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策馬來到宮城宣德樓的右掖門,展昭上前說明求見寧王,守門侍衛告之寧王午後便出瞭宮城,據說是去瞭城郊皇傢清韻山莊小住散心。
“清韻山莊?”莫研愣一下,“遠麼?”
“城郊北面三十裡地。”展昭略想瞭想,清韻山莊是皇傢狩獵時用以休息的地方,因而距離京城頗有些路。幸而公主今日已然回去休息,身遭又有大內侍衛保護,應該不會有事。
“走,我與你同去。”他翻身上馬,策韁調轉馬頭。
“我自己去便可,展大哥你公務繁忙……”莫研想推辭。
展昭微微一笑,看得她不由微別開臉:“不妨事,山莊雖不比宮城,但我若不陪著你去,隻怕他們不讓你進。”說罷,催馬前行。
莫研隻好上馬。
出瞭城北的封丘門,天地間盡是蒼蒼茫茫的白色,人煙稀少。莫研心中鬱氣難發,此刻便讓馬匹放開步子,縱性奔馳,似乎這樣方能使呼吸順暢些。展昭隻道她著急,叱馬緊隨在她身邊。
見莫研一路上皆沉默不語,與平常判若兩人,展昭側頭瞧瞭她幾次,看著她目光鬱鬱寡歡地落在未可知的遠處,表情悵然若失。也不知究竟何事引得她這般模樣,隻是他卻怎麼也想不到全因自己方才的一句話所至。
行瞭許久,終於看見清韻山莊那積著雪飛翹的屋簷,還未到近處,便能隱隱聽到山莊內有人撫琴,琴聲低揚,似有愁緒在其中。莫研對音律僅是半知半解,若在平日,這琴音於她不過是清風拂耳,今日卻不知為何,放慢韁繩,徐徐而聽,隻覺撫琴之人與自己同病相憐。
待到山莊門口,請人通傳,又等瞭半晌,方才有人前來引他們入內。
山莊頗大,侍衛帶著他們循著琴聲而行,直至穿過裡處的內堂,一片梅林乍然出現在眼前,滿目盡是朵朵的小花,風過處,落英繽紛,煞是好看。
沿著掃凈積雪的卵石小道蜿蜒前行,可看見梅林深處坐落著一方小小的亭子,琴音正是從那裡傳來……
侍衛停下腳步,同時示意他們噤聲。
“寧王撫琴時,不喜人打擾。”他道。
盡管不以為然,莫研還是依言停下腳步,在距離小亭五、六丈遠的地方倚樹而立。展昭立在她身旁。
從這裡已能看見亭中景象,撫琴的人自然是寧晉,身旁候著吳子楚,案邊小爐水霧蒸騰,酒香四溢。若在平日,莫研定要感慨皇傢中人懂得享受,此時卻全然無此心思,目光從梅樹枝椏縫隙望去,落在寧晉身上,怔怔聽琴。
展昭亦靜靜欣賞,不經意間瞥見莫研癡癡望著寧晉,愣瞭愣,微垂下眼,轉而不自在地調開目光。
一曲罷,侍衛帶他們上前。
寧晉抬眼,見到莫研,也是一愣。方才侍衛稟報時並未提及莫研,隻說是展昭求見,他卻未曾想到莫研會與展昭同來。
“本王躲到這裡,你們都能大老遠地追瞭來。”他長長嘆口氣,揮手讓他們坐下,無奈道,“說吧,是何事?”
“是我姐夫病瞭,病得很厲害,怕是過不瞭這個冬。”莫研皺眉朝他道。
原以為他二人是為公務而來,莫研這一開口,寧晉不由奇道:“那不趕緊找大夫,找我作什麼?”
“已請極好的大夫看過,就是這麼說的。”
寧晉湊近她,好笑道:“難不成你想找我作法事?”
莫研瞪他一眼,大事在前,也顧不得與他頑笑:“那大夫說七葉槐花可救他的命,可是此物在大內才有。”
“七葉槐花?”寧晉凝眉細想,“我倒有些印象,這好像是大理進貢的,說是什麼百年難得一見的奇花,有解沉疴遼絕癥之效。”
“對對對,你可有法子拿到它?”
寧晉卻又不語,慢悠悠地自斟瞭杯酒,把在手中玩弄,看著杯中水光蕩漾。
莫研不明其意,在旁急問道:“怎麼?很難辦麼?”
“你怎麼突然冒出個姐夫來?”寧晉反問她。
“我師姐上個月剛成的親。”
寧晉點頭:“哦……剛成親相公就快病死瞭,你師姐還真是走黴運。”
看他故意東拉西扯的,莫研言語間也帶上幾成火氣,但還是解釋道:“成親前,我姐夫就有這個病。”
“那你師姐還嫁給他,這不是等著守寡嘛!”寧晉連連搖頭,扭頭瞧向吳子楚,“子楚,你說對吧。”
莫研騰地站起來,這下是真惱瞭:“你若不願幫忙就算瞭!何苦咒我師姐。”
展昭忙起身攔住她,本應責她在寧王面前不得無禮,卻留意到她眼眶微微泛紅,隻得暗嘆口氣,想來她們姊妹情深,她心中焦急亦是情理之中。他原先在姑蘇時便知道南宮若虛身有沉疴,卻不知需要七葉槐花來救治。
“殿下,展昭在姑蘇查案時,也幸得她姐夫南宮若虛相助。說來,此人對朝廷亦是有功。”展昭拉著莫研,朝寧晉道。
見展昭幫自己說話,莫研投去感激一瞥,手不自覺地就拉住他衣袖。
“丫頭,坐下。”寧晉亦看見她眼底的淚光,心中一軟,似笑非笑道,“你道求人是件容易的事,我若是去求我皇兄,這麼金貴的東西,難道他什麼都不問就能給我麼?”
莫研聽出一線希望,喜道:“那他問完之後就會給你麼?”
“想得美!”
寧晉毫不留情地一瓢冷水兜頭潑下。
莫研聞言,急得又要跳腳,道:“那到底怎麼樣,才能把七葉槐花拿出來呢?”
“此事隻怕不易。”寧晉搖搖頭,“丫頭,你想,就算是尋常百姓傢裡有救命之藥,誰不願留著以備將來不時之需,又怎麼可能隨隨便便拿出來去救一個素不相識的人。”
莫研沉默一瞬,不滿道:“聖上不是老說自己愛民如子麼?既是這樣,兒子病瞭,哪有老子不著急的道理。”
聽得她的話,展昭不由暗自搖頭苦笑,聖上這話若是有人偏偏較真起來,倒真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瞭。
寧晉哈哈一笑,不置可否:“那全天下那麼多兒子病瞭,這老子如何忙得過來,這話也就是聽聽罷瞭,如何當得瞭真。”
“那就是沒法子瞭?”莫研急道。
寧晉勸道:“你師姐既然成親前便知道他有此病,那也應是早該料到必有今日,壽緣天定,又何必強求呢。”
莫研默然,尚拉著展昭衣袖的手也慢慢松開,良久才低低道:“我原本也以為如此,覺得隻要能在一起,有一日歡喜一日便是,可現下才明白,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本是極容易的事,可若要那人也喜歡自己,卻是極難極難的。師姐和姐夫,他們能在一起不容易,就該長長久久的才是。我……說什麼也要幫他們。”
這話她緩緩道來,語氣中不由自主地透出淒楚之意,莫說展昭與寧晉,便是已過不惑的吳子楚,亦是呆呆出瞭一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