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盡管霍莉現在比她有幸遇見比爾·塞繆爾斯那天已變得堅強得多瞭,但她依然不習慣告訴別人必須要改變其行為,或者告訴別人完全錯瞭。曾經那個年輕的女人一直整天擔驚受怕、膽小如鼠,有時甚至想到過自殺也許是對於她那種恐懼感、不適感和羞恥感的最佳解決辦法。那天在一場葬禮上,在霍莉不敢邁進的殯儀館後面,當比爾在她身邊坐下時,她的感受是她失去瞭某種至關重要的東西,不是一個錢包或一張信用卡,而是如果事情的發展稍有不同,抑或如果上帝認為合適,在創造她時往她的身體裡多加一丁點兒重要的化學物質,她就會過上的完全不同的生活。

比爾曾經說過,但實際沒有真正說:“我想你丟瞭這個,給,最好把它放到你的口袋裡。”

現在比爾已經去世瞭,而現在眼前的這個男人在很多方面都像極瞭比爾:他的智慧、偶爾的幽默,還有最主要的,他的固執。霍莉很確定比爾會喜歡這個男人,因為拉夫·安德森偵探也善於查案。

但他們兩人之間也有一些不同之處,不僅僅是他比比爾去世的時候年輕三十多歲,拉夫曾犯瞭一個嚴重的錯誤,他還沒有弄清案件的真相之前就當眾逮捕瞭特裡·梅特蘭,而這隻是其中的一處不同,但不是最重要的一處,盡管這一錯誤讓拉夫多麼無法釋懷。

上帝啊,請幫我告訴他我需要告訴他的話,因為這是我唯一的機會,讓他聽見我的心聲吧。求你瞭,上帝,讓他聽見我的心聲吧。

霍莉說:“每一次你和其他人談到局外人時,都是有條件的。”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霍莉。”

“我認為你明白。你每次都說‘如果他真的存在、假設他真的存在’。”

拉夫沉默瞭。

“我不在乎其他人,但我需要你相信,拉夫。我需要你相信,我真的需要,但我卻做不到。”

“霍莉——”

“不,”霍莉厲聲說,“不,聽我說。我知道這很瘋狂,但關於厄爾·庫科的說法是否比世界上發生的一些更復雜的事情更無法解釋呢?我指的不是自然災害或意外事故,我指的是人對人所做的事。難道泰德·邦迪不就是一個厄爾·庫科的化身嗎?他就是一個會變身的人,在眾人面前是一張慈眉善目的臉,而在那些被他殘害的女人面前就變成瞭另外一張臉,那些女人生前的最後一眼看到的就是他的另一張臉,他內心的那張臉,那張厄爾·庫科式惡魔的臉。還有其他人,他們就在我們之間,你知道的,他們就是外星人,是超出我們理解范圍的怪物。然而你卻相信他們,你曾經把其中一些抓瞭起來,也許還眼看著他們被處決瞭。”

拉夫沉默著不說話,他在思考著霍莉的這些話。

“我來問你一個問題,”霍莉接著說,“假設確實是特裡·梅特蘭殺死瞭那個孩子,撕下他的肉,並把一根樹枝插入瞭他的體內,那麼他是不是比可能藏在那個山洞裡的那個東西更容易理解呢?你會說我能夠理解那位備受男孩子們愛戴的教練和優秀社區市民內心隱藏著的黑暗和邪惡,我完全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做之類的話嗎?”

“不。我曾經逮捕過一些做出過可怕之事的人,其中包括一個把她親生的女嬰按在浴缸裡淹死的女人,而我從來無法理解。大多數時候他們也無法理解他們自己。”

“就像我無法理解佈萊迪·哈茨費爾德為什麼要在一場音樂會上自殺,並拉著一千多個無辜的孩子給他陪葬一樣。我的要求很簡單,請你相信這些事情確實存在,哪怕隻是為瞭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你能做到嗎?”

“如果我說能,你能睡一會兒嗎?”

霍莉點點頭,她的目光從未離開過拉夫。

“那麼我相信,至少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相信,厄爾·庫科真的存在。不管我們能否在馬裡斯維爾洞裡看到他,但他都真實存在。”

霍莉呼瞭一口氣,然後站起來,她的發絲隨風飄揚,西服外套搭在一隻肩上,T恤衫沒有掖進褲腰裡。拉夫認為她看起來既可愛又脆弱得可怕。“好,我要去睡覺瞭。”

拉夫目送她走到門口,打開門。當她邁出門時,拉夫說:“宇宙無盡頭。”

霍莉嚴肅地看著他,“說得對,這該死的東西沒有盡頭。晚安,拉夫。”

《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