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集

駱玉珠表情淡然,駕駛車子向前飛馳,萊昂坐在副駕駛位上,他披著一頭棕發,是一位高鼻梁、藍眼睛的帥小夥。他皺眉瞟瞭一眼旁邊這位東方美女,一臉的茫然。駱玉珠目視前方,很隨意地問道:“萊昂先生,你這個名字是後來特意改的吧?”駱玉珠詭異地笑笑,一手開車,一手輕咬著墨鏡腿問,“我剛才請你上車用的是英文,你隻會用英語和西班牙語嗎?”

萊昂攤開雙手聳聳肩表示沒有聽懂。

“一個在中國留學瞭三年的外國人,獨自背包行走瞭幾十個城市,甚至在山區支教過,萊昂先生,你的中文水平應該很好瞭。”萊昂無比吃驚地側身望著駱玉珠,喃喃地吐出一句中文:“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

駱玉珠微微一笑道:“我還知道你出生在西班牙東南部瓦倫西亞大區的一個小鎮,從小在海邊長大,做過水手當過教師,還有搬運工、服務員、商販,你曾因為倒賣非洲象牙被捕過,在四川還因為見義勇為,替一個老人搶回錢包受過表彰。因為你的獨特眼光和銷售風格,圈裡人都稱你為西班牙獅子。”

萊昂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女人,瞠目結舌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當然,叫你獅子還有另一個原因,那是形容你在賭場上的瘋狂。你來義烏之後想四處尋找商機,你特意在國際商貿城全國唯一一塊‘重合同、守信用’牌匾下拍照留念過,而且還到我們義烏各個要素市場考察過。你多次去過我們玉珠集團的首飾廠、五金廠。”

萊昂忍不住瞭:“你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駱玉珠告訴他:“這是我丈夫發明的。每隔一段時間,他會定期檢查各廠各攤位的攝像記錄,找到那些重復出現的身影,他們不是對手就是朋友。我丈夫經常告訴我: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在找你之前,我已經把功課做足瞭。”

駱玉珠騰出一隻手說:“你拼命學習,想熟悉義烏商幫的經商智慧,經商法則,商業謀略。我們夫妻倆也學瞭點皮毛,我是誰就用不著自我介紹瞭吧!你好,萊昂先生。”

萊昂怔怔地看著駱玉珠,伸出手握瞭握,車子在油門轟鳴下飛馳。

汽車開到玉珠集團公司,萊昂跟隨駱玉珠走入電梯,裡面的員工自覺地閃出空間,畢恭畢敬向她招呼說:駱總好!駱玉珠含笑著點頭。電梯門快要關上的一剎那,巧姑抱著一摞文件擠進來,看到駱玉珠,叫瞭聲:“駱總!”

“巧姑,我說瞭多少次瞭,你可以提前休產假。這樣跑來跑去萬一出點差錯,我可擔待不起啊!”駱玉珠責怪道,嘆瞭口氣說,“給我吧!

巧姑笑著摸摸隆起的肚子,把卷宗遞給她,駱玉珠接過密封的卷宗遞給身後的萊昂。巧姑一驚,輕叫一聲:“駱總。”這時電梯門已打開,駱玉珠頭也不回走出瞭電梯門,萊昂雙手捧著卷宗緊隨其後。

駱玉珠走在鋥亮潔凈的走廊上,員工紛紛閃開,恭敬地向她打招呼。走進辦公室後,駱玉珠說:“萊昂,你手裡拿的可是我們公司各類產品的出廠價報價單,你可以打開看看。”

萊昂瞥瞭眼身後正看著他的巧姑,忙說:“對不起,這是貴公司最核心的一個機密,你讓我看不太合適吧?”

辦公室茶幾上已有兩杯熱氣騰騰的咖啡泡在那裡,駱玉珠微微一笑,說:“請坐,先品嘗我們公司的咖啡,慢慢看,明天我安排歐洲幾個國傢的重要銷售商參觀我們公司,請你也一起參加。”

萊昂有點受寵若驚,用熟練的中文說:“我不明白駱總到底想要我做什麼?”

駱玉珠指瞭指卷宗說:“你說我把這個東西給你看,這意味著什麼?”

萊昂怔怔地看著她,突然滿不在乎地蹺起二郎腿說:“是合作夥伴,而且是親密的。我明白瞭,馬德裡是歐洲日用品集散地,你們非拿下不可。你丈夫一邊跟費爾南德做買賣,一邊讓你開辟第二戰場,你們早就註意到我瞭。”

駱玉珠毫不掩飾地點瞭點頭。

萊昂還是不解:“費爾南德是西班牙的商貿世傢,他們從第一次世界大戰開始就從事貿易,生下來就有皮靴穿,而我隻是瓦倫西亞的一個光腳漁民,您是不是太高估我瞭?”

“不,萊昂先生,我們以前也是農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駱玉珠一字一頓地說。

萊昂聽瞭駱玉珠說的話,整個身子仰靠在沙發上大笑起來,駱玉珠也跟著一起笑起來。

夜已很深,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的,在西班牙的大街上,陳江河與手下在費爾南德傢門口舉著一塊牌子,牌子上用熒光筆醒目寫著西班牙語:Elsr.Fernand,Lobarato,salecaro.與天上的星星形成鮮明的對比。費爾南德在餐桌上用餐,頭也沒抬,邊吃邊問手下人他們走瞭沒有。手下說:“他們舉著牌子,您過來看看。”

費爾南德放下刀叉,起身撩開窗簾看瞭一下,沮喪地探探手,叫手下:“讓他們進來。”

費爾南德重又坐回餐桌,用刀狠切牛肉,一邊嘟囔:讓你貪便宜,叫你得不償失,貪便宜得不償失!

陳江河風塵仆仆地被領進門,費爾南德邊咀嚼牛肉,邊對陳江河說:“年輕人,在你之前還沒有人敢批評我。”陳江河笑瞭笑說:“費爾南德先生,這不是批評,是提醒。我們義烏人崇尚‘上半夜想想自己,後半夜想想人傢’,有錢大傢賺。”當手下用西班牙語翻譯給費爾南德時,他一下扔下刀叉,有些怒氣:“你怎麼知道我貪便宜不顧別人的死活瞭?”

陳江河不慌不忙地坐到長桌的另一端,從容地說:“我們的貨物已到港口三天,你卻以達不到你的要求的名義拒絕接貨,暗地裡卻和楊氏集團洽談,請您告訴我這不是貪圖便宜又是什麼?”

費爾南德嘿嘿笑起來,頑童般聳聳肩說:“我們西班牙有一句諺語,Pordinerobailaelperro.”手下愣瞭愣,轉頭沖陳江河翻譯道:錢能使狗跳舞。

陳江河聽後,強忍怒氣,空氣一下子緊張起來,陳江河深吸一口氣,控制住情緒,用平和的口氣說:“價格可以繼續談,楊氏讓的利我們也能承受。”

當翻譯說他們已和楊氏集團簽訂瞭協議,貨也已到港口時,陳江河臉色大變,近乎咆哮道:“您知道為瞭這次訂單,我們做瞭多少調整,後面還有十多個工廠等著開工哪!”

費爾南德攤開雙手裝作無辜:“你們的處境我深表同情,沒辦法,按照協議,我們可以公平地付你五萬歐元違約金。”

陳江河不知是怎樣回到他們下榻酒店的,他站在酒店的窗前,凝視外面的海景,寧靜的夜色傳來瞭隱隱的波濤聲。

他心裡久久不能平靜,他的貨在港口裡,光滯港費累計已經超過五萬歐元瞭,而人傢早就有準備瞭,你去告費爾南德,他是不怕的,當初他們的協議就有漏洞。陳江河看著兩個手下,指令一個負責把貨物清單發往法國和意大利,聯絡那裡的銷售商,又指令另一個聯系香港律師,盡可能找出反擊手段。這時候,陳江河的手機響瞭,他看瞭眼來電號碼,是楊雪打來的,陳江河接完電話,踱步不語。楊雪在電話中說:“我知道你沒睡,我們的酒店很近,你能不能過來見面談?”

陳江河接完電話,抬眼望瞭望深邃的夜空,開門走出房間。來到楊雪所住酒店,當地女侍者向他鞠躬,陳江河謙恭地向侍者點瞭點頭。在楊雪的房門前,陳江河按下門鈴,隻聽到裡面楊雪的聲音:“門開著。”陳江河推門進入房間,隻見身著抹胸長裙的楊雪靠在沙發上,手拿酒杯晃酒自賞。那長長的身影裊裊婷婷,風姿綽約。幽暗的燈光下,儼然一幅富貴美人圖。

楊雪眼皮都不抬:“沒想到十多年後我們會在這個場合見面。”

陳江河看瞭她一眼,又環顧瞭四周:“確實沒想到!”

楊雪打量著他:“你沒有變。”陳江河註視著她:“可你變化太大瞭,你跟費爾南德上車的時候,我差點沒認出你來。”

楊雪笑著仰頭喝盡杯中的酒:“一個天天活在鉤心鬥角環境裡,快奔四十的女人,年華老去、青春不再,一個沒人疼的哀怨女人,你說不該對自己好點嗎?”

陳江河皺著眉:“我聽說你一直單身,為什麼?”

楊雪滿腔悲憤,眼中含淚哭訴道:自從那年我父親走瞭以後,我就“嫁”給瞭楊氏集團。失去你陳江河後,十幾年如一日,我把公司當成瞭傢,像瘋子一樣飛來飛去,手下的員工背後都叫我女超人,老處女!是我讓楊氏集團變得這樣強大。

楊雪定定地註視著陳江河,眼神充滿哀怨。

陳江河嘆瞭口氣說:“我知道這些年你過得不易,我知道你恨我,這些年我一直想跟你聯系,可眼下我那批貨……”

楊雪冷笑一聲:“除瞭那批貨,就沒有其他話題可談嗎?這麼多年你就發瞭條短信,還是祝賀楊氏集團二十周年慶典的。可是當年的金珠、銀珠、玉珠,你現在都幹脆改為玉珠集團瞭。”

陳江河忙說:“我們不能把個人私事和買賣分開說嗎?”

“不能!”楊雪斬釘截鐵地打斷他,陳江河顫抖著嘴唇咬出瞭血,“沒錯,我是在等待。你知道我是怎麼熬過來的嗎?在楊氏集團的頂樓,有我的房間,有所有生活需要的東西,我唯一的消遣就是每當夜晚降臨的時候,孤零零地望著萬傢燈火,把自己灌醉,今天我要你全部還給我!”

陳江河用復雜的目光註視著楊雪,輕聲問:“怎麼還?”

楊雪直截瞭當地說:“我要光明正大的!你要麼陪著我在酒店待一晚,我明天會把這條新聞發回國內,要麼你港口那些集裝箱全部退回,二選一,總有一個回到駱玉珠那,你自己選。”

陳江河仰靠在沙發上,用異樣的目光審視著楊雪,眼光中透著悲哀,口袋裡的手機無聲地一閃一閃的。

在國內玉珠公司,駱玉珠一直在公司中忙碌,她正準備開車出去辦事,這時陳大光匆匆趕來,在玉珠面前不好意思地說:“駱總,陳董出國前說,有機會就把我從辦公室主任的位置換下來去基層鍛煉,你看……”

駱玉珠發動車子後回答他:要等你大哥回來再議。玉珠順便提醒大光說:巧姑屬大齡產婦,你應該多把心思放在自己老婆身上。陳大光望著駱玉珠開車遠去,一臉的懊喪。

駱玉珠開著車子,耳機連著電話,裡面一直傳來持續的忙音,就是無人接聽。駱玉珠幹脆將車開到路邊停下來,繼續撥打,她撥通瞭陳江河手下的人:“為什麼陳董不接電話?”陳江河的一個手下說:“陳董還在碼頭,讓我們先回來。”

駱玉珠疑惑地放下手機,自言自語說瞭句:“凌晨幾點瞭,還在碼頭?”

楊雪斜靠在沙發上,帶著醉意瞇眼凝視著陳江河。面對眼前楚楚可憐的楊雪,一個美貌依舊的海歸才女,未婚億萬富姐,陳江河沉默不語。

楊雪步步緊逼:“別再做無畏的掙紮瞭,除瞭費爾南德,再沒有一傢貿易公司敢接你這麼多的貨,更何況我的貨和你的貨高度重合,我也是沖這次‘馬德裡全歐展銷會’來的。我的貨一投向市場,你們就再也沒有吸引力瞭。連一晚都舍不得給我?好,沒關系,有的是時間,你慢慢考慮吧!”

陳江河面對楊雪的無理要求,感到十分無助,他長嘆一聲:“我做不到,楊雪,你不如換一種方式懲罰我!”

“好啊,那就把你玉珠的品牌抹去,你的貨按成本價並入楊氏序列。”

“這不可能!”陳江河歇斯底裡喊道。

楊雪冷笑:“是駱玉珠不接受吧!據說這批貨是玉珠首飾近些年最暢銷的產品,這次你們進軍歐洲,那可是孤註一擲,這批貨受阻,歐洲市場就沒人會相信你們,到時候損失的可不隻是這批貨。”

“你不是在談判,是威脅!”陳江河盯瞭楊雪一眼,摔門出去。

楊雪用怨恨的目光盯著陳江河,直至他慢慢消失。

在玉珠公司的櫃臺上,兩件幾乎同樣的首飾璀璨奪目地擺在駱玉珠和陳金水面前,誰也分不清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

駱玉珠喃喃道:“太可怕瞭。”

陳金水告訴她,更可怕的是前幾天推出的新產品,七十二小時之後市場就出現瞭假貨,仿照得十分逼真,除此之外,還有百貨五金,當傢產品都有人假冒瞭,他告訴駱玉珠:“快讓陳江河回來吧!別在外面折騰瞭,國內市場都亂套瞭。”陳金水掏出一封信拍在桌上:“這是幾個小廠聯名給公司發來的抗議信,說標準定得太高,他們完成不瞭。我確實老瞭,等雞毛回來我就撤股,你們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

駱玉珠十分氣惱,說:“陳大光為什麼不把信交給我?”

“是我叫他這麼做的。”陳金水也很無奈,他畢竟占著玉珠公司的股份,他一直攔著不願把貨往西班牙發,不能急著往歐洲闖。現在倒好,折騰瞭半年,所有下面的廠子怨聲不斷,幾個集裝箱過去瞭,至今還沒有消息!

駱玉珠目光一緊,勸慰陳金水說:“叔,你不要急,這麼大歲數瞭,要多保重,別氣壞瞭身體,去公園打打太極、曬曬太陽多好。”待陳金水走出屋門,駱玉珠攥著首飾,環顧四周,突然把目光停在門口的攝像頭上,想起什麼,馬上撥通電話:“巧姑,安排人檢查三天內的展廳錄像,把重點放在頭一天……”

西班牙酒店裡,兩名手下哈欠連天難掩困意,陳江河愁眉不展看著傳真。

一位手下匯報說,香港律師認為,根據OFOB條款,對方隻需付五萬歐元違約金,我們無權要求對方追加賠償;另一位手下聯系瞭外商,卻沒人敢接。外商聽說費爾南德和楊氏聯手,就不敢接玉珠公司的貨瞭。

陳江河聽完後,狠狠地把傳真撕碎,走到窗前一陣眩暈,閉眼掐住額頭,兩個手下看著陳董說:“陳董,您沒事吧?”

陳江河擺擺手,看上去卻十分疲憊,手下突然想起什麼:“陳董,駱總打電話問您去哪瞭。”陳江河擺擺手:“知道瞭,你們先去睡吧。”

在玉珠工廠辦公室裡,駱玉珠低頭吃著簡單的盒飯,聽著下面幾個廠長在辯論。

一個廠長說,我們以前的產量是每天五百件,現在為瞭達到出口歐洲標準,每天隻能生產兩百件,這是很大的損失;一個說標準也定得太高瞭,當初的產品也很暢銷,不如恢復原來的標準;另一個說國內市場遠遠沒有飽和,還是多一些國內訂單好。

駱玉珠邊聽邊吃飯,這時手機響起,她做瞭一個手勢,幾位廠長都安靜下來,電話是兒子小旭打來的:“媽,明天參觀工廠要幾個翻譯?我已找瞭四個語系的學生明天趕回來,可以節省三分之二的翻譯費,用三分之一的錢就解決瞭!”

駱玉珠哭笑不得:“小旭,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學業,不應把心思用在賺錢上面,再說那麼重要的場合你同學能行嗎?”

王旭說:“媽,能省三分之二的翻譯費,肯定行!”

駱玉珠掛瞭電話,手機又響瞭,她一看來電顯示,指指盒飯,示意廠長們趕緊吃飯。駱玉珠走到門外接起電話:“你那邊天都亮瞭吧,一夜沒睡?”電話中陳江河疲憊的聲音:“出瞭點問題。”

“大不瞭通過別的途徑把貨轉出去。”駱玉珠安慰丈夫。

陳江河苦笑著,把他上瞭楊雪的遊艇,跟費爾南德的貿易是被楊雪搶去的,一一告訴駱玉珠。

駱玉珠慢慢地坐在臺階上,屏息聽著手機,一語不發。

陳江河說:“楊雪早有準備,是有預謀的,她一直在等待機會。”

“這次出手,意味著她知道會給我們造成很大損失,你不如再爭取一下,可以給費爾南德更低的價格。”

陳江河說:“他們已經簽訂合同,楊氏的貨已到港瞭。國內怎麼樣?他們沒鬧吧?我已經讓大傢封鎖消息瞭。”

駱玉珠說還好,你放心,什麼事也不會有的。

這次為瞭出口歐洲,調整產品標準,整合資源準備瞭半年,各種情況都分析到瞭,就是沒想到楊雪半路殺出來瞭。

駱玉珠靜靜地聽著陳江河的電話,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海歸的億萬富姐楊雪從不諱言喜歡陳江河,她至今仍待字閨中,倆人在遊艇上會待多久?他們喝酒瞭嗎?他們有沒有發生關系?這一幕幕都在駱玉珠腦中打上瞭問號。

“又是遊艇,又是每時每刻都想撲過來的性饑渴的妖精。老娘我卻跟幾個老男人在吃盒飯呢!你們孤男寡女大半夜的漂在海上,要想偷雞摸狗,誰也夠不著,想想就夠浪漫的,呸!”

陳江河轉移話題道:“你不想聽聽她給我們的幾個選擇嗎?”

駱玉珠氣呼呼的,一隻手拿著手機聽著電話,一隻手一下一下地撿起石子砸向不遠的樹幹上。突然一顆石子打到窗上,幾個廠長忙縮回頭去。

在大學階梯教室裡,五六個同學圍坐在王旭身邊,正聽王旭鼓勁:“你們是各語系的高才生,大傢都面臨實習期,想找到最好的工作。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大傢,最好的機會在義烏,那裡有世界上最大的國際商貿城,明天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客商,這是展示你們才華的好機會。”

同學們看著王旭,眼中都放著光亮,大傢都你一言我一語說開瞭。有的同學說這麼好的機會,勞務費我不要瞭!有的問,如果表現好,能留在你傢公司嗎?也有的說:王旭隻要你說什麼,我們都聽你的……

王旭一臉嚴肅,說:“報酬還是要的,這是你們的勞動所得,我無權剝奪。”

一個叫鄧濤的同學帶頭說:“哥們,人傢都恨不能倒貼錢實習。如果你給我們這個實習機會,讓大老板看到我們的實力,誰還要拿錢,除非良心被狗吃瞭。”眾同學紛紛點頭。王旭感動地掃視眾人,勉為其難似的嘆瞭口氣。

大傢散開後,王旭走到教學樓拐角處。剛才帶頭不要錢的同學鬼鬼祟祟地迎瞭上來,一臉得意。王旭把錢塞給他:“行啊你,鄧濤,沒想到你還挺有表演才華的。”

鄧濤說:“演得不錯,還不是你導演得好!”

王旭捶瞭他一拳,兩人抱著大笑起來。

在商城監控室裡,巧姑和駱玉珠坐在電腦前,操縱著手中的機器,巧姑快速倒帶,駱玉珠俯身上前,盯著屏幕上觀看首飾的人群,巧姑指著一個戴墨鏡的人說:“在頭一天展示時,這個人出現過三次,都是在這款被造假的首飾前停留的。”

駱玉珠看著看著,口中喃喃:怎麼那麼熟悉呢?這人是……

天色已晚,陳大光小心翼翼地端著一盆老酒蒸雞從廚房出來,陳金水端坐在桌前,打量瞭一下滿桌的菜說:“別等巧姑瞭,咱爺倆先吃。”

“爸,您先吃吧!這丹溪黃酒是給您買的,待會我開車去接她。”

陳金水十分感慨:“大光啊,要說你從裡面出來也有幾年瞭,整個變瞭個人,你爸要是還活著,準替你高興。”

陳大光一下子黯然瞭,眼眶一紅垂下瞭頭,他知道當年凈讓父親遭罪,他暗暗下定決心,得把監獄裡耽誤的幾年補回來,要讓別人瞧得起自己。

陳金水用贊賞的目光點瞭點頭。

陳大光卻有些委屈:“可我有勁沒處使,辦公室主任做瞭幾年,跑前跑後安排那些瑣事,隻給人傢當下手,周圍的人都提上去瞭,不是做貿易就是去抓生產,我卻一直在原地轉圈,雞毛哥是不是還不信任我?”

陳金水長嘆一聲,拿起煙袋,陳大光忙給老爺子點上。

陳金水語重心長地說:“不怪你雞毛哥,你一出來就安排在他身邊,多少人反對,他還不是全頂住瞭。”

陳大光聽話聽音,一怔。

“是駱玉珠?”

陳金水抽著煙袋。

“這個女人生性多疑,她總是提防別人一手。別忘瞭,她當年可是被她親爸賣給人販子的,她還能信誰?”

陳大光無比懊惱沮喪,他向老丈人苦苦訴說道:“陳傢村很多人都有出息瞭,我陳大光發達得比他們都早,我多想好好地幹一場啊,等巧姑把孩子生下來,就可以讓她不再上班瞭。我堂堂七尺男兒,憑什麼就不能讓自己的女人過上好日子呢?”

陳金水感動地看著女婿:“有你這份心就好。大光,等你雞毛哥從歐洲回來,我就找他。”

陳大光喜出望外,忙起身倒酒,突然想起什麼:“爸,有件事我不知該不該跟您說。”

陳金水見他支支吾吾,急瞭:“快說呀!”

陳大光把駱玉珠下令“玉珠公司歐洲客戶被楊氏集團搶瞭、貨物滯留港口的消息必須瞞著,誰也不準告訴陳金水”的事說瞭出來。陳金水聽後大吃一驚,杯中的酒灑落在桌上。

陳大光趕忙上去攙扶:“爸,您別急。”

陳金水心痛地說:“辛辛苦苦打拼瞭半年啊,全都被敗光瞭。”陳金水鎮定瞭一下情緒說:“這消息決不能再透露給別人,我們聯營那些廠子這半年的生產已經受到很大影響瞭,大夥知道這個要命的壞消息還不瘋瞭!這個駱玉珠,她倒裝成沒事人一樣!”

夜已很深,陳傢別墅裡,駱玉珠坐在昏暗的燈下想入非非,越想越不對勁。兒子陳路醒來上衛生間時,看到媽媽房裡還亮著燈,他走進去,駱玉珠溫和地說:“怎麼醒瞭?”陳路抱著媽媽的胳膊坐下,問:“媽,爸爸怎麼還不回來,我想他瞭。”駱玉珠抱著兒子的頭:“媽也想啊。”

陳江河正坐在車裡,深邃的目光望著遠處那集裝箱群,一群人在吵吵嚷嚷,手下匆匆跑來報告,“陳董,摸清瞭,是楊氏集團的貨。”

那批貨三天沒動,他們是缺手續還是其他原因?聽說海關抽驗已經完瞭,是差貨物清單?陳江河目光如炬,陷入沉思:不對啊,清單報備是很容易的事,除非走私,要麼楊雪自己不想出貨……

他問手下:“那邊那群人在吵什麼?”手下回答道:“是費爾南德的人在催貨,楊氏集團死活不交。”陳江河望著那群人不作聲。

陳大光來到玉珠辦公室,把報表遞給駱玉珠,駱玉珠看瞭快速簽完字,就急忙往包裡塞東西,陳大光默契地遞上外套。駱玉珠吩咐:“大光,你先出去接外商車隊,我馬上就到。”陳大光隨即離去。這時,陳金水來到玉珠辦公室,他心裡十分沉重,落座後,他還是帶著火氣,壓低聲對駱玉珠說:“這個公司不光是你們的,也是我的,出瞭這麼大的事為什麼瞞著我?”

駱玉珠遲疑瞭一下,放下包去沏茶,很平靜地解釋:“我跟江河商量瞭,擔心您的身體,想等問題解決瞭再跟您說。”

“解決瞭嗎?國內貿易做得好好的,偏要打入歐洲市場,當初我苦口婆心地勸,你們誰也不聽,讓十幾個廠子改變生產標準,產量一下子全部跌落下來瞭,要不是有十多年的交情,誰還願意跟著咱們幹?現在好瞭吧?付出瞭那麼大的代價,貨全砸在港口,這爛攤子誰來收拾?”

聽到越來越大的嚷嚷聲,公司員工都往屋裡瞅,駱玉珠心裡清楚,江河在想辦法,她也在找其他渠道,重要的是不能亂瞭軍心。陳金水提議,實在不行就把貨悄悄提回來,外銷轉內銷。

駱玉珠焦急地看瞭看手表,對陳金水說:“叔,這件事再說吧,我還有很重要的招商會。”陳金水一聽,氣不打一處來,都什麼時候瞭,公司都快倒閉瞭,還招什麼商?他把手中的拐杖在地上頓瞭頓,氣得不行。駱玉珠看到他這個樣子,知道一時半會兒難以說清,就拿起包推門而出。

駱玉珠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向公司大門,她的餘光看到瞭員工們全部都是疑惑不安的神態。看到巧姑過來,玉珠問她:“是不是大傢都知道瞭?”

巧姑怯怯地點瞭點頭。駱玉珠挺瞭挺腰,深吸一口氣,轉身回到公司大廳,她大聲說:“我們的貨被費爾南德拒收,導致貨物滯留西班牙港口。是楊氏集團在背後做的手腳。”

陳金水厲聲喝道:“駱玉珠,你要幹什麼?”

這時的駱玉珠什麼也不顧瞭:“自從大傢進入玉珠集團,我們就是同一條船上的人。這些年經歷瞭多少風雨,我們都扛過來瞭,現在既然暴風雨又來瞭,不能靠船長一個人掌舵,該拉繩的拉繩,該撐帆的撐帆,我相信江河的智慧,你們也要相信!”

駱玉珠說完,意味深長地掃視瞭一下眾人,然後轉身離去。

巧姑望著大傢,她激動地著手安撫大傢,安排各部門工作:生產部做好跟廠傢的溝通工作,國內貿易部維護好客戶群,國際部全力配合陳董打通渠道……公司的員工安靜下來,紛紛回到各自崗位上忙碌起來。

在高速路上,鄧濤給後面每個同學發放著資料,王旭邊開車邊介紹今天的任務:“熟悉一下自己語系的客商資料,大傢加把勁,考驗我們的時候到瞭!”興奮中的王旭手握方向盤往前飛馳,突然他臉色一變:糟瞭!高速公路出現堵車,前面的車子像蝸牛爬行一般地蠕動著。

玉珠公司內,十幾個外商在陳大光引領下進瞭會客廳,操著不同語言的外商互相試探詢問。萊昂的目光卻一直追隨駱玉珠,她正在門外焦急地張望著。陳大光來到她身邊,問駱總什麼時候開始,現在就差翻譯瞭。玉珠使瞭使眼色吩咐道:“你先找人給他們表演功夫茶,能拖多久就拖多久。”陳大光會意點頭,推門進去。

駱玉珠撥通電話,責問兒子:“你到哪瞭?”

王旭回答母親說,高速路堵車瞭。駱玉珠發火說:“真不該聽你的,這麼重大的招商會僅僅因為翻譯的事就要黃瞭,王旭,我跟你沒完!”駱玉珠氣惱地掛上電話。萊昂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問她為什麼不讓客商自帶翻譯?駱玉珠冷哼:“如果翻譯被收買瞭呢?”萊昂苦笑著說,自己會西班牙語和英語,可以試試。

高速公路上的車輛堵得水泄不通,一眼望不到頭,王旭焦急地按著喇叭。身後的同學緊張地翻看著資料。王旭急得不行,完瞭,媽非剁瞭我不可!

一輛出租車停在奇山公墓前的路邊,穿著一身幹練制服裙的邱巖下瞭車,沿著臺階走向父親的墓前,臨近墓碑,她放慢腳步,雙眼濕潤,邱巖蹲下,臉緊緊地貼著墓碑;她輕輕撫摸著爸爸微笑的遺像,淚水不住地落下。她清楚地記得,小時候爸爸教育我:要行得正、做大事、讀好書、有抱負,將來能做一個大寫的人。邱巖顫抖著聲音報告:“爸爸,八年瞭,您孤孤單單地守在這裡,今天,漂泊在外頭的女兒回來看您瞭。”

上完墳,邱巖坐在公司的車子裡問司機:“我幹媽在哪?”司機答道:“駱總讓我先送您回傢,她本來要親自來接你的,但今天有個重要的招商會,來不瞭瞭。”

駱玉珠還在門口焦急地打電話:“不管什麼價錢,讓翻譯以最快的速度趕過來!”她掛斷手機,陰沉著臉大步向樓外走去。

車揚著塵土飛馳而來,在公司大門口猛剎停住,王旭拉開車門:“快!快!趕緊下車!”迎面碰上陳大光,問媽去哪瞭,大光說他們都去車間瞭,王旭二話不說直奔車間而去……

還沒到車間,就聽見有個女聲在說外語,先是法語後又說德語,王旭和同學們停住腳步,喘著粗氣,狼狽不堪地擠在一起,支著耳朵聽著。

王旭快步走到車間門口,此時女翻譯又變成瞭使用西班牙語。聽著邱巖生動的講解,那些外商朝車間中的生產線及陳列產品點點頭。旁邊的駱玉珠用贊賞的目光望著邱巖,萊昂也微笑著凝視這個氣質出眾的美女,沖駱玉珠豎起瞭大拇指。

王旭目瞪口呆。邱巖正好講解完,眾人都報以熱烈的掌聲,紛紛贊嘆。王旭帶瞭幾個翻譯迅速上前接替,領著外商往前走。當邱巖和王旭碰面時,面對青梅竹馬,王旭一時手足無措,羞赧地問邱巖:“你……你回來瞭。”邱巖大方地點瞭下頭。萊昂沒有隨那群外商移動,在一旁用心地打量著,沖駱玉珠輕聲詢問:“他們是戀人嗎?”

駱玉珠含笑不語,萊昂一撇嘴:“不像,至少沒有熱烈地表達出來。”

門外,王旭與邱巖旁若無人地凝視著對方。

客商分成瞭五個隊列離開瞭工廠花園,由翻譯帶領穿行到車間或辦公樓區。王旭和邱巖並肩走在工廠花園裡,邱巖百感交集:“真沒想到幹爸、幹媽的企業會做得這麼大。我在國外雖然一直在關註網站,今天回來一看現場,還是嚇瞭我一跳。”

兩個從小同病相憐的玩伴啊,已經八年沒有見面瞭。這次重逢相見,好像都有說不完的話。可是看到邱巖烏黑的大眼睛,王旭又有些拘謹,四目相對時,王旭倒先紅瞭臉。邱巖已經換上瞭一件露著肩膀的棉佈吊帶裙,那是今年夏季法國剛流行的服裝,穿在邱巖身上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韻味。還有身上飄著那法國雅詩蘭黛香水味,那是介於女學生與女白領之間微妙的平衡,有分寸的暴露,純潔的吸引。在這個城市的午後,略帶羞怯地展露著她花好月圓的一面,悄悄地為傍晚抖開激蕩而溫馨的面紗。王旭忽然明白瞭,他喜歡邱巖除瞭青梅竹馬、同病相憐,另外就是因為今天她引導瞭這座城市的高雅潮流,代表著自己私下裡仰慕的另一種生活。邱巖以高雅端莊的方式表現出自己迷人的魅力,王旭既驚嘆不已,又覺得無法排解隱藏在內心深處的自卑羨慕、懊悔和企望。邱巖反倒很大方地說:“小旭,你還是老樣子,還像個大姑娘一樣惜字如金。”王旭臉更紅瞭:“你變瞭,精通那麼多國的語言,都快成萬國博士瞭。”

邱巖告訴王旭,在美國讀大學的時候喜歡旅遊,一放假就做起背包族,去瞭解各國的語言風俗,基本對話沒問題。我每到一個地方,看到瞭美麗的景色,都會迫不及待地把它拍下來,然後我會想著跟一個人分享,相信他會去看的。

王旭聽著邱巖在國外的經歷,又看到她對自己俏皮的微笑,他不知所措。邱巖將一個耳機塞進他耳朵,另一隻戴在自己耳朵上,王旭一驚:“幹嗎?”“別說話。”熟悉的樂曲悠揚蕩漾,邱巖沉醉地閉上雙眼,王旭瞬間融化瞭,感動地望著近在咫尺的女神……

我穿過所有憂傷,

緊靠在你的肩膀;

你站在遠方,

和山崗一樣。

鄧濤悄無聲息地對著王旭勾起瞭一個很隱蔽的大拇指,低聲道:“美國留學生邱巖,貌似專門來找你的。難怪大哥對身邊美貌如雲的美女一個也看不上,這個真女神,牛逼啊!”鄧濤高中時就有女朋友,可是,他現在就像無頭蒼蠅一樣,對很多女孩展開瞭熱烈的追求攻勢,其口味之雜,輪換速度之快,令人驚訝。鄧濤見美女就追,追瞭必黃,甩甩頭豪情滿懷,重頭再來。再來前,還要大傢安慰一下,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他肯定請客,大傢可以一邊指點,調侃,然後不醉不歸。

公司的辦公樓裡,萊昂正站在窗前凝望著邱巖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麼,連駱玉珠進屋問他什麼都沒有察覺。駱玉珠有些不滿地打量他:“又不是你的菜,你管她幹嗎。火燒眉毛瞭,我給你一天時間考慮,那批貨物你和你的夥伴到底能消化多少?到現在你也沒有表態,貨物正在港口滯留,我丈夫還在那焦頭爛額呢。”

陳大光突然推門進來,臉色異樣,向玉珠報告:貨物滯留港口的事,大夥都知道瞭,好幾個廠長鬧著要停工要見您。

駱玉珠眉頭一緊,快步走出辦公室,邊走邊說:“這不是添亂嗎?”她吩咐陳大光,把他們全帶到辦公室去,她強顏歡笑問萊昂:“懦弱的獅子先生,我需要你給我一個確切的答復瞭。”

萊昂搖頭:“對不起,我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你們的信任和誠意,我無法答復。我的夥伴都勸我,在馬德裡市場,誰會神經病爆發跟費爾南德對著幹呢?除非他以後不想再做生意瞭。”萊昂說,費爾南德的觸角伸到瞭歐洲的每個市場,掌握著各國貿易資源,我們都會求到他,我不能因為你的貨斷瞭自己的後路。萊昂慢慢起身,說瞭句對不起。

“沒什麼對不起,隻是很遺憾,我丈夫讓我找一頭獅子,可我找來的卻是一頭溫順的綿羊。”駱玉珠說完轉身離去。

在傢中,駱玉珠微笑著審視邱巖和王旭,保姆趙姐已把菜端上餐桌。這是一桌豐盛的傢宴,有東河肉餅、豆皮素包、千張、白切羊肉、東塘狗肉、華統火腿等義烏名吃,喝的是丹溪酒,這是陳傢村出產的濃香型土酒,朱丹溪故鄉的百姓以紅曲酒烹飪菜肴,色香味倍增,凡民間喜慶、婚宴、走親、訪友都以酒為禮。經過千百年的傳承,丹溪酒愈發醇香醉人。但此時駱玉珠看上去很疲憊,心事重重。

陳路小大人一般,手舞足蹈地說,再過幾年,我們可以在網上購物,不用出傢門,不用逛商店,想買什麼網上都可以找得到。邱巖非常欣賞這位聰明機靈的小弟弟,王旭拍一拍陳路的小腦袋,質問:“那我們傢的買賣全該倒閉瞭,爸爸、媽媽去幹什麼?”

駱玉珠撲哧一聲笑瞭:“你弟又做白日夢呢,你做哥的還跟弟弟較真?”

陳路梗著脖子站起來:“我們可以在網上賣啊,媽,咱傢倒閉不瞭。”

邱巖和王旭相視而笑,陳路思路清晰,思想卻很單純。

駱玉珠抱過陳路,跟著邱巖打趣道:“你弟弟出生在野外一輛貨車裡,周圍全是尿不濕,你幹爸說這是天才降生的異象。”陳路羞紅著臉去捂媽媽的嘴。“不許說!”

邱巖幹脆摟過活潑可愛的陳路,在他上額頭狠狠地親瞭一口,陳路露出瞭與他年齡不相仿的幸福而滿足的微笑。他們一邊吃飯一邊打諢,王旭和陳路兩兄弟還在為網絡購物爭論不休,王旭不屑地說:“你知道網絡購物一年銷售才多少,美國歐洲算比較成熟瞭,不信問你小巖姐。”

駱玉珠勸道:“行瞭行瞭,吃飯!這麼多菜還堵不住你們的嘴?”

趙姐把菜端上來,王旭打著哈哈:“趙姨,以後你要失業瞭,再沒保姆這行當瞭,將來我們想吃什麼直接從網上訂購,人傢會送上門來的。”

駱玉珠笑得不行:“趙姐,別聽他們胡說八道。”邱巖起身說:“趙姨,菜這麼多,別忙瞭。”趙姐忙說:“不忙,你是我們傢的貴客!”駱玉珠微笑著說:“趙姐,邱巖是傢裡人,怎麼成客人瞭。”

趙姐一愣,忙改口說:“對對,一傢人,兄弟倆都是吃我做的飯菜長大的,我老是聽小旭提起你,這麼漂亮可愛,難怪!你吃,嘗嘗我的手藝。”

王旭難為情地說:“趙姨,誰老提啦?就你話多!”

“哎呀!我這嘴啊可招禍,我不說話瞭!”

駱玉珠眉頭一皺,聽到邱巖輕聲對王旭說:“跟趙姨道歉。”王旭拉不下臉,皺眉嘟囔,邱巖一把將飯碗搶過去,瞪大眼睛看著他。這時,陳路幸災樂禍地咬著筷子看著哥哥,屋內一片寂靜。趙姐反倒尷尬瞭,忙說:“不用不用,都賴我!”

邱巖溫柔的聲音卻充滿著力量:“趙姨你別走,聽他道歉。”

旁邊的駱玉珠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津津有味地吃著,邱巖依舊平靜而耐心地看著王旭,聽著他用顫抖的聲音說:“對不起。”

邊上的陳路歡呼起來,用筷子敲打碗盤:“我哥輸啦!小巖姐姐萬歲!”

駱玉珠正在喝湯,差一點把湯噴出來。邱巖笑著揉揉陳路的頭,將碗推到王旭面前,筷子遞到他手中,王旭變得毫無脾氣,乖乖地吃起飯來。

晚飯後,邱巖在陳路房間裡打開電腦,看著電腦裡的軟件,陳路托著腮幫癡迷地看著她。

邱巖吃驚地操縱鼠標問:“這是你做的?”

陳路很是得意,用小大人的口氣說:“不是我還有誰,我哥做不出來的。”

邱巖稱贊:“你就是個神童啊!”

陳路聽到贊美,更得意瞭,他說:“我們班同學都這麼叫我,我就是班裡最聰明的,第二個是蔡曉丹!”

邱巖逼他:“是個女孩子?你跟她什麼關系?”

陳路說:“我們沒有關系!而且我對女孩不感興趣。小巖姐姐,你本人比照片裡還好看,怪不得我哥天天看著你的照片發笑呢。你喜歡玩動力帆船,還是非動力的?”

王旭正端著水果進屋,一聽大驚:“你亂說什麼呢!”

邱巖含笑不語,瞪著他說:“你弟怎麼知道我會玩帆船?我劃帆船那幾張照片是加密的。”

王旭支支吾吾地,仿佛偷窺被人當場抓住,陳路在屋外:“啊哦!my? god!”

在別墅的露臺上,駱玉珠正跟陳江河通電話,屋外傳來王旭和弟弟的叫喊聲,陳江河聽到瞭問:“喊什麼呢?小旭回傢瞭?”駱玉珠說:“哥倆正在邱巖面前爭風吃醋呢,我把邱巖叫回國,你不怪我吧,有能力又信得過的人實在太少瞭,我相信你見到邱巖一定會驚喜的,她的氣場不亞於你。”

陳江河在電話那邊笑瞭:“真想看看這個大姑娘出落成什麼樣子瞭。”

駱玉珠也難得笑起來,憑欄遠眺,夜空中星星閃爍,寂靜瞭一會,陳江河說:“你怎麼不問問我,跟楊雪談得怎麼樣瞭?”電話那頭寂靜無聲,駱玉珠平靜地說:“這是你的事,我隻需把國內的維持好。”

掛瞭電話,駱玉珠的神色一下子黯淡下來,無力地靠在椅子上。一雙手落在她的肩上,她沒有回頭就知道是兒子給自己揉肩瞭。

陳江河掛上手機重新走進西班牙西餐廳大門,楊雪正用異樣的神色,坐在桌後看著他:“我沒猜錯的話,你是去跟夫人匯報瞭吧!”

陳江河坐下:“沒有這個必要,我們很信任對方。”

“信任?那是你還沒有遇到足以摧垮信任的事!你遇到過公司元老級的人物背叛嗎?你遇到過從小一起長大,連做夢都在一起,這輩子最好的朋友為利益出賣你嗎?你遇到過自己的親人咬牙切齒地,在外人面前咒罵你馬上去死嗎?我都經歷瞭!”

“你還能信任誰呢?”楊雪慵懶地攪拌咖啡,漫不經心地敘述著。

陳江河吃驚地看著楊雪。

《雞毛飛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