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大傢沉默瞭一會兒,所有人都在思考著。然後洛維說話瞭,“厄爾·庫科,你是這樣叫他的。”老太太對霍莉說。

“是的。”

老太太點瞭點頭,用她關節嚴重腫脹的手指輕輕敲瞭敲她身邊的氧氣瓶:“我小的時候,墨西哥的孩子們管他叫‘庫基’,英國人管他叫‘庫奇’或‘楚奇’,或者就叫他‘楚克’。我甚至還看過一本關於那個吸血鬼的圖畫書。”

“我猜我也有一本一樣的,”尤尼爾說,“我奶奶給我的。是一個長著一隻紅色大耳朵的巨人?”

“是的,是的,我的朋友。”洛維拿出煙,點燃一支。她開始吞雲吐霧,咳嗽,再吞雲吐霧,咳嗽,循環往復,“那個故事裡講,有三姐妹,最小的小女孩負責做飯、打掃房間、做所有傢務活,兩個大一點兒的女孩很懶,還經常捉弄取笑妹妹。然後厄爾·庫科來瞭,房子是鎖著的,但他看起來就像她們的爸爸,所以她們就讓他進屋瞭。厄爾·庫科把兩個壞姐姐抓走瞭,給她們一點兒教訓,他把好妹妹留下來,妹妹為獨自撫養女兒的父親非常辛苦地工作。你還記得嗎?”

“當然,”尤尼爾說,“小時候聽的故事人都不會忘。那本故事書塑造的厄爾·庫科應該是一個好人,但我隻記得他把那兩個壞女孩拖到山頂他的洞穴裡時我有多害怕。小女孩們大哭著乞求他放她們走。”

“是的,”洛維說,“最後,他放她們走瞭,那兩個壞女孩改過自新瞭。這就是那本故事書的版本。但真正的庫基才不會放孩子走呢,不管他們怎麼哭鬧,怎麼哀求,他都不會放他們走。你們都知道的,對嗎?你們見過他的傑作。”

“所以你也相信他的存在。”霍伊說。

洛維聳聳肩,“就像他們說的,誰知道呢?我相信有卓柏卡佈拉嗎?那些老印第安土著是怎麼叫吸山羊血的吸血鬼的?”她哼瞭一聲,“就像我不相信有大腳怪一樣。但確實有一些奇怪的事情,一模一樣的。有一次,是耶穌受難日,在加爾維斯頓街的聖禮上,我看見一尊聖母瑪利亞的雕像流瞭血淚,所有人都看到瞭。後來,傑奎因神父說,隻是屋簷下濕漉漉的鐵銹順著她的臉流瞭下來,但我們更知道真相,其實神父也知道,從他的眼睛裡就能看出來。”她把目光轉向霍莉,“你說你親眼見過一些事。”

“是的,”霍莉靜靜地說,“我相信確實有一些東西存在,也許不是傳統的厄爾·庫科,但傳說不就是基於現實生活的嗎?我認為是的。”

“你講的那個男孩和那兩個女孩,他喝瞭他們的血,吃瞭他們的肉?那個局外人?”

“也許是的,”亞力克說,“從犯罪現場來看,有這種可能。”

“而現在他就是我瞭,”博爾頓說,“你們就是這麼認為的。他隻需要一點兒我的血就可以做到,他喝我的血嗎?”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但拉夫確實看到瞭那個東西長著特裡·梅特蘭模樣做出的那些事,他看得一清二楚。這件瘋狂的事已經深深紮根在他的腦海裡瞭!

“昨晚是他在這裡鬼鬼祟祟的嗎?”

“如果說他的肉身,他可能並沒有在這裡,”霍莉說,“而且他可能還沒有完成變身成為你,他可能正在變身。”

“也許他是來房子這裡踩點。”尤尼爾說。

也許他是在試圖找我們的下落,拉夫心想,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麼他已經找到瞭。克勞德知道我們要來。

“那麼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洛維問道,“他會在普萊恩維爾或奧斯汀再殺一兩個孩子,然後企圖栽贓到我兒子頭上嗎?”

“不一定,”霍莉說,“我懷疑他現在是否足夠強大。從希斯·霍爾姆斯變身成特裡·梅特蘭有好幾個月的時間,而他一直在……在活躍。”

“還有另外一點,”尤尼爾說,“一個實際方面的因素。我們國傢這個地區對他來說太熱瞭,如果他很聰明——當然,他一定很聰明才能活瞭這麼久——他就會想繼續前進。”

這話聽起來很有道理。拉夫可以想象霍莉講的局外人頂著克勞德·博爾頓那張臉和肌肉發達的身軀坐著奧斯汀的汽車或火車往西部黃金地帶轉移,可能是去拉斯維加斯,也可能去洛杉磯。不管他要去哪裡,那裡可能都會發生另一次巧合,一個男人(或者甚至是一個女人,誰知道呢)意外地出瞭點兒血。連環殺人案上又多瞭一環。

賽琳娜唱的《跳起這支昆比亞》的開頭幾小節音樂從尤尼爾的前胸口袋傳來,他好像被嚇瞭一跳。

克勞德咧嘴笑瞭:“哦,是的,就連我們這裡也有信號覆蓋的,二十一世紀瞭嘛,哥們兒。”

尤尼爾掏出手機,看瞭一眼屏幕,然後說:“蒙哥馬利縣警察局的電話,我最好接一下。抱歉,失陪一下。”

霍莉看起來也嚇瞭一跳,甚至有些警惕。當尤尼爾接起電話,嘴裡一邊說著“喂,您好,我是薩佈羅中尉”,一邊走到門廊上時,霍莉也說瞭一聲抱歉之後便跟著他出去瞭。

霍伊說:“也許是關於——”

拉夫不知為何搖瞭搖,至少那並不是他有意識的行為。

“蒙哥馬利縣是哪兒?”克勞德問。

“亞利桑那州,”拉夫搶在霍伊和亞力克回答之前脫口而出,“是另一件案子,跟這件事無關。”

“我們到底該怎麼處理這件事?”洛維問道,“你們想到什麼抓住這個傢夥的方法瞭嗎?我兒子可是我的一切啊,你們知道的。”

霍莉回來瞭,她走到洛維身邊,彎下腰,在她耳邊耳語瞭幾句。克勞德俯下身去偷聽,洛維比畫瞭一個“噓”的手勢,“到廚房去,兒子,把那些巧克力風車餅幹拿進來,但願它們在這大熱天裡還沒有化掉。”

克勞德顯然很聽話,他立刻就走出客廳到廚房裡去瞭。霍莉繼續對洛維耳語,洛維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她點瞭點頭。克勞德拿著一包餅幹回來瞭,與此同時,尤尼爾也從門廊回來瞭,一邊走一邊往口袋裡塞手機。

“是——”他剛要開口說,又停瞭下來。霍莉微微轉過身,背對著克勞德,她把一根手指放到嘴唇上,輕輕搖瞭搖頭。

“是什麼事兒都沒有,”尤尼爾立刻改口說,“他們抓到瞭一個人,但不是我們一直在找的那個人。”

他們傢的餅幹嚴重融化瞭,都沾到袋子上瞭。克勞德把餅幹放到桌子上,滿腹狐疑地環視瞭一圈屋裡的人,“我覺得那不是你一開始要說的話,這是怎麼回事?”

拉夫認為克勞德問瞭一個好問題。這時,屋外的郊區公路上有一輛卡車咣當咣當地駛過,床上的鎖盒反射著太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

這時洛維開口瞭:“兒子,我想讓你開車到提皮特去,到高速路天堂給大傢買點兒雞肉餐。那是個相當棒的地方,咱們今天把這群人喂飽,然後他們就能改道離開,到印第安汽車旅館那兒過夜瞭。那個地方不怎麼樣,但至少是個能留宿的落腳地。”

“提皮特離這兒四十英裡!”克勞德提出抗議,“買七人份的晚餐要花一大筆錢,而且等我回來的時候飯都涼透瞭!”

“我會在爐子上加熱的,”霍莉平靜地說,“飯會像新鮮出爐的一樣好吃。去吧,快點兒。”

拉夫喜歡看克勞德雙手叉腰的樣子,克勞德用帶著幽默兼惱怒的眼神看著他母親說:“你想把我支走!”

“就是這樣。”她毫不掩飾地承認道,她把煙蒂放到一個錫制煙灰缸裡,裡面堆滿瞭抽完的煙屁股,“因為如果霍莉小姐說的是對的,那麼你知道什麼,他就知道什麼。也許那不重要,也許會搞砸所有的事,但也許它真的重要。所以,做個好孩子,聽話,去買晚餐。”

霍伊拿出他的錢夾,“讓我來付吧,克勞德。”

“沒關系,”克勞德面色有點兒陰沉,“我能付得起,我又沒破產。”

霍伊露出他那律師式的招牌微笑,“但我堅持付。”

克勞德伸手接過錢,把錢塞進掛在腰帶上的錢包裡。他環視瞭一圈傢裡的客人,仍然想繼續擺出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但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我媽總是能夠如願以償,”他說,“我猜你們現在應該看出來瞭。”

《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