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集

在媽媽面前,王旭永遠隻是個孩子。媽媽,從小至今,你都是我心中的太陽,是一個在天塌下來時頂住壓力,不停掙紮、永不服輸的女人,是一個柔弱的外表下,內心堅強無比的女人。

隻有在其他女人面前,我們才會突然發現,一個大男孩,噌噌地長成瞭男子漢。

那天,邱巖在副駕駛位上接連打著噴嚏,一張張地扯著紙巾。王旭邊開車邊皺眉,心裡直納悶兒,怎麼好端端的突然會不停地打噴嚏?邱巖從王旭疑惑的眼神就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於是告訴他,自己跟媽去瞭美國,沒在媽媽傢住過一個晚上。開始住寄宿學校,後來自己勤工儉學,租住在滿墻爬蟑螂那種潮濕陰暗的半地下室,於是落下瞭病根。然後,她突然雙手變爪,嚇唬王旭:“天黑老鼠就出來,我還養瞭一隻呢。”

王旭卻沒有因為她開玩笑而變得輕松,而是把方向盤轉瞭個向,面無表情地告訴邱巖,自己認識三溪堂國藥房朱老板,朱丹溪後人,現在就到那兒去。邱巖嚇瞭一跳,著急地說:“不用,快回公司,我還得安排好多事呢!”王旭兩眼盯著前方,一字一頓地說:“從現在起,鼻炎治不好,我不許你上班!”邱巖著急,一再解釋著不是什麼大不瞭的毛病,不要過於認真,可王旭就是不停,並斬釘截鐵地說:“別廢話,這次聽我的!”

邱巖陌生地看著突然變成暴君般的王旭,氣呼呼地望向車窗外,低聲哼瞭一聲,眼中卻滲滿瞭溫暖。

地球另一邊的萊昂,仍像一個惹瞭事不知該怎麼辦的小孩,隻是不可思議地盯著手下,反復確認:“陳江河在各國旅行?”

手下攤攤手,一臉無奈。萊昂有些哭笑不得,在屋中來回踱步:“等見瞭面我要看他怎麼解釋。他今天就得來我這兒!”這時,電話鈴聲響起,手下忙去接聽。

原來,陳江河已經回國瞭。萊昂吃驚地轉身瞪著手下,顫抖著手搶過手機撥打。

裡面卻傳來瞭關機聲。他突然將手機用力砸向墻壁,怒吼:“繞著我轉這麼多天,卻不跟我商量怎麼處理危機,這個瘋子想幹什麼!”

和萊昂一樣煩心的,還有楊雪。在楊氏總部大廈天臺,楊雪愁眉不展地註視著手機,終於下決心撥通瞭。阮文雄熱情似火的聲音馬上傳瞭過來。楊雪歉意地告訴他,請他們在東南亞代銷的協議恐怕無法履行瞭。沒料到阮文雄卻是一笑,絲毫沒有怪罪的意思,問瞭一句:“董事會沒有通過?”

楊雪繼續說:“好在這份協議是草簽,但已經給您帶來瞭很多麻煩,實在是……”

阮文雄突然像變瞭一個人,聲音強硬起來:“阮氏從來不跟人傢‘草簽’協議,簽過的就要執行。”

楊雪怔住,一時間反應不過來。阮文雄那邊卻又傳來輕笑,告訴她這話不是對她,而是請她轉達給那些難搞的董事的。阮文雄說,即使楊小姐毀一百個約都沒關系,他擔待得起。楊雪感激的目光一顫:“阮先生……”阮文雄卻說,自己已在楊雪樓下,他勸楊雪千萬不要從陽臺往下望,有恐高癥的人從高處往下看會眩暈的。楊雪驚愕不已,無聲喘息著,拿電話的手微微顫抖。

楊雪急匆匆下樓,司機拉開車門請她進瞭後座。阮文雄微微一笑說:“我已經猜到你的董事會很難搞瞭,所以特意趕來瞭。”楊雪目光警惕地說:“我現在不得不懷疑,我的董事會是不是有您的臥底?”阮文雄拍拍她的手臂:“想吃點什麼?我可是餓著肚子趕到你這來的。”

楊雪一面打量著阮文雄,無奈地笑瞭笑。倆人來到一傢西餐廳,兩杯紅酒碰在一起,阮文雄品瞭口酒,津津有味地吃著牛肉。楊雪沒有一點食欲,阮文雄卻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抹瞭抹嘴:“吃好瞭,才會有好心情。”

楊雪開始發問:“你怎麼知道我有恐高癥?”

阮文雄輕描淡寫地說“上次見面我送你下樓時,電梯停瞭一下,你的臉色就變得很難看。我覺得你很缺乏安全感。”楊雪感慨道:“阮先生,您太可怕瞭。”

阮文雄一笑:“哪裡,就是敏感而已。我對接觸過的人都有一種天生的直覺。”

楊雪回到正題,表示董事會沒有通過協議,很遺憾。阮文雄反問她,問題出在哪裡,楊雪無法作答。阮文雄湊近楊雪,輕聲告訴她說,因為他們是你爸爸留下的人—老臣。他們在等你出錯,所以歐洲的價格戰你失利以後,老董事們在等著看笑話。你成本價把貨轉給我,他們一定要揪住這個把柄做篇大文章。

楊雪瞳孔放大,怔怔地看著阮文雄。阮文雄仍大口地嚼著牛肉,繼續說:知道他們下一步要做什麼嗎?先推選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跟你抗衡,然後力主把貨轉向國內市場保住利潤,暗中跟某些上市公司接洽吞並楊氏,許諾一個黃金降落傘,保證他們這些老人能夠套利離開……

楊雪放下刀叉,慢慢起身,不可思議地看著阮文雄。阮文雄詭異一笑:“幹嗎用這種眼神看我?”楊雪顫抖著嘴唇,強作鎮定:“根據我的情報,他們中已經有人在做瞭—政變、反叛!阮文雄……”

阮文雄連忙舉起雙手,發誓自己沒有跟他們任何一個人接觸過。

楊雪將他一軍:“那為什麼你猜得那麼準?”阮文雄無比誠懇:“因為這些我都經歷過。在我爸爸去世那年,我的元老們也曾經這樣對付過我。而且比你的部下殘酷得多。所以,我有一萬個招數幫你對付他們。”

駱玉珠一進傢門,一股苦澀的中藥味就彌漫過來,餐桌上攤開瞭一包鐵綠色的鐵皮楓鬥,駱玉珠嚇瞭一跳,不知是誰病瞭,都用上瞭“還魂仙草”啦。隻見王旭正忙著煎熬中藥,說是邱巖鼻炎犯瞭。

駱玉珠感情復雜,自己十歲那年,郎中說“還魂草”能救媽媽的命,可是寸草寸金,媽媽還是走瞭。玉珠抱著胳膊靠在門邊,他打量兒子問邱巖幹嗎去瞭。王旭彎腰調火,稱邱巖在屋裡寫調研報告呢。

駱玉珠默默地看瞭會兒救命仙草,還有在笨手笨腳地用它煮中藥的兒子,轉身朝屋裡走去。

邱巖正在房間裡敲打著筆記本鍵盤,駱玉珠進瞭屋,關切地問她鼻炎的治療情況。又笑著誇起瞭王旭:“用鐵皮楓鬥給你熬藥呢,懂得疼人瞭,挺好。這得感謝他爸,榜樣做得好!”

駱玉珠又問她調研報告,邱巖說是幹爸給她的任務,針對公司問題搞個調研,過兩天就能看到瞭。駱玉珠若有所思,點點頭:“是該有個明白人總結總結瞭。如果有你爸爸那種高人在,我們就會少走彎路瞭。給幹媽講講,調研出什麼問題瞭?”

邱巖說:“之所以出現這次危機,是因為我們平時聚焦於利潤的增長,卻不註重產品的更新換代。這是很多國內公司都有的惰性,就像溫水煮青蛙一樣……”駱玉珠苦笑:“你一直在國外,不瞭解國內情況。所以你幹爸讓你調研還是有必要。”

邱巖怔住瞭,沒想到她會說出這麼輕飄飄的話。駱玉珠繼續問邱巖怎麼看待當初陳江河力主進軍歐洲。邱巖說:“我理解幹爸的想法,進軍歐洲,是以市場倒逼產品升級。歐洲各國商人對義烏商品特別感興趣,尤其是小百貨、飾品之類的工藝品。在馬德裡市場,60%以上的工藝品都是從義烏進的貨,但這中間卻要經過很多環節,層層加碼。如果設立一個專門為外國客商服務的機構,義烏產品就可以由馬德裡流向各國市場,而價格就由義烏供貨商定,打價格戰前,基本上是出廠價人民幣一元,零售價一歐元,相差10倍左右。”

駱玉珠反問:“但你不覺得你幹爸求之過急瞭嗎?”邱巖認真回答,問題不在這裡,在於我們前幾年沒有跟緊國外市場,忽視瞭新材料的研發,所以才陷入被動,隻能靠價格戰取勝。

邱巖抬眼與駱玉珠對視瞭一下。駱玉珠道:“不著急,國內有些情況確實不是想當然的,調研透瞭,你才明白溫水煮青蛙有各種原因。”

正說得熱烈,王旭推門進來,捧來瞭中藥。王旭察覺到屋中硝煙彌漫,氣氛不太對,怔怔地打量著倆人。駱玉珠笑笑:“巖巖,有些情況其實你可以直接跟我溝通。”

王旭低聲:“怎麼瞭?”邱巖抑制住情緒,笑一笑,接過碗,咀嚼時相當粘口,她艱難地喝下去,已經沒有瞭那種甘甜味。

幾天後,公司召開瞭一次新材料會議,讓邱巖對幹媽的話多瞭幾分理解。

專傢看著桌上一件件首飾材料,皺眉思索。陳江河、駱玉珠坐在桌子對面,邱巖站在鐘教授一旁。

陳江河說,這些天國內外都找遍瞭,達標的新材料很難有現成的。轉而問鐘教授:“鐘老,您是首飾材料界的權威,您認為找人研制可行嗎?”鐘教授說:“既然歐盟出瞭新標準,那麼針對新材料的研究團隊肯定不少。如果把團隊組建的視野轉向全球,您應該能找到。但是,以我這麼多年的經驗,多久能研發出來沒人能保證。也許半年,也許一年。您這企業能等嗎?”

陳江河陷入沉思說:“如果我們想要看見高山、星空,那就必須考慮站在高山之巔。我在商場滾打瞭這麼多年,新的問題隨時會出現。出現瞭攔路虎,隻要我們及時處理。打持久戰,把眼光放遠,攔路虎就會變成溫順的綿羊!”

“我知道,陳先生,你也從來沒有停止過學習,你胸懷遠大,從來不計較眼前得失。我相信你,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研制新材料,從根本上解決!”鐘專傢起身伸出手,稱贊道:“我佩服你們,你們先進的理念,執著的目光,都是做大、做強的基礎,我祝你們成功!”

在傢中,陳江河再次開始“絕食”。駱玉珠自己在樓下喝鐵皮楓鬥,兩眼卻時不時地瞄著樓上,憂心忡忡。隻見趙姐托著飯盤下瞭樓,沖駱玉珠搖搖頭。駱玉珠起身接過飯菜,自己送上樓來,陳江河坐在窗前閉目不語。

駱玉珠把飯往他面前一擱:“陳江河,停工停產我已經答應你瞭,但現有的貨能不能交給我處理?這樣也能給你騰出些時間。”

陳江河一臉愁苦,仿佛沒聽到。駱玉珠又說:“快到年底瞭,給員工發獎金的錢都沒有著落,你這個董事長總得想想,跟著你的人怎麼過年吧?”陳江河這才默默點頭。駱玉珠乘機將飯往前一推:“你還是一傢之主,別老嚇人行嗎?”

陳江河搖瞭搖頭,又將飯推瞭回來。

次日,傢中的“困境”繼續在公司延續著。駱玉珠在辦公室皺眉聽著電話,小王拿著厚厚的退貨單走進來。駱玉珠邊接過貨單,邊對著電話說:“馬上安排入住,明天上午我去酒店見他們,如果他們問歐洲的事,你就大大方方地講,但要強調,我們對東南亞市場一直感興趣……”

駱玉珠掛上電話剛要簽字,詫異地翻看著退貨單:“這些國外的貨單該由陳董簽字,怎麼送我這裡來瞭?”

小王苦笑瞭一下:“陳董……”

駱玉珠起身走向董事長辦公室,走到門外就停住瞭腳步,陳江河正戴著一個大耳機,瘋狂地騎著動感單車。駱玉珠推門進去,看見丈夫的背已經濕透,像水裡泡過一樣,再上前看看屏幕上的公裡數,皺眉就把單車關掉瞭。

陳江河筋疲力盡地喘息著,瞪瞭駱玉珠一眼,重新打開屏幕,繼續蹬起。駱玉珠轉身拔掉插銷,陳江河摘下耳機剛要發火,駱玉珠已經大步走出門去。

陳江河趴在機器上,上氣不接下氣地喘息……

回到傢中,陳江河坐在床沿垂頭不語。駱玉珠關心地問:“是不是太累瞭?時差沒倒好?”

天氣熱得要命,陳江河一言不語披上睡袍,進瞭衛生間。駱玉珠擔憂地看著丈夫把門關上。陳江河出來後,看到床上的妻子,他來瞭興趣,於是就扳過她的身子,牽住駱玉珠的手,駱玉珠撫摸丈夫的胳膊肩膀。陳江河翻身壓瞭上去,駱玉珠摟住丈夫的睡袍,突然摸到兜裡有什麼東西。陳江河扳過妻子的肩膀,親吻著頭發耳垂。駱玉珠隔著丈夫的肩膀,怔怔地瞧著手中的藥紙,極度地不配合。

陳江河察覺到瞭,停止瞭動作。駱玉珠目光冷峻,突然坐起來生氣瞭:“陳江河,我是你老婆。你較什麼勁呢?有意思嗎?”陳江河尷尬不已,煩躁地說:“我跟自己較勁行嗎?來!”駱玉珠撥開他的手:“不來!今天就不來!沒興趣!”陳江河準備來點強勢的,她立刻就坐起來,“神經病,強奸犯”脫口而出,陳江河恨不得馬上死掉,駱玉珠還一直罵個不停:“你有點出息行不行,別整天就想著下邊事兒,跟我還要吃藥嗎?你這樣與豬狗有什麼兩樣?”

公司會議室裡人員就位,邱巖將幻燈機打開。小王走近駱玉珠,壓低聲:“陳董問,他是不是一定要參加這個會?他有點不舒服。”駱玉珠神秘地:“你告訴他,參加完這個會就舒服瞭。”

駱玉珠沖邱巖示意,幻燈機打出瞭幾類材料樣品,王旭忙著給眾人分發材料。陳江河沉著臉剛走到門外,一看屏幕上的投影,立馬眼睛一亮,趕緊坐到駱玉珠身旁,沖她笑笑。

駱玉珠裝作沒看見,看著資料。

邱巖邊放邊介紹,我們尋找新材料已經擴散到全球范圍,能夠達到歐盟新標準的有三種,但專利權在人傢手中,按照慣例,他們會喝幹合作方的最後一滴血,那種合金成本也很高,近似於真金屬。王旭補充,這些資料顯示,我們國內現階段的任何材料,都無法達到那麼高的標準。

駱玉珠卻說:“不見得,光咱們義烏吳姐那個公司前兩年就接觸過新材料。你們問過嗎?”旁邊的陳江河也活躍起來瞭:“同行間不好打聽這種事吧?再說她那也夠難的,人傢會告訴咱們嗎?”

駱玉珠走到門外,撥通瞭手機聽著。大傢隻聽她對著電話說:“你知道歐盟的新標準對我們是個打擊,這事可能也在義烏傳開瞭……”

電話裡,吳姐有氣無力地告訴駱玉珠,找你王旭的母校—浙江大學的新材料實驗室盧教授就行,他是浦江縣浦南街道的人。她安慰駱玉珠說:“我會把他的信息發你,玉珠,別著急,找到他後,我相信你會渡過這個難關的。”

吳姐披發坐在奔流不息的義烏江邊聽著電話:“我們好久沒在一塊坐瞭,約幾個姐妹見個面吧?”

“吳姐,我最近可能太忙瞭,等這陣忙過去,我負責約!”

吳姐露出失落的目光,傷感地笑笑:“哎!等你啊。再見。”

吳姐掛上手機,絕望的目光望向一去不復返的江水……

駱玉珠欣喜地看著手機上的信息坐回座位,將手機沖兒子那邊一滑。王旭忙拿起來看:“我們浙大啊?這個我查過瞭,實驗室正在研制一種新型材料,但不是做飾品的,而且還在實驗階段。”

陳江河提出問問看。王旭卻搖瞭搖頭:“那得做好思想準備。浙江大學的盧教授是全校聞名的倔老頭,外號公雞盧,聽說我們校長都怕他。”駱玉珠好奇地問:“為什麼叫公雞盧?”王旭笑著解釋:“是因為像公雞一樣好鬥吧?反正學生都說這老爺子脾氣古怪,就喜歡跟人對著幹。”

次日,王旭陪著駱玉珠,出現在瞭“公雞盧”面前。果然,一頭白發的盧教授聽後連連搖頭,那幾根頭發像雞冠般高翹著晃來晃去,臉部剛毅嚴肅,眼神裡寫滿對抗。駱玉珠剛開始還拼命忍住笑,隨後就露出瞭膽怯的神情,最後死盯著那撮頭發,用來鎮靜自己。

盧教授咆哮著說:“荒唐!謬之大矣!我的材料是為國傢尖端工程研發的,要用在高精尖的地方。你們商人用來做首飾,豈不荒唐!”

王旭耐心地勸說:“盧教授,我敬愛的盧老師,您看,浦江與義烏歷史上是同一個縣,今天,我們連義烏市政府的介紹信都拿來瞭!這不僅是商業上的問題,更是關系到咱們中國首飾行業臉面的問題。您出個價好吧?”盧教授更加激動瞭:“什麼價?無價!王旭同學,虧你還是本校畢業的學生,怎麼能張嘴閉嘴都是錢錢錢呢?”王旭還想再解釋,駱玉珠按住兒子。

這時,盧教授的助手將一個禮品盒放在桌上:“盧教授,明天別忘瞭晴翠園!”

盧教授開心地笑瞭:“好的好的!”駱玉珠蹭到桌邊,餘光瞥瞭瞥,暗暗記住。盧教授下瞭逐客令:“這是最後一次接待你們!以後不要再來瞭!”

王旭情緒低落地從實驗樓走出,駱玉珠雙手揣兜思索著,繼而告訴王旭:“給你爸打個電話,告訴他我們不回去瞭。你們學校不是有招待所嗎?不拿下他咱就在這裡一直待著。哎,你看見那助手送他什麼瞭嗎?”

王旭發懵瞭:“沒看清。”駱玉珠盯著兒子:“祝壽的,明天他生日,晴翠園。”

王旭哭笑不得:“媽,我求你瞭!人傢一身正氣,兩袖清風,視金錢如糞土,你還想拿錢砸啊?老皇歷瞭,人傢不吃這套!這是象牙塔裡清高的大學教授!”

駱玉珠自信十足:“再清高,他也不是喝露水長大的,也得食人間煙火!”

駱玉珠自言自語:“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癩頭皮背槍,槍打虎,虎食人,人摳雞,雞啄蜂,蜂叮癩頭皮。人的爆發力是無限的,當你豁出命和臉皮來做一件事,這件事十有八九就成瞭。說不定我們會大獲全勝呢。”

在大學校園的食堂裡,駱玉珠吃得津津有味。王旭滿頭大汗地跑來,興奮地說:“媽!明天真是盧教授生日!六十大壽!”駱玉珠拿筷子點著:“你們學校的菜還真好吃!趕緊給你自己打一份去。”

王旭起身要去,想起什麼:“對瞭,我剛跟上幾屆的師哥打聽到,‘公雞盧’這個外號不是因為他的好鬥脾氣。”駱玉珠吃著:“那是什麼?”

王旭樂瞭:“叫公雞盧是他喜歡吃雞!他傢鄉浦南街道有一種在竹林裡放養的雞,靠吃蟲長大,很稀罕。有一次他回老傢帶回幾隻在樓下圈養,被鄰居舉報瞭,後來鬧得挺大,全校都知道瞭。老頭就得瞭這個外號。”

駱玉珠拍案叫道:“好,他的老傢離我老傢城西街道很近,祝壽的禮物有瞭!”

在公司裡,邱巖遞給陳江河一張張貨單說:“這是我算出的最大召回貨量,不算運費、手續費和分銷商的雜費,我們也要損失四千八百萬。”

陳江河冷靜地說:“我們扛得住。”

正說著,萊昂已經大踏步沖進瞭他的辦公室。邱巖愣瞭愣,萊昂與她對視一眼。

萊昂微笑著沖身後追來的員工說:“這也是我的公司,OK?我跟你們陳董是合夥人。”陳江河面無表情,上下打量著他。

萊昂搬過椅子坐在對面:“邱巖,能幫忙上一杯咖啡嗎?”

邱巖看瞭眼陳江河,轉身出去。

萊昂直入主題:“你不能沒跟我溝通就下決定,而且召回那麼大的貨量!這些工作由誰去做?我嗎?”

陳江河紋絲不動,定定地聽他咆哮。萊昂更激動瞭:“陳,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你該聽聽我的意見。”

邱巖端來咖啡,想提醒萊昂,又忍住瞭站在一旁。“你不能這樣,陳,我知道錯瞭,你是在懲罰我。但我們沒有敗。”萊昂有些歇斯底裡,陳江河看瞭他一眼:“說完瞭嗎?我馬上要去市政府,跟領導已經約好瞭。你可以回去等,也可以在這兒等。”

萊昂賭氣說:“好,我就等在這!”陳江河一指:“不是這兒,是會議室。”

萊昂無可奈何地瞪著他,起身出去。陳江河起身拿包,低聲吩咐邱巖:“你也別理他,殺殺他的銳氣。”邱巖會意地點點頭。

從萊昂那召回的貨物堆放在排列井然的義烏港貨倉上,他本人卻在玉珠公司冷清的辦公室裡。正值下班時分,員工們從容地收拾好有些凌亂的桌子,習慣性地整理瞭一下衣著準備離開。萊昂仰靠在轉椅上,手指不安地敲擊著桌面,這時,邱巖款款走來。

萊昂忙放下腳坐好,直直地看著她。在歐洲多次同甘共苦,讓他們免去瞭許多客套。

“陳董臨時有事不回來瞭,改天再約吧。”邱巖攤開雙手說。

萊昂沮喪而又失落地說:“這是有意回避,還是給我一個下馬威?我感覺一夜之間被你們所有人拋棄瞭。”

邱巖笑笑,心平氣和地說:“萊昂,你不該自作主張降價。”

萊昂憤憤地說:“我不降價行嗎?我當時面對的是一個強勁的對手,一切都來得太快瞭。”萊昂說,“圍城必闕,困於鐵桶裡的人誰不想給自己砸出一個出口?否則,費爾南德會一口咬死我的。”

“雖然你暫時打敗瞭費爾南德,卻失去瞭我們的信任。”

萊昂說:“我負荊請罪。但我隻對一個人道歉,對你。在他們的眼裡一定以為你有責任,那是因為我。”萊昂懇切地抓過她的一隻手,卻被邱巖禮貌地推開。

萊昂盯著她:“為什麼把那條項鏈退還給我?”

邱巖輕聲說:“玉珠公司不會再跟你合作瞭!”

“那是玉珠公司,與你我無關。”

“不,我是玉珠公司的一名專職人員,至少現在還是。”

萊昂苦笑著說:“你會覺得我是個精明但並不狡猾的商人吧,費爾南德在各國的生意被我搶回來瞭。玉珠公司的名聲已經被費爾南德搞臭瞭,按理說我該撇清關系瞭,可我還是回到這裡,告訴你,完全是為瞭你。”

靜默瞭片刻,邱巖烏黑的大眼睛平靜地凝視著那對藍眼睛,偶爾有下班的員工從身邊陸續經過,萊昂笑著拿起皮包,走到她的身後,然後就自己先走瞭。

邱巖擔心的是另一個男人,當然還有他的母親。

《雞毛飛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