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一名睡眼惺忪的女警迅速對瑪茜進行瞭搜身,她讓瑪茜把錢包放到塑料筐中,然後通過金屬探測門。她還把他們的駕照裝進一個袋子裡,和許多其他人的東西一起掛到一塊公告牌上。“還有西裝和鞋子,太太。”

瑪茜交給她。

“明早我來接他時,想看到他精神抖擻地穿著那套西裝。”霍伊說著穿過安檢門,這時警報響瞭。

“我們肯定會告訴他的。”站在安檢門另一側的警官說,“把你兜裡的東西統統拿出來,再過一遍。”

原來是他的鑰匙扣的問題。霍伊把它遞給女警,又過瞭一遍安檢門。“我來過這兒不下五千次瞭,總是忘記把鑰匙拿出來,”他對瑪茜說,“這肯定是有點兒弗洛伊德式的問題。”

瑪茜緊張地笑瞭笑,沒作聲。她感覺喉嚨很幹,她想自己開口肯定是沙啞的聲音。

另一名警官帶著他們穿過一道門,然後又穿過一道門。瑪茜聽到孩子的笑聲和大人嘁嘁喳喳的講話聲。他們穿過一個探視區,那裡鋪著棕色的地毯,孩子們正在玩耍,身穿棕色連體褲的囚犯正在和他們的妻子、愛人、母親交談。有一個大塊頭男人,一側臉上長著一塊紫色胎記,另一側臉上有一塊正在愈合的傷口,他正在幫年幼的女兒重新佈置玩具屋裡的傢具。

這簡直是做夢!瑪茜心想,太生動瞭。夢醒時,我會發現特裡在我身邊,我要告訴他我做瞭一個噩夢,夢見他因謀殺罪而被逮捕瞭。聽到這話我們肯定都會哈哈大笑。

一名囚犯指著她,完全沒有掩飾的意思,他旁邊的女人瞪大眼睛盯著瑪茜看,然後跟另一個女人耳語。引路的警官手裡拿著探視區另一邊門的門卡,不過那張門卡好像出瞭問題,此刻瑪茜難免會想他是在故意浪費時間。在門鎖咔嗒一聲響起、警官領著他們從那道門走出去之前,好像每一雙眼睛都在盯著他們,連孩子都是。

門的另一邊是一條走廊,走廊兩側排列著一些小房間,各房間之間用看似毛玻璃的東西隔開。特裡正坐在其中一間,身上套著一件大得不像話的棕色連體褲。瑪茜一看到他就哭瞭起來,她走進那個小隔間,隔著玻璃看著自己的丈夫。不,那根本不是玻璃,而是一塊厚厚的透明塑膠。瑪茜舉起一隻手,五指分開,特裡也舉起一隻手,隔著有機玻璃與她的手相對。那上面有一個小圓孔,就像老式電話聽筒上的小孔一樣,可以用來通話。“別哭瞭,親愛的。你要是再哭,我就要哭瞭。坐下吧。”

瑪茜坐到長凳上,霍伊也擠坐在她身邊。

“姑娘們還好嗎?”

“很好。她們一直擔心你,但今天好多瞭。我們有些非常好的消息。親愛的,你知道嗎?科本先生的演講被公共頻道拍攝瞭。”

有那麼一會兒,特裡就那樣目瞪口呆地坐著,然後他開始大笑著說:“你知道嗎,我想介紹他的那個女人之前好像說過,但她太囉嗦瞭,我幾乎都沒聽。”

“沒錯,純屬胡扯。”霍伊笑著說。

特裡向前探身,前額都要頂上透明塑膠瞭。他眼睛明亮、目光專註,“瑪茜……霍伊……我在提問環節問過科本一個問題,我知道拍攝的鏡頭比較遠,但或許錄上瞭聲音。這樣的話,或許他們可以做語音識別或什麼的進行比對!”

瑪茜和霍伊對視瞭一下,然後開始大笑。這種聲音在高級安全探視區是不常見的,走廊盡頭的警衛皺著眉抬頭看瞭看。

“什麼?我說瞭什麼?”

“特裡,你提問的時候上鏡瞭,”瑪茜說,“你明白嗎?鏡頭把你拍下來瞭。”

特裡一時間似乎沒有理解她在說什麼,然後他把拳頭舉到太陽穴旁揮舞著。這是瑪茜常見的勝利手勢,以前每當特裡的球隊得分或成功地做瞭一個漂亮的防守時,他都會做這個手勢。瑪茜不假思索地舉起手來模仿他。

“你確定嗎?百分之百確定?太棒瞭,這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是真的,”霍伊咧著嘴笑,“事實上,你在視頻中被錄到六次,是在他們把鏡頭切到觀眾大笑或鼓掌時。你的提問隻不過是錦上添花。”

“所以可以結案瞭,對嗎?明天我就可以無罪釋放瞭?”

“不要笑得太早。”霍伊的笑漸漸變成瞭相當嚴肅的冷笑,“明天隻是傳訊,他們手裡有一大堆法醫證據,而且他們引以為豪——”

“他們怎麼能這樣呢?”瑪茜突然蹦出這句話,“他們怎麼能這樣呢?當時特裡明明就在那裡。錄像可以作證!”

霍伊舉起一隻手示意她停止。“我們過後再談要擔憂的矛盾,不過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們比他們有勝算,可以輕易勝過他們。但某些機器已經啟動瞭。”

“機器,”瑪茜說,“是的,我們知道那臺機器,對吧,特裡?”

特裡點點頭。“我好像掉進瞭卡夫卡的小說,或是穿梭到瞭一九八四年,而且還把你和女兒一起拉下水瞭。”

“哇,哇,”霍伊說,“你沒有把任何人拉下水,是他們幹的。這件事會解決的,夥計們,霍伊叔叔向你們保證,而且霍伊叔叔永遠說到做到。特裡,你明天上午九點鐘要在霍頓法官面前接受傳訊。明天穿上你妻子帶來的漂亮西裝,你會精神抖擻、完好無損地出席,衣服在監獄儲物櫃裡掛著。我打算見一下比爾·塞繆爾斯,跟他討論一下保釋的事情——如果他參加會議,就今晚見,如果他不參加,就明早見。他不會願意的,他會堅持傢中監禁,但我們會設法搞定,因為到那時,就會有媒體發現81頻道的視頻錄像,而控方在案件上的問題就將公眾皆知。我想你得抵押房屋來籌保釋金瞭,不過那應該不會有太大風險,除非你打算割斷腳踝上的監視器,逃到山裡去。”

特裡嚴肅地說:“我哪裡都不會去。”他的臉漲紅瞭,“內戰時期的某位將軍是怎麼說的?‘我打算在這條戰線上奮鬥到底,哪怕要花上整個夏天的時間。’”

“好的,那麼下一戰是什麼呢?”瑪茜問。

“我要告訴地方檢察官,向大陪審團提交起訴書不是個好主意。而且這個觀點將會占上風,然後你就自由瞭。”

可是會嗎?瑪茜在心裡畫著問號,我們會嗎?他們聲稱擁有他的指紋,還有看到他擄走那個小男孩和看到他滿身是血從菲吉斯公園走出來的目擊證人呀!隻要還未抓住真正的兇手,我們能真正自由嗎?

“瑪茜,”特裡對她笑著,“放輕松。你知道我是怎麼教那些男孩的——一次打一個壘。”

“我想問你點兒事,”霍伊說,“隻是瞎猜而已。”

“隨便問。”

“他們聲稱掌握瞭各種法醫證據,雖然DNA報告還沒出來——”

“結果不會匹配的,”特裡說,“那不可能。”

“我想說的是指紋。”霍伊說。

“或許有人陷害他,”瑪茜脫口而出,“我知道這話聽起來很像偏執狂,但……”她聳聳肩。

“但什麼?”霍伊問,“問題就在這。你們兩個能想到誰會這樣費盡心機地做這件事呢?”

梅特蘭夫妻倆隔著有機玻璃思考著,然後都搖瞭搖頭。

“我也是。”霍伊說,“現實生活中很少有人會模仿勞勃·勒德倫的小說內容。而且,他們有足夠有力的證據讓他們迅速實施逮捕,不過我敢肯定他們現在後悔瞭。我擔心的是,即便我能把你從那臺機器的手裡救出來,他造成的陰影可能會留下來。”

“昨晚幾乎一整晚我都在想這個事。”特裡說。

“我到現在都還在想。”瑪茜說。

霍伊向前探身,雙手緊握。“如果我們能找到實物證據與他們的匹配,將會有所幫助。81頻道的錄像很好,再加上你的同事,這可能就是所有我們需要的。但我比較貪心,我還想要更多。”

“蓋城那傢最大的酒店裡的物證?而且在四天之後?”瑪茜問,她不知道自己剛剛的話恰好與比爾·塞繆爾斯的話一樣,“這似乎不太可能啊。”

特裡皺起眉頭望著空中:“並非完全不可能。”

“特裡?”霍伊問,“你想什麼呢?”

他環視他倆,笑著說:“可能會有什麼,可能真的會有。”

《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