寒意。方才喝下的藥,苦澀猶在舌根處徘徊不去,身體的不適卻又綿綿密密地爬上來,她拖著腳步走回自己的小院中,拉開房門進去,連眼皮都未抬就合衣躺上床去。
突聽耳邊有人笑道:“聽人說當瞭官就會目中無人,看來果真如此。”
聲音親切非常,熟悉之至,莫研騰地一下從床上跳起來,朝那人直撲過去,口中喜得嚷嚷:“姐,怎麼是你?什麼時侯來的?”
寧望舒笑著輕拍她的背:“昨晚剛到的京城,想先來看看你這捕快當得可否愜意。”
看師姐已梳起婦人發髻,莫研摟著她的脖頸不松手,又笑又跳道:“你成親瞭!怎得也不叫我去吃喜酒?是那位南宮傢的大少爺麼?他的病可好些瞭?”她連珠般地問問題,寧望舒隻是笑,並不急著回答。
“姐,你倒是說話呀,別笑傻瞭。”莫研是個急性子。
寧望舒先拉她坐下,看她面色不好,說話間隱約能聞到藥味,問道:“你可是病瞭?怎得臉色這麼差?”
莫研大大咧咧地擺擺手:“沒事沒事,昨日發瞭點燒,吃過藥已經好瞭。”
“怎得會發燒?”
“唉……說來麻煩,就是運氣不好,正撞見有人上吊。”
寧望舒一凜,知道師妹向來見不得這些,定然是嚇著瞭。捕快一職遇上這種事卻是難免,她心中不忍,看莫研的目光不由得帶上幾分心疼。
莫研不想再提那事,忙把話岔開,笑道:“你成親卻不請我吃酒,看我怎麼罰你!”
“你成親時,我也不來吃酒就是瞭。”寧望舒笑道。她夫君南宮若虛身有沉疴,為免他勞累,故而成親之事她隻稟報瞭師父,並未告知其他師兄妹。好在師兄妹們大多不在意世俗繁文縟節,也不至於因此而怪她。
“我成親?”莫研聽話向來隻聽字面,愣瞭愣,“我何時要成親?”
“我怎麼知道,”寧望舒逗她,“這就要問我妹夫瞭?”
“你妹夫?誰啊?”
寧望舒笑看她:“誰啊?”
莫研怔瞭半晌,才反應過來,噗哧一笑,道:“我怎麼知道!”
兩人嬉鬧瞭半日,莫研也顧不得病還未全愈,拉著寧望舒便去醉仙樓吃飯。幸而之前展昭所給的銀票還剩瞭不少,好不容易見一次師姐,自然要好好招待她。
拗不過師妹盛情,寧望舒隻得隨她前往,叫菜時卻隻撿瞭幾樣精致的清淡菜點,且不許莫研吃油膩葷腥,隻替她點瞭粥。
“姐,我身上帶瞭銀子。”莫研隻道她是替自己節省銀兩。
寧望舒笑道:“你那點小俸祿,還是留著吧。”
“對瞭,你此次上京,是為瞭什麼事?”莫研咬著筷子問道,“可莫說是特地來瞧我的,說瞭我也不信。”
寧望舒挾瞭筍絲給她,笑而不語。
“到底什麼事?”莫研追問道。
“說於你聽,你也不懂。”
“你不說,我當然不懂。”莫研好奇心大起,“快說快說!”
沉吟半晌,寧望舒才無奈道:“你可聽說過七葉槐花一物?”
“七葉槐花?”莫研搖搖頭,“能吃麼?”
“能吃,據說是大理境內的一種奇花,可入藥。”
莫研一聽“可入藥”三字,立即明白:“是姐夫要用的藥?”
寧望舒點點頭。
莫研奇道:“那你應該去大理才對,怎得又來京城?”
“南宮世傢派人在大理找瞭幾年,都未曾找到。聽聞,之前大理曾進貢此花,我想也許在大內能找到。”寧望舒慢慢道。
聞言,莫研駭然一驚,眼睛瞪得渾圓,將聲音壓得極低道:“你要去大內偷東西?!”
寧望舒輕輕點頭。
“姐……那可是大內!”莫研連連搖頭,想勸阻她,“要是被人發現瞭,可就是……”她用手往脖子上虛拉瞭一道。
寧望舒淺淺一笑,言語堅定:“如今,我也顧不瞭這許多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