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月一直都非常清楚自己的病情,也一直都知道,她的針灸之術,救不瞭他。
秦敏忽然覺得自己好傻,自己不就針術厲害一些,再厲害怎麼能敵得過他顧北月呀?他是雲空唯一的醫尊,是雲空醫術第一人。他都辦不到的事,她如何能辦到?
當初的五年之約,還有這兩年來他的積極配合,原來都是他有意為之,要她親身經歷,親眼所見;要她信服,要她放棄!
秦敏看著顧北月蒼白而依舊溫和的臉,突然想不起來過去的兩年,她和他是怎麼走過來的瞭。
她的手裡,緊緊地攥著帶血的手帕,她的唇緊緊地抿著,永遠不會有人知道,這一刻,她有多想多想撲到他懷裡去大哭一場。
可是,她不可以,她沒有。
“喜歡”是放肆,“愛”是克制。
“喜歡”經常會打擾一個人,“愛”不會。
她淡淡說,“你好好休息,我讓醫童在外頭守著,有情況立馬叫我。”
說完她便走,沒有留念,沒有糾纏。
秦敏一回到屋裡,正好撞見芍藥走出來。
“小姐,大晚上的你去哪瞭?”芍藥關心地問。
秦敏一抬頭,芍藥就驚住瞭,因為,她看到小姐的眼眶又紅瞭。
她都不記得有多久沒有見過小姐紅眼眶的瞭。小姐說眼眶紅不是哭,她也就不敢說小姐哭瞭。
她小心翼翼地問,“小姐,你……是不是姑爺又欺負你瞭?”
秦敏看瞭她好久,最後一字一字認真說,“芍藥,我……絕對不會放棄的!”
秦敏並沒有放棄。
幾日之後,她親自把小影子帶到宮裡去,托給韓蕓汐照顧。自己便和顧北月離開瞭帝都。
顧北月原本就花過三年的時間,走遍雲空大陸的每一個縣城,查看醫藥變革的情況。如今,他想再去走走,龍非夜和韓蕓汐自是沒有多懷疑,龍非夜本就有打算派人去巡查的,顧北月既然提瞭,龍非夜也就準瞭。
小影子可舍得爹爹和娘親瞭,特別想跟著一道走。可是,爹爹和娘親是去辦公務,他就不敢多說什麼瞭。
爹爹前幾日就交給他一本輕功秘籍,並且答應他,隻要他學會瞭,就可以去找他們。
於是,爹爹和娘親走瞭之後,小影子就更加勤奮的練功。
沒多久就到瞭夏天,睿兒去瞭毒宗禁地,跟韓塵外公武學,燕公主自己一個人在宮裡無聊,是在忍不住去騷擾小影子。
小影子很認真地對她說,“公主殿下,我得把輕功練好,才能追上我爹爹和娘親,你自己去玩,好不好?”
燕兒眼睛骨碌轉瞭幾圈,立馬跑去把正在睡覺的小東西抓瞭過來,認真說,“讓小東西陪你練吧,小東西跑地可快瞭!”
小東西可想跟著公子走瞭,可是,公子也不讓,它偷偷跟瞭一天,最後被公子瞪瞭回來。
那是公子第一次對它兇,它隻覺得世界崩潰,至今都還蔫蔫的,成日除瞭睡覺就是睡覺,生無可戀。
小東西懶得搭理燕公主,由著她揪,誰知道,燕公主突然把它拋到空中去,逼得它不得不清醒過來。
它並不知道燕公主找它來做什麼,一落地它就跑,飛快地跑。見狀,小影子樂瞭,立馬就追上去。
要知道,打從爹爹走後,就沒有人能陪他練功瞭。宮裡頭那些影衛的速度快,卻也不如他。
燕兒見小影子高興瞭,她也高興,叫來徐東臨,騎坐在徐東臨脖子上,大喊,“追!追著他們,所有影衛都有重賞!”
這之後,安靜的皇宮就熱鬧瞭起來。經常能看到小影子追著小東西跑,一群人陪著燕公主,追著小影子跑。
顧北月當然沒有去各地巡查醫館,他派瞭幾個人替他暗巡醫館,偶爾給醫司寫寫信。
他帶瞭一個仆人,秦敏帶瞭芍藥,兩人去瞭無涯山。
無涯山在醫城的北邊,距離醫城不算遠,是一座很陡峭的高山。
當年北月的父親就在這座山裡過完最後的幾年的。秦敏和顧北月到山腰的時候,就發現山腰上有不少藥材,而且都是顧北月那張藥浴藥方上有的。他們穿過瞭一片樹林,便看到一個一出瀑佈,瀑佈邊上有一個小院子,像極瞭隱居之地。
有那麼一剎,秦敏都誤以為他們要從此隱居在這兒,過上逍遙自在的日子瞭。走近院子,秦敏便發現院子內外長滿瞭各種野生藥草,這些藥草也全都在那張藥浴藥方上。她特意對著藥方一樣一樣找,還真就全找齊瞭。無疑,這些野生藥材是有人故意種下,任其野蠻生長的。
秦敏笑瞭起來,問說,“顧太傅原來你早都準備好瞭。”
顧北月隻是笑瞭笑,並沒有回答。
父親和母親過世之後,他和爺爺就離開瞭這個院子。但是爺爺每年都會帶他回來一兩次,打掃打掃,修葺修葺,也看一看這些藥草長得怎麼樣?爺爺的最後幾年並不是在這裡度過的,爺爺是在顧宅裡結束瞭自己的生命的。他甚至都從來沒有見過爺爺病發的樣子。爺爺雖然沒有說,但是他知道,這個院子是留給他的,這些藥草也是留給他的。
顧北月走到屋裡,搬出來一把椅子給秦敏坐。他說,“一年沒來瞭,先打掃打掃,你再進去。”
秦敏白瞭他一眼,挽起瞭袖子,便大步進屋去!顧北月微微一愣,若不是親眼所見,著實想象不出秦敏翻白眼的樣子。這一路從帝都到這裡,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秦敏就不叫他顧太傅瞭,都直呼他的名字,也不跟他客套,像是變瞭一個人,可是,他卻不覺得陌生。
他,依舊保持這禮貌和客氣。
芍藥跟進去,仆人也跟進去,秦敏都沒有趕,使喚他們做這做那,可顧北月要進去,秦敏卻瞪他。
顧北月無奈之下,隻能坐著休息。
秦敏把屋裡的事情都交待清楚之後,自己便清理起屋外的兩個大浴桶。這兩個浴桶是石頭打出來的,多年沒用,積瞭雨水,長滿瞭青苔和一些藤類植物。
秦敏清理瞭一個之後,回頭朝顧北月看去,問說,“就用一個吧?另一個留著,可好?”
“為何?”顧北月問道。
“我想種些花兒。”秦敏說道。
顧北月欣然答應瞭,他看得出來秦敏離開帝都之後,心情好瞭不少。可能同他離開帝都至今都沒有病發有關吧。
他明兒起,成日浸泡在藥湯裡,就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咳嗽瞭,她的心情應該能更好一些吧。
顧北月這麼成熟的一個人,竟也有天真的時候。
當秦敏忙完,過來幫他把脈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把秦敏想得太笨瞭。秦敏一把脈就知道他的脈象再惡化,一日一日地惡化。
秦敏把脈之後,嘴角就耷拉瞭下來。她說,“你歇著吧,我去煮藥湯,今天還沒泡呢!”
就這樣,他們在山腰上住瞭下來。顧北月大部分的時間都浸泡在藥湯裡,秦敏除瞭親自做三餐之外,大部分時間都浸泡在他們帶來的醫書裡。她每天都堅持幫顧北月把脈,一日早中午各三次。而那個沒用清理的大浴桶,她也一直沒有種上喜歡的花兒。
他們之間的交流少之又少,但是,獨處的時間卻越來越多。
顧北月的仆人負責采藥煮藥,芍藥則負責一些日常的活兒,秦敏親自守著顧北月。她要麼就在屋子裡看醫書,和顧北月就一窗的間隔;要麼就坐在顧北月傍邊看。
顧北月閑來無聊,會跟秦敏討醫書看。
秦敏見他浸泡在藥湯裡,閑適看書的樣子,又想笑又難過。雖然他很久從沒有病發瞭,可是,他正在走向生命的終結呀!他怎麼可以如此坦然,如此淡定?如此……殘忍。
平靜的假象,並沒有撫平秦敏的心。她翻遍瞭所有醫書,最後還是決定從針術入手。畢竟這是她最擅長的,也是她唯一能努力的。
她一邊把當初顧北月給她都那把小金刀刺墻上,警告自己提醒自己;一邊笑著和顧北月開玩笑說,“既然都沒救瞭,那我就死馬當活馬醫,拿你練練手吧!”
顧北月愣瞭半天,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透秦敏。他甚至都想象不出來哪天他離開力,秦敏會上怎麼反應?直到有一天,他路過秦敏房間,恰好房間都門沒關,他瞥見瞭那把小金刀,瞥見力她桌子上滿滿全是醫書。
他輕嘆,不知道該說點什麼,隻能當沒看到。
一日一日,時光流逝。
顧北月到底能活多久,唯有時光知曉瞭吧……
這幾年來,大秦的國力漸強,國庫充實,各行業也都十分發達。龍非夜漸漸又瞭征服玄空大陸的心。
當然,他征服玄空大陸之心,隻是有這個野心,並非是想馬上就去征服。他很清楚那是一片武力為王的大陸,要征服那片大陸,軍隊是沒有用的,財富也是沒有用的,唯有強大的武力。
這些年來,在韓塵的點撥下,他和韓蕓汐都沒有停止修煉,在他們完全掌控瞭噬情之力和鳳之力之後,這兩股力量依舊有繼續晉級,變強的空間。然而,修煉起來也更難。他和韓蕓汐都在等,等十年之約,等狼宗宗主之位的爭奪。他們相信,那會是他們進入玄空大陸的第一步。
除瞭國事,修武之外,龍非夜也一直沒有放棄一件事,那就是尋找寧承!
然而,寧承早就在幾年前跟著樂正去瞭玄空大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