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田從來沒見過這麼古樸的車站,濃濃的鄉土氣息撲面而來。”
由於學校要迎接期末的教育部考核,校領導決定停課三天,給教學樓重新刷漆,算上周末,馬田他們有瞭五天的空餘時間。
幾個人商量之後,各自收拾瞭一個小包,一起坐上去往三個鍋蓋頭老傢的長途班車。在高速路上疾馳瞭三個多小時,他們終於到站。
馬田從來沒見過這麼古樸的車站,濃濃的鄉土氣息撲面而來。
從車站裡走出來,放眼望去,全是黃色的土路,路邊停滿瞭許多由摩托車改裝、在右側加瞭座椅的三輪車,車上大部分是女司機,頭戴遮陽帽,穿著包裹全身的白襯衫,嘴、鼻圍著紗巾,都在大聲招攬剛剛從車站裡走出來的乘客。
他們一行六人,上瞭三輛車。三輪車飛馳在土路上,塵土飛揚,馬田捂著嘴和鼻子,一直用手在面前扇著,瞇著眼睛,明顯很不適應,看得同坐一車的阿澤不停地笑。
一路顛簸,塵土飛揚,終於,三輪車緩緩停下來,馬田面前出現一個大牌子,寫著“紅華農場”四個大字。
一排排土樓中夾雜著一些兩三層高的自建樓房。
他們往院子裡走去,裡面正在活動的男女老少都停下瞭手中的事情,遠遠看著這一行人。
忽然一個坐在遠處、抽著竹筒煙的大伯對著他們招瞭招手,然後他用方言大聲喊著三個鍋蓋頭的名字。
阿傑笑著對馬田說:“那是我大伯。”說完跑過去打招呼。
馬田、大華哥和小不點在阿傑傢的三層小樓裡住下,阿力和阿澤各自回傢後,又來到阿傑傢。天色已晚,大傢湊在一張圓桌上狼吞虎咽地吃著飯,阿傑的父母出來熱情地打過招呼後就上瞭樓。
飯後,六人都很享受地坐在阿傑傢院子裡的椅子上。大傢沉默不語,很有儀式感地看著一個地方,不知道在想什麼。
馬田學著大傢,一言不發地坐瞭好幾分鐘,忍不住開口問:“我們現在在幹嗎?”
大傢齊聲答道:“消化。”
馬田從來沒有想過,消化也是一件要認真去做的事情。
忽然大華哥看瞭看馬田:“你沒來過這種地方吧?”
馬田點點頭,抬頭看去,才八九點鐘,就已經到處都是黑漆漆的瞭。或遠或近全是蛐蛐的叫聲,卻給人一種奇異的寧靜,晚風悄悄吹拂著眾人。
大傢上瞭三樓,偌大的一個樓層,都是阿傑的,單獨隔瞭一個房間,剩下的是大廳。
隻見三個鍋蓋頭從阿傑房間裡拿出一捆捆草席,鋪滿大廳的整個地板,又往上面扔瞭幾床被子和幾個枕頭,六人路途疲憊,橫七豎八地躺在上面,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瞭一會兒,都沉沉睡去瞭。
月光穿過樹影,從窗戶透進來,輕柔地灑落在他們臉上。
馬田睜開眼的時候,已是中午,炫目的日光直接從窗戶射進來,照著他的臉,強烈的光線讓他整個人要背過身去面朝下趴著才能完全睜開眼睛。他看瞭看周圍,發現隻剩下他一個人瞭。
馬田睡眼惺忪地走下樓,發現阿傑他們已經在院子裡瞭,穿著短衣、短褲,一盆盆的菜放在桌子上。
阿力開心地對馬田招手。
馬田搓著眼睛走過去,不好意思地說瞭一句:“你們都起這麼早啊?”
阿力:“我們三個早早就去割膠瞭,回來看到大華哥和小不點已經醒瞭,就你還睡著。”
馬田皺著眉頭問:“割膠是什麼?”
小不點笑著說:“割橡膠。”
馬田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阿傑邊盛著粥遞給馬田邊問:“你沒有見過割橡膠吧?”
馬田點點頭。
阿傑:“明天我們帶你去見識一下!”說完幾個人開心地看著馬田。
馬田吃飽喝足,走到院子外,放眼望去,面前是一大片梯田,上面有幾頭黃牛,後面則是一片樹林,青蔥一片,幾個小孩在遠處的田間追追打打。
這祥和的景象讓馬田感到很舒適,他忍不住仰天,打算長嘯一聲,第一聲剛剛出去,就發現自己的嘴巴被人捂住瞭。
馬田轉過頭一看,是阿澤。
阿澤說:“不能大喊大叫的,早起割膠的人,現在都剛剛吃完飯睡覺呢。”
隨後幾個人在門口陰涼處打著牌,消遣時間,到瞭下午,人漸漸多瞭起來,估計都起來瞭。
晚飯時候,阿傑傢的院子裡熱鬧非凡,很多人進進出出,這些人都自然地端著飯碗,邊吃邊聊。阿力端著裝滿飯菜的飯碗,走到這個院子聊兩句,走到那個院子聊兩句,這派景象讓馬田覺得很新鮮,感覺大傢其樂融融。
席間,阿傑的父親給大傢夾菜,忽然開口問馬田:“聽你口音,是大陸人吧?”
馬田禮貌地點頭。
阿傑的父親怪異地看著他。馬田覺得有點兒尷尬,阿傑的母親卻一臉溫柔地笑著給馬田夾瞭菜放進碗裡,熱情地說:“嘗嘗我們這裡的口味。”
馬田說瞭聲謝謝。阿傑看出馬田的尷尬,對他笑瞭笑,然後略帶不悅地看瞭一眼自己的父親。
晚上,幾個人打鬧瞭一會兒,然後睡去瞭。
馬田在熟睡間,突然被弄醒,周圍還是黑漆漆一片,面前有一張碩大的臉,嚇得他全身一哆嗦。
有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是我,阿傑。”
馬田奇怪地問:“怎麼啦?”一看,所有人都起來瞭。
小不點淡淡地說瞭句:“割膠啊。”
馬田看瞭看時間,才凌晨三點,一臉不情願地問:“三點,起來割膠?”
阿力開心地笑道:“哈哈,對啊!”
馬田心中無限悔恨白天接受瞭他們的邀請。
幾個人穿好衣服,下瞭樓。
不情願的馬田卻看見一幅熱鬧的景象,許多農場裡的居民已經騎著摩托車從院子的門口經過,向遠處的一片片樹林駛去,大傢有說有笑,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
黑暗中,阿傑的大伯也來瞭,帶著一眾年輕人往樹林走去。馬田感到有點兒冷。
走進橡膠林,樹都生長得相距有度,整整齊齊,馬田踩在松軟的土地上,鳥叫蟲鳴響成一片。
馬田發現每棵樹上都捆著一個小碗。
他自然而然地說瞭句:“這是用來喂鳥的嗎?”惹得一行人哈哈大笑。
大伯轉過身來科普道:“這是用來接膠汁的。”
到瞭特定的地方,除瞭馬田,其餘幾個人身上已經掛上瞭奇怪的裝備。
大伯走過來,馬田仔細一看,大伯身上掛著電池,頭頂戴著一盞燈,腳穿長筒靴。他對著馬田輕聲說瞭句:“來!”
馬田湊過去,隻見大伯聚精會神,手裡摸出一把磨得雪亮的三角小刀,溫柔地、輕輕地在橡膠樹上劃過。燈光下,橡膠樹上出現一道斜斜的口子,然後開始流淌白色的液體,緩緩流入下面捆著的瓷碗裡。
馬田驚訝地張大嘴,覺得這一幕很不可思議,然後抬頭看向旁邊,在一棵棵等距離的橡膠樹前,幾位朋友和大伯做著同樣的事情。
大伯看著面帶驚奇的馬田,笑瞭笑:“每一刀都是有標準的。”說完看向阿傑他們繼續說,“以前,他們割壞瞭,是要被我罵的。”
大伯說完,三個鍋蓋頭轉過身來對著馬田笑瞭。
接著大伯又自豪地說:“一點一滴,積少成多。”
馬田和大伯一齊盯著剛剛劃過的樹皮緩緩流出汁液。
微風吹拂,樹木沙沙,晨鳥掠空而過,太陽漸漸出來瞭。大傢中途休息瞭一下。天已經微亮,大傢卸下電池和頭頂燈,坐在林間喝著水,吃著糯米糕。
休息過後,大伯又招呼大傢起來繼續幹活:“到十點收工!”
大傢一齊喊瞭一聲“加油”,然後繼續認真地工作。
小不點告訴馬田,起這麼早是因為隻有在凌晨,膠汁才會分泌,天亮以後,膠汁會流得緩慢,所以一般到十點就結束一天的割膠。
過瞭一會兒,馬田在一棵樹下坐著打起瞌睡,再醒來時,天空已經完全湛藍一片,陽光斜射進樹林,樹林裡升起陣陣煙霧。大傢都在興致勃勃地收著膠汁。
阿澤遠遠看到馬田,對他大喊一聲:“快好瞭!”
馬田對著他擺瞭擺手,卻猛然發現自己的屁股被露水打濕瞭。
一行人走出橡膠林,大伯卻忽然轉過身來,有點兒不悅地看著阿傑幾人。
阿傑幾人馬上想起瞭什麼,轉過身,面向橡膠林,低頭,彎腰,鞠躬。
馬田站在原地,奇怪地看著他們。橡膠林中空無一人,隻有枝葉搖曳。
他們在一個小小的山丘上坐著休息,下面有許多房子,升起裊裊炊煙,田間的老牛在悠閑地走動。馬田喝瞭口水,問:“你們剛剛在給誰鞠躬?”
幾個人同時答道:“樹。”
“樹?”馬田一臉茫然。
幾個人自然地點點頭。
大伯則卷瞭一些煙草吸瞭起來,緩緩吐出煙霧,然後指瞭指遠處和身後的橡膠林:“一棵橡膠樹,可以割五六十年,你想想,一棵樹能讓一個割膠人收獲一輩子。這裡的每棵樹,我都瞭如指掌,像親人一樣。”
馬田看向遠處一片片的橡膠林,感到不可思議。
大伯臉上浮現出溫柔的笑,接著說:“因為我們相互依賴,相互照顧,才能一起生活在這裡。”
大傢都在認真聽著大伯的話。
太陽已經漸漸當空,光線灑落在大地上,樹林裡的霧氣也漸漸蒸發瞭,青翠明凈,一望無際,這個世界一片溫柔。
大傢就在這個溫柔祥和的世界裡靜靜地發著呆。
大伯站起身:“聽說你們搞長跑比賽啊?”
大傢點點頭。
大伯又說:“你們可別輸瞭,我們割膠人,從來不缺乏耐心和體力。”
大傢又點點頭。
忽然山丘下跑來一個人,沖著大伯和阿傑大喊:“三叔又不見瞭!三叔又不見瞭!”
馬田、小不點和大華哥一臉茫然,三個鍋蓋頭和大伯卻一臉著急地站起來,二話不說就向阿傑傢裡跑去。雖然不知道發生瞭什麼,馬田、小不點和大華哥也起身緊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