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印第安篝火確實在營業,供應早午餐,所以拉夫先去瞭那裡。有兩名謀殺案發當晚上班的員工仍在值班:一個女招待和一個男服務員。男服務員梳著平頭,看上去差不多剛夠買啤酒的合法年齡。女招待是幫不上忙瞭,她隻甩出一句“那天晚上店裡爆滿”,而男服務員隱約記得接待過一群英語老師。拉夫帶瞭一張從去年的弗林特市高中年鑒上找的特裡的照片,當他把這張照片拿給那個服務員看時,他隻是模棱兩可地說是的,他有點兒記得有個長得像的人,但他不能確定那就是照片上的人。他說他甚至都不確定那個人是和那群英語老師一起的。“嘿,夥計,我可能隻是在吧臺給他上瞭一份辣翅拼盤。”

就這樣。

拉夫在喜來登酒店的運氣也好不到哪裡去。他能夠確認星期二晚上梅特蘭和奎德入住的房間是644號,酒店經理也給他看瞭賬單,但賬單上是奎德的簽名,是他刷萬事達卡買的單。經理還告訴拉夫,梅特蘭和奎德退房後644號房始終滿房,每天上午都打掃。

“我們還提供加潔服務,”經理說,這話簡直是雪上加霜,“意思就是大多數情況下房間每天都要打掃兩次。”

是的,酒店歡迎安德森偵探來查看監控錄像,而且拉夫對酒店怎麼可以允許亞力克·佩利先這樣做沒有任何抱怨。(拉夫不是蓋城的警察,這意味著外交手段要比有膽量更重要。)監控錄像是彩色高清的——蓋城喜來登酒店可不用老佐尼傢的超市那種劣質攝像頭。拉夫在監控錄像中看到一個長得像特裡的人在大廳、禮品店出現過,星期三上午在酒店的健身房鍛煉,還有在酒店的舞廳外排隊等候簽名。出現在大廳和禮品店中的那個人不能確定,但使用健身房前做登記的那個人和排隊等簽名的那個人就是他兒子的教練,這應該沒什麼可懷疑的——至少在他心裡是。那個人教過德裡克短打,因此使他的綽號從“速易潔”變成瞭“中球”。

在拉夫心裡,他能聽到妻子在告訴他現在缺的就是來自蓋城的法醫證據,這是破案的金獎券。她說過“如果特裡當時在‘這兒’,”——指在弗林特市殺人,“那麼那個替身肯定在‘那兒’,這是唯一講得通的。”

“這些都講不通啊。”拉夫看著監視器咕噥著。定格的畫面上,一個絕對像特裡·梅特蘭的人和他的部門領導朗德希爾一起站在簽名的隊伍裡,正在笑著什麼。

“您說什麼?”給他播放監控錄像的酒店工作人員問。

“沒什麼。”

“您還需要我給您看什麼嗎?”

“沒有瞭,謝謝。”這本來就是白費力氣的事,反正81頻道的演講錄像已經幾乎可以讓酒店的監控錄像變得沒有實際意義,因為問答環節的那個人就是特裡。沒有人會懷疑這一點。

不過在拉夫內心的某個角落裡,他仍然懷疑。特裡站起來提問時的樣子,好像他事先知道攝像機會拍到他似的……這簡直太他媽的完美瞭。有沒有可能整件事都是一個圈套?一個驚人但最終還是可以解釋的戲法?拉夫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也不明白大衛·科波菲爾(美國超級大魔術師)到底是怎樣穿越中國長城的,可他還是在電視上看到瞭。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特裡·梅特蘭不隻是一個殺人犯,他還是一個正在嘲笑他們的殺人犯。

“警探,提醒你一下,”酒店的工作人員說,“我收到一張哈利·佈萊特的便條,他是這兒的老板,他說您剛才看到的東西都要留給一位叫霍伊·戈爾德的律師。”

“我不在乎你怎麼處理它,”拉夫說,“就算把它寄給阿拉斯加州那個婊子薩拉·佩林也與我無關。我要回傢瞭。”沒錯,好主意,回傢,和珍妮特一起坐在後院分享六瓶啤酒——他四瓶,她兩瓶,盡量別被這該死的悖論折騰瘋瞭。

酒店的工作人員送拉夫走到保安室門口。“新聞上說你們抓住瞭殺那個孩子的人。”

“新聞總是說很多。謝謝你的寶貴時間,先生。”

“始終樂意協助警方工作。”

拉夫心想,你要是不樂意就好瞭。

拉夫在大廳的另一邊停下來,伸手去推旋轉門,突然生出一個念頭。既然他已經在這兒瞭,還有一個地方應該去看看。特裡說,科本的演講一結束,黛比·格蘭特就跑去女廁排隊瞭,她去瞭很久。特裡說過,“我和埃弗還有比利走到報攤那邊溜達,黛比回到那跟我們碰頭。”

所謂的報攤原來有點兒類似一傢禮品代賣店。櫃臺後面站著一位濃妝艷抹、頭發花白的女人,正在擺放一些廉價首飾。拉夫向她出示瞭證件,然後問她上個星期二下午她是否在店裡工作。

“親愛的,”她說,“我每天都在這工作,除非我生病瞭。賣書刊雜志我是賺不到錢的,但賣這些珠寶和紀念咖啡杯是有提成的。”

“你還記得這個人嗎?上星期二他和一群英語老師一起在這兒,來聽講座。”拉夫給她看瞭特裡的照片。

“當然,我記得他,他問起一本弗林特縣的書。天知道有多久沒人問過那本書瞭。我沒有把它收起來,從二〇一〇年我開始經營這傢店起,那個鬼東西就在這兒瞭。我想我應該把它取下來,可是換成什麼呢?你要是開一傢這樣的店就會發現,高於或低於視線高度的東西都是不會動的。至少最下面應該擺便宜的東西,架子頂層擺貴重的插圖書和用銅版紙印刷的書。”

“你剛剛講的是什麼書?列——”拉夫看瞭一眼她戴的名牌,“列維勒女士。”

“那本,”她指著一本書說,“《弗林特縣、多利縣和坎寧鎮歷史圖冊》,書名真拗口哈?”

拉夫轉過身,看到兩架讀物和一架紀念杯碟。一個書架上放著雜志,另一個混放著平裝書和現在的精裝本小說,後者的書架頂層有六本大書,珍妮管它們叫畫冊,這些書是塑封的,以防讀者把書頁弄臟或折角。拉夫走過去抬頭看著那幾本大書。特裡要比拉夫高三英寸,他不需要抬頭或墊腳就可以輕松把書取下。

拉夫伸出手準備去夠她剛剛說的那本書,但他又突然改變瞭主意。拉夫轉身走回列維勒女士面前說:“跟我講講你還記得什麼。”

“什麼?關於那個傢夥?沒什麼可講的瞭。那天講座結束後禮品店就忙得不可開交,我記得很清楚,可我這裡就隻有幾個顧客。你知道為什麼,對吧?”

拉夫搖搖頭,盡量保持耐心。這裡有料,好吧,他以為——其實是希望——自己知道這個料是什麼。

“當然,他們不想失去排隊的位置,而且他們人人手裡都有科本先生的新書在排隊時讀。但這三位先生確實進來瞭,其中一位——胖胖的那個——買瞭麗莎·加德納(美國驚悚小說傢)的精裝本新書,而另兩位隻是瀏覽瞭一下。然後一位女士探頭進來,說她已經準備好瞭,於是他們就離開瞭。我猜是去要簽名瞭。”

“但是其中一位——個子高高的那個——對那本弗林特縣的書表現瞭興趣。”

“是的,但我想是書名中的坎寧鎮吸引瞭他的眼球。他說過他傢在那裡住瞭很長時間嗎?”

“我不知道,”拉夫說,“得你告訴我。”

“我相當確定他說瞭。他把那本書取下來,但他看到價簽上寫著七十九點九九美元後就把它放回架子上瞭。”

哈,料來瞭。“從那以後有人看過那本書嗎?把它拿下來用手拿著看?”

“那本?開什麼玩笑。”

拉夫走到架子前,踮起腳取下那本塑封書。他用兩隻手掌抵著書的兩端。書的正面是一張深褐色的照片,照片中是很久以前的一場送葬儀式,六個牛仔頭戴破舊的帽子,帶著裝在皮套裡的手槍,抬著一個木板棺材走進塵土飛揚的墓地。一名牧師(也帶著一把裝在皮套裡的手槍)雙手托著《聖經》,站在挖好的墓穴前等待他們。

列維勒女士臉上笑開瞭花。“你真的想買下它嗎?”

“是的。”

“好的,遞給我,讓我掃描一下。”

“不可以。”拉夫舉起書,把貼在塑封包裝膜上面的條碼對著她。她嗶的一聲掃瞭一下。

“加上稅總共八十四點一四美元,我隻收你八十四美元吧。”

拉夫小心翼翼地把書豎起來,騰出手來遞信用卡,之後他把收據塞進前胸口袋,然後再次用兩隻手掌把書夾起來走瞭出去,好像捧著聖杯一樣。

“他拿過它,”拉夫說,與其說是為瞭肯定珍妮的話,不如說是為瞭確認自己荒謬的運氣,“你確定我給你看的照片上的那個人拿過這本書?”

“他把它拿下來,然後說封面的照片是在坎寧鎮拍的,然後他看瞭看價格又把它放瞭回去。就像我告訴你的一樣。這是證據還是什麼?”

“不知道,”拉夫低頭看著封面上古老的送葬者說,“但我會查出來的。”

《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