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火星人有何能耐,竟可如此迅速而又悄無聲息地置人於死地,至今仍是個謎。許多人認為,它們能夠采用某種方法,在一個完全隔熱的容器中,生成高強度的熱能。接著,通過一個材質不詳、打磨光滑的拋物面反射鏡[28],將這股超強熱能轉化成平行的熱能束,反射到選定的目標,這與燈塔利用拋物面反射鏡投射光柱的過程相似。然而,從未有人對這些細節給予確切證明。無論其原理究竟為何,毋庸置疑的是,熱能束正是關鍵所在。熱能無影無形,全然不可見。凡是可燃之物,一旦被它觸碰到便會立即燃燒起來。它能化鉛為水,使鋼材變軟,使玻璃迸裂熔融。當它與水相遇,可瞬間將其汽化。
那天夜裡,將近四十人橫屍在沙坑周圍的月光下,全身焦黑,體態扭曲,無從辨認其身份。整整一個晚上,霍斯爾和梅伯裡之間的公地遍地火光,荒涼得空無一人。
有關此次大屠殺的新聞幾乎同時傳遍喬巴姆、沃金和奧特肖三地。慘劇發生時,沃金鎮上的商店都已關門。幾個店員和其他一些人聽聞消息後被深深吸引,徑直穿過霍斯爾橋,沿著那條兩側籬笆林立的路向公地走去。試想一下,年輕人在一日辛勞之後,梳妝打扮一番,假借湊熱鬧的名義,結伴同行,享受打情罵俏的時光。以圍觀新鮮事為借口是他們的慣常套路。不難想象,斜陽夕照之際,他們一路上歡歌笑語。
誠然,盡管可憐的安德森已經差遣信使騎自行車去郵局給一傢晚報派發專電,但沃金鎮上的大多數人當時甚至還不知道圓筒已被打開。
沃金鎮的居民三三兩兩地來到郊外,發現人們簇擁成群,正興致盎然地交談著,並時刻窺視著沙坑上方不斷旋轉的圓鏡。毫無疑問,這些初來乍到者很快就被眼前令人興奮的場面所感染。
八點半光景,那時“代表團”已被趕盡殺絕,此地聚集著約有三百餘人,尚不包括那些離開路面想近距離接觸火星人的圍觀者。現場還有三名警察,其中一人騎著馬。他們按照斯滕特的指示,傾盡全力驅使眾人後退,不讓其靠近圓筒。幾個情緒容易亢奮的冒失鬼不時從人群中傳出噓聲來。對他們而言,紮堆圍觀之際,正是起哄嬉鬧的良機。
斯滕特和奧格威已經料到可能爆發沖突,因而當火星人現身時,他們當即從霍斯爾向部隊發送電報,請求派遣一個連的士兵支援,保護這些不速之客免遭暴力侵害。之後,他們便返回采沙場,帶領一眾人馬踏上進軍之路,最終卻招致不幸。圍觀群眾對他們死狀的描述,與我親眼所見相當吻合:三股升騰的綠煙,嗡嗡作響的低鳴,以及不斷閃現的火光。
然而,那群死裡逃生的圍觀者比我僥幸得多。多虧一座佈滿石楠樹叢的沙丘將低處的熱射線阻擋在外,他們才得以活命。倘若那面拋物線反射鏡升高幾碼的話,便沒人能活下來重述當時的情景。他們看見火光沖天,目睹死難者紛紛墜落,仿佛有隻無形之手趁著暮色疾速襲來,將沿途的灌木叢點燃。接著,沙坑低鳴聲中傳來一陣嘯叫,熱射線緊貼他們頭頂掠過,道路兩旁山毛櫸的樹梢頓時燃燒起來。與此同時,磚塊迸裂,玻璃震碎,窗框起火,街角最近處那棟房屋的一部分山墻[29]轟然坍塌,遂成一片廢墟。
突如其來的撞擊聲、嘶鳴聲,以及樹林中的熊熊火光,令眾人大驚失色,一時間不知所措,隻得在原地躊躇徘徊。隻見火星四濺,燃燒的樹枝掉落在地,片片落葉恍如團團火焰。人們的帽子和衣服都著瞭火。不久,公地上傳來一陣哭喊聲。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吶喊。忽然,一名警察雙手捂著腦袋,騎馬穿過混亂的人群飛奔而來,一路高聲叫嚷。
“它們來瞭!”一位女士尖叫一聲。大傢全都不由自主地轉過身來,推開身後的人,想奪路而逃,返回沃金鎮。他們就像羊群似的四處亂竄。道路兩側路堤高聳,路面越發狹窄昏暗。眾人擠作一團,不顧一切地爭相逃命。然而,並非所有人都成功逃生:至少有三人——包括兩個女人和一個男孩,慘遭人群碾壓踩踏,在恐懼和黑暗之中一命嗚呼。
[28]古希臘哲學傢阿基米德(Archimedes)曾在敘拉古戰役(Siege of Syracuse,前214-前212)中,指揮士兵利用凹透鏡聚光作用,反射太陽光而燒毀入侵的羅馬戰船。威爾斯在其《世界史綱》(The Outline of History)一書中對此有過記述。
[29]山墻(gable):建築兩個側面上部成山尖形的橫墻,也稱“規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