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差。
之前小諾有這樣一種先入為主的印象:殘星樓的全部成員都是在國內。但是,事實看起來並非如此,如果小諾和梯雲縱的猜想沒錯的話,勝舟很有可能是居住在國外的中國人。
勝舟最後一帖的時間是十七日凌晨四點零二分,而那個鬼QQ害死其他三名成員的時間都是在十二點。兩個時間點是重合的,也就是說,勝舟所在的國傢,與中國的時差是四個小時。
以格林威治為標準時間,則中國是東八區,那麼勝舟所在的國傢應該是東十二區。在這個時區裡的國傢有新西蘭、斐濟、馬紹爾群島等南太平洋島國。而這些國傢中,勝舟最有可能居住的地方,就是新西蘭,因為那裡是中國留學與移民的熱門國傢。
次日,六月二十九日星期四,小諾將這個猜想告訴瞭馬伯庸,馬伯庸說他會去那論壇調查一下勝舟的IP地址,應該能掌握其具體的地理位置。
這時候大學快臨近期末考試瞭,無論公共課還是專業課都是麻煩的東西,小諾不得不把大部分精力放在復習上面,於是大部分調查就交到瞭馬伯庸手裡,後者今年臨近大四畢業,既沒什麼課業上的壓力,也沒不見他著急找什麼工作,倒頗似個閑雲野鶴,整天就在圖書館與網吧遊蕩。
當天晚上,馬伯庸就打過電話來,說IP地址已經確認瞭,果然不錯,來源是新西蘭北島一個叫HAMILTON的城鎮。但是他也隻能確認到這程度,無法再細致瞭。最近流行出國潮,很多人都去瞭新西蘭讀高中或者大學,移民的也不在少數,光留學生就在五萬人以上,想在這麼多人裡查出一個素昧平生連真名都不知道的同胞,差不多也相當於大海撈針瞭。
“你有沒有什麼在新西蘭的同學或者朋友之類的?可以叫他們幫忙。”
在電話裡,馬伯庸問小諾。小諾皺著眉頭回答說:“有是有的,不過她是在南島讀高中,並不在HAMILTON呀。”
“隻要在新西蘭就好,總比國內方便。你叫她留意一下新西蘭報紙或者電視上六月十七日或者十八日與HAMILTON華人相關的新聞。”
“為什麼是十七日十八日?”
“要考慮到延遲嘛,一般新聞後總要過一天才會被報道出來。”
“好的。”
“若是能查到HAMILTON當地報紙,就更好瞭。”
“問問看吧。”
小諾以前有個高中同學,高二的時候轉去瞭新西蘭的高中讀書,她們兩個人關系很好,所以一直通信保持著聯系,偶爾也通過QQ聊天。這個同學去年九月順利通過雅絲考試,進瞭當地大學讀書,現在和小諾一樣,也是大一學生。小諾忽然想起來,她的這個朋友曾經在信裡提到過,去年七月份寒假(新西蘭七月份為冬季)她跑去北島玩,就住在HAMILTON的一個網友傢裡,或許可以找這層關系幫忙。
寫普通信件肯定是來不及的,於是小諾就發瞭封EMAIL 給她,希望她幫忙查一下這件事。
EMAIL 發出後,小諾跟梯雲縱打過招呼就立刻下瞭線,因為她不得不騰出精力來應付考試。
第二天上馬列理論課的時候,正是中午。老師在上面劃期末考試的重點,下面一群學生虔誠地記錄著。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是本學期第一次如此認真地聽馬列理論課。
小諾右手拿著紅筆,左手翻著教科書,耳朵聽著老師的話,漸漸有些倦意。她坐的位置靠窗,中午的太陽照射在臉上,暖洋洋地感覺分外地舒服,慢慢地她的眼皮開始發沉,昨天開瞭通宵的夜車,疲勞這會趁意識模糊的時候全浮上瞭水面。筆“啪”的一聲滾落到地上,她趴在桌子上睡著瞭…………
……好大的雨,好冷的風,窗外漆黑,雨點敲打在窗玻璃上,發出沉悶的咚咚聲。小諾發覺自己置身在一個房間中,這房間的擺設與裝飾她都非常熟悉,這正是她表妹唐靜的臥室。房間裡陰暗,沒有燈,隻有電腦屏幕閃著白光,給屋子裡罩上一層幽明的白色。
小諾再仔細看去,發現唐靜正背對著她坐在電腦前上著網,整個房間隻聽見“劈啪”的打字聲。
“唐靜?!”
小諾試探著喊道,對方沒有反應。
“藍調小雨雲?!”
仍舊沒有回答。
“驚鴻?!”
打字聲猝然停止,唐靜自椅子上站瞭起來,緩緩轉過身……那是張死白的臉,白的怕人,秀麗的容貌被扭曲成極度恐懼的樣子,就這樣凝固在唐靜的臉上。她一言不發,帶著這副表情一步一步地向著小諾走來,手腕還潺潺流著鮮血。小諾嚇的倒退瞭幾步,還沒張嘴說些什麼,就聽到外面的風雨驟然大瞭起來,唐靜身後的電腦忽然響起一陣“嘟嘟”聲,那個灰色頭像在好友列表裡跳動著,說不出地詭異,好象要躍出屏幕一般。
唐靜的表情更加猙獰瞭,嘴慢慢裂開,驚恐的雙眼睜大到眼球突出,兩隻蒼白的手臂以奇怪的角度彎曲著,伸向小諾。小諾轉身要逃,卻移動不瞭分毫,唐靜手腕流出的血已經淹沒瞭她的腳背。眼見著唐靜越來越近,小諾感受到一股異常難受的死亡氣息向自己湧來,她害怕地大叫起來……
“啊————!!”
小諾驚醒,然後發現自己仍舊在教室裡,午後的陽光仍舊溫暖,而老師與全班同學都驚訝地望著她。
“喂,喂,你沒事吧。”旁邊的曹芳蕊小聲拉拉她的衣角。小諾還沒從那個惡夢裡恢復過來,臉色蒼白無比,聽到曹芳蕊的話,隻是木然點點頭。
教室裡響起一片竊竊私語,老師不得不敲瞭敲黑板,示意安靜,看瞭小諾一眼,繼續說考試的重點范圍,但是小諾已經完全沒有心思聽下去瞭,她隻覺得心臟快要爆炸。
下課後,曹芳蕊關切地湊過來,問道:“你這是怎麼瞭?臉色好難看。”
“沒……沒什麼,做瞭惡夢而已。”小諾把書放回書包裡,同時勉強給瞭曹芳蕊一個笑容。
“真的假的?”
“剛才我沒記下來老師講的,把你劃的重點給我看看吧。”
“別岔開話題,到底怎麼瞭?”
“確實是做惡夢瞭,真的。可能是昨天晚上通宵太累瞭。”
小諾謝絕瞭曹芳蕊陪她回傢的建議,自己一個人獨自走出校門。不知道為什麼,她不想回傢,於是一個人信步來到附近的公園裡。公園裡很幽靜,初夏的金黃色陽光照在綠地上,說不出地恬靜安詳。小諾索性仰臥在綠地上面,聞著青草的芬芳,看著天上的浮雲把影子投在自己臉上,陣陣帶著松香的清風自旁邊的松林吹過,把她的前額的頭發輕輕吹起,感覺非常地清爽,剛才那可怕的夢似乎也因之而淡瞭些。
自從唐靜死後,已經過瞭半個月。這半個月裡,小諾一直處在悲傷、迷惑、焦慮以及欲求真相而不可得的煩悶中,雖然間或有小小的成就,但她仍舊感覺到迷茫,以及由迷茫而生的不安。她也曾經問自己,這樣作的意義是什麼,是對真相固拗的渴望還是為瞭向唐靜履行的責任?小諾自己也說不清楚,她也彷徨,也迷惑,但在她柔弱纖細的外表下,卻燃燒著遇強彌堅的個性,那個惡夢隻會令她更加堅定。
無論那個夢預示瞭什麼,我都不會放棄。
當浮雲被風吹開的時候,陽光再度籠罩瞭小諾,她瞇起眼睛,在心中下定瞭這個決心。
小諾回到傢裡,發現新西蘭那位朋友已經回瞭信,說已經拜托瞭北島HAMILTON的朋友去查,查詢結果會直接發去她的信箱。
那個朋友的朋友倒是很熱心,在晚上九點左右EMAIL 就送到瞭小諾的信箱:
寄件人:BUCOCK
收件人:beilial
抄送:
日期:Fri,29June200118:54:56+0800
主題:關於委托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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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
關於您委托調查的事,我已經查閱瞭本地十七日、十日兩天的報紙,與華人相關的報道一共有三條:1.一傢叫“長城”的中國餐廳在六月十七日開業。2.NAOTIONALBANK提供華人漢語業務服務。3.因為近期車禍增多,警方提醒中國留學生註意駕駛安全。
不過另外還有個消息,不知道對你有沒有用。六月二十日那天,我所在的WAIKATO大學教會為一位中國留學生舉行過葬禮。據說那留學生是大陸來的,十七日那天在傢中使用電腦時不幸觸電身亡。據教會的朋友說,那位留學生的英文名叫做DENNIS,中文名拼音是ShengzhouL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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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ngzhouLuo?!
勝舟。羅?!
在網上起名字是絕對自由的,於是有些人會起些天馬行空的名字,但也有些人直接使用本名。驚鴻、琉璃、茗三個名字都是第一種名字,而勝舟或許就屬於第二種。
假如這個羅勝舟就是勝舟的話,那麼殘星樓的五人之中,就已經有四人在同一天內死亡!
“毫無疑問,那個神秘鬼QQ與殘星樓有著莫大的關系。”
小諾肯定地說,她對面的人叼著可樂杯中的吸管,不置可否。
這天是六月三十日,周六。小諾和馬伯庸約在一傢KFC見面,沒有特別的理由,隻是她想起自己很久沒吃KFC 瞭而已。
“真是越來越詭異瞭,這事情。”馬伯庸的語氣說不上是興奮還是困惑。
“現在還差子山一個人的下落沒有確定瞭。”小諾眼睛裡閃爍著光芒,她感覺到已經摸到瞭門的把手。馬伯庸想瞭想,掏出張紙和筆,鋪到桌子上,開始寫道:四月初,殘星樓成立,成員六人。
四月十二日,梯雲縱退出。
四月X 日(無法確定),殘星樓主頁上傳。(之後的某個日子,大事記欄目《通鑒》損壞)
四月二十九日,驚鴻開始撰寫殘星樓小說。
五月一日,琉璃與驚鴻聚會。其他參與者不詳。
五月十日,驚鴻中止小說寫作。原因不明。
五月十日,子山的帖子被全部刪除,原因不明。
六月十六日深夜十一點五十分至六月十七日凌晨零五分,驚鴻、琉璃、茗、勝舟確認死亡。兩人自殺,一人為註:勝舟最後一次在論壇中發帖時間是中國時間十七日零點零二分,句中有“大傢表決吧小心知識來”,無法確認“知識”究竟為“子山”之誤或為“自殺”之誤。
寫到這裡,馬伯庸停筆,拿起紙來遞給小諾。
“這樣列出來就清晰多瞭……你能看出什麼嗎?”
小諾接過紙,仔細看瞭又看,最後抬頭疑惑地問道:“看起來……子山似乎與其他人之間發生過什麼。”
“恩,同感,從這個時間表來看,他們之間一定發生過什麼嚴重的事情。”
馬伯庸說到這裡,不由得懊喪地抓抓頭,“哎呀哎呀,說不定首頁的大事記裡有提到,可惜……若是勝舟及時把修復的頁面上傳過來該多好。”
看到他抓頭的滑稽表情,小諾不禁咯咯地笑起來,隨後想起要註意淑女形象,連忙掩住嘴。
馬伯庸斜眼“哼”瞭一句,什麼也沒說。
“……恩……學長,那麼我們現在怎麼辦?”
“現在最首要的問題,就是找到子山的下落,找到他,那麼就有可能找到真相瞭。”
小諾點瞭點頭,忽然想起那個噩夢,她猶豫瞭一下,把那個夢講給瞭馬伯庸聽。馬伯庸聽完以後,笑瞭笑,說:“聽起來蠻嚇人的,你想的太多瞭。”
“哼,那就是說我是瞎想象的嘍?!”
小諾撇撇嘴。
“豈敢豈敢,我是說,隻要內心堅定,心神守一,那就沒什麼可怕的瞭。心經有言:心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正是這個道理。有時間看看佛經吧。”
馬伯庸握著紙杯,手裡拿著土豆泥,一臉老成地說道。
“真是!你說話真像大話裡那個唐僧!”小諾嘴裡這麼說,心中確實寬瞭不少,那幾句心經細細琢磨,倒頗有叫人安心的力量。
“對瞭,學長,你眼看就要畢業瞭,工作找的怎麼樣瞭?”
“幹嗎忽然提這個話題?”
“想知道嘛……”
“目前還沒有什麼工作值得出賣我的高貴靈魂,無所謂,空即是色呀,色即是空吶,對吧……咳……”
馬伯庸回答的語氣斬釘截鐵,但中氣明顯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