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拉夫以為亞希加小路隻會把他們帶到禮品店後面時,它突然向左急轉,幾乎一百八十度掉頭,最後來到一個看上去像是個郊區居民的工具棚的入口。隻是小棚子上面的綠色油漆已經褪色剝落,棚子正中間沒有玻璃的門半開著,門兩側有警示標志,包裹在門上的塑料外殼隨著時間的流逝已經變得模糊不清,但上面的字跡依然清晰可辨:左邊寫著嚴禁非法闖入,右邊寫著此處歸馬裡斯維爾鎮議會管理。
拉夫走到門口,手裡的格洛克手槍準備好隨時開火。他示意霍莉站到路邊有巖石的那一側,然後推開門,彎著腰,舉著槍對準前方。裡面是一個很小的入口,空蕩蕩的,隻有幾塊從一個六英尺深的裂縫裡伸入黑暗中的木板,斷裂的兩端仍然被更多生銹的巨大螺栓固定在巖石上。
“拉夫,看這個,很有意思。”
霍莉扶著門,彎下腰去查看那把被完全損壞的門鎖。在拉夫看來,那看起來不像是撬棍或卸胎棍的傑作,他認為是有人用石頭砸瞭那把鎖,直到終於把它砸開。
“什麼,霍莉?”
“這是一把單向鎖,你明白嗎?隻有你在外面的時候才能把門鎖上。有人希望傑米遜傢的雙胞胎或者第一支救援隊的人還活著,如果他們找到瞭來這裡的路,他們希望確保自己不會被鎖在裡面。”
“但是沒有人來過這裡。”
“沒有。”霍莉穿過入口,來到巖石的裂縫處,“你能聞到嗎?”
拉夫能聞到,而且他知道他們正站在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入口。他能夠聞到發黴的潮氣,以及別的氣味——腐爛的肉散發出的濃鬱而又甜膩的香味,氣味很微弱,但的確有。拉夫想起瞭很久以前的那個哈密瓜,以及那些在裡面蠕動的蛆蟲。
拉夫和霍莉走入黑暗之中。拉夫個子較高,但巖石上的裂縫更高,所以他不必低頭。霍莉打開手電筒,首先直接照著前方一條通往地下的石壁走廊,然後照瞭照他們腳下,他們兩個都看到瞭一些發光的液滴一直通向裡面的黑暗之處。霍莉故意沒去提醒拉夫,那和她在他傢客廳用臨時代替用的紫光燈發現的東西是一樣的。
大概隻有前六十英尺的路,他們兩個人能夠並肩走,之後通道就變窄瞭,霍莉把手電遞給拉夫。拉夫左手拿著手電,右手拿著手槍,墻壁上閃爍著奇異的礦物質紋理,有些是紅色的,有些是淡紫色的,有些是黃綠色的。拉夫偶爾拿著手電往上方照一下,隻是為瞭確認夜魔厄爾·庫科沒有在他們頭頂趴在那些鐘乳石柱間的洞頂。拉夫之前在什麼地方讀到過,巖洞內的溫度與其所處位置的平均溫度大致持平,洞內現在不冷,但是一直身處洞外,突然進入洞內還是讓他們感覺冷,而且他們兩個現在都被嚇得一身冷汗。一股微弱的氣流從洞內更深的地方迎面而來,拂在他們臉上,帶來一股微弱的腐爛氣息。
拉夫突然停住腳步,霍莉撞到瞭他身上,嚇得他跳瞭起來。“怎麼瞭?”霍莉低聲問他。
拉夫沒有回答,而是把手電照到他們左側的巖石裂縫上,旁邊噴印著幾個字:已檢和正常。
他們繼續往前走,慢慢地慢慢地走。拉夫不知道霍莉感覺怎樣,但他感覺越來越恐懼,他越來越確信他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妻子和兒子瞭,抑或日光。一個人竟然會這麼快便想念日光,這真令人驚訝。他覺得如果他們之前真的離開瞭這裡,他就可以如日常飲水一樣隨意享受日光。
霍莉低聲說:“這個地方很可怕,不是嗎?”
“是的,你應該回去。”
霍莉唯一的回答隻是在他的後背正中輕輕地推瞭一把。
他們在通往地下的路上又經過瞭幾個裂縫,每一條裂縫旁邊都標記瞭同樣的兩個詞。那是多久之前噴繪的?如果克勞德·博爾頓當時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那至少有十五年瞭,也許二十年。自那以後有誰來過這裡?除瞭局外人以外,有人嗎?他們為什麼會來?霍莉說的沒錯,這個地方很可怕,每向前走一步,拉夫都感覺自己越來越像一個即將被活埋的人。他強迫自己回憶起菲吉斯公園裡的場景,還有弗蘭克·彼得森,還有那根帶有血跡斑斑的指紋、從弗蘭克·彼得森的下體伸出來的樹枝,樹枝末端的樹皮由於多次插入他的下體而被磨掉。還有特裡·梅特蘭,他曾問拉夫打算怎樣無愧於他自己的良心,那是他臨終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拉夫繼續往前走。
通道突然變得更窄瞭,不是因為兩邊的墻離得更近瞭,而是因為兩邊的墻上探出瞭碎石。拉夫拿著手電筒往上方照瞭照,看見巖洞頂上有一個很深的洞,那讓他想到剛拔完牙齒後留下的空牙槽。
“霍莉,這就是洞頂塌陷的地方。第二支救援隊很可能把最大的一塊巖石運出去瞭,這東西……”拉夫拿著手電筒把光掃過成堆的碎石,又發現瞭幾個發光點。
“這是他們無需操心的東西,”霍莉說,“他們隻是把它推瞭出去。”
“沒錯。”
拉夫和霍莉開始繼續前進,起初隻是貼著邊緣走,拉夫身寬體胖,隻能側身走。他把手電筒遞給霍莉,把握著槍的那隻手舉到臉的一側。“把光從我的腋下往前照,一直照著前面,不要怕。”
“好……好的。”
“你聽起來感覺冷啊。”
“我確實冷。你應該閉嘴,他能聽見我們講話。”
“那又怎樣?他知道我們來瞭,你認為用一顆子彈可以打死他,對吧?你——”
“停,拉夫,停!你要踩上它瞭!”
拉夫立刻停住腳步,心臟嚇得怦怦直跳。霍莉把光照到拉夫前面一點兒的地方,在小路再次變寬之前的最後一堆碎石上,有一具狗或土狼的屍體,似乎更有可能是土狼的,但無法確定,因為那具動物屍體的頭不見瞭,它的肚子被開膛瞭,內臟都被挖瞭出來。
霍莉說,“那就是我們聞到的味道。”
拉夫小心翼翼地從上面跨過去,剛往前走瞭十英尺,便又停瞭下來。是土狼,沒錯,頭在這裡。那隻土狼似乎在用極其誇張的驚訝目光盯著他看,起初拉夫無法理解那是為什麼。
霍莉領悟得要更快一些,“它的眼睛不見瞭,”她說,“吃掉內臟還不夠,它直接從那個可憐的動物的頭顱上吃掉瞭它的眼睛。喲,真惡心!”
“是啊,局外人不僅僅吃人肉、喝人血,”拉夫停頓瞭一下,“還吃人類的悲傷。”
霍莉小聲說:“多虧瞭我們——主要是多虧瞭你和薩佈羅中尉——它本該休眠的時候卻一直非常活躍,而且還被迫改吃自己不喜歡的食物。它一定非常饑餓。”
“而且虛弱,你說過,它一定非常虛弱。”
“但願如此吧,”霍莉說,“這極其可怕,我討厭封閉的地方。”
“你總是能——”
霍莉又輕輕拍瞭一下拉夫,“繼續走,當心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