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集

夜晚的星空十分美麗,滿天的星星像調皮的女孩在眨著眼睛。駱玉珠此刻是輕松愉快的,她閉上雙眼,愜意地享受著兒子的按摩。王旭問:“這次回來看您怎麼這麼累啊?邱巖回來也不告訴我。”

駱玉珠拍瞭拍兒子的手,說:“怎麼,你還要盛裝打扮迎接美人啊?”

王旭走到媽媽對面,壓低聲音:“我知道您把邱巖叫回來幹什麼,您該放手讓她幫我,讓我來挑這個擔子。”

駱玉珠饒有興趣地看著兒子,讓兒子繼續往下說。王旭說,我可以抓生產搞銷售,我曾經在義烏組織過一批情人節禮品,在大學裡銷售就很成功。當時父親就誇我有做生意的頭腦和眼光。

聽完兒子的打算,駱玉珠笑瞇瞇地瞧著他,王旭得到母親的贊賞,得意地說:“您知道這學期我在學校掙瞭多少錢嗎?十萬塊!我這次帶來瞭那麼多翻譯,您打給我的錢基本上沒用。”這下駱玉珠由微笑變為詫異,兒子湊到母親的耳邊輕聲嘀咕瞭一陣,駱玉珠聽瞭哭笑不得,責備他:“你啊,又忘瞭你爸怎麼說你的,能不能把眼光放長遠一點?”

王旭回憶:“人心都是肉長的,能出手幫人傢一把時,就不能偷懶,看著沒什麼,人氣就是這樣一點點聚起來的。”

“省得瞭一時,省不瞭一世。總是欠著人傢會遭報應的。”

王旭這下認真起來:“是你們不給我機會,如果我坐到那個位置,手上有千萬資產可以調動,也會想著掙大錢,凝聚人心!不信您讓我試試。”

駱玉珠看著兒子野心勃勃的,不知是高興還是無奈,兒子還在上學,還太小,怕扛不住。王旭心中不服,跟母親理論,在我們義烏,二十剛出頭就當老板的已經不少瞭,人傢連直升飛機都開上瞭!駱玉珠疲憊地嘆瞭口氣,反問兒子,如果公司交給你怎麼做?

王旭鄭重地說:“收縮陣地,把歐洲的貨退回來,精簡員工,主打國內市場。”

駱玉珠用異樣的目光看著兒子,不置可否。這時邱巖在叫王旭,王旭從母親那退出來,駱玉珠註視著兒子的背影,憂慮地轉動著手裡的手機—兒子年輕輕的,就畏頭縮尾瞭,這不是在找退路嗎?

遠在西班牙的西餐廳裡,陳江河和楊雪面對面坐著,陳江河的目光是沉重的,知道身為白富美的歸國留學生,接管瞭那麼大的傢族企業,楊雪經歷瞭很多,很不易。

楊雪眼睛含著眼淚告訴江河:有多少個夜深人靜的時候想撥電話給你,但不能,也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她的眼淚。

楊雪拭瞭一下眼角,強顏歡笑:“我這是怎麼瞭?最近看電視劇就哭,人越活心越軟。我還是勸你說服駱玉珠,把貨都給我,別再做無用的抗爭瞭。”

陳江河已猜到,楊雪答應費爾南德的合同不光降低瞭價格,還承受瞭其他的霸王條款。陳江河誠懇地勸說道:“做商人總是要有利可圖的,楊雪,別再賭氣瞭,我們聯手一起打開歐洲市場。如果互相爭鬥,得利的隻有費爾南德。”

楊雪輕輕一笑,起身走向門口的車子,司機恭敬地等候在那裡,楊雪轉過身說:“這麼多年過去瞭,你的感染力還是那麼強大。”

陳江河喊道:“楊雪,你爸是怎麼托付你的,楊氏集團不是用來鬥氣的工具!”

楊雪停住身子,慢慢轉頭含淚凝視江河:“你太小看我瞭,知道我爸當年怎麼警告我的嗎?他說如果你不為我所用,定會成為楊氏最大的對手。這次馬德裡展銷會十年一遇,可惜放光彩的不是你們玉珠公司,而是楊氏集團。”

陳江河呆呆地望著楊雪揚長而去的背影,失望地癱倒在沙發上,長長地嘆瞭口氣。

這時,手機震動瞭一下,玉珠發來信息:答應楊雪的條件,玉珠品牌可以放棄。

陳傢別墅裡,邱巖與駱玉珠躺在主臥的大床上,邱巖問:“幹媽,今天看你氣色特別不好。”

駱玉珠輕聲道:“累呀!不過你回來瞭,幹媽身上的擔子就可以減輕瞭。”

邱巖試探著問:“幹媽身邊的人不是很多嗎?”

“有很多,有能幹又有野心的,有愚蠢卻善良的。而像我幹女兒這樣又是冰雪聰明,又是賢惠善良的卻沒有。”

駱玉珠說:“邱巖,幫幫幹媽,不光是公司,這個傢也需要你。好比今天,我兒子我最清楚,陳路愛表現自己,王旭臉皮薄,趙姐呢是傢裡多年的阿姨,曾經對我母子有恩,有時說話沒有分寸,今天你在飯桌上,可把他們三人都鎮住瞭。”

邱巖不置可否地一笑說:“幹媽,真正厲害的人是你啊。”

王旭在自己的房間裡,癡癡地看著電腦裡邱巖的照片,陳路悄悄走進來:“哥,大活人就在隔壁,還看什麼照片呀?”王旭手忙腳亂地關上電腦。

陳路敲詐:“不給我買個大容量U盤,明天我就告訴小巖姐。”

“去,回你屋睡覺!”王旭上前去抓,陳路麻利地鉆進被窩:“不睡,我一閉上眼全是邱巖姐,哥,你很想讓邱巖姐姐做你女朋友嗎?”

王旭尷尬地看著弟弟。

陳路狡猾地說:“如果不是很想,我明天就準備進攻瞭。”

王旭二話不說,用被子蒙住弟弟的頭抱在懷裡,陳路在被窩裡連蹬帶踹,兄弟倆大笑著滾成一團。

夜很深瞭,邱巖迷迷糊糊地從黑暗中睜開眼睛,隨手摸瞭一下,旁邊的枕頭是空的,邱巖悄聲下床。衛生間裡傳來隱約的低泣聲,邱巖慢慢推開衛生間的門,看到駱玉珠正坐在馬桶蓋上低著頭,肩膀不停地顫抖,這是邱巖始料未及的,她脫口叫瞭聲:“幹媽。”

駱玉珠抬起頭,臉上掛滿淚水。

西班牙費爾南德貿易辦公室裡,費爾南德用西班牙語問眼前的楊雪:“我們簽訂合同的時候,你們保證一簽約就到貨,二十四小時之前,我的錢已經打過去瞭,可是貨在哪裡呢?”楊雪聽後反倒一臉從容。她用很無辜的樣子回答:“不是不守信用,集裝箱還在港口,是清單報備還沒完成。”

費爾南德搖頭:“這些都不是理由,我雖然不清楚你和玉珠集團的內幕,但我知道你非常想從他們手中奪走這個市場。”

“所以我們才能降低價格,我們是真誠的。”

費爾南德雙手撐住桌子問:“你的貨在哪裡?如果三天內再不交貨就視為違約。”楊雪聽後依然十分平靜。

在西班牙港口酒店,陳江河對著筆記本電腦上網,兩個手下聽著手機匆匆進門,對他說:“陳董,楊氏集裝箱還在港口,我們打聽瞭,他們已經申請延長滯港期限。”

陳江河愣瞭愣,起身繞到窗前眺望窗外,他想起瞭些什麼,過瞭一會兒命令下屬,等天黑要他們演回“渡海偵察記”。

陳江河狡黠一笑,輕輕地說:“摸進碼頭,看看他們的集裝箱裡是什麼貨。如果有人查問,你倆就說西班牙語‘lalnspeccion’,是檢查的意思。”手下交換瞭眼神就答應瞭。

義烏商城廣場雄偉壯觀,是市民遊玩休閑的中心,也是盛大節日和慶祝活動的場所。這天,成百上千的商戶都聚攏在廣場,臺上有一個人站在那裡,手舉喇叭喊著,他身後站著好幾個國籍的外國人,有西亞人、美國人、法國人、韓國人、非洲黑人。

“金水爺爺,是金水爺爺在教義烏話!”

“義烏話是吳語,義烏腔古味很重,有很多是古漢語,‘我’東北鄉人叫‘我’,西鄉人叫‘咱’、南鄉人叫‘宆’,‘吃’叫‘食’、‘玩’叫‘嬉’、‘不’叫‘弗’、‘筷子’叫‘箸’、‘造房’叫‘葺屋’。”

邱巖豁然開朗,對王旭耳語:“難怪幹爸走南闖北,‘我’‘咱’交錯使用,幹媽是西鄉人,喜歡用‘咱’—都是有歷史傳承的呀。”

今天我們用不同的語言,學瞭一句外國話“能不能再便宜點”。一個中東人用阿拉伯語喊瞭一遍,臺上商人也跟著喊,隨後各國人都用各自的語言吶喊起來。

陳金水把話筒交給別人走過來,邱巖無比驚詫,望著如此壯觀的“課堂”。

“爺爺,這種學習場面和學習氛圍太壯觀瞭,全世界絕無僅有!”

“那是,我老頭子也一場不落,攤位上的貨,我都能用英語叫出名字來瞭。”

王旭在邊上得意地說:這是我爸提議並首創的,每天和商戶一起學一句,老師們就是來采購貨物的外國人。“你不知道我爸的學習能力有多強,”王旭瞟瞭美女一眼,低下頭來,“與你不相上下,與我天上地下。”邊上的萊昂插瞭一句:“應該多教些有情商的東西,這些太實際瞭。”王旭轉身沖萊昂說:“現在就缺你的西班牙語瞭,要不要上去教一教?”萊昂看瞭眼邱巖,問她:“我教你會學嗎?”邱巖微笑點頭,萊昂跳上臺用西班牙語喊道:“cr eo?que?estoy?enamorado?de?ti.”

邱巖愣瞭一下,萊昂教的是:我想我愛上你瞭。

此時全場商戶都跟著萊昂一起喊著。

臺下有一個小女孩,她一直倔強地高高地舉著手,她老爸按下女兒的胳膊,她又舉瞭起來,女孩急著直叫,其父強拉女兒往回走,女兒不肯,還大聲地喊:“我有問題要問!”

王旭一把拽住孩子:“有什麼問題,跟我說。”

女孩急得臉色通紅:“不能便宜,已經是最低價瞭!怎麼說?”

王旭和邱巖同時笑瞭,女孩的父親尷尬地拉過女兒,嗔道:“小孩懂什麼?”

邱巖掐瞭掐小姑娘可愛的臉蛋,問她叫什麼名字。小女孩小聲說:“我叫蔡曉丹!”邱巖恍惚想起什麼,好像在哪裡聽誰說過這個名字。

鬧市區的周圍到處是高樓大廈,高檔商鋪林立,駱玉珠和趙姐走進世紀聯華大型超市,趙姐推著購物車,駱玉珠挑揀新鮮的蔬菜、水果往車裡放:“這次難得孩子們都在傢,邱巖也回來瞭,我要親自掌勺,已經好久沒有下廚做飯瞭。”

趙姐笑著說:“好,我也很長時間沒有吃夫人做的菜瞭。”

這時,駱玉珠的手機響瞭,是陳大光打來的,向他報告說那些廠長鬧著要見她,要恢復原來的生產標準,駱玉珠聽後面不改色,輕聲說瞭句:知道瞭。電話剛掛掉,又一個電話打進來,是巧姑的聲音:“駱總,國際部有三個員工想走,今天早上遞的辭職報告。”

駱玉珠邊聽邊挑揀蔬菜,說:“你給我訂機票,飛馬德裡,最早的飛機。”

駱玉珠一傢圍坐在一起吃午飯,王旭邊吃邊誇說,難得吃媽做的飯菜,他又看著邱巖說,你的面子太大瞭。

邱巖暗暗地打量著駱玉珠,看到瞭一臉的笑意。

駱玉珠開口說:“飯不是白吃的,待會誰幫趙姨刷碗!媽要飛馬德裡瞭。”

陳路一聽要去馬德裡,興奮地喊道:“媽,你要去找爸爸,能不能帶我去?”駱玉珠一手按住兒子,一邊沖邱巖說:“邱巖,巧姑會安排你盡快熟悉業務。你辛苦一點,多跑一跑,瞭解瞭解公司的情況和業務。”

邱巖不住地點頭,王旭提議他陪邱巖一起。駱玉珠遲疑瞭一下,說:“這要問邱巖需不需要人陪。”

王旭與邱巖相視而笑,駱玉珠看著兩個青年人甜蜜的表情,配合得那麼默契,她全看在眼裡。

駱玉珠打開手機撥打電話,讓萊昂和她一起去西班牙。電話那頭沉默著沒有回答,駱玉珠說:“你不是想見我丈夫嗎?你也讓我們瞭解一下你在歐洲的銷售網絡吧,你放心,跟費爾南德的這筆買賣用不著你介入,你去是為瞭我們以後的佈局。”

萊昂這才答應說:“好。”

王旭悄然來到母親身旁,請求母親,在她走的這幾天,把公司權力交給他,他想露一手。

駱玉珠似笑非笑地凝視著眼前的兒子,感到兒子長大瞭,也成熟瞭許多,駱玉珠輕描淡寫地說:“沒問題。”

王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喜地攥緊瞭雙拳:“耶!”

王旭和邱巖走進瞭玉珠公司一樓,巧姑領著他倆走進公司,員工們三五成群地議論著國外的那批貨,王旭聽後皺眉掃視眾人,眾人忙閉口不語各回座位,王旭大聲喊瞭句:“巧姨,公司業務很閑嗎,為什麼我媽一走都變清閑瞭?”

巧姑愣瞭一下,忙把辦公室的門打開拉兩人進屋,合上百葉窗,壓低聲音說:“祖宗,別亂說好不好?今天就有三個遞辭職報告的。”

王旭坐在母親辦公座椅上冷哼:我就看不上這兩種人,一種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人,另一種是樹倒猢猻散的人,公司賺錢的時候擠破腦袋也想進來,一出事就各有各的小算盤。

邱巖撥開百葉窗的縫隙,靜靜地掃視瞭一下:“這很正常,貿易公司就是單一松散的結構,每個人都握著資源,不是廠傢就是客商,形勢一旦不好就隨時帶著資源跳槽。”

王旭不以為然,他讓巧姑約上國內幾個主要客商,這兩天要請客商們吃飯:“我媽走後,我代理總經理職務。”看瞭邱巖一眼,王旭自豪得意起來。

外面突然喧鬧起來,巧姑推門出去,見陳大光正攔著幾個人在勸說,說駱總確實不在辦公室裡,是他剛送去機場的。

廠長們根本不相信,昨天還看見她帶著客商參觀廠子的:“讓駱總跟我們說一下吧,後面的生產該怎麼辦?”另一個說:“原來答應我們,銷路一打開利潤就上去,現在倒好,貨都積壓下來瞭。”

王旭要上去理論,被邱巖攔住。邱巖微笑著走上前去,和緩地說:“各位別急,昨天那些外商大傢都看見瞭,是來分銷我們產品的,駱總確實去瞭西班牙,還帶瞭一個分銷商去的,大傢鬧也沒用,先回去等消息,這麼多年來,難道公司欠過大傢什麼嗎—最艱難的時候都挺過來瞭。”

眾人一下子安靜下來,公司裡鴉雀無聲,王旭突然堅定起來:“大傢還是按出口歐洲之前的標準生產,集團以後主要的市場還是國內和東南亞。”

屋子裡一下子嘩然瞭,大傢七嘴八舌地問:“真的假的?”

“是陳董的意思嗎?”

邱巖責備地瞥瞭眼王旭,巧姑馬上沖陳大光使瞭個眼色。陳大光上前解圍說:“各位廠長,晚飯我請客,咱們邊吃邊聊!”邊說著,邊往外推人。

王旭和邱巖站在公司大廈的落地窗前,遠眺城市的美景。義烏城市在不斷擴大,高樓大廈鱗次櫛比,一幢幢住宅區如雨後春筍般拔地而起,碧綠的義烏江從市區中間穿過,兩邊的幾十個主題綠化公園已經建成,未來就是市民休閑娛樂的場所。一座現代化的城市就矗立在他們的眼前。

兩人拿著咖啡一邊看美景一邊評論,王旭說:“你這次回來不認識瞭吧!”邱巖感慨:“變化太大瞭,跟外國的城市沒有兩樣。”

“不光城市,人也變化不少。”王旭突然清瞭清嗓子,鄭重其事地說:“邱巖同志,我以代理總經理的身份,任命你為玉珠集團副總經理。”

邱巖哭笑不得:“你真是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好啊,總經理大人,有什麼需要我效勞的,請指示。”王旭背著手,掏心掏肺地說:“公司臥虎藏龍啊,一個個都很難對付。噢,你先贊頌一下我剛才的英明決策。”

邱巖雙手背在身後走兩步,抬頭:“英明?沒看出來,你請客商吃飯我不管,但擅自做主讓十幾個廠子回到原來起點,不敢恭維。”

王旭一愣,急瞭,我這是給媽收拾爛攤子,那批貨隻能退回來,讓工廠恢復從前的標準生產,才能把大傢的情緒穩定住。邱巖聽瞭王旭的分析說:“你是穩定住瞭,表面上是解決瞭問題,卻摧毀瞭你爸媽苦心佈局的藍圖。”

“本來玉珠集團做得好好的,這些年幹得風生水起,突然要做外貿,而且還是面向歐美發達國傢,這半年來,無論首飾還是五金,所有的生產線都升級瞭,結果成本要比別人高很多,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邱巖嘆息道:“思路是沒錯,隻是幹爸做事太急瞭些,昨晚幹媽給我講瞭很多。國內市場已經差不多飽和,東南亞甚至非洲也有很多對手,這次馬德裡展銷會是全歐洲歷年來最大一次,玉珠公司完全可以憑著這股東風搶占歐洲市場,如果沒有楊氏集團插進來,幹爸幹媽是賭對的。”

“幹嗎非要賭呢?要一步一個腳印,腳紮得深走得才遠,這是爺爺教我的。”王旭無奈搖搖頭。邱巖一愣:“爺爺?”

很長日子都沒見到爺爺瞭,兩人來到爺爺傢,爺爺已老瞭不少,可精神還不錯,記得小的時候,爺爺教他們踢雞毛毽子,毽子在空中迎風飛舞。

前些年爺孫倆還可踢上一百來個,如今爺爺年歲高瞭,王旭上大學後也不再踢瞭。陳金水看到王旭和邱巖來瞭,還是拿出瞭當年踢的毽子表演瞭一番,可踢幾下就累倒瞭,邱巖笑著攙扶爺爺坐下。爺爺問邱巖:“這次回國就不走瞭?”邱巖笑笑說:“不走瞭,在這紮根瞭。”

陳金水大笑:“好,太好瞭!我可是替王旭說的。是幹媽把你叫回來的吧?”

邱巖害羞地挽住爺爺胳膊,點點頭。

陳金水深邃的眼睛盯住邱巖:“好懂事的閨女,你爸爸要是還在該多高興,我也能有個陪我下棋說話的人。”

邱巖默不作聲。

陳金水屁顛屁顛地拿出一隻肉色鮮艷、散發著濃烈芳香的火腿。

“這是我用義烏本地出產的‘兩頭烏’豬制作的火腿,後腿肥大、肉嫩。我經過上鹽、整形、翻腿、洗曬、風幹等程序,半年才做成。你給我帶去讓大傢嘗嘗。”

“爺爺老瞭,我引以為豪的陳傢姓原來有一個很傳奇的故事。跟陳傢火腿有關。賓王草檄氣沖天,宗澤兵馬靖寇煙。陳傢扶持瞭宗澤,還把陳傢女兒嫁給宗澤,宗澤的女兒又嫁回給陳傢,兩傢世代聯姻。我爺爺說,宗澤從抗金前線回到傢鄉後,經常買些豬肉回請陳傢恩公嶽父,陳傢把豬肉醃制起來,在離開的時候,帶上作為軍需食品,贈予朋友和部下,這就是金華火腿的來歷。”

邱巖補充說:“後來宗澤在民間被視為醃制火腿的祖師爺。解放前,火腿店和醃腿的作坊裡都供奉著宗澤頭像。”

“可是,歷代制作銷售火腿發財的多是陳姓商行—我們有獨門絕技啊!”陳金水回頭對邱巖說,“等他們兩口子從歐洲回來,吃飽瞭,喝爽瞭。你幫著王旭勸勸他們,玉珠公司的路別越走越歪瞭。”

邱巖解釋:“爺爺,我覺得他們盯住歐洲市場沒問題,那裡很缺我們的商品,我們也要主動走出去。”

“可你知道,外面人傢怎麼評價我們義烏的嗎?”爺爺問。

邱巖想瞭想說:“我們是全球的小商品市場,購物者的天堂。”

陳金水點瞭點頭說:“這個小字就說明瞭一切。”

邱巖眨瞭眨眼,表示不解。

王旭插話說:“爺爺的意思是我們已經被定位瞭,要在小快準上下文章,而不是去攻高端市場,一分錢撐死人,一毛錢餓死人。這是義烏挑貨郎時代傳下來的老話。”

陳金水說,現在的市場足夠我們幾代人賺的,為什麼還要拋傢舍業地去冒險?這次他們吃瞭點虧也好,吃一塹長一智。

邱巖出神地陷入深思。

王旭對爺爺說明天要請國內的客商吃飯。

陳金水很欣慰:“小旭今天在公司的事,爺爺已經知道瞭,做得漂亮,有魄力。”

王旭聽瞭爺爺的誇獎,很是心滿意足,邱巖在一旁卻沒笑,目光中透出些憂慮。

夜色下,銀都大酒店的包廂裡,陳大光請公司下屬的幾個廠長吃飯,中華老字號丹溪酒已經酒過三巡,桌上杯盤狼藉,每個人臉上紅彤彤的都帶著醉意。

他們邊吃邊談,一個說:“陳主任,我們真能按以前的標準交貨瞭?而不是歐洲標準?”

另一個說:“不是陳董駱總說的,能算數嗎?”

陳大光拍瞭下桌子說:“王旭是他們的兒子,玉珠集團的少掌櫃,他發的話還不信?回去之後你們趕緊恢復生產!”眾人連連點頭:“對對,生產生產,陳主任我們敬你一杯……”

在哄笑聲中,大傢酒足飯飽,搖搖晃晃地走出酒店包廂,一個廠長剔著牙走近陳大光。

陳大光問:“老王,我那批貨……”

王廠長賠著笑:“主任放心,給你留著呢!”

陳大光用手拍瞭拍他的肩膀,一起走出瞭酒店。

陳大光哼著小曲回到傢中,剛好碰上巧姑從衛生間嘔吐出來,臉色十分蒼白,他忙上前攙扶,關心地問:“又吐瞭?反應這麼大?”巧姑稍微緩過來,就聞到瞭陳大光身上的酒味,埋怨道:“怎麼又喝酒瞭?”陳大光在老婆面前開著玩笑:“不得不陪嘛,我這辦公室主任的活不就是接來送往,陪酒陪聊陪笑三陪嘛!”邊說邊扶老婆躺到床上。

巧姑說:“你啊,盡量少去那種場合,玉珠姐說過,酒桌上再海誓山盟也是沒用的。”

陳大光辯解說,這也是培養自己的資源。

巧姑睜大雙眼盯著他,那是一種陌生的目光:“大光,你可別動歪心思,雞毛哥跟玉珠姐對我們傢不薄哪!”

陳大光說:“我知道,你好好休息,等孩子生下來你就徹底辭職,我養你,我一定會讓你和孩子都過上好日子的。”巧姑撲哧一聲笑瞭說:“就你那仨瓜倆棗的工資?你知道現在養孩子有多難嗎?”

陳大光神秘地笑笑,躺在一旁摟過巧姑,巧姑幸福地靠在陳大光寬厚的胸膛上……

陳江河還在西班牙,他來到海邊徘徊,天色已晚,他獨自坐在碼頭望著夜色中的大海,手下提著一個包匆匆跑來,氣喘籲籲地說:“陳董,搞到手瞭。”

陳江河盯著包,一臉的喜色。手下邊喘氣邊說:“按您的吩咐,我倆裝扮成他們的工人混進去,您猜怎麼著,集裝箱裡根本沒有什麼首飾、五金!”手下從包裡掏出一個敲鼓小熊的玩具。陳江河接過擺弄,按瞭開關放在地上,小熊有節奏地行進,看著搖擺走動的玩具熊,陳江河簡短有力地說:“查楊氏集團的出關記錄!他們最近發出的貨輪到哪裡去瞭。”說完,站起身,甩開膀子大步往回走。

回到酒店,陳江河推開房門,將衣服一甩,鞋一脫就進瞭衛生間。他突然聞到瞭什麼好聞的味道,聞香找人,當他走進臥室時,驚呆瞭:幽暗的燈光下,他的夫人駱玉珠正在窗前沏工夫茶,頭也不抬,十分專註。

陳江河沒有進去,斜靠在門口,盯著駱玉珠咧著嘴笑起來。他沒有說一句話,說話對他來說好像是多餘的,他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妻子。駱玉珠舉起一杯斟滿的茶,輕輕擺放在對面的荷葉茶托上,陳江河慢騰騰地進去坐下,端起茶嗅瞭嗅,然後一飲而盡……

第二天早上,陳江河夫婦在萊昂的陪同下,坐在遊艇上,在顛簸的海浪中蕩漾,兩根海釣的漁線甩向瞭很遠的海面,陳江河與萊昂各坐一頭手執魚竿,眺望著相反方向,萊昂大聲問陳江河:“你喜歡釣魚嗎?”

陳江河直截瞭當回答:“不喜歡,但客隨主便,跟你體驗一把當水手的滋味。”萊昂回頭看瞭看陳江河,嘴角泛起瞭一絲微笑說:“你夫人把你誇成英雄,我也喜歡冒險,這點我們很像,但我經歷過的風雨是常人難以想象的。在遠海看不見陸地,就在你欣賞風景的時候,天突然變成瞭黑壓壓的一片,如同地獄一般,海風把帆吹走瞭,海裡還不時有鯊魚的脊背露出海面,那時想的是保命,祈禱平安,真後悔不該冒這個險。”

陳江河邊聽邊笑,淡然地說:“撐起帆,穩住船,等風浪過去。”

萊昂大笑:“說得容易,你又沒有做過水手。”

陳江河搖搖頭,雙眼盯著遠處的海線:“楊氏集團急於搶我們的生意,卻沒有精心籌備,她缺貨。”

萊昂不屑地說:“缺貨可以運來。”

陳江河說:“在海上漂七天以後到港,那一天正是馬德裡展銷會開幕。”陳江河邊說邊看海面,突然目光一緊,仿佛發現瞭什麼:“我釣到瞭魚,就絕不會放過它!”話音未落,猛地站起。萊昂轉頭驚詫地看著他;又望向海面,陳江河用力撐住魚竿:“這條魚有多大?”萊昂上前幫忙抱住魚竿:“你一個人抓不住。”

兩人用力兜著魚竿,遊艇都被拽得傾斜瞭,魚竿線在海面上劃出一道道迂回的波紋,明顯的海面下是個大傢夥。

陳江河艱難地與大魚較著勁,萊昂抄起連桿大網下到水中,幾次迂回都與水下黑漆漆的影子交錯而過,萊昂激動地叫著:“是藍鰭金槍!雞毛你一定要抓住!”

陳江河齜牙咧嘴使出瞭渾身的勁,轉頭瞪瞭萊昂一眼:“上鉤的魚不能讓它跑瞭,獅子,你抱住魚竿!”萊昂沒明白過來,陳江河已經脫下外衣。萊昂大叫:“鯊魚……”話音未落,陳江河已經撲通一聲跳入海中,望著水中的浪花,萊昂也撲通跳進海裡……

駱玉珠剛從睡夢中醒來,坐起,聽見外面有動靜,扶著欄桿走出來,看到陳江河和萊昂像落湯雞般躺在甲板上壓住大魚,一條巨大的金槍魚橫在兩人中間。駱玉珠驚叫道:“你瘋瞭,你根本從來沒有下海過!”

陳江河指指萊昂:“有水手在!”

萊昂在駱玉珠面前高高地豎起大拇指:“你丈夫,最好的隊友!勇猛的雄獅!”

咖啡館裡,楊雪坐在角落裡,攪著咖啡悠然地端起品嘗,一隻眼睛卻盯在門口。突然,她的杯子一顫,咖啡差點蕩出來,她看到瞭駱玉珠走進大門,朝她微笑著走來,駱玉珠從容坐下。

楊雪用異樣的神色打量她:“是你,駱玉珠?”

“江河在訂火車票安排行程,他沒空來,我們也好久沒見瞭,正好看看你。”駱玉珠沖面前的侍者,“有茶嗎?我喝不瞭咖啡,幫我翻譯一下。”駱玉珠轉頭沖楊雪說。

楊雪無奈,用西班牙語說瞭句,侍者退去,駱玉珠含笑註視她:“你越來越漂亮瞭,但是心卻越來越狠瞭,這次是要往死裡整我們呀!”

楊雪冷漠地對她說:“還是陳江河來,我對你沒胃口,拒絕跟你談判。”

駱玉珠一笑說:“我代表陳江河。為瞭這批貨,我們付出瞭太大的代價,楊氏的五金和首飾根本比不瞭,費爾南德也是個老糊塗,他隻看重價錢,隻盯著眼前的利益。”

楊雪反擊道:“你怎麼知道我們沒有長遠合作?”

駱玉珠面對楊雪,嘆瞭口氣說:“憑我們的老交情,聽我一句勸,費爾南德已經老瞭,鼠目寸光,他的貿易公司隻能做傳統買賣,沒出息的,你千萬別和他長久合作。”

楊雪說:“駱玉珠,你變得越來越幼稚瞭,我本以為陳江河看上的人突然站到我面前,會說一些驚天動地的話,你天真得太讓我失望瞭。”

駱玉珠皺著眉,一臉嚴肅地對她說:“我是認真的,不如你放我一馬,我們兩傢各出一半的貨給費爾南德,就做這一錘子買賣。”

楊雪怔怔地看瞭駱玉珠,駱玉珠真急瞭:“如果我把貨給你,我的品牌就全完瞭,你能不能出價再高一點?”

楊雪冰冷冷搖瞭搖頭:“就成本價。”

駱玉珠靠在座椅上半天不說話,最後吐瞭句:“你不怕我把貨賣給其他的分銷商嗎?”

“如果要賣,陳江河早就賣瞭,費爾南德是迄今為止馬德裡市場最大的批發商,誰會冒著貨砸在手裡的風險,去跟費爾南德對抗?

“駱玉珠,沒想到你也會自取其辱。”楊雪感慨道。

駱玉珠想誠懇地勸說楊雪,能不能不做生意上的對手,做一個真誠的朋友,大傢一起發財。

可楊雪滿腔怨憤,不與她配合。

楊雪說:“別人可以,你駱玉珠不可以。”

駱玉珠輕蔑地報以一笑:“好,大不瞭我把貨再退回國內,出口轉內銷,我玉珠集團扛得住!”駱玉珠氣憤地轉身就走。楊雪笑容僵在臉上,顫抖著手拿著小勺,將咖啡濺灑瞭一身。

玉珠公司裡,大小貨車不斷地來來回回裝卸著貨物,運進來的是原材料,運出去的是成品貨。遠處陳大光正與王廠長在嘀咕,過瞭一會,陳大光向王廠長微笑道別,鬼鬼祟祟上瞭一輛貨車,貨車駛過岔道口停下,旁邊一輛車正靜靜地等待在路邊。

不遠的隱秘處,王旭坐在一輛小車上,註視著面前的一切,臉色鐵青,十分難看。他把小車開回公司裡,回到辦公室,氣急敗壞地坐下,一張報價單重重地拍在桌上,拿起電話,叫邱巖打:“你馬上給我把陳大光叫來!”邱巖忙關好辦公室門,上前按住電話。

“等一等,萬一錯怪瞭人傢呢?”她看到桌上的報價單,快速看著,疑惑地問:“你在哪搞到的?”

王旭十分氣憤:“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他去年就開始偷偷從工廠提散貨瞭,然後低價供應給外面的攤販,他陳大光狗改不瞭吃屎,把手伸到公司來瞭!”他冷笑一聲說,“那個姓王的也不是好東西,他肯定把錢全加在公司的貨款上瞭。”

邱巖不語,想來這麼容易查的漏洞,聰明絕頂的幹爸幹媽他們不會不知道。

過瞭一會,陳大光快步來到辦公室門口,邱巖迅速朝王旭使瞭個眼色。這時陳大光已推門進來瞭,風塵仆仆的,有一種男子漢氣概。他看到坐在辦公桌後面的王旭,有種威嚴的氣勢。

陳大光端起架子,微笑著說:“行啊小旭,有氣派。邱巖你看,我們王旭是不是有種王者之氣?”

邱巖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微笑著:“大光叔,是不是每個辦公室主任都像你這麼會說話?”

陳大光大笑不止,傲氣就上來瞭:“你這話就說到點上瞭,辦公室主任就是要起一個樞紐潤滑的作用,上對老板下對員工,內對公司外對客戶,隻有我在這個位置上不停地轉動,才能維持各方面的平衡。”

王旭哈哈大笑,註視著陳大光,邱巖在背後暗暗沖他搖頭。王旭說:“大光叔高論哪!這轉動也會產生效益吧!”

陳大光沒聽出話中有話,繼續誇誇其談地稱贊自己對公司的貢獻是任何人比不瞭的,他就是功臣。

邱巖臉色一變,皺眉瞪瞭王旭一眼,王旭裝作沒看見,把手中的報價單一甩。陳大光一愣,隨即彎腰撿起單子掃瞭一眼,笑容馬上僵在瞭臉上。

王旭頭靠在轉椅上,轉動著手中的筆,像貓捉耗子般戲謔地註視著陳大光,此時邱巖也懊惱地轉過身,望向窗外的天空。

電話打到身處馬德裡的駱玉珠那裡,王旭氣憤地告訴媽,陳大光這個吃裡爬外的人,從去年開始就從公司的訂單裡拿貨。

駱玉珠坦白地對兒子說,這事爸媽早就知道瞭,這也是爸爸的一片苦心,爸總說水清無魚,陳大光在監獄裡待瞭這麼多年,巧姨等瞭那麼多年,總算有瞭孩子,陳大光肯定是想掙錢,為瞭巧姨、為瞭爺爺,我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已。

王旭不服氣,說:“我覺得你們這樣做不對!”

駱玉珠笑瞭:“依你準備怎麼處理?”

王旭停瞭一下說:“首先不讓巧姨和爺爺知道,讓他把占的貨吐回來,調離主任位置。其次,給他一個做貿易提成的機會,就看他自己的本事瞭。”

“你現在是代總經理,你說瞭算,但是各廠的生產必須恢復歐洲標準。”駱玉珠回答道。

王旭一聽,十分吃驚:“為什麼?”

“這是你爸的意思,我們已經通知巧姑去各廠調整任務,這事你就別管瞭。”駱玉珠掛斷電話,和陳江河相對而視。在港口的貨已經處理完,他們也該輕松輕松瞭,駱玉珠嗔道:“怎麼陪我度這個蜜月?”

陳江河不語,把老婆緊緊地摟在懷中。

費爾南德貿易公司的辦公室,楊雪抱著雙臂在窗前不停地踱來踱去,身後的費爾南德在打電話,打完電話後,瞧楊雪臉色很難看,面無表情地用西班牙語說:“玉珠公司的貨已經離開港口瞭。”

“我高看駱玉珠瞭,本以為她會為利益妥協的,想不到她一賭氣就把貨退回國內瞭。”楊雪無奈地坐回沙發上。

費爾南德看著楊雪冷冷地問:“你答應我的貨怎麼辦?”

楊雪告訴他,從各地調來的貨都在海上瞭,保證在展銷會當天貨物全部到港。

費爾南德靠在椅背上笑起來:“女人,可怕的女人,僅僅為瞭賭氣,害人而不利己。如果我知道那些集裝箱裡都是玩具熊,我也會考慮跟陳江河合作的。”

楊雪說:“你不會,因為你是商人,我的價格是有誘惑力的。”

費爾南德笑瞭笑,拉開抽屜取出一張照片遞給她,楊雪接過去看,詫異地看到陳江河與萊昂釣魚的照片,她指著照片上的萊昂問:“這個人是誰?”

翻譯上前觀看,費爾南德瞇起眼睛思考著什麼,說道:“是貿易圈裡的後起之秀,一個有野心的漁民。”

楊雪開始警惕起來,怔怔地看著照片,兩個手下來到門口說,有個叫萊昂的先生來瞭。費爾南德呆住,與楊雪交換瞭眼色:“讓他進來。”

萊昂身上背著一個巨大的帆佈包費勁地進屋,喘著氣:“尊敬的費爾南德先生,請允許我自我介紹……”

費爾南德打斷他,再次與楊雪對視一眼,微笑著看著萊昂。萊昂受寵若驚,鞠瞭一躬說:“有個中國人想跟我合作,但我發現會搶占本該屬於您的市場。”他蹲下身打開包,一條大金槍魚露出來。萊昂說:“他約我去海釣,現在我把這條大魚獻給您,以表達我對您的敬意和崇拜。”

費爾南德伸出雙臂,上前抱住萊昂:“年輕人,貿易是自由的,這也是我們西班牙神聖的傳統。”

十一

義烏工商學院創意園“頭等客”西餐廳裡,王旭和邱巖一邊點餐一邊低聲爭執,大學生侍者捧著菜單尷尬地站在一旁,邱巖埋怨王旭,為什麼不把處理陳大光的決定告訴他本人,你在嘲笑玩弄陳大光,晾著他不理他,你在等他自己崩潰!

王旭攤開雙手,我就是要讓人受些折磨,讓他不會好瞭傷疤忘瞭疼,到時他還會感激我。爺爺和巧姨都不知道,我讓他體面地換瞭工作,還能正大光明地掙到錢。

邱巖循循善誘道:“等熬過瞭這些天,他是不會感激你的。我們義烏東北鄉有諺語說,‘親戚世傢籃對籃,隔壁鄰居碗對碗’,正因為義烏人有先客後主、善待他人的傳統習慣;正因為祖輩十分強調‘上半夜想想自己,後半夜想想人傢’;正因為義烏人的熱情好客,古道熱腸,才促使義烏商幫形成瞭內外合作共贏的特質。王旭,你的胸懷有多大,你的世界就有多大。人心都是肉長的,這就是你和你爸的差距。”

王旭心裡有氣說道:“我做錯瞭什麼?工廠恢復歐洲的標準生產瞭,連媽都懶得跟我打招呼,我就知道代理總經理是虛的!”

邱巖的手機響瞭,是駱玉珠打來的,她在接電話時,王旭正在與侍者點菜,點瞭又撤又點,在不停地比價,貨比三傢,弄得大學生侍者都不可思議地搖頭,差一點懶得理他瞭。王旭點好菜,瞥瞭眼掛斷電話的邱巖,邱巖坐回餐桌邊,神秘地說:“你猜幹媽說瞭什麼?”王旭像什麼也沒發生,不理會邱巖。

邱巖接著說:“她讓我幫她寫歐洲各國的遊記,然後再配上照片發到幹爸的博客上去,你爸你媽在補度蜜月,看來你這個代總經理要多做一段時間瞭。”

“沒想到,真沒想到!”王旭不可思議地感慨道。

在歐洲的土地上,經歷瞭眾多苦難的陳江河與駱玉珠牽手步行,在葡萄園裡,幾個外國農婦采摘著葡萄,兩人甜蜜地喂對方吃葡萄……這些照片一一出現在博客上,楊雪看著陳江河的博客,看著那一張張法國遊的照片,那夫妻相敬如賓的模樣,楊雪的眼淚嘩嘩直流,臉色也更蒼白。

陳江河與駱玉珠劃著皮劃艇蕩漾在長河上,駱玉珠用力劃著槳,圖像凝固在屏幕上,醒目的標題:蜜月在泰晤士河。

駱玉珠在浪花中跳躍嬉戲,圖像定格,博文標題:我愛地中海!楊雪憤怒地將電腦前的水杯一把掃落在地。

陳江河夫婦坐著遊艇靠岸,在細雨綿綿中登上一處冷清的碼頭,萊昂打開車門,迎兩人上車。在車上萊昂說:“人都來瞭,還在看清單。”

陳江河還在懷疑這些人的信任度,會不會向費爾南德告密。萊昂看出瞭陳江河的猜疑,趕緊補充說:“水手的忠誠度是最高的。”

駱玉珠搖頭提醒:“關鍵是利益,不要輕信人的忠誠。”

萊昂聳聳肩:“我把我的利益讓給他們瞭,他們還能怎麼樣?”

夫妻倆相視一笑。

玉珠公司的辦公樓裡,巧姑匆匆忙忙來到主任辦公室門口,她面帶喜色地推開門,一股難聞的煙味撲面而來,她忙捂住鼻子。

隻見陳大光頹廢地躺靠在椅子上吞雲吐霧。看到他那種吃喝嫖賭抽的流氓習氣,巧姑氣不打一處來:“你這幾天怎麼瞭,到底出什麼事瞭,還抽這麼多煙?”

陳大光懶洋洋地翻瞭個身,呻吟瞭一聲:“巧姑,你別管我瞭,我現在不如死瞭,王旭找我瞭吧!”

巧姑一邊推開窗一邊說:“他沒找到你,把我叫去瞭,人傢小旭給你爭取到國際部瞭,你還這樣,想做給誰看?”

“你說什麼?”陳大光一激靈,撐起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還說什麼瞭?”

巧姑一邊數落他一邊奪他手上的煙說:“你不是一直想從辦公室主任的位置上調走嗎,不是想去做買賣嗎?小旭做主瞭。”

巧姑走後,陳大光來到總經理辦公室,他小心翼翼地敲門,好像太用力夢就會碎。王旭頭也不抬地盯著電腦,說:“進來。”陳大光硬著頭皮進門,輕叫一聲:“小旭。”

沒有回音,王旭隻顧自己點著鼠標,陳大光難堪地站在原地,叫瞭一聲:“王……王總。”

王旭這才抬起頭:“喲,大光叔來瞭,氣色怎麼那麼不好,這幾天都沒見到你,忙什麼啊?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跟我爸媽說?”

陳大光顫抖著嘴唇:“不不不,我沒忙什麼,我的事你沒跟你爸媽說吧?”

王旭裝糊塗:“說什麼?這一次我放過你,去國際部要好好幹,不過沒基本工資沒獎金,我會跟爸媽說是你要求的,做成一單給你一單提成,能不能賺錢就看你自己的本事瞭。”

此時的陳大光百感交集地看著王旭,不住地點頭,說瞭句:“謝謝!”

走出門,陳大光閉上眼,兩顆大大的淚水滾落下來。

王旭輕蔑地看著大光的背影,他愜意地靠在椅子上,自信地笑瞭。

《雞毛飛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