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二人走遠,書房內包拯與公孫策相視一瞬,不約而同地搖頭苦笑。也不過是片刻,包拯斂瞭笑意,面容復凝重起來……
公孫策在包拯身旁跟隨多年,對他心中所想之事亦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大人,你所想的是不是關於遼國間人海東青之事?”
包拯沉重地道:“知我者,莫若先生。海東青忍辱負重,藏身遼國多年,就是為瞭接近耶律重光,查出大宋境內為這位遼國南院大王傳遞消息的究竟是何人。可惜耶律重光為人謹慎小心,這麼多年來海東青雖然已經極力接近,想成為他的心腹,卻始終是差瞭一步。展護衛此次隨公主遠嫁遼國,我雖然不舍,但也許他在那裡能幫得上海東青。……大宋奸人不除,便如芒刺在背,宋遼兩國又如何能長久和平共處下去。”
公孫策贊成地點點頭:“一人在明處,一人在暗處,相輔相成,確是個好主意。那麼大人喚展護衛晚上前來,是預備將海東青之事全盤告訴他瞭?”遼國間人之事,所知之人甚少,多一人知道,海東青便是多一份危險。
“先生以為如何?”
“展護衛冷靜睿智,沉著穩重,是可托重任之人。”公孫策道,“若說連他也不適合,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何人可信。”
包拯不語,沉吟瞭良久,才低低嘆道:“千軍易得,一將難求……隻是又苦瞭他。”
“大人……”
公孫策不忍他傷神,岔開話題道:“對瞭,莫捕快也嚷嚷著要去,大人您做何打算?”
提到莫研,包拯亦是幾分頭痛幾分無奈,不由抬眼看向公孫策:“先生以為如此才妥?”
公孫策垂目微笑,道:“其實她所言,也並非沒有道理。展護衛雖然武藝高強,但貼身護衛公主終是多有不便。”
“即便如此,也不該是她。”聽公孫策替莫研說話,包拯倒有幾分奇怪,“畢竟還小,一身江湖習氣也就罷瞭,做事也是莽莽撞撞,如何能讓她去。”
“大人,”公孫策笑著搖搖頭,“您方才不是還心疼展護衛麼?”
“先生的意思是……”
“難道您看不出莫捕快對展護衛很是心儀麼?”
包拯聞言一呆,他每日裡的公務堆積如山,又哪裡會有心思留意兒女情長之事。
“那展護衛呢?”
“學生隻能看出他對莫捕快並不排斥,亦甚是照顧,這對於他已是不易。”公孫策笑道,“莫捕快生性活潑,若能在契丹與展護衛為伴,想來他不至於太苦悶。”
包拯遲疑:“那姑娘與展護衛……會嗎?”
公孫策微笑道:“莫捕快雖然活潑些,卻也有她的可取之處,她若去瞭遼國能成為展護衛的得力幫手也不一定。”
包拯仍在猶豫……
“又或者不妨如此,此事讓展護衛自己來決定,大人以為如何?”
思量片刻,包拯方點頭:“如此也好。”
待用過晚飯,展昭前來,包拯將遼國間人海東青之事詳詳細細地說與他聽,並且告之他所負重任。
遼國南院大王耶律重光歷來對大宋每年僅與遼國三十萬兩頗有微詞,在耶律隆緒耳邊多次提議修訂澶淵之盟,與西夏聯姻亦是他一手促成。這些展昭都略有耳聞,但卻始終不知海東青一直潛伏在耶律重光身邊。
“海東青曾送回消息,耶律重光曾向耶律隆緒進言發兵大宋,且拿出大宋北面邊境兵力佈防圖。大宋境內一定有人叛國私通耶律重光,隻是此人究竟是誰,海東青一直未能查出。你此次隨公主遠嫁遼國,名義上是公主護衛,但希望你能助海東青一臂之力,查出叛國之人,滅除大宋隱患。”
“你往遼國之事,我自會告之海東青。但為海東青的安危著想,一點點意外疏忽就可能使他這十幾年來的忍辱負重前功盡棄,所以眼下我還不能告訴你他究竟是誰,到瞭需要之時,他自會向你表露身份。”
展昭恭敬領命:“大人放心,展昭明白。”
包拯看瞭他半晌,又道:“此去艱險,你可還有其他需要?或是有牽掛之事,盡說無妨。”
展昭微笑著搖搖頭。
“或是,”早知道展昭的性格是不會提任何要求,包拯無奈地笑著看他,“你會需要幫手,說出來亦無妨。我瞧那位莫姑娘很想與你同去,你以為如何?”
莫研、莫研……
——“你有我,我也有你,我們都不會悶,不好麼?”
她的聲音猶在耳邊,快快活活的。
燭光搖曳,映得展昭的面色忽明忽暗,過瞭良久,他才深吸口氣,硬自忍住心中不舍,仍是搖瞭搖頭。
“那般苦寒之地,且前途兇險未卜,她還是不去的好。”他緩緩道。
包拯瞧他模樣,心中終於明白公孫策所言之意,展昭在自己身旁追隨多年,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這位南俠面上出現這般表情。
“莫姑娘聰明細心,她若隨你同去,能幫上你的忙也不一定。”包拯忍不住道。
展昭艱難笑道:“我希望她平平安安地就好。”
明白展昭心中顧慮,包拯亦不再相勸,隻能道:“距離公主出塞還有些日子,兩國互贈定禮聘禮,大概要到五六月方能成行,你這些日子閑暇時可學些遼國風俗禮儀,我明日便將現下遼國朝堂詳細資料拿與你看,公孫先生亦會替你分析情形。”
展昭點頭。
“莫姑娘那裡,你也與她好好解釋,她並非不懂事理之人,想來定會體諒你。”包拯又道。
想到要與莫研解釋此事,展昭不禁心中苦澀,仍是點瞭點頭,向包拯告辭,離開書房。
寒雪初歇,夜色暗沉,遠遠的能聽見外間打梆子的聲音,咚!咚!——咚!咚!已是二更天瞭。展昭毫無睡意,也不欲回房,信步而行,不知不覺間竟然來到莫研所居的小院之外。
小院內並無燈火,想來她已就寢,他倦倦地靠墻而立,冬夜的寒意絲絲滲入身體,腰背上的舊傷細細密密針紮一般地疼起來,適時地陪伴著他。
他突然有些後悔,若包大人問他可願與莫研同去之時,自己什麼都不想,隻需點點頭,現下便一切都不同瞭。
如何和她解釋?莫研的盈盈笑顏尚在眼前,他亦不知該如何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