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玉珠公司內,不等柱子叔幾個反應過來,大狗一行早已兇神惡煞般地沖進瞭行政樓,大狗一把揪住柱子的衣領,大吼道:“從看守所出來怎麼啦?剛才這話是誰說的?”
“大狗!放手!”陳江河連忙上前阻攔。
大狗青筋暴露,用力撕扯柱子的衣領:“老子就是不幹瞭,今天也要教訓你這把老骨頭!”柱子叔不知道大狗兇神惡煞似的,會幹出什麼不要命的事,全身哆嗦著,直喊救命。
陳江河沖大狗怒吼道:“住手大狗,先看看你自己,哪有個人樣?”陳江河指著柱子叔:“四十年前,我餓昏跌倒瞭,叔遞給瞭我一塊番薯,他是誰?”柱子叔聽呆瞭,傻在那裡,“我沒有啊……我不記得瞭。”
大狗通紅著眼死死地瞪著陳江河,慢慢地明白過來。駱玉珠忙上前拉住丈夫,一面催著巧姑去叫保安。“站住!誰也不許去!”陳江河忽然大喝一聲。巧姑停下腳步,邱巖已經跑進辦公室撥打電話瞭。
陳江河問大狗:“大狗,你凈說蓋瞭多少間大瓦房,掙瞭多少錢,可這些年誰看得起你們?你們活得有人樣嗎?沒錯,我讓你們吃住在廠裡,遭瞭不少白眼。但至少現在你們掙的是光明正大、是幹凈的錢,活得像個人!好瞭,讓你的人都松手。”
大狗咬牙把手松開瞭,柱子叔等老鄉嚇得忙退到陳江河身後。
大狗嚷嚷著:“可你什麼活都不讓我們幹,讓人覺著我們是吃幹飯的!”
那個叫二錘的手下聽瞭十分不滿,認為陳江河是存心污辱他們。陳江河問:“從前你們掙黑錢都不害臊,現在拿閑錢倒害臊瞭?”
陳江河這話把大狗和他的手下激怒瞭。大狗瞪著眼問:“陳江河,你是什麼意思?”
駱玉珠緊張地看著幾個人,悄悄拉住丈夫的手,陳江河卻微微一笑:“你們變瞭。”
大狗大吼道:“陳江河,你是不是怕我們擾亂你的買賣,你是要圈住我們?”
柱子叔嚇得又後退瞭幾步,幾個人攙扶住才沒跌倒。
陳江河說:“我承認,圈住你們是有掃清障礙的考慮。我錯以為隻有錢才會讓你們舒坦呢,現在看來沒那麼簡單瞭。那你們告訴我,到底為什麼活著?”
大狗不言。陳江河繼續說道:“可我還想讓你們有一技之長,有朝一日能幫我的大忙。我把你們當人,你們呢?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瞭。”
大狗喘著粗氣呆呆地站著。幾個保安舉著棍子警惕地打量屋裡,陳江河忙對保安說:“沒事瞭,你們走吧!”他轉身又對大狗說:“大狗,給我憋足勁,等用到你們的那一天, 再全都使出來!”
大狗用復雜的目光註視著陳江河,帶著手下走進電梯。
柱子叔滿臉是汗,臉色蒼白,褲子也已經濕瞭,幾個人攙扶柱子叔踉蹌走出。邱巖從陳江河身前走過輕輕地說:“我去找小旭。”
巧姑忙招呼大傢:“散瞭吧,各忙各的去。”
邱巖急匆匆進瞭陳傢別墅,問趙姐:“趙姨,王旭呢?”趙姐見到邱巖,像盼來瞭救星一樣:“你快看看去吧,王旭正在收拾東西,問他什麼都不說呢!”
邱巖快步進屋,見王旭正悶著頭往旅行箱裡塞著衣服,邱巖問:“你這是幹什麼?”王旭說:“我要離開這個傢!”
邱巖大聲問:“你要去哪兒?”
王旭說:“你別問瞭,跟我一起走!”
邱巖一愣,隨即拒絕:“我可不想當逃兵。”
王旭恨恨道:“你什麼意思?你說我是逃兵?”邱巖說:“不是嗎?你爸和你媽有多焦頭爛額,他們頂著多大壓力,你難道不清楚?公司產品的銷量急劇下滑,你不知情嗎?”
王旭怒瞭:“所以我才想為他分擔一些,盡心去幫他,可是他呢?你聽到的,他都說瞭些什麼呀。”
邱巖目光像釘子一般。她並沒有安慰王旭,而是罵起瞭王旭心虛:“因為你怕自己不是陳江河親生的兒子,你沒有自信!”
王旭打斷邱巖的話,惱怒極瞭:“對,我姓王,我不是陳江河的兒子。”
“王旭,你就是個懦夫!如果你現在走人,別人會怎麼看你,如果公司真垮瞭,將來你還怎麼面對自己?……”
王旭怔怔地看著邱巖,抱住頭慢慢地坐下。
邱巖問:“還走嗎?”
王旭無語。邱巖蹲下,撫摸著他的頭,開導他:“現在你爸最需要的就是兒子的無條件支持啊!”王旭目光一震,抬頭看著邱巖。
邱巖目光溫柔地安慰道:“有我陪著你呢。”
二
“篤篤篤”,敲門聲響起,陳金水打開裡面那扇門,陳江河站在門口,叫瞭一聲叔。見是陳江河,陳金水不願意打開防盜門.
陳江河笑著說:“叔,您讓我先進去呀。”
陳金水冷冷地問:“有什麼事就在這說吧。”
陳江河一臉笑容地說:“最近一直在忙歐洲的事,咱爺倆沒好好聊過,我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您老盡管說。”
陳金水“哼”瞭一聲,問陳江河:“是最近嗎?有大半年瞭吧?”陳江河又叫瞭一聲,“叔,我……”陳金水打斷瞭他的話:“因為進軍歐洲市場我不同意,你才不來的吧?”
“叔,我不是忙歐洲的事嗎?”陳江河依然笑著。
陳金水冷哼道:“陳江河,你現在是誰的話也聽不進去瞭,我還是早點把股份撤出來,各走各的路吧。”
陳江河急瞭:“叔,您總不能讓我一直站在門外吧,讓我進屋說吧。”
陳金水不開門,忽然話鋒一轉,提起瞭陳大光:“大光的事你早知道?如果不是小旭,還要讓他繼續幹到什麼時候?”
陳江河一愣說:“叔,大光不容易,我這不是想幫幫他嗎?”
“幫他?你還是先幫幫你自己吧!你這是在害他!”陳金水繼續說,“再說瞭,你能不能把留給陳大光的耐心分給小旭一點呢,你兒子可是全心在幫你呢!”陳江河聽瞭不由感到幾分愧疚。
陳金水再次叫陳江河快走人,末瞭還沒忘提醒他,撤股這事是板上釘釘—跑不瞭。說完,裡面的房門“嘭”的一聲關上瞭。
陳江河隻好無奈地離開瞭。
手機鈴聲響起,他邊走邊接聽。電話是萊昂打來的:“陳,你可知道我這邊發生瞭什麼?”
陳江河一臉驚訝:“什麼,你把夥伴都拽回來瞭?”
萊昂興奮地:“我建立瞭‘義烏,你好’網站,定期更新自己的所見所聞,推薦價廉物美的義烏小商品給西班牙人。我的網站意外地引起瞭西班牙一傢電視臺的關註,他們在一期專門介紹義烏的節目中提到瞭玉珠公司。媒體的報道,讓我名聲大噪。原本一個星期才200人的閱讀量,一夜之間提升到瞭6000人的訪問量,一周就得到瞭兩百個客戶的詢價,歐洲其他國傢的采購商也主動來聯系我。
“我把自己未來的利益分出去瞭。但是不瞞你,現在每個人都在觀望。”
陳江河興致勃勃:“觀望什麼?”
萊昂抽絲剝繭地:“觀望我跟費爾南德誰有勝出的可能。如果有人能把你們產品改進的細節都講清楚,他們跟著我就會更有信心。我需要你給我派個人來,陳,把你們為適應歐洲市場所做的努力跟大傢講一下吧!”
陳江河陷入思索中,看來我跟駱玉珠得過去一個瞭。他對萊昂說:“我和玉珠你選誰?”
“不不不!有比你倆更合適的人。我見過她用不同的語言向幾個國傢的人介紹你們的產品,她還學過心理學。”
陳江河脫口而出:“邱巖。”
萊昂隨即答道:“對,就是她!”
駱玉珠站在福田大廈外的街邊等候,陳江河的車開過來,駱玉珠坐進副駕駛位,陳江河提起萊昂來電一事。
駱玉珠根本不相信萊昂:“這不是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嗎?萊昂想要什麼你應該清楚,他絕對沒安好心!沒必要跟這種賭徒綁在一起垂死掙紮。江河,是該放棄萊昂的時候瞭。”
陳江河見駱玉珠一根筋,就反問她:“義烏批發價幾元的產品,在歐洲要賣幾歐元甚至更高,利潤非常可觀。既然我們不會放棄歐洲市場,難道找費爾南德去?”
駱玉珠煩躁地說:“找其他渠道去!”
陳江河平靜地說:“我相信萊昂會翻盤。”
駱玉珠急:“那也不能派邱巖過去!為瞭我兒子!”
聽瞭最後幾個字,陳江河火瞭:“他也是我兒子好不好!你別話裡有話!”
駱玉珠也很生氣地說:“那是你自己說的!今年暑假兒子回來說,勤工儉學掙瞭多少錢,你看你那眼神!兒子那麼興奮地講出來,就是想得到你的認可。可您倒好, 連誇一句都舍不得,除瞭批評就是挖苦!”
陳江河惱火:“什麼年齡什麼身份,就做什麼年齡和身份的事!他一個學生天天想掙錢幹嗎?掙到最後,情商沒瞭,心眼就越掙越小瞭!”
駱玉珠搶白:“你心眼大!陳江河我問你,兒子小時候性格可不是這樣的,為什麼他現在見瞭你,跟老鼠見瞭貓一樣? 那是因為你給他的壓力太大!上高中至今,你誇過他嗎?我好像隻聽到過你劈頭蓋臉的罵聲吧。”
陳江河滿臉怒容地把著方向盤道:“駱玉珠,難道我會害他嗎? 當年我像他這麼大時,已經懂得去安撫好廠裡幾百號人瞭。還有,你是不是背著我去找柱子叔他們瞭?紅包也是你給的吧?”
“對,我是讓他們別再煩你!別再給公司添亂!”
“誰給你的權力?為什麼不經過我的同意!”
“商量?商量你會聽我的嗎?我問你,捐物資的事是不是陳金水泄露的?”
“我不知道!”陳江河越聽火氣越大。
“你不是去找他瞭嗎?被他罵瞭是嗎?罵你不通人情,罵你賠本賺吆喝,罵你……你自己的情商呢?”駱玉珠繼續數落著。陳江河大喝一聲道:“夠瞭!你還有完沒完?”
“我受夠瞭!你就知道譴責別人!你永遠是對的!”駱玉珠轉過頭望向窗外,眼淚不自覺地往下掉。
陳江河猛踩油門,車疾駛而去……
陳江河夫妻回傢時,正碰到邱巖拉著陳路說笑走來。
邱巖笑著叫瞭聲“幹爸,幹媽”。
陳路高興地告訴爸媽:“姐姐去學校門口接我瞭。我們班男生都被震住瞭,說我姐是仙女,真漂亮!”
駱玉珠憐愛地沖邱巖笑笑,拉過兒子。邱巖詫異地看著駱玉珠通紅的眼,以為是王旭的事讓她不開心瞭。她告訴幹爸,小旭沒事瞭,他隻是一時拐不過彎而已。陳江河用復雜的目光凝視著她:“好,傢裡有你在,我心裡就踏實瞭。”
邱巖正要往屋裡走,被陳江河叫住瞭:“邱巖,萊昂讓你去歐洲幫他。”邱巖聽瞭,吃驚地看著陳江河。
黃昏,王旭站在窗簾後,見陳江河正跟邱巖在門外說著什麼,邱巖認真地聽著。
陳江河望著邱巖:“情況我都跟你說瞭,去與不去,你自己最後拿主意吧。”
邱巖笑笑說:“我聽幹爸的。”
接著,邱巖與陳江河說起瞭萊昂:“幹爸,萊昂做假協議騙別人,這點很不好。但有一點他做對瞭,作為一級分銷商跟其他人綁定,大傢就可以分得共同的利益。相對費爾南德的垂直銷售,萊昂這一手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陳江河問邱巖:“那你認為萊昂有可能翻盤嗎?”
邱巖自信地點點頭,說:“在這個關鍵點,需要大傢把火燒旺一點,如果能解決他們對產品的信心,就有翻盤的可能。”
陳江河欣慰地看著邱巖:“那你決定瞭?”邱巖意味深長地一笑:“幹爸,您放心吧!”
晚上,在陳傢餐廳內,一傢人圍坐在一起吃飯,王旭悶著頭,氣氛有些緊張。陳路奇怪地看看這個,瞧瞧那個,首先打破瞭沉默:“你們都怎麼瞭?幹嗎都不說話呀?要吵架呀?”
大傢都不理會陳路,邱巖給他碗裡夾菜,示意他別亂說。陳路嘟囔著:“你們大人真是搞不懂。”
陳江河放下碗筷,走到樓梯上時,回頭喊瞭一聲:“小旭,吃完飯上樓喝茶。”王旭抬眼詫異地看著,駱玉珠神情黯然地註視著兒子。
王旭上樓,推門進屋,見陳江河正用蓋碗往公道杯中滴滲。陳江河示意兒子坐下,王旭一聲不響地坐到對面。
“小旭,你知道這些年我跟你媽都喜歡喝道人峰有機茶,還請瞭茶藝老師,是為什麼嗎?”王旭看瞭一眼陳江河,沒有回答。
陳江河說:“因為道人峰有機茶是充滿靈性的東西,它吸收瞭、占全瞭金木水火土的精華,也受盡瞭煎熬。被雨淋,被日曬,被鍋炒,還得用沸水沏泡,最終才能吐出這樣的芳香。”陳江河端起杯聞瞭聞,遞給兒子。王旭卻不領情:“我從不喝茶!”話中含著怨氣。陳江河卻依然往杯裡倒水:“你呀,就知道咖啡、可樂,其實喝茶才是最好的。”
王旭冷冷地看著父親。陳江河給兒子講大自然與人類適者生存的道理:“茶受瞭那麼多苦,到瞭嘴裡,要是喝茶的人不明白苦盡甘來的道理,就等於沒喝。小旭啊,你是根本不知道這些年爸媽吃瞭多少苦啊!”陳江河定定地看著兒子,遞上茶杯。
王旭遲疑瞭一下,接過杯子,一飲而盡。陳江河把自己為何要捐贈物資的道理說與王旭聽:“兒子,你以為讓你去災區捐贈這些物資就是為瞭打品牌嗎?人傢答不答應還沒準呢,我都是為你開四門啊。兒子,人不能活得太自私。”
陳江河隨口背起瞭《邱英傑日記》中的一段話:“你看看邱巖爸爸,活得那麼陽光燦爛,死得轟轟烈烈。他說,讓傢鄉義烏脫貧致富,是我一個美麗的夢想。這個夢想,像一顆美麗的蒲公英種子,生根瞭,發芽瞭,孕育瞭成長的力量,必將綻放美麗的花朵,我決心用自己的一生,用自己的智慧與熱血,讓她結出豐碩的果實。”
王旭目光怔瞭一下。陳江河眼眶濕潤,嘆瞭口氣道 :“隻怪我跟你媽一直讓你們泡在溫水裡,成瞭溫水中的青蛙,缺瞭沸水沖泡。”
王旭眼睛一紅,責怪父親不理解自己:“我明明吃過苦,跟媽擠過火車,跟麻袋一起塞進車廂,睡在座位底下,這難道不算吃苦嗎?”
陳江河笑著:“那點小苦算什麼?大苦在這!”陳江河用力拍拍兒子的胸膛說:“若承受不瞭委屈,又扛不住壓力,就算不得好漢。心胸如此狹隘,就會跟陳大光一樣,靠算計過日子!一輩子都會讓人瞧不起!兒子,世上聰明人太多瞭,別以為自己比別人聰明,其實到瞭最後,拼的可是理想,夢想有多大,你的世界就有多大!”陳江河再次拍拍王旭的胸膛說 :“人要活得透亮,活得大氣!”
王旭抬起頭,吃驚地看著父親,陳江河隻在免費的愛溪小學上瞭五年學,隻有小學學歷。可是後來他走到哪,學到哪,還做筆記,現在的父親啊,他差不多無論在哪個方面都比自己這個大學生強瞭。王旭清晰地記得,過去每次爸媽跑廣州,都舍不得買臥鋪票,晚上經常在地上鋪張報紙就睡。前兩年因為資金不到位、負債經營,還被人追著討債!創業初期舍不得花錢,從廣東運過來的原材料或者自己工廠的出貨,都是由夫妻兩人自己動手搬進店面,一次兩大件,生拉硬扯地搬到三樓,一分一厘地節省下搬運裝卸費;凡事都親力親為,就連打包、裝箱都是自己動手。兩人幹的雖是臟活累活,卻是樂在其中,一點兒不覺得苦,也沒有感嘆英雄無用武之地,隻要傢人和睦,賺到錢就好。
陳江河又倒好一杯茶,遞給兒子,跟他講起瞭公司的困境和後續計劃……
王旭崇敬地看著父親,眼含淚水點點頭。
三
入夜,邱巖的房間內,她正緊張地準備產品資料。有人敲門,邱巖頭也不回地答瞭一聲:“請進。”
駱玉珠推門而入,打量著屏幕上的產品網頁。邱巖忙起身叫瞭聲“幹媽!”
駱玉珠意味深長地看著邱巖,問:“真去幫萊昂?”
邱巖欲吐還休,叫瞭聲:“幹媽,我……”
駱玉珠拉住她的手,微笑著說 :“小旭現在最需要的人是你,有你陪他去災區,我才能放心。”
邱巖愣瞭愣問道:“幹媽,您的意思是……”駱玉珠告訴她,公司這邊確實要孤註一擲,萊昂那邊也不能敗,她很為難,想知道邱巖為什麼會選擇去歐洲。
邱巖坦誠地回答道:“捐贈物資,王旭一個人可以完成,他隻需要得體發揮,不說錯話就行瞭。可萊昂那邊是場戰鬥,而且是新舊勢力的決戰。”
駱玉珠笑著搖搖頭,順手摘下腕上的玉鐲,把它交給邱巖:“這是你幹爸這麼多年給我買的唯一一件首飾,我挺喜歡的,平時也舍不得戴,今天就給你戴上瞭。”
邱巖連忙縮手:“幹媽,您這是?”
駱玉珠攥住邱巖的手,將玉鐲套在她手腕上,一字一頓地說:“我和小旭,等你回來。”
邱巖聽懂瞭駱玉珠話裡的意思,她用復雜的目光看著幹媽。
陳傢別墅主臥內,王旭痛苦地看著父親,緩緩地搖頭,艱難地擠出一句:“不行,絕對不行。爸,求您瞭,我輸不起。”
陳江河一聲嘆息道:“我講瞭這麼多,你怎麼還是這個態度? ”
“邱巖應該幫玉珠公司……媽媽把她叫回國,也是為瞭能幫傢裡分擔一些;再說西班牙的麻煩可以由萊昂一個人去賭一把,根本沒必要讓邱巖跟著去當替罪羊。”王旭尷尬地回避開父親的目光,低下頭去。
陳江河凝視著王旭說:“你就那麼不自信嗎?你不讓邱巖走,不就是怕萊昂把她拐跑瞭嗎?”
“我什麼都理解!也明白爸媽扛瞭多大壓力,更知道萊昂那邊值得冒險。我可以不要傢產,但邱巖不能走,我輸不起!她隻有一個。”
陳江河嘆瞭口氣:“誰不知道她才貌雙全、萬裡挑一?你就這麼沒有自信嗎?一個從小一起玩大的女孩,居然怕被陌生人搶走?居然要找別的理由,犧牲公司的利益,去滿足個人的這點小私欲?你這個懦夫、膽小鬼!你能不能活出自信來!你去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為什麼心眼會那麼小,總是去計較琢磨那些應該水到渠成的東西?”
王旭顫抖著嘴唇,含著淚說:“爸,我從來沒有求過您,這次我求爸把邱巖留下,其他我都聽您的。”
陳江河聽瞭,猛地將茶杯摔在地上,嘴裡甩出三個字:“沒出息!”
駱玉珠聽到聲音沖上樓來,看著碎瞭一地的茶杯,王旭則癱坐在椅子上哭泣。駱玉珠抱住瞭兒子的頭,眼睛憤怒地瞪著陳江河。
陳江河大怒:“放開他!你當他幾歲呀,為什麼就不能憑性情瀟灑地活著,非要天天擔心,活在恐懼裡?”
駱玉珠吼道:“夠瞭!”
陳江河傻傻地望著老婆,駱玉珠顫抖著喝道:“他要裝也是為你裝的,你出去。”駱玉珠指著門外。
陳江河痛苦地走出門。
四
入夜,貝村路燒烤一條街上人聲鼎沸,柱子叔等人正在街攤喝酒議論著陳江河。柱子叔手攥丹溪酒瓶倒滿一杯:“當年要不是我,他陳江河能有今天?在襪廠我幫瞭他多大的忙?又幫他找到玉珠,他不要過河拆橋—忘恩負義!”
一夥伴附和道:“真他媽的,害他的人,反倒好吃好喝供起來。對我們……東南亞遭災跟他有什麼關系,捐得比誰都多!”
“柱子叔, 我們越聽越有氣,他陳江河是不是腦子進水瞭?”
柱子叔一拍桌子:“不許你這樣說他!陳江河是你說的?”
“柱子叔。”此時,冷不防冒出瞭陳江河,他正站街對面招手,柱子叔等幾個人便交換瞭眼神,眾人裝作沒聽見徑自散瞭。
陳江河尷尬地獨自站在街上。
陳江河回傢經過國際商貿城一期時,看到商城裡還閃著幽暗的亮光,大門半敞,不由得邁步往裡走去。
身後有人叫瞭一聲:“誰啊?站住!”
陳江河回頭,手電筒照得他睜不開眼睛。
老大爺走近一看,見是陳江河,忙問:“陳老板深更半夜的,您這是?”
陳江河趔趄著一笑,說:“實在悶得慌,想來這裡走走,可以嗎?”
老大爺點點頭。陳江河自嘲地往前走去,老大爺在身後平靜地跟著。陳江河一面走著,一面像是在自語:“大爺,您是不是沒見過像我這麼魔障的人?大半夜不睡覺來商城……”
老大爺回答:“不稀奇,你是第二個夜裡走商城的人。”
陳江河停住腳步,詫異地看著老大爺:“您是說還有第一個,誰?”
老大爺回道:“邱英傑,邱主任。”老大爺長嘆一聲:“那還是十年前的事,在篁園市場裡,一天夜裡他敲開門,跟你一樣說想在裡面走走。”
陳江河驚訝地問:“十年前?”
老大爺回憶:“是呀,十年前,就是廣場燒假貨前一個月。邱主任可是大好人,我們傢租攤的時候,還是他親自幫助辦的手續。那麼好的人,說沒就沒瞭……”
陳江河鼻子一酸,問老大爺:“邱英傑那晚上跟您說瞭什麼沒?”
老大爺搖頭:“沒說,好像心裡憋著什麼事,他就這樣一個人往前走,像你現在這樣。”
老大爺打開燈,過道的燈齊刷刷地亮起,照亮瞭兩旁的攤位。陳江河深吸口氣,目光變得濕潤。
身後老大爺喃喃地感慨道:“多少年瞭,年紀一大把瞭,買賣都讓孩子們做去瞭,可我還是想看這個大門……邱主任是大好人,那天晚上也怪瞭。”
陳江河慢慢伸出手,撫摸著柵欄、墻壁,邱英傑的話在耳邊回響:“將來這裡要發生很多奇跡,江河,你跟你的孩子都會看到的。就算將來哥不陪著你走,你的列車也不要停下來,一站站地開過去,越遠越好……”
邱英傑的手瞬間變成瞭陳江河的手,和緩地一寸一寸撫摸著每一個攤位,眼中閃爍著思索憧憬的光芒,陳江河的目光變得堅定起來。
從商城回到傢,陳江河對妻子說,他也要去趟馬德裡,見見費爾南德。駱玉珠用驚愕的眼神問:“你見他幹什麼?”
“這場價格戰不想再打下去,得當面跟他談談。”
駱玉珠看瞭一眼丈夫,無聲地嘆息。
五
在杭州機場候機室,邱巖和王旭拉著旅行箱在一無人處坐下。邱巖飛馬德裡,王旭飛廣西柳州,兩人的飛機相差一個小時。
王旭神情抑鬱,兩隻耳朵塞著耳機,他怎麼也想不通,自己遵守所有規則,也小心翼翼,卻比不上萊昂這個外國賭徒。
邱巖輕聲解釋,萊昂這次是背水一戰,也關系到玉珠公司的未來。我會外語方便溝通,之前幹爸又曾經安排我下分廠,幫大傢調整瞭產品規格,沒有比我去更合適的瞭。
王旭一言不發地望著前方,邱巖咬著嘴唇強行拔下王旭的耳機。
邱巖知道他是在生自己的氣。她對王旭說:“你呀,缺的是一個支點。”
“他不一樣,棕紅色頭發,藍眼睛,他有魅力,很成熟,懂得哄你開心……”王旭呆呆地轉頭看著邱巖。
邱巖認真地說:“你就是缺一個除瞭童年小木屋,能讓自己思念牽掛、奮鬥終身的人或地方,你必須想辦法找到。”
王旭顫抖著嘴唇,說:“這個支點我已經找到瞭—就是你。”
邱巖搖搖頭說:“你沒聽懂我的話,這個支點是個摩斯密碼,破譯的路途在萬裡之遠,你根本還沒找到。”
王旭仿佛聽明白瞭什麼,這時廣播裡傳出“國際航班飛往馬德裡的乘客請於……”
王旭一把拉住邱巖的手,吩咐道:“照顧好自己。”邱巖看著王旭,眼中閃動著晶瑩的淚。
“我們再一起聽一回歌吧。”不由王旭分說,邱巖將拔下的耳機戴到自己耳中,還是那首有著淡淡的憂傷、熟悉的曲子《傳奇的腳步》:
“深一腳,淺一腳,曾經的撥浪鼓,
走村穿巷,誰搖響誰的期盼?
金鵓鴣,銀鵓鴣,
飛來飛去飛義烏……
風一程,雨一程,曾經的編織袋,
走南闖北,誰背負誰的艱難?”
王旭鼻子一酸,眼淚淌落。邱巖悄悄摘下耳機,起身拉起箱子,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邱巖的內心為什麼會如此強大?王旭回憶起他們小時候的情景。
那一年,邱巖不想跟媽媽去美國。王旭就帶邱巖去找童年的鐵道工小木屋,天下著大雨,兩人走散瞭,找到邱巖時,她已在昏天黑地裡走瞭兩個多小時瞭。當時王旭心如刀絞,很心疼那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女生。
在後來的歲月裡,邱巖讀美國名牌大學,遊歷全世界,在世界五百強實習。她長成瞭堅如磐石的性格。她曾經說過,要為完成父親沒有完成的事業、為夢想活著。
天上一片雲,自在又瀟灑。再見,我的女孩!
六
費爾南德從自己公館走下樓梯,陳江河攥著一束鮮花等候在廳內。費爾南德吃驚地打量著陳江河,坦白說,他根本想不到陳董會親自前來。
陳江河咧開嘴開著玩笑:“尊貴的費爾南德先生,兩軍交戰還互派使者呢,到您這還能把我綁瞭?”
費爾南德瞇起眼笑著看瞭一眼鮮花:“陳董,我很欣賞你的勇敢,可是,在戰場上送花可是投降的舉動。”
陳江河把花遞給侍從,笑著介紹說:“在中國文化裡,這叫作化幹戈為玉帛。”
兩人走到沙發前坐下,陳江河急切地告訴費爾南德,兩虎相爭,不死即傷,這場價格戰我不想再打瞭。
費爾南德異樣地笑笑,問陳江河:“賣中國貨不打價格戰還能打什麼?”
陳江河皺眉:“玉珠公司發往歐洲的都是最好的產品,難道優質優價不是更有利嗎?”
費爾南德瞇起眼睛露出輕蔑:“我做瞭中國產品那麼多年,說實話,如果客人不是缺錢的話,不會買你們的產品。中國產品的代名詞是什麼?廉價。如果中國產品想在價格戰之外找到新的出路,那是死路一條。就拿五金來說,中國的能比得上德國貨嗎?”
費爾南德繼續說道:“陳董,你知道萊昂。他再努力也是漁民的孩子,就算打贏我又怎樣,我傢族有幾百年的經商歷史。萊昂想一夜之間就變成貴族嗎?不,頂多算個暴發戶。你們也一樣,從量變到質變,像蝸牛一樣慢慢爬吧。”
陳江河定定地笑:“您認為我們的產品要想達到你們的標準,需要多長時間呢?”
費爾南德也笑起來,嘴裡咕噥一句,翻譯愣住,為難地看著陳江河。
陳江河說瞭句:“翻!”
翻譯:“他問您,地球到火星需要多久?”
陳江河緩緩起身,轉身大步走出,費爾南德冷哼一聲。
七
駱玉珠正在商城走廊快步走著,巧姑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指著對面那傢新開的店:“那條街,開新店瞭。”
駱玉珠一笑說:“開新店有什麼奇怪的?”
巧姑因心焦而近乎結巴:“楊氏集團的店!楊雪在那剪彩!”
駱玉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快步走向隔街,音樂聲傳來,聲勢浩大。
楊雪剪完彩,拿起話筒:“有人問我為什麼用超高的租金搶下這個展廳。我請他放心,這筆超高的租金很快會賺回來的。楊氏要麼不來,來就要做最好!歡迎各位!”
一片歡呼聲中,楊雪看到瞭駱玉珠,她挑釁似的朝駱玉珠笑瞭笑。駱玉珠想回身走,被楊雪叫住瞭:“沒想到駱總也來捧場瞭,陳江河呢?怎麼不陪你來啊?”
“搞得這麼隆重啊,我是該祝賀呢還是……”
沒等駱玉珠說完,楊雪接過話回答:“這不賴你手下,這店其實已經租給別人瞭,是我臨時把它搶過來的”
駱玉珠故意挑逗道:“聽說租金高得沒譜?”
楊雪湊到駱玉珠耳邊輕語:“不算高吧,不過,我這廳比玉珠公司的展廳還大,值啊!”
駱玉珠平靜地回答:“做買賣又不是比展廳大小。”
楊雪反問:“那玉珠公司在上海大商場一層開店,是夫妻倆扔錢耍著玩瞭?”
駱玉珠賴得鬥嘴皮,轉身說:“我那邊還有事,你忙吧。”楊雪冷笑看著她的背影。
八
在德國的上海餐館,陳江河熱情洋溢地給德國人提姆夾菜。記得上次提姆先生請陳江河吃的是豬肘,這次陳江河請提姆先生吃的卻是上海本邦菜。
旁邊翻譯輕聲翻譯著,提姆微笑著提醒陳江河,在德國吃中餐很貴的。
陳江河笑起來,順勢幽他一默,說但願有一天不光是中餐,所有中國的產品價格都能抬起來!
提姆微笑舉杯:“這裡的菜真好吃!”
陳江河笑問:“提姆先生,您有沒有吃過金華火腿?我們義烏還有上溪牛雜,東河肉餅,佛堂千張面,陳傢村麻糖,大陳狗肉、麻糍,比這更好吃!提姆先生如果有興趣,我可以隨時請您去義烏轉一轉。”
提姆笑瞭笑,用德語嘟囔一句。“義烏是賣便宜東西的,很低端,我沒興趣到那裡去。”
陳江河收住笑,反問他:“提姆先生,您覺得我們的產品低端嗎?”
提姆聽翻譯說完,歉意地聳聳肩,沒有再說話。
陳江河已經意識到自己的產品與德國貨比起來確實還存在很大的距離。所以這次他想請提姆先生來幫忙,一起搞個合資品牌。
提姆苦笑瞭一下沒表態。
與德國百年品牌的工廠相比,陳江河知道自己的條件不如人,自己的廠規模小,設備簡陋,產品低級。但他卻下定決心“一定要談下來”。硬件比不瞭,那就拼憨勁、拼幹勁、拼誠意、拼誠信。陳江河靠坐在椅子上,皺眉沖翻譯說:“你問他,他的貨銷售到中國,一年能賺多少錢?”
提姆用德語說瞭一通,翻譯掉轉頭:“幾百萬的利潤是有的。”
陳江河得意一笑,說你的貨如果交給我陳江河,可以賺幾千萬,提姆吃驚地看著陳江河。
陳江河告訴提姆先生:“中國義烏是全球商品的集散地,祖輩教我的行商規則是,先顧及合作方利益,不貪圖合作方小利,才能賺回自己的最大利益。我一直按照前輩的生意法則,現在是這個。”陳江河豎起大拇指。
提姆幹脆放下碗筷,舉起酒杯說瞭一句。陳江河仔細聽著翻譯的話:“他說產品可以考慮交給你賣,但是合資就算瞭。”
陳江河苦笑著搖頭嘟囔:“說到底還是門縫裡看人—把人看扁瞭。”陳江河指著正發愁措辭的翻譯:“這句別翻!”
陳江河舉杯微笑著與提姆的啤酒杯碰上。
這時,陳江河接到瞭駱玉珠打來的電話:“楊雪在我們店旁邊開瞭新店!她本人也在義烏……打到我的傢門口瞭,我們居然什麼都不知道!”
陳江河輕聲道:“楊雪開新店沒關系,我在跟提姆廠長吃飯。記得吧?大胡子!”
駱玉珠說:“楊雪就是沖我們來的,她在歐洲‘偷雞不成反蝕瞭把米’,落得個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的結局。於是趕緊‘打落門牙往肚子裡咽 ’,追到義烏來瞭。那展廳是鄭姐他們傢轉租的,租金高得嚇人,她居然又翻瞭一番搶到手瞭!”
“駱玉珠!你在聽我說話嗎?我說瞭沒關系!”
駱玉珠不明白陳江河想幹什麼,陳江河一字一頓地說:“我想縮短從地球到火星的距離!”
九
駱玉珠懊惱地掛上手機,無聲地罵瞭一句。
女子會所門口,駱玉珠將車停下,走進大廳,這次她是約鄭姐來的,見鄭姐沒到,她給王旭打瞭個電話:“兒子,怎麼樣,到瞭沒?”王旭告訴媽媽:“已經到瞭,交接儀式都完成瞭。”
“這麼快?”駱玉珠吃驚。
“義烏供電公司捐贈的物品先期到達瞭!一下飛機,兩傢公司就在機場搞瞭個捐贈儀式,難民署發給我們玉珠公司一個證書。”
“光證書啊,沒其他的嗎?”駱玉珠問。
王旭告訴媽媽,開發署還要派專傢來檢驗,達標瞭才能算他們的指認產品。
掛上手機,鄭姐到瞭。鄭姐見駱玉珠風風火火地把她叫來,不知有什麼急事。
在酒店房間裡,王旭告訴媽,供電公司的隊伍上前線去瞭,他可能今晚就飛回去,這邊駱玉珠卻掛瞭電話。王旭邊松領帶,邊將手機扔在桌上。
王旭叫手下去查查,今晚有沒有去義烏的航班,手下左右為難。王旭問為什麼,手下回復,當地政府想請我們捐贈企業實地去看看。
“實地?災區?”王旭吃瞭一驚,手下點頭,“他們會派專車來送咱們過去的。”
王旭不想去:“我是來捐贈的,又不是搞救援的。”
手下遲疑,提醒王總,他們說還有記者跟著去,在那還想采訪您呢,王旭哭笑不得。真是的,在酒店采訪不行嗎?非得……思索片刻,王旭隻好答應,那就讓他們安排吧!
八座車內,王旭坐在前座,百般無聊地靠窗望著外面,車在泥土路上顛簸。
領隊熱情地介紹著:“各位領導,我們要去的這個地方是重災區!在大山深處,路上可能會有塌方,請領導們一定聽從我的指令!”
十
女子會所內,駱玉珠正跟鄭姐在沙發上嘀咕。鄭姐像遭當頭一棒:“我哪知道楊雪就是你的競爭對手啊,就是在歐洲打價格戰的那傢?早知道就不租她們瞭。”
“算瞭,租就租瞭。楊雪是怎麼找到你的,怎麼會知道這店轉租?”鄭姐搖頭:“這個我就不清楚瞭。”
這時女服務員上來叫駱玉珠:“駱總,有人請你進去,說是個朋友,約好的一起汗蒸。”
“約好?”駱玉珠愣住,覺得莫名其妙,不知是誰。
告別鄭姐,駱玉珠走進女子會所美體室,裡面氣霧繚繞,駱玉珠看不清躺著敷面膜的女人是誰。
楊雪突然開口瞭:“跑這偵察敵情來瞭?”
駱玉珠嚇一跳,問:“你怎麼在這?”楊雪反詰道:“這會館又沒寫著我不許來。”
駱玉珠鎮定下情緒,找地方坐下。楊雪問:“熱不熱?一起做吧,還能聊會兒天。”駱玉珠不言。楊雪冷笑:“不敢還是舍不得花錢啊,我猜你是舍不得。女人可不能老是虧待自己,小心陳江河有一天看不上你瞭。”
駱玉珠傲氣地說:“今天我請你,一會算我賬上。”
楊雪一笑,說:“不用,算我的。”
駱玉珠邊脫外衣邊說:“我是這裡的老會員,打八折。”楊雪一聽笑起來:“我還打六折呢!”駱玉珠吃驚地瞪著她,楊雪愜意地閉上眼。楊雪告訴駱玉珠,自己辦的是最高檔鉆石卡,以後就常住義烏瞭,少不瞭來這做。駱玉珠氣不打一處來,狠狠瞪著楊雪,換起衣服……
駱玉珠與楊雪躺在兩張蒸床上,一人臉上一張面膜,隻露出眼睛,看不見表情。
楊雪問駱玉珠:“你們歐洲的貨還不降價啊?陳江河壓力大吧?”
駱玉珠:“還好,主要是我們的對手不強,銷量還過得去。”
楊雪笑著說:“別打腫臉充胖子瞭,你們的數據我都瞭如指掌。”駱玉珠也笑楊雪是在賠本賺吆喝,這麼瘋狂的降價,真想看看你公司的財務報告。
楊雪嘆瞭口氣:“我在那至少還保持著量,總比賣不出去的強。”楊雪挖苦駱玉珠,“你呀,死要面子活受罪,這點特別不好。幹嗎非逼著陳江河去上海福州路商場一層開店呢?你以為玉珠公司的產品真有那檔次嗎?”
駱玉珠忍住火氣,響亮地告訴楊雪:“五年之內,玉珠公司會在歐洲商場的一層開店!”
楊雪笑她:“別,我給你十年,十年後還有玉珠品牌存在就謝天謝地瞭。”
駱玉珠微笑反擊:“十年前還沒玉珠品牌呢,那時隻有楊氏的天賜,那又怎麼樣,誰能想到今天楊氏會被我們逼得打價格戰?”
楊雪眼中噴出怒火。
駱玉珠告誡楊雪不要這麼神氣,義烏這個地方很神奇,什麼奇跡都有可能發生。
楊雪剛想說話,駱玉珠突然抓住她的軟肋諷刺:“哎,你有才有貌的,怎麼不結婚啊?給你介紹一個對象如何?有什麼要求盡管提,姐弟戀先排除,年紀小瞭降不住你;歲數大的呢,隻能是二婚,帶孩子行嗎?”
“夠瞭!”楊雪恨恨地喊瞭一聲。
駱玉珠怔瞭一下,她意識到自己的話過瞭點。
楊雪雖然很生氣,但仍然表現得很鎮靜,她平靜地對駱玉珠說:“謝謝你上次送我的禮物。”
駱玉珠啊瞭一聲:“什麼禮物?”楊雪提示:“上次你讓那西班牙人帶給我的玩具熊。”
駱玉珠笑笑說:“那算什麼禮物,本來就是楊氏生產的玩具,陳江河拿來瞭,我隻是還回去而已。”
“那我也得還份禮。今天網上有一條關於你的新聞,好像是關於你入選十大女傑。”
駱玉珠警惕地看著楊雪問:“怎麼瞭?”
楊雪笑瞭笑:“沒什麼,網絡攻擊手像小孩,天不怕,地不怕,披著馬甲,敢把皇帝拉下馬。”
駱玉珠起身,戴著面膜,披著絲袍快步進入女子會所休息區,服務員被嚇瞭一跳。
駱玉珠坐到電腦前,急急地敲著鍵盤,突然看到瞭一個《對慈善熱心,對生父無情》的標題,下面還有一句是:駱玉珠配做十大女傑嗎?看到這條新聞,駱玉珠臉色蒼白,她一把撕下面膜,起身沖進女子會所美體室。她對著正給楊雪做推拿的美容師喊道:“你!出去!”
美容師怯怯地走瞭出去。楊雪摘瞭面膜,從容地躺在床上,問:“怎麼啦?”
駱玉珠憤怒地指責楊雪:“是你指使發的吧?卑鄙無恥!”
楊雪一笑說:“你幹嗎生那麼大的氣呢。這難道不是事實嗎?我沒有說錯呀。”
駱玉珠聲音顫抖地問:“你這消息從哪裡得來的?”
楊雪閉上眼,吐出幾個字:“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駱玉珠,我現在明白你為什麼心狠瞭,對自己生身父親都能這樣……”
駱玉珠聽著,氣得直哆嗦,她突然將蒸罩扣在楊雪頭上,打開噴霧。楊雪一驚,在裡面邊推打玻璃罩邊喊:“你想幹什麼?快來人啊!”蒸氣迅速散發,將楊雪淹沒,駱玉珠奪門而出。
美容師聽到喊聲,連忙沖進屋裡,幫楊雪打開玻璃罩。
十一
進入廣西大瑤山災區,王旭迷糊地任由車在山路上晃蕩,車停瞭。領隊喊:“下車啦!”王旭揉著眼伸瞭個懶腰,隨眾人下車。周圍是連根拔起的樹,翻在溝裡的拖拉機,還有倒塌的民房。沿著潮濕的長著苔蘚的石頭向上走,王旭看到陡峭山坡上,還高高低低地殘留著幾間舊房子,其他的就是爛土路、臭水溝,滿山亂石,樹都不長,到處破敗之狀。王旭一臉迷惑地掃視四周,一群小野孩歡呼跑來:“熱烈歡迎,熱烈歡迎!”“叔叔好!
伯伯好!”
王旭不由自主地避開孩子們伸出的小臟手。這時領隊帶著一位老者走來,給大傢介紹說:“這是村長!這是領導,記者。”
村長熱情地伸出雙手挨個握著,操著濃重的當地口音說:“歡迎!歡迎!”
隨行的領導問村長:“老鄉,村裡情況怎麼樣?”
村長指著前方,苦笑著說:“塌瞭一半,剩下的一半也是危房瞭,人也不敢進去。這不,都住在帳篷裡呢。”
王旭看到,前面是一個接著一個的帳篷。突然一個哭泣著的女子拼命跑瞭過來,一群人在後面追著。王旭奇怪地問:“他們這是幹嗎?”
老村長嘆瞭口氣說:“那女人非要回老屋找東西,我們勸瞭好多次,她都不聽,那房子隨時會塌,我已跟鄉裡簽下保證書瞭,不能再死人瞭!”
女人終於被鄉親們追上瞭,她幼小的女兒也追瞭上來,抱住媽媽的腿哭泣著說:“媽媽,我怕!”女人蹲下摟住女兒:“我的小玉,可憐的娃啊!”
王旭問道:“怎麼回事?”
身旁的一位鄉親說:“她非要回去找存折,那是她男人工傷死亡的撫恤金,想給她娃看病用的呀。”
王旭聽瞭,長長地嘆瞭一口氣。
傍晚,在災區帳篷區,記者的攝像機、攝影機、照相機頻頻閃著閃光燈,王旭面帶笑容正在給村民們分著工具。
領隊在一旁接著電話:“什麼?前方的路面塌方?喂?你再說一遍!喂!”
王旭一把拉過領隊問:“路怎麼瞭?你是說我們回不去瞭?”領隊一臉絕望地告訴他:“回不去瞭,今晚大傢都得住這瞭。”
王旭心裡非常煩躁,他嘟噥瞭一句:“這一趟來,我得耽誤多少生意啊?”
領隊聽瞭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有些事情不是我們能預料的。”
手機沒有半點信號,王旭望著四周包圍著的大山,滿臉躊躇。
十二
邱巖拉著行李箱走出馬德裡機場,正焦急地翹首以望,一輛豪華加長轎車駛到跟前,司機下車,恭敬地打開後車門,手遮車頂,萊昂衣著光鮮地走下來。邱巖無比吃驚地:“萊昂!你?”
萊昂笑瞇瞇接過邱巖的行李遞給司機,自己打開車門,做瞭個請的手勢:“歡迎您,尊貴的東方公主,請!”
邱巖上車,看著近乎奢侈的內飾環境,萊昂進來,笑瞇瞇坐在她的對面,打開酒櫃,倒瞭兩杯,一杯遞到邱巖手上:“來,我敬你!”
邱巖疑惑地問:“這車是怎麼回事?”
萊昂低聲說:“租的。”
邱巖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這是幹嗎呢?用得著嗎?噯,萊昂,你別告訴我,你是西班牙王子,匿名到中國的?”
萊昂搖搖頭說:“NO,NO,這是空城計的一部分。”
邱巖苦笑:“你這是何必呢。”
萊昂舉起杯:“我們不說這車的事瞭。首先呢,我要感謝你不遠萬裡來幫我,說實話我真沒想到,因此我特別地高興。”
邱巖也舉起杯,笑著說:“幫你就是幫我們自己。萊昂,說說空城計唱到哪一步瞭?”
萊昂笑笑:“先給你講兩個故事:一條船遇到瞭海盜,把水手們關在不同屋子裡,海盜用非常殘酷的手段逼迫水手說出藏財寶的地方,但無論用盡什麼辦法,沒有一個水手願意說。於是海盜把水手們一個個都扔進海裡。水手的水性非常好,大傢一起在海裡遊呀遊,直到獲救。
“還有一個,船失去瞭動力,糧食越來越少。水手們開始分攤食物,一天,兩天,三天,人越來越少,到後來誰都不敢再閉眼睡覺。因為無論誰睡著瞭,都會被其他人拋進海裡。”
邱巖嚇得半張著嘴,吃驚地看著萊昂。萊昂認真地分析著:“第一個故事告訴你,水手是非常講義氣的,一旦團結起來沒有人能擊敗他們。第二個故事告訴你,講義氣是建立在實際利益之上的,一旦發現是你死我活的關系,沒有人能比他們更狠。”
邱巖長長地嘆瞭口氣,她不明白萊昂為什麼要給她講這些。
見邱巖疑惑,萊昂一字一頓地說:“你將面對的,就是這樣一群水手。”
此時,在駱玉珠父親傢,一陣敲門聲響起,駱父邊應答邊開門,可沒看到一個人。剛要關門,陳路背著書包蹦出來做著鬼臉:“哈!”駱父目瞪口呆地看著陳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