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集

夜黑暗無邊,在陳傢別墅門口,駱玉珠的黑色奔馳E300L車啟動,車燈照亮瞭前方的道路。趙姐聽到聲響披衣出門,驚詫地張望。駱玉珠把著方向盤愣神,隨後又將車熄火,關掉車燈跳下車來。

趙姐問她這麼晚瞭要去哪?駱玉珠大步走回,哪也不想去。趙姐詫異地看著駱玉珠進屋上樓,又轉頭瞧瞧車,有些不解。

在玉珠公司,陳江河站在董事長室門口瞧著楊雪,楊雪卻不慌不忙地在公司辦公席座位間走動、審視,既像是在挖苦對方,又像是在嘲弄著自己,幽然向陳江河訴說著自己的感受,首次來玉珠公司行政樓,眼前的一切夠寒酸的,那些浩大的聲勢當真就是從這裡傳出來的?

陳江河微笑著告訴楊雪,楊氏集團總部所在寸土寸金,總部大樓融匯瞭中西設計元素,建築豪華、典雅大氣,辦公區就占瞭半個豪華寫字樓,玉珠公司當然沒法去比。但比起很多義烏億萬富豪自己推車送貨,租房辦公,我已算是甩手掌櫃瞭,公司建在自己的地皮上,管理人員配備充足,科研力量尤其強大!我們還把部分股份派給骨幹員工,實行“股權激勵政策”來管理企業,人員也很穩定。

楊雪背著手走進董事長室,打量著四周環境,主人似的坐在瞭江河坐的沙發上。陳江河正要擺茶具,楊雪一擺手,表示從不喝茶。陳江河一笑,隻好給她泡瞭杯咖啡,將咖啡遞到案前。楊雪在對面坐下,接過喝瞭一口,問陳江河,當知道費爾南德選擇瞭新的合作夥伴,駱玉珠是不是做夢都會笑醒?陳江河提醒說:堂堂的楊氏集團總裁,天天就惦記這點破事,有些讓人小看啦。

楊雪苦笑一下,告訴陳江河,董事會急著讓自己回去,檢討對歐洲的貿易,費爾南德那邊要求進一步降價,自己已經幾宿睡不著覺瞭。

陳江河想起什麼,要往楊雪杯子裡加糖,便轉身取過兩塊方糖遞到瞭她的面前。楊雪幽幽地註視著,陳江河竟然還記得自己的這個習慣—他沒有忘記我。

陳江河尷尬地笑著提醒,楊氏集團董事會的事沒必要讓外人知道。楊雪斷然接過話頭,耐人尋味地對陳江河說:“對你我不想隱瞞,論商業頭腦、智慧、人脈,我都不如你。所以每遇上一道過不去的坎,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江河,我快扛不住瞭。”

話音剛落,楊雪的鼻子一酸眼睛發紅。陳江河搓著手:“我早就想找你談瞭,咱們現在不叫搶市場,而叫自相殘殺。按說玉珠集團、楊氏集團的貨賣到歐洲哪個國傢都會暢銷,價格也不會像現在這麼低,現在最得利的是費爾南德。”

楊雪淒然一笑,費爾南德這條狡猾的老狐貍,他把我的產品成本精確到分瞭,逼我進一步降價,但我還能有什麼辦法?楊雪全身虛脫無力,人一下子垮瞭,她毫無風度地躺在皮沙發上徐徐道來。前段時間,助理甚至還想看住她,防止她想不開。陳江河聽瞭事情的來龍去脈,握著楊雪的手安慰說:“我們一起想想辦法,事情總會有挽回餘地的!贏利之前先贏人心!不值得贏的人心就避而遠之!”楊雪聽聞馬上挺身坐瞭起來。

“你守信用,重諾言,做事勤奮,為人謹慎,不見利忘義,你一定會有回報的!”

聽瞭陳江河的評價,楊雪差一點想放下面具,撲到這個朝思暮想的心上人懷裡。搶占歐洲市場無利可圖,讓楊雪從事業順利的巔峰跌落,她處處救火心力交瘁,在這段時間,她見識瞭什麼叫世態炎涼和人心難測。她難忘與陳江河在襪廠的日子,親歷瞭最初的傢庭式作坊,計算器一撥就知道盈虧的幾百人企業。如今,公司成長為幾千人團隊,自己卻沒有一個貼心好幫手,想管好企業當真難上加難。

楊雪覺得自己已失足落入深井,非常不祥。

陳江河開始作具體分析:首先,我保證玉珠公司再也不會降價,你楊氏集團也應該把價格提回到正常水平。楊雪狐疑地盯著他,然後呢,然後一塊喝西北風;一塊聯手退出歐洲,讓其他的客商搶占?

陳江河搖頭,如果玉珠和楊氏兩傢聯手,建立自己的銷售體系,恐怕天下無人能敵!

楊雪怔怔地註視他,突然一笑,這麼多年過去瞭,你竟然還是個愛做夢的人。

陳江河急瞭:“強強聯合、攻城略地怎麼會是夢呢?”楊雪點出:“你跟德國人合建的那個合資廠就不靠譜,在上海商廈一層開專賣店更不靠譜,人傢給我們中國產品的定位是什麼?中低端。陳江河,別怪我沒提醒你,不要雞飛蛋打—兩頭落空,到時候連自己的根據地都守不住。”

陳江河雙手抱住後腦勺靠在椅子上:“我連續兩次到德國考察過,我發現德國是全球貨物準入門檻最高的國傢,商品利潤高,德國自身生產的產品在全球市場也有很高的認知度,輻射面很廣,隻要搶占先機,就可以占據制高點。我不信邪,我陳江河走到今天靠的就是比別人快走一步,苦別人所不能苦,做別人做不瞭的事!”

楊雪的眼神中忽然透出欣賞與溫情:“你這個樣子,讓我突然想起當年你趴在房頂,偷看日本專傢修機器的模樣,你還是那個混蛋。”

陳江河撲哧笑起來,有些不好意思,這話從楊雪嘴裡冒出來,怎那麼別扭……

楊雪突然問陳江河,如果沒有當年和駱玉珠的事,你會不會與我成傢?陳江河呆住瞭,楊雪用火辣辣的目光凝視著,陳江河則避開她的目光。

楊雪緊逼:“在襪廠你真的對我沒動過一點感情嗎?”

楊雪不相信,陳江河不可能沒有做過關於她的夢。

今天的陳江河,談吐自然從容,已經成瞭外貿行傢。手下曾經報告說,陳江河酷愛讀書。飛機上,平時往往隻有頭等艙和公務艙的人,才會自帶書本做筆記,可陳江河卻是坐在經濟艙裡,自帶著書本看書的唯一一個孔夫子,他與其他看報紙、看電影、玩遊戲的客人形成瞭鮮明對比。

陳江河垂頭不語,突然傳真機嗒的一聲響,歐洲報表一張張地傳出來,陳江河頭也不抬地忙起身上前接收。“小雪,這麼多年過去瞭,別再糾結當初的事瞭。一會兒我給你看看歐洲發來的銷量表還有報價單,咱們之間沒必要互相拆臺,隻要兩傢聯手,你聽我的絕不會失眠。”

身後沒有動靜,陳江河回頭望去,董事長室已空無一人,他快步追出,電梯門剛好合上,陳江河一動不動地呆望著下降的數字。

抬頭遠望,耳邊又想起與邱英傑的詩朗誦,那是在南山歷史長河的山坡上。

告訴你吧,世界,我不相信告訴你吧,世界

我—不—相—信—

縱使你腳下有一千名挑戰者

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

我不相信天是藍的

我不相信雷的回聲

我不相信夢是假的

夜晚,災區觀音山村帳篷內,王旭輕拍著似睡非睡的小玉,盡情傾訴著:“……我拉著她,沿著鐵軌跑啊跑,她的手心出汗瞭,濕濕的,我回過頭,她看我的眼神又信任又喜悅,也不問我要去哪裡,那時候我就暗暗發誓,一定要拉著這雙手走一輩子。”

邱巖小時候那帶著傲氣,又含苞欲放的羞澀模樣浮現在瞭眼前,耳邊仿佛又傳來那種命令的口吻,還有那擔心自己難堪的關心模樣。如今,邱巖大瞭,來是一陣風,去是一片雲,捉摸不定。咳,命運就是如此。

王旭低頭看看睡著瞭的小玉,微微一笑:“小玉,叔叔把所有的心裡話都對你說瞭,雖然你聽不見,可我終於在一個人面前全部說出來瞭。”

王旭小心翼翼地從小玉懷中抽出自己的手臂,轉身拿起手機一愣,屏幕上有三個邱巖的未接來電。

災區村子帳篷外,王旭焦急地聽著電話,卻沒有一點聲音,一看,手機連一格信號都沒有。王旭忙跑到高處尋找信號,手機裡面傳來瞭隱隱約約的長音。王旭充滿期待地喘息著,手機中終於傳來那熟悉的聲音:“喂,王旭,聽幹媽說你還沒回去?”

王旭激動地叫嚷:“邱巖!你在哪?你好嗎……喂?”

王旭懊惱地看著手機,奔到高處大聲地叫著:“喂?喂!”災區村子裡,人聲鼎沸。

王旭依然執著地聽著手機,惆悵地仰望星空,那裡是滿天星鬥。

白天,王旭與鄉民們合力搬運著簡易房的器材,額頭上全是汗。小玉跟隨在最後頭,也伸出小手用力舉著小器材。王旭叫小玉松手,別砸著。老村長舉著喇叭喊,叫大傢去領救濟款,於是,有鄉民大喊:“發放救濟款嘍,領救濟款嘍。”

鄉民們忙著抹凈手小跑趕去。老村長見王旭識字多,又會算數,就請他過去幫大夥做統計,王旭爽快答應瞭。

小玉小跑著跟在王旭身旁,老村長和王旭並肩走著,他為觀音山村民的未來嘆息,這救命錢雖能救一時之命,可往後仍不知道咋辦呢,地也沖瞭,路也毀瞭,估計明年這個鄉十有八九的壯勞力都得離傢出門討活幹瞭。

帳篷前,村民已經排好隊,王旭坐在桌前接過筆埋頭記錄,小玉趴在桌邊好奇地張望著。

老村長一個個叫著:“衛國,你傢三口,一千零八十元;東興,你傢四口,一千四百四十元……”

王旭驚詫地抬頭,一個人才三百六?這可是一年的錢哪,往後這日子還怎麼過?

領到款子的山民一張張反復點著錢,生怕數錯一張,後面的人往前湧,王旭用復雜的目光掃視著大傢,他看見瞭鄉民們的隱忍、心酸、痛楚和掙紮,摻雜著絕望無奈的表情……他心裡不由得五味雜陳。

觀音山人世世代代吃的都是救濟飯。這樣,就形成瞭他們特有的吃皇糧式的生活習慣:成日閑聊,玩玩撲克、麻將,逢年過節召集遠近鄉鄰進山聚賭,為他們遞煙送水,抽取小頭。有點小錢時,買糧做酒;或者買肉醃成臘肉,常年食用;平分政府一年兩次的救濟款物。

在災區村子裡,小玉捧著碗熱茶高舉到王旭面前,王旭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接過,一面叮囑小玉別燙著手,小玉看著他,輕抖著被燙的手,甜甜地笑瞭。

王旭喝瞭一口茶,老村長笑瞇瞇地走來,問這味道怎麼樣?

王旭笑著,味兒發沉,細品真香,好像不是平時喝的茶。

老村長叼著煙袋告訴王旭,這是我們在老深山林子裡采的茶,就那麼幾棵樹,喝起來當然跟別的茶不一樣瞭。

王旭眼波一動,求村長帶他去看看。老村長猶豫,說深山老林,那路可不好走。王旭卻笑著一揮手,再難的路也要走走。小玉拼命扯著王旭的衣角,眼巴巴地看著他想跟去。王旭抱起小玉,勸她別去,乖乖在傢等著,山中有吃人的大老虎,等叔給采瞭好茶回來。

王旭刮瞭小玉一鼻子,小玉甜甜地笑起來,老村長暗暗打量兩人,無聲地嘆息。

到瞭山裡,遠遠看去,整座深山老林像一片閃閃發綠的海洋,不需任何的裝飾,它本身就是大自然的一件最完美的作品。越往裡走林越老,腳踩在腐爛葉堆裡,傳出瞭沉重的喘息聲,王旭與老村長拄著探路棍一前一後走著。路程還不到一半,王旭已走得氣喘籲籲,支撐不住,抹瞭把汗,繼續往前走。

王旭真沒想到,這麼深的山,山民們也進得來。老村長笑笑,因為山裡人都清楚,越是寶貝藏得越深。為啥呢?要是都那麼容易找,那寶貝還夠摘嗎?

王旭若有所思地聽著,老村長話頭一沉,問王旭啥時走?王旭愣瞭一下,笑著說等簡易房搭起來再走。老村長停住腳步,轉身定定地看著王旭,突然想起什麼,小玉這孩子往後即使能自個活下去,看這情形,那娃越來越離不開你瞭。王旭無語,默默地看著老村長。

老村長意味深長地說:“你總不能帶她一輩子吧,村裡都商量好瞭,一起養她。可我發愁的是,有你在,這娃還不會太想爸媽,你要是走瞭……”

王旭拄著棍,邁著沉重的腳步往前走去,抬頭望天,想著什麼。老村長以過來人的目光望著他的背影,提醒王旭這些天得跟這娃冷一冷瞭,先讓她適應,王旭垂頭繼續往前走去。

黃昏,夕陽西下。街頭車水馬龍,在柳州市茶葉研究所門口,王旭詫異地看看手機,又貼著耳朵喊起來。

在電話中,王旭一口氣告訴媽媽,自己這邊受災的山村,位置在亞熱帶原始雨林,山裡有六棵野茶樹,最大的直徑50厘米、樹圍160厘米、樹高10米、樹齡五百年以上,極其稀有。葉大、粗壯、葉脈鼓出,葉緣鋸齒深,葉脈9~16對之間。持嫩度高,一芽兩葉,一般重0.5~1克,是一般古樹茶的三倍重。它所制曬青的綠茶,湯色黃綠,香氣清爽,略帶野生茶特有的腥味,與栽培型茶樹香氣截然不同,水溶性果膠豐富,幾乎無苦澀味,滿口潤甜,回甘極其綿長持久。它在紮根之地靜靜地站瞭千百年,餐風飲露,閱盡人間滄桑。自己剛進城找專傢鑒定過,因其產量稀少,預定價格非常昂貴,猜這一斤茶能賣多少錢?

駱玉珠那頭恍惚地說:“小旭,你那裡傢破人亡,生離死別的,你不要受什麼刺激呀?媽隻惦記你什麼時候回來。”

王旭夢想的聲音:“一斤至少賣幾千,幾千哪!一棵樹至少產六斤茶,六棵樹就是三十六斤,媽這可是野生老茶,如果好好包裝一下,我有信心把它打造成……媽你在聽我說嗎?”

駱玉珠:“你什麼時候回來?媽也快成災民瞭。”

王旭看看電話,叫媽等會,有電話打進來。

老村長焦急的聲音:“你啥時候能回來?”

王旭樂呵呵地告訴村長,自己正想跟他打電話報喜呢。

老村長那邊急得不行,叫王旭快回去,小玉不見瞭。

王旭的笑僵在臉上,很不滿地吐出一句:“怎麼搞的?連個孩子都看不住!”

老村長告訴王旭,小玉一聽王旭走瞭就哭,誰也攔不住,天快黑時就不見瞭。有人看見她沿著山路一直往下跑,正四處找呢!

王旭顫抖著,告訴村長馬上回去,趕最後一班車,說完就撒腿狂奔。

長途車沿著漆黑的夜一路行駛,王旭坐在車上,急不可耐地望著窗外,舉著手機不斷地詢問小玉找著瞭沒有?他告訴老村長,自己要過兩小時才能到,要老村長把所有人都派出去找,天一黑孩子就有危險。旁邊的乘客紛紛轉頭看王旭,王旭急得快哭出來瞭。

山路上,王旭焦灼不安地坐在顛簸的長途車上。王旭突然一怔,路邊有一個小女孩的身影,正眼巴巴望著車。王旭扒窗回望,但看不清楚。王旭忙叫師傅停一下車。

車停住,王旭跳下車往回走,是不是小玉?王旭不敢斷定。

遠遠的那個小女孩呆呆望著,猛地也撒腿迎面奔來。王旭也驚喜地伸出雙手飛跑起來。小玉撲到王旭懷中,無聲地哭泣。王旭緊緊抱起孩子,喘息:“叔不對,叔該早回來……”

到瞭晚上,鄉親們聽說小玉終於找回來瞭,紛紛跑出傢門來看,於是整個災區村子裡一片歡騰。鄉親們的火把聚攏,照亮瞭蜿蜒的山路。

隻見王旭背著孩子一步步走來,小玉的臉貼在王旭背上一動不動,老村長憂傷的目光跟隨著。王旭回避開村長的眼神,背著孩子垂頭前行……

清晨,一縷陽光從玉珠公司董事長室窗外照射進來,陳江河迷糊著從沙發上坐起。駱玉珠正拉開窗簾,轉身收拾桌上的水杯。她不動聲色地問陳江河,昨晚誰喝咖啡瞭?陳江河實話實說,是楊雪來瞭。

駱玉珠停頓一下,繼續收拾,陳江河伸個懶腰告訴玉珠,不出所料,楊雪現在很困難,費爾南德完全綁架瞭楊氏,自己給她出瞭對策……

駱玉珠氣鼓鼓地轉身打開窗戶說,我要給辦公室透透氣,排放屋裡的風騷味。

陳江河無奈地打量著老婆,駱玉珠幹脆爽快地搬把椅子坐在對面,聽陳江河的訴說。陳江河想和楊雪聯手,兩傢不要再自相殘殺,讓那外國佬占便宜,因為玉珠公司的貨不至於……

駱玉珠心不在焉地掃視四周說:“以後得給這辦公室加張床瞭。”

陳江河聽瞭哭笑不得,他問玉珠:“如果費爾南德引進來其他地區的品牌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駱玉珠面無表情,突然叫小王去給這辦公室添張床,陳江河起身,一把將老婆按住坐下。

陳江河揉著玉珠肩膀:“有話直說,你別哼小調行嗎?”

駱玉珠冷著臉問:“這對策,楊雪答應瞭嗎?”陳江河說她沒表態就走瞭。駱玉珠再次起身,就算楊雪答應,我都不會答應。陳江河皺眉,他講瞭那麼多,駱玉珠竟然半句也聽不進。

駱玉珠亮亮手腕,問陳江河註意過自己的手鐲去哪瞭嗎?陳江河一愣,邊打量邊猜測是不小心掉瞭?駱玉珠委屈地告訴陳江河,手鐲給邱巖瞭,那是你給我買過的唯一的首飾。

駱玉珠推門出去,陳江河皺眉看著她的背影,急忙追問玉珠:“咱傢就是做首飾的,還用買啊……不是,這跟我剛才說的有什麼關系?”陳江河著實摸不透妻子心裡在想些什麼。

在商廈門口,駱玉珠停下黑色奔馳E300L浙G53288車時,楊雪剛好也停下她的黑色奔馳S350L浙G33057車,兩人並排從豪車上下來,不由地同時註視著對方。

兩個光鮮女人並肩走著,駱玉珠打量著楊雪,一看她這眼袋,就知道她昨晚肯定沒睡好。楊雪也聽會館小翁提起過,玉珠最近失眠很嚴重,彼此彼此。

駱玉珠笑瞭笑,加快腳步。

楊雪對駱玉珠說:“陳江河有個毛病你知道吧?他這個人對誰都心軟,容易被人綁架,但是我不一樣。”

駱玉珠停住腳步,定定地看著楊雪:“誰真把我惹急瞭,她會後悔一輩子。”

楊雪微微一笑:“是嗎?也許有人感興趣呢!”

駱玉珠也一笑:“不信?試試。”

此時,楊雪手下一臉慌張跑來叫瞭聲“楊總”,手下瞥瞭眼駱玉珠,欲言又止。

楊雪喝道:“說。”手下支吾:“玉珠首飾今天出瞭幾款主題,跟咱們款式完全一樣。”

楊雪臉色一變,狠狠地瞪瞭駱玉珠一眼,駱玉珠顯出一副無辜的神情。

楊雪轉身大步離去,駱玉珠急著喊:“你的采購商今天到吧?缺什麼去我那拿!”說罷冷冷地望著楊雪的背影。

在商廈玉珠展廳,工作人員正在擺放首飾,見駱玉珠快步進來,員工忙打招呼:“駱總。”

駱玉珠掃視一眼:“看清價格瞭?”

工作人員點頭:“每個款式都比楊氏低一分,我們剛去確認的。”

駱玉珠滿意地笑笑,栽得梧桐樹,才能引得鳳凰來。她招呼員工把這些主題產品都擺在明處,趕緊熱水沏茶,過一會兒有貴客到。

在商廈楊氏展廳,幾個采購商正竊竊私語,又紛紛搖頭,露出瞭不滿的神情。楊雪擠出微笑,手下熱情地招呼幾位進去喝杯茶,正好楊總今天也在,采購商卻推脫說:“先不喝瞭,出去轉轉,真是抱歉。”楊雪從容地點頭看他們出去,臉上的笑容頓時轉成恨意。

手機響起,楊雪沒好氣地接起陳大光打來的電話,叫他有事快說、有屁快放。

陳大光說自己就在商廈後門車庫旁,請楊雪耽誤點時間,見個面,楊雪用一副厭惡的神情掛上手機。

楊雪從大門走出,陳大光跟賊一般鬼鬼祟祟地躲在柱子後向四處張望。

“楊董。”

楊雪聽瞭,極不耐煩地上前問:“什麼事,快說。”

陳大光討好地告訴楊雪:“那幾個廠長您也見到瞭,自己的資源可都無私地奉獻給您瞭,可是,直到今天,我那卡上還沒到賬一元錢,您能不能快點?”

楊雪冷淡而又氣憤地對陳大光說,這些人回去商量後,都拒絕跟楊氏合作。陳大光一驚:“這怎麼可能?事先一切都說得好好的,怎麼會說變就變呢?”

楊雪鄙夷地提醒陳大光:“回去問問你的老丈人吧!以後不要再聯系我瞭。“

盡管陳大光“楊董、楊董”叫個不停,可楊雪頭也不回地離去瞭。

陳大光哆嗦著撥通電話,擠出笑聲:“王廠長,老王?我呀陳大光!喂?”那邊電話卻即刻掛斷,陳大光吃驚地看著手機,無奈地搖頭。

陳大光來到陳金水傢,“咣咣咣”地用力砸門,門慢慢地打開。

陳金水平靜地看著女婿,陳大光滿臉怒容地叫嚷:“你幹的好事!”

陳金水卻不答話,轉身走進屋裡。陳大光跟隨著沖進,陳金水在桌邊穩穩坐下,桌上擺著一張張營業執照。

陳金水開口說:“我這些買賣都是你的,八個攤位,你想賣什麼都行。”

陳大光呆呆地站在那兒喘息,陳金水語重心長繼續說:“錢要靠你自己的努力一分分地賺,等孩子大點我幫著帶。巧姑跟你一起做,咱也能發傢致富。”

陳大光含淚顫抖著嘴唇:“你要害死我!”

陳金水一字一頓:“不!我要救你,我在替你爸救你!”

陳大光含淚搖頭轉身想走,陳金水厲聲喝道:“所有的路都給你切斷瞭,你還能回得去嗎?”

陳大光不解,顯得十分痛苦地問:“為什麼?”

陳金水和陳大光攤開瞭說,那些廠長怎會跟一個沒心沒肺的人一塊賺昧心錢呢?那些可都是成功過的人,他們自有成功的道理。

陳大光淒然一笑,這不明擺著笑話我從來沒成功過嗎?在他眼裡我隻不過是個守著攤位做買賣的小攤販。

“成功的人過去往往經歷過一把辛酸一把淚的,曾經歷經坎坷,飽受磨難,但他們會與正義正氣人士結交。最後一定會擁有一些完美品格,比如崇尚孝義、勤耕好學、剛正勇為、堅忍頑強、不怕艱苦、誠實守信,等等。”

陳金水站起身,捧著那幾張營業執照,最後一次勸陳大光:“爸從前心氣高,逼過你。今天爸就要你做個老實人,咱重新開始,行不?”

誰知陳大光咬牙切齒地回身瞪著他,聲音顫抖地說瞭句:“不行!我一定要證明給你看!”

陳金水一聽,憤怒地將執照砸在他臉上:“證明什麼?這是你最後的路瞭!”

陳大光奪門而出,陳金水絕望地閉上雙眼。

陳江河坐在玉珠公司董事長室,寫下最後一個名字,他邊把紙遞給巧姑邊吩咐:“都記下瞭?這些人會陸續跟你聯系,不管你跟你爸賣什麼,他們都會找上門做分銷商。”

巧姑苦笑,這不是哥找幾個幫手在幫我傢賣東西嗎?陳江河忙舉手制止,意思分明是—這話到此為止,千萬別告訴爸,連陳大光都不要讓他知道!

巧姑感動,對江河哥非常感謝。陳江河卻瞪瞭她一眼,我是誰?少跟我說這些話,巧姑不好意思地笑笑。

陳江河思索著,希望有一天金水叔想通瞭,還能再回來,咱一起幹!

手機響瞭一聲,陳江河瞥瞭眼,見屏幕上的字是:我不可能跟做過人販子的人合作,他的臉色頓時微變。

巧姑詫異打量,問他沒事吧?陳江河掩飾著笑笑,叫巧姑趕緊回傢,記著為剛才的談話保密,巧姑點點頭走出。

陳江河看巧姑出瞭門,忙吃驚地拿起手機,一條條圖片短信接踵發來,都是玉珠首飾的主題特寫“少女幻夢”“女人心”。

陳江河開口叫小王,小王推門進屋,問陳董有何吩咐,陳江河忙將手機遞給手下,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小王一臉為難,揭開謎底:“是……是駱總讓我們針對楊氏做的。”陳江河氣不打一處來。

在商廈玉珠展廳裡,剛才幾個采購商正在挑選首飾,工作人員在熱情地介紹。駱玉珠抱著胳膊愜意地在門外偷望,她拉住手下低聲吩咐:“去給他們換好茶,讓他們慢慢挑。”

手機響起,駱玉珠冷冷接聽:“幹嗎?”

陳江河質問:“你現在在哪?我有急事找你。”

駱玉珠若無其事地說:“我在展廳,新出的這幾款首飾相當受歡迎,我們正在裡面談合同呢。”

車停在路邊,陳路坐在車中扒窗瞧老爸打電話。

陳江河在電話中憤怒責問駱玉珠:“是不是故意這麼做的?”駱玉珠壓住火:“是又怎麼瞭?”

陳江河已經慍怒:“每款都比她低一分錢,你的主題還跟她撞車,你說怎麼瞭!”

駱玉珠:“好你個陳江河,這難道不行嗎?你竟然吃裡爬外,膽子越來越大瞭!這是做買賣,告訴你陳江河,不是兒女情長,楊雪給你打電話瞭吧?”

陳江河憤怒:“這種氣鬥下去,隻會破壞經營規矩,敗壞商廈聲譽……”

在商廈玉珠展廳,駱玉珠氣得轉著圈,聲音高瞭八度:“楊雪是你什麼人,是不是跟你告狀瞭?你別跟我講大道理,我問你是不是!”

陳江河對著話筒諄諄善誘:“玉珠,你給我冷靜點好不好?這幾款首飾能掙幾個破錢;現在我們在鷸蚌相爭,費爾南德那邊漁翁得利……楊雪那麼傲的人,她也不是狐貍精!”

駱玉珠鐵青著臉將手機掛上,手機再次響起,駱玉珠看都不看再關。

店裡的電話鈴聲響起,手下接聽:“駱總,陳董找您。”

駱玉珠喘著粗氣拒絕接聽,叫手下說不在。手下為難地沖電話:“陳董,駱總她剛出去……”

陳江河電話中嚴厲駁斥,都聽到聲音瞭,還說不在,騙鬼呢。

駱玉珠上前一把搶過話筒,對陳江河大發雷霆:“你想幹什麼呀,要翻天瞭?我還沒質問你呢,楊雪每句話都是聖旨,都很重要是吧?她的眼淚就值錢是吧?昨晚你和楊雪到底都幹瞭些什麼?”

手下面面相覷,知趣地進屋,幾個采購商好奇地起身偷聽,駱玉珠轉身怒吼,“嘭”的一聲關上門。

在路邊,陳江河拼命壓住火氣:“你別在這嚷,等你冷靜下來我們再談。”那邊憤怒地將電話掛上。

陳江河回頭看兒子,陳路瞇著眼也在瞧他,他坐回駕駛座。陳路問爸還去外公傢嗎?陳江河沒好氣地說,不去瞭。

陳路見爸爸和媽媽在電話中吵個不休,去的心情也沒瞭。陳江河卻補上一句:“我費力不是為討好誰,帶路!”

駱父正在傢裡生火炒菜,駱天寶光著膀子在院子裡劈柴。駱天寶抹瞭把汗看看父親,悶聲問他,今天許多同事都來說老爸上電視瞭,這是不是真的?駱父心裡咯噔一下,他們怎麼馬上就知道瞭?

駱天寶埋怨地說:“連你自己都忘瞭嗎,老爸,你來我們車隊送過飯呀。”

駱父怔瞭一下,駱天寶邊劈柴邊埋怨:“鄰居看咱們的眼光都不一樣瞭,我都不敢跟人打招呼瞭。你是怎麼想的,為什麼非上那電視不可?”

駱父嘆息說:“別人怎麼看那是別人的事,要是你這小子也不明白,嫌我丟人現眼,過兩天我就搬走。”

院門口陳路突然叫著:“外公!”

父子倆都嚇瞭一跳,回頭看去,陳路蹦進院來。陳江河隨後站在院門口,手中提著包熟食。沖兩人笑瞭笑,駱父不敢相信,直起腰看著陳江河,這是個如日中天的名人。駱天寶手足無措,憨憨地問:“陳董……我……我姐沒來?”

陳江河笑:“她不知道。做飯呢?真香啊。”

陳路嚷著:“外公,我要吃你做的飯。”

駱父手忙腳亂地叫駱天寶快燒茶,快搬椅子,讓他姐夫坐。駱天寶忙搬過兩把椅子,陳江河笑看著桌上的菜:“夠吃嗎?再添倆菜,路上剛買的。”駱父忙接過,叫天寶拿十五年陳的青柴滾酒來,好好陪姐夫喝兩杯。

陳江河忙擺手,酒就不喝瞭,開車禁止喝酒。小路拉外公坐下,駱父目光一顫,被陳路拽著坐下。

陳江河拉住駱天寶的胳膊:“趕緊穿上衣服吧,看這身板夠硬的,聽玉珠說你當過兵?”駱傢父子對視一眼,駱天寶點點頭,邊穿衣服邊怯生生地坐下。

陳江河叫駱天寶給他爸倒上酒,如雷貫耳的陳江河就在身邊,天寶有些局促不安,他聽話地倒好酒,有點發懵,呆呆地看著陳江河。陳江河舉起面前的水杯站起:“不說客套話瞭。以水代酒,幹完這杯再說我的想法。”

駱傢父子也忙舉酒杯起身,陳江河意味深長地說:“不是一傢人,不進一傢門,咱們爺四個幹一杯!”

陳路跟著起哄:“幹!”

駱天寶沒敢動,吃驚地看著父親。駱父目光濕潤,顫抖著手慢慢將酒杯遞上,“當”的一聲,幾隻酒杯響亮地碰到一起……

當天黃昏,在陳傢別墅,趙姐忙著往餐桌上端菜,不時往樓上望望,實在忍不住,就喊道:“夫人開飯瞭。”

樓上沒動靜,趙姐邊拿圍裙擦手,邊上樓梯邊叫,駱玉珠一動不動躺在床上,像沒聽見一樣。趙姐敲敲門輕聲說:“夫人,先生接小路不回來瞭,說在外面吃。菜要涼瞭,快出來吃吧。”

駱玉珠望著天花板沒有答話,趙姐遲疑一下。過瞭一會,駱玉珠冷冷回話:“我吃不下,你自己吃吧。”

趙姐不好再說,走下樓梯,自言自語嘟囔:“好不容易做幾個菜,都不吃,幹嗎不早說呢?真是浪費。”

駱玉珠一煩,吼一嗓子:“你們都有理!就我不對!”

趙姐嚇瞭一哆嗦,忙辯解,我又沒說什麼。駱玉珠恨恨地:“你們都是祖宗!”趙姐慌亂跑下樓梯溜進廚房。

手機響起,駱玉珠伸手摸到,電話裡王旭激動地說:“媽!媽!我知道這個村怎麼掙錢瞭!”

駱玉珠露出懊惱的目光,有氣無力地:“小旭,能跟媽說人話嗎?”

當晚,一輛車疾駛而過,在公路上陳江河心事重重地把著方向盤。

陳路從後面趴在前座背上。他問爸爸,為什麼不能告訴媽?陳江河一拍他腦門,叫他坐下,小孩子哪有那麼多廢話。陳路轉瞭轉眼珠,陳江河苦笑瞭一下。

手機響起,傳來手下小王的聲音,問陳董是不是每天讓員工檢查各展廳和銷售部的錄像。陳江河皺眉,忙問他怎麼瞭?小王怯生生地說,好像有異常情況。陳江河不耐煩地,小王你在電話裡說清楚。小王那邊吞吞吐吐,叫陳董,還是您看看為好……

晚上,玉珠公司董事長室,陳路坐在沙發上寫作業,不時偷偷看爸爸的反應,陳江河正吃驚地看著電腦屏幕,無聲的監控錄像中,駱玉珠一動不動地坐著,員工在關店門,將鐵柵欄拉下。陳江河瞇著眼湊近屏幕,駱玉珠開始一件件戴起首飾,對著鏡子試來試去。突然,桌上首飾都被掃落在地上,駱玉珠將標價牌撕碎……陳江河毛骨悚然靠坐在椅子上。陳路抬起頭,問爸爸什麼時候回傢?陳江河懊惱地抹瞭把臉。

入夜,商場門口的街邊,陳路扒著車窗往外看,陳江河提著一袋精美的禮品跑來上車。

陳江河將禮物放在副駕駛位上,陳路好奇地伸手掏出錦盒打開,是一個玉鐲,陳路小大人般嘆瞭口氣:“唉,女人。”

陳江河瞥瞭眼後視鏡。

陳傢別墅裡,父子倆推開門,試探著往裡走。陳江河推兒子,連哄帶嚇唬地示意趕緊進屋。趙姐聽見動靜,忙從廚房出來,剛要叫,陳江河沖她擺擺手。趙姐指瞭指樓上,陳江河點頭,趙姐又打瞭個手勢,兩人默契告別。

陳江河關好臥室門,駱玉珠正背對門躺在床上,玉鐲輕輕地放在駱玉珠眼前。駱玉珠還是一動不動,陳江河無奈地轉到床的另一側,駱玉珠卻一翻身背對著自己。陳江河再看,玉鐲已沒瞭,暗暗松瞭口氣,坐下脫襪子。

陳江河說:“反應不如從前瞭,天剛黑,回來路上差點兒跟別的車撞上瞭。”陳江河轉頭看老婆,她依然不動。

陳江河又說:“今天我看報道,提醒華人出國經商要小心人身安全。有一次在國外,老吳車門沒鎖好,差點被人搶劫瞭。幸虧他老婆拼命叫,你在會所聽她們說過嗎?我就感慨,出門在外可得註意安全啊,命沒瞭,錢再多有什麼用!你聽說最近那華商綁架案沒有?”

駱玉珠沉默不語,陳江河拍拍老婆,駱玉珠睜大眼睛不動聲色地聽著。

陳江河搖頭,自言自語:“這商人也姓陳,被綁架撕票瞭。要兩千萬,傢人都送錢過去瞭,命還是沒保住。”

駱玉珠對陳江河冷哼:“你要是被人綁瞭,我一分也不送。”

陳江河豎起大拇指:“寧死不屈!真是好樣的,別再糾結行嗎?喝點茶?”

駱玉珠翻身坐起:“我是在糾結!真不該意氣用事,搶出那些主題首飾。”陳江河深表同意,點點頭稱贊:“玉珠同志,你的境界突然提升瞭啊!”

駱玉珠懊悔地搖頭:“那些都是垃圾,設計落後,工藝粗糙!”陳江河愣瞭愣,深以為然地說:“以後再遇到這種事及時提醒我,簡直是浪費資源,一定讓他們收回去重做瞭。”

陳江河再次豎起大拇指,但駱玉珠說絕不能跟楊雪合作。陳江河慢慢放下手,無可奈何看著老婆,剛誇她境界高,卻又……駱玉珠瞪眼說:“別跟女人提境界!境界是你們老爺們的事!”

陳江河舉起雙手做投降狀:“我沏茶,今天喝什麼?”

駱玉珠皺起眉頭,審視著腕上的玉鐲:“這得是冰種吧?幹嗎呀,陳江河,這麼敗傢?有錢瞭是不是?”陳江河背過身洗杯子,哭笑不得。

“極品冰種肯定會保值增值!”

駱玉珠問:“楊雪呢?”

陳江河裝糊塗:“不知道。”

駱玉珠冷哼:“別跟我說沒找過她。”

駱玉珠坐到茶案對面,往茶壺裡撥茶:“她回上海瞭,怎麼著你今晚不趕過去?”

陳江河苦笑:“我們別……”

駱玉珠嚴肅認真地:“陳江河。”

陳江河坐直身,應瞭一聲“到”。

駱玉珠:“我不是不講理的女人,我也懂商戰怎麼玩法,但有條禁區你不能碰—絕不能跟狐貍精楊雪聯手,你能答應我嗎?”

駱玉珠定定地註視著老公,陳江河無奈,默不作聲,低頭沏泡起來。

夜裡,陳傢別墅主臥茶室,幽暗的燈下夫妻倆相對飲茶。駱玉珠若有所思聽丈夫娓娓道來:“人民幣再次升值,國外的匯率波動那麼大,不光是對我們,這對所有的出口企業都是個嚴峻考驗。我想瞭很久,不如換個思路。不光把貨物賣到國外,還要把國外的好商品引進中國。這才是我們最新的方向:買全球,賣全球!”

駱玉珠一怔,抬頭用贊許的目光看著丈夫。駱玉珠重復瞭一遍:“買全球,賣全球?”陳江河重重地點點頭。

陳江河繼續說:“老一輩教我們‘開四門’—吃虧是福,有錢大傢賺。就是貨郎到一個新地方要廣交朋友,四面八方的關系都要搞好;圍城必闕,就是要讓別人也有活路。”

駱玉珠想說什麼,又被老公搶過話頭:“對,我們既是陳江河、駱玉珠,又是費爾南德、萊昂。從前不行是因為我們的市場沒有培育起來,隻能做低端產品供貨商。現在國人的消費習慣已悄悄改變,他們已不再滿足,需要高質量的生活,我們很多人還沒意識到。隻要把全世界最好的貨都集中到自己手裡,賺全世界的錢,我們就能立於不敗之地!所以……”

陳江河按瞭按老婆的手。要下決心與更多的人聯手做這件事。比如跟德國高端廠商合資,比如跟楊雪聯手……

駱玉珠剛剛還連連點頭,一說到楊雪,就像喉嚨紮到刺一樣難受,馬上搖頭:“不行,不能跟楊雪,我絕不接受跟楊雪聯手。”

陳江河雙手扳住頭,喃喃地說:“這麼半天我都白說瞭。”

駱玉珠低頭倒茶,手有些顫抖。她不明白,玉珠公司還有很多條路可走,為什麼陳江河偏偏一定要跟楊雪聯手合作?真是榆木腦袋—不太開竅。陳江河疲憊不堪、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老婆。

清晨,駱玉珠走進公司,公司裡空無一人,連前臺都不見人影。駱玉珠很是詫異,正在四處打量,陳江河從董事長室迎面上前:“走吧!”

駱玉珠皺眉問,這些人都去哪兒瞭?陳江河神秘一笑:“跟我上天臺就知道瞭。”駱玉珠還想問,被老公拽出瞭門去。

“好”“厲害呀”,眾人的叫好聲此起彼伏,駱玉珠被丈夫帶著上瞭天臺。

員工們圍成一圈,駱天寶在當中打起義烏北宋英雄好漢金臺所創的金臺拳來,一招一式虎虎生風。玉珠看得眼睛一亮,陳江河露出贊許的目光。

打完一套金臺拳,叫好聲一片。駱天寶還不過癮,又來一招義烏武術“硬功夫”,大喝一聲掌劈下去,一整摞磚碎成一地,公司員工紛紛鼓掌叫好。

陳江河用胳膊拱拱駱玉珠,微笑著說:“怎麼樣,親弟這特種兵沒白當吧?寶貝就在身邊。”

駱玉珠喃喃地,終於明白瞭昨晚陳江河為什麼裝可憐,又是這綁架又是那撕票的。

陳江河一笑,有親弟保駕護航,我倆強強聯手,往後出遠門就不用怕瞭,你也省得送贖金瞭。駱玉珠忙上去阻止不吉利的話。

駱天寶接過衣服,喘息著上前叫瞭聲:“姐!”

駱玉珠嗔怪,讓他趕緊穿上,別著涼,伸手給弟弟系起來,駱天寶憨笑起來。陳江河偷偷回頭尋找,駱父正從角落探頭張望,兩人默契地笑笑。

酒店裡,夜晚的燈光格外刺眼,邱巖也在焦急地聽著電話:“喂?王旭,你聽見瞭嗎?”

門鈴響起,手機中傳來斷音,邱巖懊惱地放下手機去開門,見萊昂興沖沖跑進來,他隻給邱巖五分鐘準備,今天要帶她去個好地方。

邱巖探出身想問去什麼地方?可萊昂頭也不回地揚起手,叫她在大堂等,待會見,邱巖輕嘆口氣,關上瞭房門。

在酒店大堂,萊昂正焦急地踱步,一回身,邱巖正從電梯口快步出來。

萊昂用異樣的眼神看著邱巖脖子上的項鏈,依然是玉珠集團的那條。

邱巖裝作沒看到,問萊昂這麼晚瞭還要跟誰談?萊昂掩飾一笑,告訴邱巖,這個城市最熱鬧的時候是午夜,最好玩的地方也是午夜。接著又湊到邱巖耳邊輕語,邱巖聽瞭臉色一變,想拒絕,因為她根本就不想去那種地方,可萊昂不由分說拉著邱巖的胳膊往外拽去。

賭場裡燈紅酒綠,邱巖無聊地叼著吸管掃視四周。萊昂興奮地拍桌大笑,將籌碼攬入懷中,扔給荷官小費。萊昂再次贏得籌碼,激動地搖晃邱巖的手臂,邱巖哭笑不得……

第二天一早,邱巖拉著行李箱反復按著萊昂房間的門鈴,萊昂很久才來開門,他蓬亂著頭發瞥瞭眼邱巖的行李。

知道邱巖要奔向下一站,萊昂雙手作揖求她,想讓她再多住一天。邱巖嘆息,擔心萊昂的賭癮上來瞭控制不住。

萊昂說:“這幾天手氣不錯,這種運氣一錯過就沒瞭,我還想再玩幾把。”邱巖堅決不同意:“萊昂,你不是告訴我已經戒掉賭癮瞭嗎,這算什麼事?”

萊昂再次向邱巖求饒,隻要求再停留一天,他還去告訴邱巖,費爾南德也來瞭,就在這個城市,所以必須留下。邱巖一聽呆住:“費爾南德?”萊昂用力點頭,終於找到瞭留下的理由。

夜裡,在酒店中,邱巖正專註地查看關於費爾南德的新聞圖片的網頁,一件古董引起瞭邱巖註意。

手機響起,邱巖忙接聽,是萊昂的聲音:“邱巖嗎?幫幫忙,我房間床邊包裡有銀行卡,你幫我帶過來。”

邱巖皺眉道:“萊昂,我來歐洲是幫你贏得市場的,不是來幫你賭博的。”

萊昂:“就這一次,我求你瞭!”

邱巖堅決地告訴萊昂,自己不會再去那種地方,至於你是輸是贏,跟我沒關系。

邱巖掛上手機,惱火地翻看網頁。手機再次響起,邱巖剛要說話。

萊昂搶先說瞭:“邱巖,我的對手是費爾南德。”邱巖猛站起身,奪門而出。

夜的賭場,人聲鼎沸。邱巖擠過衣著華麗的賭客、神仙姐姐一樣的美女,焦急地尋找,突然目光一緊。一片煙霧繚繞中,不少賭徒正在興奮地圍觀,萊昂難掩興奮地扳動著手指,像獅子般盯著對面。

費爾南德額頭冒出汗珠,面帶微笑看看眼前的牌,將籌碼推上前。

邱巖繞過人群,開始從各個角度審視費爾南德。費爾南德顫抖著手點起一支雪茄,用力咬住。

邱巖的眼神,陷入瞭深深的思索……

賭場之夜,萊昂推過籌碼,眼睛噴血般通紅,在眾人的歡呼聲中,費爾南德笑瞇瞇揮手收走籌碼……

邱巖躲在人群後面,瞇起眼睛盯著費爾南德的每一個細節:他的手,他的眼神,他顫動的腿……萊昂擦汗,咬牙翻牌,費爾南德也解開衣扣冷笑凝視……萊昂咬牙將最後的籌碼全都推上,忽然一隻小手按住他的大手,眾人一片嘩然。萊昂抬眼怒視著邱巖:“你幹什麼?”

費爾南德也叼著雪茄冷笑,譏諷道:“女神,你這樣很傷他自尊喲,我勸你別這樣做。”

萊昂掙脫開,瘋狂地將籌碼一推:“全押上!”

邱巖大喝一聲:“夠瞭!”

眾人喝起倒彩,費爾南德也攤開雙手說:“這頭獅子被一個東方女人管住瞭。”

哄笑聲中,萊昂惱羞成怒,瞪著邱巖:“你想攔我?沒門!”

邱巖盯著他的眼神再勸:“不能再賭!你入他局瞭,怎麼賭怎麼輸。”

萊昂怒吼:“這裡不需要你,讓開!”

邱巖顫抖著聲音平靜地說:“我再說一遍,你輸你贏與我無關。但你要清楚,這樣賭會毀瞭你。”

萊昂吼叫:“用不著你管!”

“啪!”邱巖突然一個巴掌甩過去。全場寂靜無聲,萊昂捂著臉呆呆地看著邱巖。邱巖退後幾步,轉身大步走出。萊昂清醒過來,恍惚的神色轉頭看看眾人,費爾南德叼著雪茄冷笑,萊昂跌跌撞撞地追瞭出去。

邱巖在街頭難過地走著,萊昂快步追來,一把扳過邱巖的肩膀,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女神,你把我打醒瞭,費爾南德今天一晚上都在激怒我,他是有備而來的!”邱巖甩開他的手繼續往前走,萊昂真誠地說道:“以後我不賭,絕不賭瞭……你是我的天使,是上天派來救我的。”

邱巖轉身冷冷地註視著他,萊昂沖動地上前擁抱住邱巖,邱巖想掙紮卻沒掙脫開,萊昂在懷中擁緊她。

萊昂激動地:“從見你第一面開始我就知道,你是屬於我的。”邱巖一驚,怔怔的目光,突然拼命推開他,轉身奔去,萊昂喘息著望著她離去的背影……

清晨,酒店大堂內,萊昂心神不定地在前臺交房,暗暗回頭張望。

邱巖皺眉翻看報紙思索。

萊昂上前問邱巖,昨晚自己怎麼瞭,是不是酒喝多瞭?邱巖面無表情,叫他快走,得趕火車。

邱巖手裡拿著那張報紙,與萊昂拉著行李箱快步走出大門。

邱巖思索,過去費爾南德從沒有進過賭場,今天,他在那裡翻雲覆雨,說明什麼?萊昂怔怔地瞧著她。邱巖一字一頓答道:“從昨天晚上他的反應、他的動作細節分析,說明這個人有危機,費爾南德也需要發泄。”

萊昂撲哧一笑,嘆邱巖的心理學就這樣簡單,那自己也能隨便考個博士生瞭。邱巖白瞭他一眼,遞上報紙,叫他自己看去。

萊昂莫名其妙,報紙上不就是費爾南德拍賣古董的新聞嗎,有什麼好看的?邱巖提醒萊昂,他為什麼拍賣?這些古董是貨真價實的,他從來不給外界看的好東西,是他們傢族傳承瞭好幾代的寶貝。

萊昂臉色一變,抬眼註視著邱巖。

邱巖自信地分析,費爾南德有財務危機,至少他眼下極缺資金,他來這個城市不是針對萊昂他們的。

萊昂恍然大悟,興奮地點頭。忽然他驚訝地大叫一聲:“銀行,這裡的銀行傢是他們傢族的世交!”

一輛摩托駛過,後座的人一把扯斷邱巖脖子上的項鏈。

“我的項鏈……”邱巖尖叫一聲,一個踉蹌被萊昂抱住。

那輛摩托已經加速,萊昂撒開腿就追,邱巖急喊萊昂別追瞭,萊昂卻頭也不回地狂奔而去。

追到河邊,萊昂一拳將一位搶劫犯擊倒,那人搖晃著爬起扶住摩托,另一人拔出刀來準備拼命。萊昂棕紅色頭發飄起,像頭雄獅般揮拳怒視,那人膽怯,趕忙追上啟動的摩托車揚長而去。

萊昂站直身子,抹瞭抹嘴角的血,俯身撿起那串項鏈。萊昂握緊拳頭,轉身走瞭幾步,停下怔怔地瞧著,突然用力一拉,將項鏈徹底扯斷,把中間的掛墜攥在左手手心,邱巖從遠處急急地跑過來。

萊昂緊握著掛墜慢慢回身,邱巖上前扳住他的肩膀焦急地打量著,關心萊昂是否受傷瞭。

萊昂舉起右手的斷鏈,說瞭聲:“斷瞭,真可惜……”邱巖接過,目光黯然失神。

萊昂默默註視著邱巖,邱巖無聲地長嘆:“人沒事就好,走吧。”

河邊,萊昂被邱巖小心地攙扶著走著。萊昂左手一松,掛墜不被察覺地掉落在河中,慢慢地沉入水底……

《雞毛飛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