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勞德·博爾頓跟許多有前科的人一樣(至少是那些不想冒險再重回監獄的乖寶寶),把車速控制在限速內,開著他那輛道奇殘障伴侶車以每小時五英裡的速度行駛。半個小時之後,他的車拐進印度汽車旅館&咖啡廳,克勞德·博爾頓從車上下來,幾乎用道歉的口吻對駕駛那輛出租車輛的霍伊說:“希望你不介意我們停下來吃點兒東西,我媽要是不按時吃飯,有的時候身體就會出問題,而她今天連做三明治的時間都沒有。之前我怕我們會遲到。”他壓低聲音,好像在吐露一個可恥的秘密,“她的血糖有問題,血糖過低的時候她就會暈倒。”
“我相信我們所有人都需要吃點兒東西。”霍伊說。
“那位女士講的這個故事——”
“等我們到你傢的時候再談吧,克勞德。”拉夫說。
克勞德點點頭:“是的,那樣會更好。”
那件咖啡廳聞起來——氣味不太好——彌漫著油脂、豆子和煎肉的味道。自動點播機裡正放著尼爾·戴蒙德唱的西班牙語版的“我就是我”;櫃臺後面貼著本店特色菜(其實並不太特色);廚房通道的上方貼著一張被醜化的唐納德·特朗普的照片,他那頭金發被人塗成瞭黑色,還被人畫上瞭劉海和小胡子;照片下面被人用西班牙文印上“揚基滾回傢”幾個字。起初拉夫感到很驚訝——畢竟得克薩斯州是紅州,就跟這個州州民的膚色一樣紅——但後來他想起來,在如此靠近邊境的地方如果白人不是真正的少數民族,那就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鬥。
他們坐在咖啡廳的最裡面,亞力克和霍伊坐在一張雙人桌上,其餘人坐在旁邊的一張大桌上。拉夫點瞭一個漢堡;霍莉點瞭一份沙拉,一盤幾乎都是幹掉的冰鎮生菜;尤尼爾和博爾頓母子點的是純正的墨西哥菜,包括一份塔可、一份墨西哥卷和一份肉餡卷餅。服務員沒打招呼就砰的一聲把一壺甜茶摔在桌子上。
洛維·博爾頓研究著尤尼爾,她的眼睛如獵鷹般明亮:“薩佈羅,你說你姓什麼?是個很有趣的姓。”
“是的,我們這個姓氏的人不多。”尤尼爾說。
“你是從那邊過來的,還是本地人?”
“本地人,夫人,”尤尼爾回答道。他咬瞭一口手裡的塔可,那個填滿餡料的塔可就隻剩下半個瞭。“我是第二代。”
“哈,你可真好!美國制造!我以前住在南部的時候認識一個叫奧古斯汀·薩佈羅的人,那個時候我還沒結婚呢。他在拉雷多和新拉雷多開卡車送面包,當他路過我傢時,我和我的姐妹們經常叫嚷著要泡芙。我想,你跟他沒有關系吧?”
尤尼爾那張橄欖色的臉顏色變深瞭一點兒——不太算變紅——但他向拉夫投去的目光卻很有趣。“夫人,那應該是我爸。”
“喲,世界可真小哈?”洛維說完大笑起來。她笑著笑著就變成瞭咳嗽,咳著咳著就變成瞭窒息。克勞德用力拍著她的後背,力氣過大,她鼻子裡的氧氣套管都掉到瞭餐盤裡。“哦,兒子,看哪,”她喘過氣來時對克勞德·博爾頓說,“我的墨西哥卷餅上沾上瞭我的鼻涕。”她把氧氣管塞回鼻子裡說,“哈,無所謂,源自我身,回歸我身。毫無傷害。”她咯咯地咬起來。
拉夫笑瞭起來,其他人也跟著笑起來,甚至連霍伊和亞力克也跟著笑瞭起來,雖然他倆錯過瞭最精彩的部分,根本都不知道大傢在笑什麼。有那麼一會兒,拉夫想著笑聲是如何把人們吸引到一起的,他很高興克勞德把他母親一同帶來瞭。她是個搶手貨。
“世界可真小,”老太太重復瞭一遍,“真是小。”她向前探瞭探身子,那對肥碩豐滿的胸脯把她的餐盤擠得往前挪瞭一點兒。她仍然用那雙獵鷹般的明眸望著尤尼爾,“你知道她給我們講的故事嗎?”她看瞭霍莉一眼,霍莉皺瞭皺眉頭,正要往嘴裡送一口沙拉。
“是的,夫人。”
“你相信嗎?”
“不知道,我……”尤尼爾放低瞭聲音,“我傾向於相信。”
洛維點點頭,也放低瞭聲音:“你見過新城的遊行嗎?帕索斯遊行?也許你小的時候見過。”
“是的,夫人。”
洛維把聲音壓得更低瞭:“他呢?法尼柯克?你見過他嗎?”
尤尼爾回答道:“是的。”雖然洛維·博爾頓已面色蒼白,但拉夫認為尤尼爾已經開始不假思索地講西班牙語瞭。
洛維再度把嗓音壓低:“他讓你做噩夢瞭?”
尤尼爾猶豫瞭一下,然後說:“是的,很多噩夢。”
洛維往後一靠,滿意而嚴肅。她看著克勞德說:“你聽聽這些人說的話,兒子,我想你惹上大麻煩瞭!”她朝尤尼爾眨瞭眨眼,但那不是在開玩笑,她臉色凝重嚴肅,“大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