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邱英傑急匆匆地走進陳金水辦公室時,陳金水忙放下報紙,滅瞭煙起身招呼:“邱主任,哪陣風把你吹來瞭?”
邱英傑見著陳金水,有些焦慮地說:“陳鎮長,您能找到陳江河嗎?縣裡要規劃發展小商品市場,對江河說的鋼架玻璃瓦棚頂模式很感興趣,謝書記點名要他參加。”
“邱主任,我也正在找他,這小子這些天像丟瞭魂似的,就前天回過一趟傢,他什麼話也沒有說。”
邱英傑皺瞭皺眉:“難道玉珠不露面,他的心神就定不瞭?”
陳金水無奈地看著邱英傑,搖瞭搖頭說:“我早就說這是個禍害!跟我鬥瞭這麼多年我還不清楚,她遲早要把雞毛拖下水!”
邱英傑怔怔地看著陳金水,無聲地嘆息。
義烏火車站內,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陳江河時而踮著腳尖從停靠的列車窗口向內張望,時而在車廂內穿行尋找著駱玉珠。駱玉珠不見瞭!陳江河的心裡如同刀割一般。
“雞毛!”
正聚精會神對著列車車窗觀望的陳江河,被“雞毛”一聲怔住瞭,他連忙遁聲望去,看見柱子和大光爹攙扶著陳金水小跑過來。
“叔,你們?”
柱子喘瞭口氣說:“雞毛,總算找到你瞭,要不真難為我們瞭。金水哥把全村的人都放出來找你瞭,他發話說,找不到你誰也別想回傢幹正事!”
陳江河轉臉看著金水叔。
陳金水狠狠地瞪瞭一眼陳江河,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長本事瞭啊,雞毛,快跟我回去!”
陳江河努力掙脫陳金水的手:“叔,我求你瞭,玉珠她肯定出什麼事瞭!”
“她出什麼事跟你有什麼關系!”陳金水的暴怒讓柱子與大光爹都哆嗦瞭一下,站臺上頓時圍過來許多看熱鬧的旅客。
陳江河不顧周圍人的目光,怔怔地看著陳金水,一字一頓地說:“叔,玉珠她是我最重要的人。”
陳金水顫抖著,舉起煙袋要打陳江河:“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她害你還不夠嗎?我們可以不要這筆錢,但不能耽誤你的前程啊!縣裡都在等著你開會,新市場等著討論你說的鋼架玻璃瓦棚頂模式,邱英傑也四處在找你!雞毛,你醒醒吧!”
柱子吃驚地看著陳金水:“鎮長,那筆錢我們也得要啊!”
大光爹呵斥:“討飯骨頭,你閉嘴!”
陳江河緩緩搖頭後退幾步,近乎哀求地說:“叔,我必須找到她。”
看著轉身離去的陳江河,陳金水撕心裂肺地喊:“雞毛!”
二
駱大力手裡拿著一隻書包,慌張地沿街奔跑,身後兩人緊緊地追趕著。駱大力慌不擇路地跑進瞭一個死胡同,追趕他的兩人見狀,便抄起墻邊的磚頭和棍子堵住路口。駱大力緊緊地抱住書包:“你們別過來!我跟你們拼瞭!信不信?”
“狗日的東西,你跑呀?”胖子一邊罵,一邊隨手給駱大力幾個響亮耳光。
剛從傢裡找父親未果,卻討瞭後媽一陣辱罵的駱玉珠,正悶悶不樂地往回走,聽到胡同裡的打鬥聲,她停住腳步張望瞭一下。
“爸?”駱玉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們想幹什麼?”駱玉珠連忙上前扶起倒在地上的父親。
兩人朝駱玉珠冷笑瞭一下:“你是他女兒,你爸輸錢不認賬,是拿錢來還,還是用你來抵債?”
駱大力此時不知哪來的勇氣,迅速朝那兩人撲瞭上去:“我跟你們拼瞭!玉珠你別管我,快跑!”
兩人轉身,撂倒駱大力一頓猛打。
“來人吶!”駱玉珠邊呼喊,邊上前死死地護住倒地的父親。
高個子揪住駱玉珠的頭發,狠狠地撞向墻角,駱玉珠頓時眼前一片漆黑,昏瞭過去。
“玉珠,玉珠,你醒醒!爸對不起你!”
駱玉珠被一陣哭喊聲喚醒,慢慢睜開眼睛,額頭上的血還在滲出,父親抱著自己在哭泣。
駱玉珠無助地舉起手捶打父親:“錢呢?錢呢?”
駱大力哭著跪在地上:“玉珠,你怎麼打我都行,我不是人!爸把錢都輸光瞭。”
駱玉珠心一寒,猛地推開父親,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巷口走去,身子一晃又扶住墻。
“玉珠,爸已經跟她離瞭,現在傢也沒瞭。那天聽瞭陳江河說的那些話,爸就發誓:隻要痛痛快快地贏一筆,我就歇手不幹瞭。玉珠,爸想跟你好好地過下半輩子,誰知道牌一開,什麼都沒瞭……”
駱玉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撿起石頭往父親身上砸,又不解氣地上前用手猛打。駱玉珠顫抖著哭道:“記著,我死瞭就是因為你!下輩子我還會來向你要債!離我遠點!我沒你這個爸爸!”
駱玉珠父親背過身去解開褲腰,費勁地從腰間褲腿裡摸出兩包錢,轉身交給女兒:“我隻剩下這些瞭,都還你!”
駱玉珠接過錢,看也沒看父親一眼,踉蹌著身子走瞭。
三
駱玉珠被公安局以涉嫌詐騙立案瞭,得知消息後,陳江河的思緒像一團亂麻,坐在義烏江邊靜靜地看著江水發呆,連邱英傑到來都渾然不知。邱英傑跳下自行車:“江河!是誰報的案?”
陳江河恍惚:“陳傢村的人,除瞭我叔還有誰呢。”
“江河,我們當務之急是先把玉珠找到,我已經跟公安局的同志溝通過瞭,他們介入也好幫著找人。”
陳江河望著河水:“他們這是要把玉珠往死裡整啊。不就是錢嗎?”
邱英傑擔憂地看著他:“江河,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吧。你這幾天發瘋瞭一樣地找人,夠勞累辛苦的,千萬別把身子弄垮瞭。”
陳江河似乎沒有顧及邱英傑的提醒,輕聲地問:“哥,我的存折你帶來瞭嗎?”
邱英傑連忙從口袋裡拿出一本存折遞給他。
陳江河起身:“哥,借你的車用用。我去下陳傢村。”
陳傢村大隊部裡圍滿瞭人。“誰報的案?給我站出來!”陳金水正氣得來回走動,一對刀子似的眼睛掃視著眾人。
柱子哭喪著臉站出人群。陳金水不敢相信地瞪著他,憤怒地用煙袋指著他鼻子:“柱子!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之前說的你沒聽明白嗎?這事鬧大瞭,雞毛也有責任!你這不是壞他的前程嗎?”
“鎮長,我也是迫不得已呀,我老婆天天催我,錢要是真沒瞭,我們怎麼活呀?”柱子哭喪著臉。
“爛泥巴扶不上墻!”
大光爹嘆息:“金水哥,你也別說他瞭。我們就因為相信雞毛,傢傢都把壓箱底的錢拿出來瞭,這眼看就要農忙瞭,買種子的錢都沒著落呢。”
陳江河惱火又焦急地騎著自行車,穿越小橋,向陳傢村疾駛而來。
走進院裡,人群一陣騷動。陳江河走到陳金水面前,從口袋中掏出存折遞到陳金水面前。
陳金水復雜的眼神註視著陳江河:“你這是幹什麼?”
“這是我所有的積蓄,給鄉親們分瞭吧,剩下的我再慢慢還。”
陳金水皺瞭皺眉說:“江河,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拿鄉親們當什麼人瞭?”
“金水叔,我求求您,這次是我對不住鄉親們!”陳江河掃視眾人,大聲說,“請鄉親們相信我,玉珠絕不是那種人!我一定會把錢連本帶利都還給你們的。”
“問題是啥時候啊?”柱子接著陳江河的話說。
正當人們在相互抱怨的時候,大隊部裡電話鈴聲響起,陳金水不耐煩地提起電話:“誰啊?”
“陳鎮長,陳江河在你那裡嗎?駱玉珠回來瞭!”邱英傑急促的聲音。
陳金水臉色大變:“什麼?”
“剛才駱玉珠找到我,說錢是她爸爸偷走的,已追回來一部分。她馬上把錢給陳江河送過來。我跟她說,陳江河回到陳傢村去瞭,她說要到陳傢村找江河。陳鎮長,見到江河你跟他說一聲。”邱英傑把駱玉珠找他的情況同陳金水說瞭個大概。
陳金水瞄瞭一眼院裡的陳江河,慢慢放下電話,思忖著。
陳江河正在院裡跟鄉親們苦口婆心地解釋:“糧票換錢要轉很多道關口,要跑外省去換才值錢,不是那麼好換的。請大傢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擔保這事跟駱玉珠沒一點關系……”
“空口講白話,你拿什麼擔保?”陳金水突然板起臉說道。
陳江河吃瞭一驚,回頭驚詫地看著金水叔。
此時的陳金水儼然變瞭一個人,厲聲喝道:“雞毛,不是我信不過你,這錢一時拿不回來,你也別去其他地方瞭。柱子,把江河關到屋裡去。沒我同意,誰也不許放他出來,從今天起,你就好好待在這裡,吃喝有人送。”
柱子聽罷,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鎮長,你怎麼翻臉這麼快……這到底咋回事?”
陳金水怒吼:“關起來!沒聽明白嗎?把陳江河關起來!”
聽著陳金水要關江河哥,陳大光突然跳出來:“我看誰敢!雞毛哥,你走吧,這裡沒你的事!”幾個年輕小夥子站出來護住陳江河,擋在柱子等中年人身前。
大光爹憤怒地:“渾小子,滾一邊去!”
“你們這是認錢不認人!村裡的剛直正氣都去哪兒瞭?一筆生意不順就翻臉!沒有雞毛哥,我們現在還在吃糠咽菜呢!你們這是好瞭傷疤忘瞭痛。金水叔,您到底怎麼瞭?雞毛哥不欠咱們的!”陳大光動情地說。
陳江河用感動的目光看瞭一眼陳大光:“大光兄弟!你讓開,一人做事一人擔,我不能連累你們。”
陳金水朝柱子和大光爹使瞭個眼色,嚴厲地說:“把陳江河關起來!”幾個上瞭年紀的馬屁精,拉開護著陳江河的年輕人,把陳江河推進大隊廣播站。眾人神色茫然地閃開一條道,陳金水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出大院。
四
駱玉珠一路狂奔,汗水打濕瞭衣服。陳傢村此時出奇地安靜,村裡長長的青石板路上竟空無一人。駱玉珠沒有察覺到什麼,她緊緊抱著那兩包錢,急匆匆地來到陳金水傢。
駱玉珠沖進院子。陳金水一動不動地坐在堂屋中抽著煙袋,仿佛已等候多時。駱玉珠鎮定下情緒,深深地吸瞭口氣說:“金水叔,陳江河呢?”
陳金水慢慢地抬眼瞄瞭一下駱玉珠,沒有答話。駱玉珠耐住性子等著,看到小院兩壁有幾個字:“磨煉忍性,養精蓄銳;光明磊落,胸不藏奸;隱忍蟄伏,隨機而動。”老頭子在故作深沉,駱玉珠詫異地看瞭看空蕩蕩的院子,走進屋將兩包錢往桌上一放:“金水叔,我先還一部分錢,剩下的寬容我幾天。”
陳金水磕瞭磕煙袋:“你坐下。”
駱玉珠詫異審視,坐在對面。
“玉珠,這些年咱倆是一直打拼過來的,看在雞毛的分上,你管我叫叔,我心裡明鏡似的。也不枉你叫一聲叔,今天也沒外人,叔就跟你說些掏心窩子的話,公安局正在抓你,是雞毛報的案。”
駱玉珠“騰”地一下站瞭起來,怔怔地瞪著陳金水。“不可能!他不會……”
“玉珠啊,你也是個苦命人,你遭的罪雞毛都跟我說過。這些年你拼命地賺錢,圖的是什麼,我心裡也很清楚。”
“金水叔,我圖的不是錢!那錢是我爸偷去賭博輸掉的!”駱玉珠小心地接著陳金水的話。
“那你們是一傢人不?有道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孩子會打洞。這些年哪次鬧事不是因為你?你有那樣爛污的親爸,現在想想你的行為,我也就不奇怪瞭。”
駱玉珠語塞,怔怔地看著陳金水。駱玉珠剛要說話,又被陳金水打斷:“雞毛必須和你撇清關系,你不能怪他。縣領導給他戴大紅花的時候你也看見瞭,雞毛從小沒爹沒娘,我教他禮義廉恥,走到今天這地步不容易啊!玉珠啊,縣裡開會時,謝書記都點名要叫他幹大事呢,你給他惹出這禍來,這不是害他嗎?”
駱玉珠急瞭:“那我去跟他們說清楚……”
陳金水嘆息:“現在誰會信你?不把你抓進去就算不錯瞭!如果大傢都說你倆是一夥的,你就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瞭!這些天又尋不到你。我們爺倆想來想去,不能自個蹚這污泥水,但總要有個人來承擔責任,隻能想出報案這麼個辦法。玉珠,你別怪他狠心,要怪隻能怪你自己的爹下作不爭氣。”
聽瞭陳金水的話,駱玉珠神色黯然,頹然地坐在那。
陳金水暗暗打量,一鼓作氣再下一城:“玉珠,你也是明白人,從小我就把雞毛當成兒子看待,傳他手藝教他本事,教他做人的道理,為的就是能收個稱心如意的上門女婿。本來一步步給他安排好的前程,可誰想你半路殺出來,全被你毀瞭,你懂嗎?”
駱玉珠含淚搖頭:“我怎麼會毀他,我也為他好!”
陳金水冷哼:“你為他好?我為他坐過牢,為他頂過罪,到今天全身傷病我還沒說呢!你做過啥?就知道給他添亂惹禍!這筆錢沒瞭,雞毛的紅花就白戴瞭!你現在還要堵上門去跟人解釋,是他讓你敗光錢的?玉珠,你要真的為雞毛好,也像我當年一樣,自己把罪扛起來,拉著你爹走得遠遠的,別給他添堵!你們不是一路人!”
聽著陳金水的話,駱玉珠痛苦地閉上雙眼,淚水無聲淌落。
陳金水嘆息:“巧姑給他做飯,給他洗衣服,早把雞毛看成瞭自己的男人瞭。出瞭這檔子事也好,雞毛自己也想明白瞭,他聘禮都送來瞭,連存折都交給瞭巧姑,就等著辦喜事瞭。”說著陳金水將桌上的存折遞給駱玉珠。
“玉珠,叔這裡求你瞭,給我女兒巧姑讓出一條道來,時間長瞭,雞毛會忘瞭你的。”陳金水哀求。
駱玉珠顫抖著嘴唇慢慢起身:“可是他答應過我,他要我信他一輩子……”
“你能相信誰?你親爸爸又怎麼樣,還不是做敗傢精把你給賣瞭嗎?”陳金水正氣凜然,大聲說道。他一扯裡屋門簾,隻見地上擺著幾個裝滿聘禮的土籃,上面蓋著大紅喜字。
駱玉珠再也經不起如此沉重的一擊,猛地一哆嗦,眼神變得絕望,顫抖著大喊:“都是騙人的……都是騙人的!”伴著淚雨,駱玉珠慢慢後退,轉身狂奔而去。
陳金水望著駱玉珠的背影,神色黯然,慢慢坐回椅子上。
陳傢村的夜晚出奇地寂靜。缺乏娛樂生活的年代,勞作瞭一天的村民,吃過晚飯都窩在瞭傢裡。陳金水走進大隊廣播站院子時,雞毛正在屋裡焦躁不安地走來走去,像一頭困在籠中的獅子。聽到院子裡有動靜,陳江河連忙走到門口,陳金水已在門外異樣地看著他。
“金水叔。”
陳金水凝視著雞毛沉默不語,進得屋來將門反鎖,慢慢地屈膝就要跪在地上。陳江河一驚,連忙撲上前扶住陳金水,自己也跟隨跪倒:“金水叔,您這是幹什麼呀?”
陳金水帶著歉疚復雜的神色,眼中閃著淚花說:“雞毛,叔對不起你。這一跪,叔就不欠你什麼瞭。”
陳江河越發不明白:“金水叔,您又沒欠我什麼,要說欠,是我欠您和鄉親們的呀!”
“雞毛,我把新蓋的房子賣給柱子瞭,替你把錢還瞭,無債一身輕。我們踏踏實實過日子,隻要你對巧姑好,其他什麼都不重要瞭。你和巧姑委屈點,婚事也不用你去操辦,就在老房成婚。雞毛,我看中的是你這個人,我怕你不依,才把你關在這裡。”
陳江河吃驚地看著陳金水熱切哀求的目光,說不出話來。過瞭大半天,陳江河才無可奈何搖頭說:“叔,您覺得這樣巧姑就會幸福嗎?就算我接受瞭,巧姑會接受嗎?”
陳金水從地上站瞭起來,轉身把門打開,從口袋裡拿出一瓶農藥:“雞毛,你要走,叔也攔不住你,鎮長我也不要瞭,什麼盼頭也沒瞭,你前腳走出門口,叔後腳就把這瓶藥喝瞭。雞毛,以後你無論走到哪,都是個忘恩負義的人!”
陳江河嚇得急忙起身搶過瓶子,聲音哽咽,顫抖著嘴唇,充滿糾結無奈地說:“我答應……”
“雞毛,我培養你這麼多年,替你坐過牢,現在又替你賣屋還債。你與我女兒結婚,就當是還我的情吧,夜裡你好好想想,我先走瞭。”
柱子回到廣播站,將鋪蓋放在床上,沖陳江河笑瞭笑:“雞毛,你金水叔吩咐,你結婚前都得讓我看著。”
陳江河苦笑:“我又不會跑,我想跑又能跑到哪裡去。柱子叔,聽說你把我叔的新房子買下來瞭,你可真有本事啊。”
柱子尷尬地笑笑:“雞毛,我再有本事也不如你呀。為瞭你,我哥無論什麼都舍得放棄,無論什麼都會去做;大官也不要瞭,財產、女兒都貼你瞭,你那空手套白狼的本事叔心裡佩服得很。”
“柱子,嫂子叫你回去!”門外有鄉親在叫。
“準是房屋的事,雞毛,你可不要難為叔,好好待著,我馬上就回來。”
陳江河看柱子走出門,神色頹然地仰躺在床上。隔壁屋裡的電話急促地響起來,陳江河翻瞭個身蓋嚴被子,電話鈴聲卻一直持續。陳江河不耐煩地起身,隔窗看著響個不停的電話,輕輕拍瞭一下窗戶,裡面竟沒反鎖。陳江河想瞭想,便扒著窗欞鉆進屋去。
陳江河拿起電話,“喂?陳傢村。”邱英傑焦急的聲音傳來:“江河,是你嗎?你見到駱玉珠沒有?”
“玉珠?英傑哥,怎麼回事?”
“玉珠她沒去找你嗎?我跟金水叔說瞭,他說你不在,就把我電話掛瞭!她昨天拿錢去陳傢村。今天我上班路上碰著馮大姐,大姐說駱玉珠急著用錢,把所有貨全部盤給她瞭……喂,江河……喂……”
陳江河拿著電話沒反應,想著什麼。陳江河突然明白過來,他雙眼直冒火,丟下電話,跳出窗戶,快步往陳金水傢走去。忽然一個人影跑過來,兩人差點撞到一起。陳江河失聲叫道:“巧姑!”
巧姑嚇得後退幾步,喘息打量:“雞毛哥!”
“你大半夜的跑出來幹什麼?”
巧姑顫抖著聲:“大光說要帶我走,離開陳傢村……”
“你們走瞭?你爸媽怎麼辦?”
“顧不上那麼多瞭……雞毛哥,我從小什麼都聽我爸的,這回我不聽他瞭,憑什麼我一輩子的大事要讓他來定!大光說瞭,我們要像你當年那樣,出去闖一闖。隻要和大光在一起,就是再苦點,日子也能過!”
陳江河百感交集地看瞭一眼巧姑,淒然一笑:“巧姑,哥明白你的心思,祝福你和大光。”陳江河忽然想到什麼,從上衣口袋裡拿出錢來,“巧姑,哥就剩這麼點錢瞭,都給你。外面不比傢裡,你跟大光要好好照顧自己,傢裡有我。”
“哥,我不要!”巧姑慌忙推讓著。
“拿著!快去找大光吧。出門在外,一切都要小心,混不下去就早點回來。”陳江河吩咐道。
“大光說:‘不賺到錢,我們絕不回傢。’”
巧姑突然沖動地撲上前緊緊抱住陳江河的脖子:“哥,我知道我爸對不起你,你別生他的氣。”
陳江河拍拍巧姑的背,安慰她,臉貼在她發梢說:“哥都明白。”
誰想這一幕,剛巧被駱玉珠看到瞭。
臨行前,村裡的小姐妹們一邊哭,一邊為巧姑準備瞭很多在車上吃的食物及傢鄉特產,有煮雞蛋、玉米餅、黴幹菜炒肉、粉幹、豬油等。
那是巧姑第一次離開自己的傢鄉,而且大光說過不成功就不回傢的決絕話。外面的世界很陌生,路途遙遠、前途渺茫,一出門,就意味著很久見不到親人瞭。夥伴們依依話別,眼含熱淚,千叮嚀、萬囑咐地一直把他們送出很遠。
汽車啟動瞭,望著巧姑遠去的身影,陳江河心頭一熱,眼淚撲簌撲簌地在眼眶裡打轉。在傢千日好,出門半日難。巧姑佈袋裡是一些繡花的襯子、繡花針和花樣。其中有幾款可愛的卡通刺繡:簡單可愛的兒童造型—小動物熊熊、兔子和蝦的卡通小字母刺繡。這都是巧姑自己的手工制品,她未來生計的來源。
五
柱子回到大隊部,發現陳江河不見瞭,便匆匆往陳金水傢跑去,此時的陳金水傢已是一片混亂。
“你還不快去把巧姑找回來!看我不打斷她腿!”陳金水沖著老婆罵。
“你還打斷她的腿?巧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就跟你拼瞭!都是你逼的……”金水嬸一邊對罵著,一邊走出傢門。
陳金水心煩意亂地在院裡來回走動。掉轉頭看見陳江河正怒視自己。陳金水心虛:“雞毛,你咋……”
“駱玉珠來過瞭,對嗎?她來找我!你為什麼不讓我接那個電話!你到底跟她說瞭什麼?”陳江河甕聲甕氣地問道。
陳金水沉默不語,慢慢蹲下身子:“我讓她死瞭這條心,別再拖累你。叔說的也都是實話呀。她爸把錢都輸光瞭,她拿回的那點錢管什麼用!”
陳江河含淚搖頭:“你為瞭讓我娶巧姑,這種事都做得出來?你還教我做人要頂天立地,光明磊落。你,你還是我的金水叔嗎?”
聽著陳江河責備自己,陳金水憤怒起身,舉起鞋子就要打陳江河,陳江河梗著脖子,含淚看著他。
“我怎麼裡外都不是人瞭,你被駱玉珠那狐貍精蒙瞎瞭眼,叔是在救你!你小子居然為一個敗傢精女人跟我頂嘴?”
陳金水舉鞋的手在空中顫抖著,最終沒有落下。
柱子匆匆忙忙走進陳金水傢:“陳鎮長,駱玉珠她……”柱子說話當兒,看見陳江河站在那,柱子嚇得偷瞥瞭一眼陳金水,連忙把話收住。
陳江河猛地回身瞪著柱子:“駱玉珠在哪?”
柱子遲疑瞭一下,慢慢舉起手指著屋外。
“雞毛,你出瞭這門,就別再給我回陳傢村!”
陳江河轉頭用悲哀的目光看瞭眼陳金水,轉身跑出陳金水傢的門,瞬間消失在夜幕中。
六
義烏,靜謐中充滿著蓬勃向上的活力!
駱玉珠含著淚從陳金水傢跑出去後,獨自沿著義烏江邊痛哭邊奔跑,她淚如雨下,終於支撐不住,腿一軟伏靠在橋上號啕大哭。江水緩緩地流淌著,映照著兩岸星星點點的燈火,雪白的梨花在夜幕下透露著美麗與堅強!還有微風輕拂著楊柳枝條,夜幕下散發著濃濃的春的氣息!
涼涼的江風撫慰著駱玉珠,讓她從絕望的傷感中冷靜下來:我死不甘心,我要親自問問陳江河。於是她咬瞭咬牙,趁著夜色又一次回到陳傢村。
駱玉珠虛弱地前行,遠遠望見陳金水傢院門貼的紅喜字,一陣眩暈後,她扶樹喘息。
柱子正匆匆走過,嚇瞭一跳:“駱玉珠?你……”
駱玉珠在恍惚中問柱子:“柱子叔,陳江河在哪?那喜字是怎麼回事?”
柱子驚詫地看瞭一眼駱玉珠,用手一指:“陳江河在大隊部,要結婚瞭唄!”
黑暗中,駱玉珠剛巧看到瞭陳江河和巧姑相擁別離的那一幕。站在遠處的駱玉珠一陣眩暈,一動不動地凝望著陳江河和巧姑親昵的動作,臉上掛滿瞭淚水。駱玉珠的眼神散淡無光,心裡絕望至極,突然轉身狂奔而去。她那虛弱的身影隨即被吞噬在黑暗寂靜的夜色之中。
孤獨無助的駱玉珠終於決定瞭,離開這個傷感之地。第二天,駱玉珠坐車來到瞭西鄉媽媽棲身的山坡上作最後的訣別。駱玉珠用手不停地挖掘泥土,一把一把地堆在墳頭上。不久,雙手就摳出血來瞭,她仍然不管不顧地挖出新土,往墳頭上堆砌。過瞭好一會,駱玉珠才直起身,往四下裡看瞭看,摘下幾朵小花插在墳前。駱玉珠跪倒在地:“媽,玉珠要出遠門瞭,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以後你就自己照顧自己吧。媽,雖然女兒一個親人也沒有瞭,但你也別為我擔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今天我給你帶瞭一雙最好看的襪子,你肯定會喜歡。”駱玉珠從懷中掏出一雙襪子,擺放在墳前。駱玉珠伏倒跪拜,臉緊緊地貼著泥土,淚水無聲地淌落下來。
火車呼嘯著駛向遠方,駱玉珠恍惚蒼白的表情,病怏怏的身體,引起瞭列車員的註意。列車員在駱玉珠身邊停住腳步:“同志,看一下你的車票。”
駱玉珠從迷茫的神情中醒悟過來,急忙掏出口袋裡的零錢:“我補一張票。”
“錢不夠,你買的票隻夠坐到下一站。”
駱玉珠虛弱無力地問:“下一站是哪裡呀?”
“江西贛州。”
駱玉珠接過票,轉頭呆呆地望向窗外。
駱玉珠走出火車站月臺,茫然地望向四周,不知方向。
火車又向遠方開去,駱玉珠雙手空空地看著賣小吃的攤子,幹咽瞭口唾沫。
“米粉啦!兩毛五一碗!”
駱玉珠低頭走過,淒然一笑,她已經身無分文。
駱玉珠靠在飯館門外,看著別人吃剩的盤子,溜進去將食物塞進嘴裡,狼吞虎咽。駱玉珠躺靠在站臺外的長椅上,癡癡望著天上的月亮。
火車站的管理員早就盯上瞭駱玉珠,她又一次被趕出車站。驕陽似火,一個人影在熱浪中晃動,駱玉珠憑著自己的感覺沿著鐵路走著,茫然不知去向。太陽在石渣鋪設的鐵路上閃爍著層層光暈,無情地炙烤著鐵路軌道。駱玉珠嘴唇幹裂,神情恍惚,身子原本虛弱,加上饑餓和勞累,美麗的野姑娘再也支撐不住,栽倒在鐵軌上,昏迷瞭過去。
駱玉珠慢慢睜開眼睛,聽到瞭正咕嘟咕嘟煮著什麼的聲音,滿屋彌漫著燉雞的香味。駱玉珠使勁地撐起身體,疑惑地掃視著小屋,屋裡的擺設簡陋,應該是單身漢的宿舍。外面已經下起雨來,雨點打在窗戶上,發出沙沙作響的聲音。突然駱玉珠尖叫瞭一聲,身子蜷縮成一團—窗外一個身披雨衣的黑影正默默地隔窗看著她。
駱玉珠警惕地靠在墻角,下意識地摸到瞭身旁的瓷碗。穿雨衣的人開門進來,無視蜷縮成一團的駱玉珠,慢慢脫下雨衣。這是一個憨憨的高個子男人,面無表情地打量瞭駱玉珠一下,爾後走到床前從懷裡掏出什麼。
駱玉珠的尖叫聲再次響起,瓷碗也同時飛到瞭高個男人的頭上。隨著碎碗聲,駱玉珠這才看清,高個子兩手握著的是煮熟的雞蛋,正向自己遞過來。駱玉珠被自己魯莽的行動嚇呆瞭。血從那男人的鼻梁流淌下來,那人一動不動地舉著雞蛋站在那裡,像一尊定格的雕塑。
駱玉珠驚醒過來,趕緊上去:“別動!你這有紙沒?幹凈的佈也行!”駱玉珠順手拿過一條毛巾,正欲上前包紮。看到毛巾臟得又黑又亮,懊惱地扔到一邊。又翻找床鋪,幹脆撕下被單的一角,上前給漢子擦拭包紮。
駱玉珠接過高個子手上的兩個雞蛋放回桌上,問:“你是誰?我咋會在這?”
男人依然紋絲不動,沒有回答駱玉珠的問話。
“高個子,你啞巴呀,不會說話!”
高個子看著床上撕破的被單,無奈地坐在床邊:“你打瞭我,撕破瞭我的床單,還罵我。”
駱玉珠這才意識到自己無理得過分瞭,忙起身懷著歉意說:“對不起,我以為你……我是害怕。”
那人憨笑瞭一聲,駱玉珠也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你昏倒在鐵軌上,我要是不把你扛回來,火車早就把你壓成兩段瞭。”那男人順手從桌子上拿起那兩個雞蛋,遞給駱玉珠說,“吃,給你拿的。”
接過那人遞過來的雞蛋,駱玉珠還在發呆時,那男人已拿碗撈起雞殼,盛好菜粥,遞到她面前。看著玉珠狼吞虎咽的吃相,男人瞠目結舌地回過瞭頭。
駱玉珠抬頭,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也吃。”
“你吃,桌子底下還有臍橙。”男人又害羞地低下瞭頭。
“謝謝你救瞭我。”駱玉珠站在門口,發現這裡是扳道工小屋,她望著瓢潑大雨,黑暗籠罩著外面的世界,走還是留?能夠走到哪裡?她遲疑不決。
男人也轉過臉,看著外面的雨,又看瞭看駱玉珠,沒說話。默然地穿上雨衣,來到門口並肩站著,駱玉珠嚇瞭一跳。男人笨嘴笨舌地對駱玉珠說:“我叫王大山,是鐵路巡道工,今晚你就睡在這裡吧,我另外找地方住。”沒等駱玉珠答話,男人已走進雨簾中。
駱玉珠望著他的背影,目光中充滿感激。
六
邱英傑這裡也得不到駱玉珠的消息,陳江河懊惱地抱著頭不說話。邱英傑同情地看著他,拍瞭拍他的肩膀說:“江河,你也別盡往壞處想,沒準玉珠有瞭新的打算,過幾天就回來瞭呢。”
陳江河搖頭:“英傑哥,你還不瞭解玉珠,她這個人如果把這些事都做瞭,就是一輩子都不想見我瞭。”
邱英傑嘆息:“烈性女子—又一個白淑貞、祝英臺。”
“能不烈性嗎?她從小就沒有媽,差一點又被爸賣給人販子,現在又被騙成這樣。她兩次去陳傢村肯定是找我去的。”陳江河怔怔地站起身,喃喃地說,“她一定以為我跟巧姑要結親瞭。”陳江河痛苦地閉上眼搖著頭,“她不可能再回來瞭!”
邱英傑也憤慨地說:“你金水叔幹的這叫什麼事啊!真是老糊塗!”
陳江河和邱英傑來到湖清門馮大姐攤前:“大姐,看見玉珠沒有?”
馮大姐忙抱起書包:“你可來瞭,我正要找你呢!玉珠昨夜給我送來這個,讓我千萬交到你手裡。”
陳江河忙接過書包打開,裡面是幾沓錢,再翻沒有其他東西。
“大姐,她沒說別的?”
馮大姐搖搖頭,突然想起什麼:“玉珠她身子好像挺虛的,我還以為她病瞭,還叫她在我這歇歇,她死活不肯,連夜就走瞭。”
“去哪瞭?”
“她沒說,好像是要出遠門。”馮大姐嘆息。
邱英傑皺眉看著陳江河手中的錢:“江河,我們去玉珠傢裡看看!”
兩人來到篁園村玉珠的租房前,隻見一個陌生人正在打掃玉珠租住的房間,那人詫異地打量著他們。
“同志,住這裡的駱玉珠呢?”
“她退租瞭,你是誰啊?”
陳江河急得快哭出來,轉過身,邱英傑正好進院,兩人默默對視。
“江河,別著急,等找到她,把事情說清楚就好瞭。”
陳江河搖瞭搖頭說:“英傑哥,玉珠她在躲我!我就怕……”
七
平日裡唯唯諾諾的女兒竟然逃婚出走瞭!遭遇這樣的變故,陳金水威風掃地,心裡的壁壘轟然坍塌,再也撐不下去,病倒瞭。
陳金水躺在床上,額頭上敷著毛巾。鄉親們圍在院裡,氣氛凝重。大光爹失魂落魄地走進來,金水嬸急忙迎上前問:“找到他倆沒有?”
大光爹搖瞭搖頭:“哪都找遍瞭,大光留瞭一封信,說他倆遲早會回來的,叫我們別擔心。”大光爹長嘆一聲頹然蹲下。
金水嬸捂著臉哭:“都是他造的孽!”
陳江河默默走進屋裡,鄉親們紛紛給他讓出一條道。金水嬸顫抖著叫瞭聲“雞毛”。
陳金水見江河進來,連忙撐起身。江河走進屋裡,把書包往陳金水床前一扔,陳金水用異樣的眼神盯著他。鄉親們聚攏在窗外,眼巴巴地望著,誰也不敢說話。
“這些錢,是玉珠的,叔給大夥還瞭吧,剩下那部分,我一定替她還清。”陳江河說完轉身就要走。
“雞毛!”陳金水扶住門框叫瞭一聲。
陳江河停住腳步並沒有回身,隨後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出瞭院子。
陳江河在義烏縣城穿街走巷,不停地尋找著駱玉珠。在城南鐵路橋下,陳江河碰上瞭駱玉珠的父親。陳江河看著手拿紅薯,吃得滿嘴是灰的玉珠父親,不由地火冒三丈,上前揪住他的衣領,舉拳就打。
“陳江河,你敢打我,我好歹是你丈人!”玉珠父親哀嚎著。
“我打的就是你!你把你女兒害成什麼樣子瞭!天底下有你這樣做父親的嗎?”陳江河發泄著。
“我該死!我對不住她娘倆,我也在找她啊,讓我在死之前替她還點債吧!”
聽到駱玉珠父親說到娘倆時,陳江河心頭一怔,撲上前再次揪住他的衣領:“玉珠她媽埋在哪裡?”
兩人坐車來到西鄉玉珠媽媽的墳前。陳江河看到瞭墳上的新土,快要枯萎的小花旁邊,還放著一雙沾滿泥土的襪子。陳江河雙手拿著那雙襪子,用手輕輕地撣去泥土,眼中閃動著晶瑩的淚水。
回到縣招待所,陳江河低頭收拾著包裹,邱英傑眼巴巴地看著他說:“江河,現在我們縣裡的局面你知道吧?義烏百廢待興啊!好多事還需要你這樣的能人挑頭幹呢。謝書記點名請你出謀劃策,還保證來去自由,不耽誤你賺錢,未來幾年的義烏市場,將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正是英雄大顯身手的時候,你別傻瞭,好不好?”
“英傑哥,你別勸我瞭,錢可以再賺,出謀劃策有你們。怕就怕人錯過瞭,就永遠沒緣分瞭。”陳江河繼續收拾著東西。
“如果幾個月都找不到她呢?”邱英傑把話咽回去,用復雜的目光註視著陳江河背上的旅行包。
陳江河百感交集地看著邱英傑,突然上前用力抱住:“英傑哥,我一定要找到她,不管付出什麼代價。”
邱英傑眼眶濕潤,顫抖著:“既然你決心已定,哥就祝福你:有情人終成眷屬。地球是圓的,你隻要努力去找,她一定會重新轉回到你身邊的。”
陳江河忍住淚水笑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