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抱歉在百忙之時多次打擾,我們有些問題想問問你。”

雖然有很大可能是矢島在爛醉之下犯的案,但還剩下密室之謎沒有解開,因此瀨口和加藤決定再次對相關人員展開調查問詢。

“請便、請便。關於這次的事,我們電臺也被要求全面協助警察的工作,所以你盡管問。”

他們與秋葉原FM的編排部部長石丸雅史約在電臺附近的一傢叫“夏目”的咖啡店見面。瀨口和加藤向穿著深藍色制服和白圍裙的女店員點瞭熱咖啡,石丸則點瞭冰可可。

“可能因為不能喝酒的關系,我特別愛吃甜食。這裡的冰可可相當不錯,蛋糕也很好吃。”

以這句話作為開場的石丸穿著茶色皮夾克。雖然都是媒體相關人員,但石丸和瀨口他們平日接觸的報道案件的記者風格上有很大差別。據說石丸已經四十多歲瞭,但可能是那頭茂密長發的原因,看上去像三十多歲的。他長著一雙銳利的三白眼,在瀨口眼中,他是一個不知道在社交性的笑容背後藏著些什麼的男人。

“首先我們想問一下你和西山沙綾的關系。聽說是你把西山沙綾,也就是西園寺沙也加選為電臺主持人的。”瀨口首先發問。

“嗯,我們是在大概三年前,通過熟人介紹認識的。聽說她是個漫畫傢,我還在猜想會是個怎樣的人,沒想到居然那麼美。而且她說話很有趣,我覺得她很有做綜藝的潛質,便問她願不願意做深夜直播節目的主持人。”

石丸用吸管攪著冰可可裡的奶油,說道。

“哦,我得知那檔節目很有人氣,最近還上瞭電視。從這點來看,你很有先見之明啊。”

“哪裡哪裡,隻是碰巧而已。而且當時西園寺沙也加在漫畫界已經很紅瞭。”

西園寺沙也加作為漫畫傢出道是十多年前的事瞭。《名偵探西園寺沙也加事件簿》成功大賣,身為美女漫畫傢的她成為大傢熱議的名人。但還是不得不提石丸找她來當電臺主持人這件事,促使她又以文化人的身份大紅大紫。石丸在這方面似乎很敏銳,至今為止已成功包裝瞭多名人氣主持人。

“你知道她在與矢島交往的事嗎?”

“他們沒有告訴過我,但從矢島生日時收到沙也加送的領帶時,我就覺得他們倆有些可疑瞭。”

“為什麼呢?”

石丸吸瞭口可可,黑色的液體湧上吸管。

“會有女人給普通男性友人送英國產的高級領帶做禮物嗎?那天在現場我還聽到瞭一些傳言,再加上畢竟我是一手培養西園寺沙也加的人,關於她的事我總能知道一二。”

瀨口喝瞭一口面前的黑咖啡,芳香的氣息立刻在鼻腔和口中擴散開來。

“這樣啊。說起來,你也參加瞭十月十五日在秋葉原的‘磯野漁業’舉辦的慶功會,對吧?”

“是的。我剛才看瞭日程本,上面也有記錄,應該是參加瞭。”

“你們電臺的一位女性兼職員工說那天看到矢島先生把黃色領帶解下來繞在瞭頭上,對此你有印象嗎?”

“那個慶功會總是吵吵鬧鬧的,我記得好像發生過這種事。”

“那你有沒有把那條領帶撿回傢?”

“沒有,我連碰都沒碰過那條領帶。這點我可以確定。”

石丸眼神堅毅,明確予以否認。

“那麼,在慶功會上,你對那條領帶還有什麼印象沒?比如被害者有沒有拿過那條領帶之類的?”

聽瞭加藤的問題,石丸歪著頭思考瞭片刻。

“啊,她確實拿過。特意送的禮物被那樣對待,她看上去好像很不高興。”

“那你知道那條領帶的下落嗎?”

“我那天比較興奮,所以不太清楚那條領帶後來怎麼樣瞭。”

石丸輕輕地搖頭,加藤嘆息瞭一聲。

“石丸先生,十二月二日下午五點,你去過西山沙綾的公寓,對吧?”這次是瀨口看著筆記本問道。

“是的。”

“據你所述,你在大門口按響呼叫器呼叫她,但沒人應門。於是你拜托管理員讓你進去,又上樓到她傢門前敲門,然而還是沒人應答,所以你就打道回府瞭。”

“是的,沒錯。”

“你特意跑到她傢,想必是有什麼非常緊急的事情吧?是不能打電話解決的事嗎?”

石丸用力吸著剩下的冰可可,發出“滋滋”的聲音和冰塊轉動的聲音。

“我當然給她打瞭電話,座機和手機都打瞭好多次,但她不接。我還以為她是因為截稿日臨近而裝作不在傢。”

“是有什麼需要立刻與她商討的重要事件嗎?”

“必須要說出具體是什麼事嗎?”

“希望你能如實相告。”

石丸又“滋滋”地吸瞭吸,但杯子裡隻剩冰塊融化後的水瞭。

“我想向她借一筆錢。”

聽到這個意外的答案,瀨口和加藤對視瞭一眼。

“你們知道FX,也就是外匯保證金交易嗎?”

“嗯,聽說過。”

“是一種外匯交易,但可以利用杠桿,用高於現有資金幾倍的虛擬資金進行買賣。即使是像我這樣的上班族,隻要操作得當,也能賺到數百萬日元。”

“嗯,然後呢?”

“但是如果判斷失誤,幾百萬日元也會瞬間蒸發。”

“所以你才向她借錢?”

“對。最近日元急劇升值,行情出現波動,如果不及時追加投入一種名為‘追加保證金’的資金,我的賬戶就會被強制結算。不過外匯這種東西,隻要堅持幾天,行情肯定會恢復。這點和股票不同,股票是如果公司破產,就全都化為泡影,但國傢發行的貨幣是不會失效的。”

瀨口點點頭。

“西園寺沙也加的傢裡經常存放著相當數量的現金,過去我也曾拜托她幫我渡過危急關頭。所以,說來慚愧,這次我也打算借助她的幫助。對她來說,我打算借的數百萬日元,簡直不值一提。”

“原來如此。但最終你沒能借到錢。”

“嗯,所以幾百萬打瞭水漂。要是讓我老婆知道,該和我離婚瞭。”石丸有些自嘲地笑著說道。

“過後可以讓我們看看你的賬戶交易記錄嗎?”

“唉,真不想讓別人看那種不堪入目的記錄啊。但既然是刑警的要求,我也不能拒絕啊。”

真的是這樣嗎?瀨口心想。看石丸說得情真意切,看來確實在FX上損失慘重。但僅憑這一點,還不能完全解釋石丸那天的奇怪舉動。

“那麼,石丸先生,二號下午五點,你去被害者的公寓時,有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

“嗯……說起來,我在她傢門前待瞭幾分鐘,一直按門鈴,但沒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

“那時,靠走廊一側的窗戶是關著的嗎?”

“唉……關沒關來著?要是開著的話,我應該可以從窗戶叫她,所以應該是關著的吧。”

接著,加藤與瀨口與西園寺沙也加的責任編輯井澤尚登約在瞭位於神保町的一傢叫“Aming”的咖啡店見面。

女店員端來冰水,井澤點瞭混合咖啡,瀨口和加藤也同樣點瞭混合咖啡。井澤穿著深藍色的西裝和雪白的襯衫,還規矩地系瞭一條綠色的領帶。

“百忙之中打擾瞭,實在抱歉。”

瀨口說著,和加藤一起低頭致歉。

“我隻有四十分鐘,之後必須回公司。我們盡快吧。”

說到漫畫編輯,給人感覺應該是平易近人的,井澤卻是一個與塑料黑框眼鏡非常相稱的人,看起來一本正經,不如說更像是老字號百貨商場裡的促銷員,你都能想到他滿面笑容地向無所事事的闊太太兜售高級商品的樣子。

女店員送來瞭三杯咖啡。

“記得你的年齡是……”

“三十七歲。”

他白發很多,與實際年齡不太相符。

“你是單身嗎?”瀨口看瞭一眼井澤的左手無名指,問道。

“是的。”

“這麼帥氣的人,應該很受女性歡迎啊。有結婚的打算嗎?”

“抱歉,這個和此次的案件有什麼關系嗎?”

井澤用右手扶瞭扶黑框眼鏡,臉上毫無笑意地問道。

瀨口感覺到瞭對方的敵意,像在警告他不要隨便踏入私人領域。原以為井澤是個待人和氣的好青年,出乎意料的是竟是個有脾氣的人。再迂回地問他一些關於男女問題,搞不好會被要求出示搜查證。

“啊不,跟案件沒有直接的關系……”

“唉,我近期內沒有結婚的打算。刑警先生,接下來還想問什麼呢?”

井澤說著,露骨地看向手表。

“那個……井澤先生,我記得你在案發第二天,也就是十二月二日的下午兩點,造訪瞭那棟公寓。”

瀨口故意拖長語尾,翻著筆記本說道。

“對,沒錯。”

“請描述一下那時的狀況。”

“就像我之前所說,我下午兩點去瞭西園寺老師的公寓。先在大門處呼叫一〇〇五號房,但無人應答,於是我轉而呼叫瞭一〇三號房間。”

“一〇三號房間是被害者與她妹妹西山瑠加兩人合租的工作室,對吧?”

“是的。瑠加在一〇三,我就先去找瞭她。我在那個房間與瑠加開瞭一個簡單的工作會議,然後我又去瞭一趟一〇〇五號房,這次試著按瞭按門鈴,但依舊無人應答。於是我就回去瞭。”

“你按瞭多少次門鈴?”

“三次左右吧。還敲瞭門,但都沒人應答,最後我就回公司瞭。”

“那時被害者已經死亡瞭,對吧?”

“應該是。”

井澤語氣生硬地說著,喝瞭一口咖啡。

“你是因為什麼事去找被害人的?”

“其實工作上需要和她討論的事像山一樣多。不過,那天我最主要的目的,是和她討論一下接下來要出版的單行本的裝幀,計劃將在下下個月推出最新的單行本。”

“原來如此。”

瀨口沒有追問,卻看著井澤,審視的眼神略顯銳利。井澤被看得有些不舒服,視線又落到瞭手表上。

一時眾人陷入沉默,瀨口註意到店內正在播放古老的經典爵士曲目,還隱約能聽到其他桌上的客人的聊天聲。

“唉……實際上是因為分鏡的截止期已過,我想去問問她的情況。”

不知是不是因為難以忍耐沉默,井澤開口說道。

“哦?分鏡的截止期?”

“是的。不知是不是因為太忙,那段時間西園寺老師經常拖稿。從我作為編輯的角度來看,說實話,我真的希望她別再發展藝人事業瞭,應該專心畫漫畫。”

井澤說著又拿起白色馬克杯,喝瞭一口咖啡。端正的五官稍稍有些扭曲。

“井澤先生,你在屍體被發現之前的三號傍晚,也曾去過那棟公寓,對吧?”加藤看著筆記本問道。

“是的。那時我就覺得分鏡會拖期,給她打瞭很多次電話,但她都沒接,我很擔心,就直接去她的公寓瞭。但在門口呼叫瞭很多次都沒人應答,我就走瞭。”

“可是井澤先生,你那天是不是還去瞭對面的公寓?”

這次換做瀨口一邊仔細觀察著井澤的表情一邊問道。

之前警方在案發周圍查訪,得知三號傍晚有人看到有可疑男子出現在犯罪現場對面的公寓,還有人反映那個男人曾看向被害者的房間這邊。不過那時距離死亡推測時間已經過去瞭兩天之久,所以搜查本部並沒有太重視這一發現。從證人對那個男人的穿著和長相的描述來看,瀨口推測那人可能就是眼前的井澤。

“是的,我去瞭。”

聽到他幹脆地承認,瀨口有些驚訝。

“是為什麼呢?”

“因為我想看看老師房間裡的情況。給她打瞭很多次電話她都不接,都來到傢門口瞭卻無人應答。如果是她裝作不在傢,那倒沒什麼,但我當時預想到瞭最壞的情況。”

“最壞的情況?你是指她死瞭?”

“不不,啊,那確實是最壞的情況,但我當時設想的最壞,是她有可能逃跑。”

“逃跑?”

“漫畫傢在截止日期逼近時會因為忍受不住壓力而逃跑,這是常有的事。我當時想到的是,西園寺沙也加老師,確切來說是西山沙綾,最近正苦於詭計的設計,情緒上相當不穩定。所以……”

“你猜她有可能逃跑瞭。”

“對。”

“然後呢?你從對面公寓看見瞭什麼嗎?”

“沒有,沒看到什麼特別的。隻是,如果老師正坐在桌前工作,從那個地方應該能看到,所以我知道她那時並沒有在工作。”

“那時你對之後的事是怎麼打算的?如果她沒能想出詭計,過瞭分鏡的截稿期,你應該很不好辦吧?”

井澤的神態雖無異常,但那過於冷靜的口氣令瀨口感到一絲奇怪。

“確實,而且那幾天我連續打瞭很多次電話,都沒人接,去她傢找也沒見到她,我有些擔心。但西園寺沙也加是個特殊的漫畫傢,因為還有能夠作畫的瑠加,所以我判斷,即使是最壞的情況,也不至於交不上原稿。再加上我猜她絕不會缺席電臺的直播節目,所以那時我覺得如果實在不行,去電臺把老師抓住就可以瞭。”

“原來如此,畢竟直播節目必須本人到場。不過,西園寺老師過去做過類似逃跑的事嗎?”

“倒是沒有過這類先例。但那段時間西園寺老師真的非常抑鬱,似乎陷入瞭嚴重的低谷期,好像有什麼煩惱,讓她無法集中精力工作。”

井澤說完,將咖啡杯端到嘴邊。瀨口也喝瞭一口杯中黑色的液體,覺得有些煮過頭瞭,不太好喝。

“說起來,案發時,西園寺沙也加正在連載的作品隻有你負責的那一部,對吧?聽說是累計銷量達到一千萬本的超級暢銷作。”

“是的,已經持續連載瞭十年。最近她的人氣越來越旺,想必所有出版社都渴望得到西園寺沙也加的作品。西園寺老師的作品可能拯救一整本雜志的銷量,極端點說,可能關系到一傢公司的經營。”

或許是因為表現形式過於獵奇,西園寺沙也加基本上沒在大型出版社連載過。相應地,對於不能算大公司的井澤所在的出版社而言,憑借西園寺沙也加賺到的銷售額,想必占總銷售額相當大的比重。

“那為什麼隻有你們出版社在連載她的作品呢?”

“我們從她還是新人的時候就與她有合作瞭。不久之前,西園寺老師還是我們的專屬作者呢。”

“這樣啊。話說回來,你和西園寺老師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合作的呢?”

“從老師帶著原稿到我們編輯部的時候開始。那次是我負責接待的,說起來是大約十五年前的事瞭。不過,那時我並沒有發現老師的才能,真正和她一起工作,是從接手瞭現在的連載開始,大概是七年前。”

“看起來你們是老朋友瞭,是因為這樣,她才隻在你們出版社連載作品嗎?”

“有這部分原因。另外,隻有我知道西山瑠加的存在,這點應該也是重要原因。我也曾長時間蒙在鼓裡,其他出版社的編輯估計現在都還不知道瑠加的存在。”

“那你是怎麼知道有瑠加小姐的存在的?”

“因為看西園寺老師的漫畫時,我總有一絲違和感。”

“違和感?”

“我是個酷愛推理小說的人,與作者開會時,我會深究詭計的細節部分,進行討論。”

“嗯。”

“然而,有幾次開會時我發現,明明是想出瞭那麼巧妙的詭計的西園寺老師,卻對經典詭計一無所知。而且明明是自己想出的詭計,有時她卻好像沒有完全理解其中的意思,還會意識不到一些顯而易見的漏洞,這些都讓我驚訝不已。”

瀨口沉默地緩緩點頭,把咖啡杯端到嘴邊。

“於是我開始懷疑,西園寺老師畫出來的那些詭計,搞不好其實出自他人之手。後來有一天,我向沙也加老師追問這件事,終於得知瞭瑠加的存在。”

“居然是這樣。所以,即使西山沙綾去世瞭,今後《名偵探西園寺沙也加事件簿》也還是會由妹妹瑠加繼續連載下去的,對吧?”

“是的。雖然這麼說有些不妥,但沙也加老師在密室裡被殺這件事帶來瞭轟動效應,產生的巨大話題使銷量翻瞭幾番。其實在繪畫方面,瑠加的畫技比姐姐更出色,從這點來看,作品的質量可能反而比從前更好瞭。不知道這起案件的讀者恐怕都不會發現西園寺沙也加老師已死的事實。”

“的確,妹妹西山瑠加從很早以前就在幫忙,作畫上應該沒什麼問題。但故事方面,現在是由誰在構思呢?”

“也是妹妹瑠加。瑠加也很擅長構思詭計,這點也不是問題。啊,雖然我能力有限,但身為責任編輯,也會幫忙的。”

“這麼說來,瑠加小姐在作畫和構思故事這兩方面都很有才能。”

“是這樣的。”

“那麼自然,像是密室之類的詭計,她也知道很多吧?”

井澤下意識地點瞭點頭,瞟瞭一眼手表,然後表示他必須要回公司瞭。

“手塚先生,你是怎麼和西園寺沙也加,也就是被害者西山沙綾認識的呢?”

瀨口和加藤也對西園寺沙也加的顧問律師手塚雄太郎進行瞭問詢。不過他們並不認為手塚可能是兇手,隻是認為也許能通過他更多地瞭解被害人,從中找到解決案件的線索。

兩人被帶到瞭小小的會客區,在這個狹窄的空間裡雜亂地堆放著推理小說、漫畫、鐵道模型和手辦。瀨口把椅子上不知為何物的奇怪玩具移開,坐瞭上去。

“記得是在這棟大樓一層的烤雞串店。”

手塚的律師事務所位於神田的一棟復合式大樓裡,一層是一傢烤雞串店,據說西山沙綾經常光顧那傢店,《推理之夜》的酒會也曾在那裡舉辦。

“你也經常光顧樓下那傢店嗎?”

“沒有她那麼頻繁,但每月會去一次。有一次,我在那裡偶然遇到瞭正和編輯一起喝酒的西園寺沙也加。我是個推理小說迷,所以立刻去找她要瞭簽名。然後我們就針對推理的話題展開瞭熱烈的討論,最終,她居然讓我擔任她的顧問律師。”

這時,一位留著蓬松卷發的美女端上瞭茶水,說著“請用茶”。瀨口笑著道瞭謝。這位女性給人可愛又有幾分艷麗的感覺,和這雜亂的空間有些不太相稱。

“這位是你的秘書嗎?”加藤小聲問手塚。

“怎麼可能,我這種窮苦律師可雇不起秘書。”

“不是你的秘書,那是?”

“加奈子是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瀨口和加藤都忍不住驚呼。這麼古怪的律師,居然有這麼漂亮的未婚妻,真令人驚訝。

“我和加奈子是在Facebook上認識的。”[1]

手塚小聲說著,臉上堆滿瞭笑容。

不知有沒有聽到這句話,名叫加奈子的卷發美女莞爾一笑,消失在瞭房間深處。

“手塚先生,作為西園寺沙也加的顧問律師,你平時都做些什麼工作啊?”

“比如檢查與出版社簽訂的合同之類的。不過,實際上這類工作隻占很少一部分,她倒是經常向我咨詢作品裡有沒有出現法律相關的錯誤。”

“哦?她經常向你咨詢這類事嗎?”

“有時會把分鏡草圖的原稿寄給我,讓我確認。”

“你向她收錢嗎?”

“沙也加想付錢的,但我覺得這是寶貴的經驗,還要收錢的話實在過意不去,就拒絕瞭。另外,有時我想出好的詭計,也會把點子告訴沙也加。”

“等等,這也是作為顧問律師的工作之一嗎?”加藤瞪圓眼睛問道。

“啊不,這純粹是我的興趣。說起來,我想出來的詭計真的用在過作品裡哦。”

瀨口和加藤互看瞭一眼。來之前二人還在想,這位律師會是個怎樣的人物,沒想到竟是一位相當狂熱的推理小說愛好者。

“那麼,請問,類似這次的密室詭計,被害者在生前有沒有提到過?”

案件調查會陷入困境,全因為無法解開密室之謎。瀨口不禁心中期待,或許能從這個奇特的律師這裡得到線索。

“唔……可是,雖然本案中的密室常被媒體拿來報道,但作為普通人,我甚至不知道密室的詳細構造啊。”

對啊,那要不要給他看內部結構圖呢?瀨口生出這個念頭,但泄露如此重要的信息當然是不行的。

“不好意思,屋內結構圖目前仍是保密資料。不過密室什麼的,說起來復雜,實際上可能隻是使用瞭簡單的手法,比如第一發現人把鑰匙放瞭回去之類的。”

“你的意思是,兇手可能是第一發現人?”

“不不,我隻是打個比方。手塚先生,我們說說你負責管理的被害者的遺言CD吧,那份遺言是什麼時候錄下的呢?”

“大約一年前。我是在大約一年前從沙也加手上接過那張遺言CD的,但是,在案發三天前,我收到瞭一張新的CD。”

“三天前?也就是說,內容換瞭?”

“不,後來我又聽瞭一次,內容並沒有什麼變化。所以我覺得很不可思議,不知道她為什麼特地在案發三天前又寄來一份。啊,非要說的話,新收到的版本裡混入瞭一段意義不明的內容,仿佛是錄音故障的噪音。”

“你有那張CD的拷貝嗎?”

“她本人吩咐過我,開封之後絕對不允許制作拷貝,所以就隻有我交給矢島先生的那張原碟。”

如果可能,還想對那張CD進行一番調查。

“話說回來,你和矢島先生之前見過面嗎?”

“沒有。把CD交給他時是初次見面。警方果然在懷疑矢島先生嗎?”

“調查情況我們不便透露。說起來,你最後一次見到被害者是什麼時候?”

“嗯……是在大約兩個月前,還是在樓下的烤雞串店喝酒時碰巧遇到的。工作上我們基本都用短信聯系,所以雖然我是她的顧問律師,但一年頂多隻會有一次正式見面。”

“那麼,你最後一次去案發的那間公寓是什麼時候呢?”

“我從未去過那間公寓。談工作的時候都是在這間事務所,或是樓下的烤雞串店見面。”

手塚說完喝瞭一口紙杯裡的茶。瀨口也喝瞭一小口,眼睛仍盯著面前的律師,心想恐怕不會再問出什麼瞭。

“那麼最後,案發那天,也就是十二月一日晚上,你在哪裡、做瞭什麼呢?”

“是想問我的不在場證明,對吧?”

“嗯,是的。”

“真好,我一直很想被問這種問題。”手塚面露喜色地說道,“那時我正在青森旅行,第二天傍晚才回到東京。”

“有可以作證的人嗎?”

“我是去青森恐山[2]看巫女的。我一直很想目睹一次真正的巫女降靈的瞬間。然而隨著日本高齡化嚴重,巫女也少瞭許多,居然要在網上提前預約,人數夠瞭才能進行降靈儀式。要在網上預約巫女!這個世界真是變得沒有夢想瞭。”見兩位警察面露困惑,手塚擺瞭擺手,正色道,“所以,你們隻要去詢問我委托的降靈巫女,就可以確認我的不在場證明瞭。”

註釋:

[1]兩人相識的故事發生在《隻是弄丟瞭手機而已》(新星出版社,2019.6)中。

[2]恐山位於日本青森縣,在本州最北端,是日本三大靈場之一。

《隻是打算喝一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