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跑堂備受刁難

汪德甫聽欒學堂這麼一說,一拍大腿:“小欒子,你行!等你出徒瞭,我一定重用你!”

欒學堂道瞭謝,高興地走出去瞭。

汪德甫又琢磨著事情稍微有些不妥,不讓二爺管錢的話,他面子上過不去。他想瞭想,決定錢還是二爺管,這賬目嘛,夥計裡武興璋上瞭三年私塾,識文斷字,就交給他瞭。

“不對啊?”汪德甫接過厲秋辰遞來的錢數瞭數說,“賬面上收的可是三百四十七塊大洋!你給我的卻少瞭十一塊!怎麼回事?”

厲秋辰眼珠子一瞪:“差瞭?賬本記錯瞭吧,武興璋才念過幾天書?肯定記錯瞭!”

“你敢說你沒拿?我就說這賬一直不對!這店可是咱自個傢的生意,你也下得去手!”汪德甫氣得臉色鐵青。

“你有什麼證據說我黑店裡的錢?”厲秋辰來瞭個抵賴到底。

“證據?”汪德甫從抽屜裡拿出秫秸稈,“這就是證據,人傢小欒子走一道菜捏個手印,昨天你少記瞭多少菜你心裡清楚!還在這兒跟我裝!”

“又是那個臭小子!”厲秋辰咬牙切齒地說。

“人傢還是個學徒都知道替我著想,你還是我小舅子呢!”汪德甫也沒好氣。

“這話我不愛聽!”厲秋辰分辯道,“店裡賺錢大傢都有份兒,你把錢看得那麼死,每個月就給我三塊大洋,三塊!打發叫花子也沒這麼少啊!”

“你跟我算這個?”汪德甫徹底火瞭,扳著手指頭數落道,“傢裡住著,吃不花錢穿不花錢,你還想幹什麼啊?整天拎著鳥籠子,什麼金魚金貴你養什麼,就差鬥蛐蛐兒抽大煙瞭!真當你是富傢少爺啊!”

厲秋辰被抓瞭現行本來就夠尷尬的,現在又被汪德甫數落著,心裡這個不是滋味兒:“我養魚遛鳥怎麼瞭?得得得,看出來瞭,你是成心針對我。這個二掌櫃誰愛幹誰幹!那個小叫花子對你忠心不是嗎?你讓他當二掌櫃吧!我不幹瞭!”說完,一摔門走瞭出去。

厲秋辰摔門出去的時候,汪德甫就知道這事沒完,果不其然,晚上剛一進門就被汪夫人劈頭蓋臉地罵瞭一頓,甚至還動瞭手。別看汪德甫在外面是個掌櫃的,但這汪夫人發起火來還真有點讓他發怵,自己本就是個上門女婿,受瞭氣也得忍著。最後不得已,汪德甫又把厲秋辰以每月二十塊大洋請瞭回去。汪夫人還下達命令,讓汪德甫給厲秋辰續個弦。

“胡處長,您可算來瞭,掌櫃的一直念叨著要謝謝您呢,這幾日忙的,也沒抽出功夫,不然掌櫃的肯定到警察局去看看您。”徐永海笑呵呵地迎上去。

胡濟祥還因為上次章宗祥那事兒憋氣呢,也沒說話氣呼呼地往裡走。這時候厲秋辰走瞭出來,一看胡濟祥來瞭,趕緊點頭哈腰地迎著,然後回頭看瞭欒學堂一眼:“這讓永海看著,你到裡面去忙活吧。”

來到大堂,胡濟祥找瞭個不錯的位置坐下,堂倌程金堂趕忙過來招呼。胡濟祥懶洋洋地對程金堂說:“老四樣,沒忘吧?”

欒學堂納悶地問櫃臺裡記賬的武興璋:“武師傅,老四樣是什麼啊?”

武興璋一邊記賬一邊說:“這是警察局的胡處長,吃得特講究,他的老四樣是蔥爆羊肉、溜肥腸、炸年糕、白菜珍珠湯。”

菜很快就上來瞭,胡濟祥一邊大快朵頤地嚼著蔥爆羊肉和溜肥腸,一邊對旁邊的厲秋辰沒好氣地說:“上次我可把章先生給您請來瞭,夠給你們濟豐樓面子瞭!”

厲秋辰趕緊賠笑:“要不是您的面子,我們哪兒能請到章先生這種貴客。”

“可學生們鬧那麼一出,我這臉上可掛不住!”胡濟祥又吃瞭一口菜說道。

“這學生硬往裡沖我們也是招架不住。好在您機警,護著章先生後面先走瞭,不然章先生出點什麼事,濟豐樓可真擔待不起。”厲秋辰有些無奈地說。

“知道就好!可這事過去這麼久瞭,我說你們掌櫃的就當沒事人瞭?當初可都是說好的,我請人不能白請!”胡濟祥繼續著他的美餐。

“這不是忙昏頭瞭嗎?前些天我傢裡也有點事,您放心,差不瞭您的。”厲秋辰趕緊說。

“這還差不多。”胡濟祥臉色緩和瞭下來。

厲秋辰忽然像想起瞭什麼似的說道:“我說胡處長,您來得正巧,幫我個忙。”

程金堂端著炸年糕剛從後廚出來,厲秋辰連忙迎過去把程金堂手裡的東西接瞭下來:“二樓包間喊人呢,去看看。”看著程金堂走遠瞭,厲秋辰對著欒學堂喊:“小欒子,幹嗎呢?給胡處長上菜啊,讓我親自端呀?”

胡濟祥看瞭欒學堂一眼,夾起一筷子炸年糕,蘸瞭點小碟裡的東西咳瞭一口,嚼瞭幾下,臉色忽然大變,“呸”地一口吐在地上,拍著桌子罵道:“這是什麼玩意兒?”

這一下讓飯店裡的客人們都聞聲看過來註意瞭過來,武興璋趕緊從櫃臺裡出來:“胡處長,怎麼瞭這是?”

胡濟祥有些痛苦地吐著唾沫:“炸年糕,你給蘸的是什麼?”

“炸年糕配白糖啊……”武興璋有些不明白,然後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指頭蘸瞭一下嘗瞭嘗,“堿面?胡處長,這……是我們太不小心瞭,您消消氣,我給您換……”

胡濟祥大罵道:“放屁!有你們這麼做生意的?這要在菜裡給我放隻蟑螂你換好使嗎?我看你們濟豐樓是不想開瞭!”然後指著欒學堂:“你小子,你給我過來,就是你上的菜!”

欒學堂都被這一切弄蒙瞭,搖著手:“我……不是……我……”

聽見動靜的汪德甫和徐永海跑瞭過來,明白情況後,汪德甫趕緊給胡濟祥賠笑:“胡處長,他隻是個小學徒,不懂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又拉過欒學堂:“小欒子,快,給胡處長道歉。”

欒學堂本來還想掙紮一下,但見徐永海的眼光朝他暗示,隻好委屈地鞠瞭一躬:“胡處長,我……我對不住您……”

胡濟祥踢瞭欒學堂一腳:“混蛋玩意,誠心給老子添堵!汪掌櫃,這是你的夥計,你自己說怎麼辦吧!”

汪德甫臉色鐵青:“您放心,濟豐樓不護短!”轉頭對欒學堂說:“小欒子,您這夥計做到頭瞭,收拾鋪蓋,走人吧!”

欒學堂頓時覺得晴天霹靂:“啊?掌櫃的,我……”沒等他說完,汪德甫又對徐永海說:“永海,把你的徒弟帶走!”

徐永海趕緊上來拉著欒學堂就往外走。

來到外面,欒學堂急得都快哭瞭:“師父,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二爺給我的,我就沒去後廚端菜……”

徐永海拍瞭拍欒學堂:“哭什麼,要哭別在這兒哭,一會你背著鋪蓋卷從咱飯店大堂走一趟,記住瞭,使勁兒給我哭!一定讓客人看見,聽見沒?”

欒學堂遲疑瞭一下,立馬反應過來,趕緊就去收拾行李。

換回瞭白糖蘸料,胡濟祥美滋滋地吃瞭一口炸年糕,但嘴裡還是一股堿面味。這時候欒學堂從後面走來,背著行李卷,一邊走一邊哇哇大哭。

武興璋在櫃臺裡故意罵道:“嘿,你個臭小子,滾蛋不走後門,走到前面礙眼啊?”

程金堂也在一邊說:“嘿,說你還委屈瞭,趕緊走!趕緊走!”

胡濟祥放下筷子裡的炸年糕,不滿地罵道:“小兔崽子你成心是不是?跑我這兒哭喪?好好一頓美味讓你給攪和瞭,你不好好幹活,爺就砸瞭你的飯碗!”

武興璋趕忙說道:“胡處長,您消消氣,別跟他一般見識。”說著還踹瞭欒學堂一腳:“還不趕緊滾!”

欒學堂哭著走出瞭大堂,繞瞭一圈一溜煙又跑到瞭後門。徐永海和程金堂已經在那裡等他瞭。徐永海陰沉著臉問:“白糖堿面這點小事都能弄錯!怎麼回事?說!”

欒學堂趕緊搖手:“真的不是我!”

“是二爺。”旁邊的程金堂說,“菜是我端出來的,怎麼可能弄錯?二爺半道接手的。剛才我就想說,但二爺在,沒敢。”

厲秋辰這點伎倆怎麼能瞞得過汪德甫,但就算是他汪德甫心裡一清二楚,又能怎麼樣呢?經過這一出,欒學堂是不能再在大堂待著瞭,但欒學堂又確實受瞭委屈,還開除不得,再說汪德甫也打心眼裡喜歡這個小子,隻好先把他安排到後廚蹭勺。

欒學堂有些不太情願。

徐永海瞪著眼珠子:“你還埋怨掌櫃的?我告訴你,當著客人的面,掌櫃的開口趕夥計,隻要說讓做師父的趕緊拉走,就是沒真心要趕你走!”說著嘆瞭口氣,“去後廚也好,至少不會再得罪二爺。”

欒學堂被安排到瞭後廚,厲秋辰是一萬個不願意,他怒氣沖沖地去和汪德甫理論,汪德甫心裡也不痛快,沒給厲秋辰好臉:“你夠瞭沒有!小欒子雖說是學徒,可他的腦袋瓜子好使,出去到別的飯莊照樣吃飯,難不成再弄出一個對面的周大嘴?”

厲秋辰想瞭想,忽然笑瞭,挑著大拇指說道:“姐夫你高啊,你這把他扔後廚,這可就是斷瞭他的前程。讓他在後廚待著吧。等過幾年,他想當堂倌也晚瞭。”

欒學堂在後廚蹭勺幹得實在不舒服,這跟他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天天都憋著氣。幾天下來,他實在是受不瞭瞭,就打算去找姚澤聖,但來到姚澤聖傢門外,自己又躊躇瞭,躲在角落裡練臺詞。正自言自語呢,姚澤聖回來瞭。

“你怎麼在這裡?”姚澤聖的突然出現把欒學堂嚇瞭一跳。

姚珍珍和關雅麗正在院子裡聽先生李琦講韓非子,姚澤聖帶著欒學堂走瞭進來。欒學堂對這些個之乎者也是一竅不通,隻好站在旁邊聽天書。好不容易講完瞭,接著又開始討論什麼道德法律,什麼亂世英雄,人逢逆勢,要逆勢而上,審時度勢,腳踏實地,不可投機取巧。欒學堂對這些雖然能聽懂一些,但又不是全懂,也隻好在旁邊做個悶嘴兒葫蘆,聽人傢討論。

李琦說瞭一通,讓兩個姑娘下課,然後跟姚澤聖坐瞭下來,關雅麗乖巧地給二位倒茶水,姚珍珍則來到欒學堂的身邊,看見欒學堂的手包紮著:“你手怎麼瞭?是不是有人欺負你瞭?”

“沒事,沒事……”欒學堂趕緊把手藏在身後,卻不想這一下被姚澤聖也看見瞭:“學堂,怎麼回事?”

欒學堂將事情原原本本描述瞭一番。

“蹭勺?”姚珍珍一聽就急瞭,“憑什麼?我找他們說理去!”

欒學堂趕緊拉住她:“千萬別,是我自己錯在先,怨不得掌櫃的,先生我今兒來就是給您和大小姐道歉的,我沒幹好,不過剛才我聽這位先生講課,雖然不懂,但我好像知道該怎麼做瞭。後廚就後廚,我一樣能做好。”說完對大傢鞠瞭一躬,轉身走瞭。

後廚的鍋一個個都被蹭得油光鋥亮的,自打去瞭一趟姚澤聖的傢裡,欒學堂的心態就完全改變瞭,他不光蹭勺,而且還摘菜、收拾海鮮、打雜、甚至配菜,每一件事情都是認認真真,踏踏實實地去完成。幹活的同時,還不忘觀察陳煥章怎麼做菜。

這一天,大廚陳煥章正在做一道紅燒大腸,這道菜的輔料有十幾樣,光是這些就把後廚的小夥計們忙瞭個人仰馬翻。欒學堂一邊幫忙,一邊問陳煥章:“陳師傅,能不能不用這麼多輔料呢?”

陳煥章看瞭欒學堂一眼:“怎麼說?”

欒學堂鼓起勇氣:“十幾樣把大腸的雜味盡除,原味也失去十之八九,不用輔料,豈不是可以讓大腸保留原汁原味?”

陳煥章聽完看瞭看他,沒搭茬,繼續做菜。

武興官不滿地說道:“紅燒大腸的精髓就在於使用瞭十幾種調味品,巧妙地去除瞭大腸的種種異味,但是品嘗到的人還能夠嘗到大腸特有的脂香,是魯菜善用調味品與食材搭配的大成之菜!你懂什麼啊?師父,我說得對不對?”

陳煥章還是不說話,繼續做菜。等菜出瞭鍋,欒學堂剛要拿去蹭勺,陳煥章卻攔住瞭他:“按你說的,做一個大腸我嘗嘗,小安子,給他打下手。”

後廚的眾人頓時傻瞭眼。

欒學堂也不客氣,便按自己的想法做瞭一道紅燒大腸,恭敬地端到陳煥章面前,又遞上瞭一雙筷子:“陳師傅,我做得不好,您多批評。”

所有人都圍瞭過來,想看個究竟。陳煥章接過筷子先是看瞭看菜,然後吃瞭一口,把所有人的心都帶到嗓子眼瞭,可陳煥章吃完卻並不著急點評,而是放下筷子,慢慢說道:“這是我這輩子吃過最難吃的紅燒大腸瞭!”

眾人哄然大笑。欒學堂滿臉通紅,羞愧難當。陳煥章又抬瞭抬手,止住大傢的笑聲,朗聲說道:“酸甜苦辣咸,大千世界有五行,咱廚師行講究的是五味,其中辛、甘屬陽,酸、苦、咸又屬陰,陰陽協調,才是上品佳肴。小欒子,你的想法不錯,做好菜,首先得敢想,不過也不能太天馬行空。”

欒學堂仔細品味著陳煥章的話,夥計們也都聽著陳煥章講廚藝之道:“酸屬木、苦屬火、甜屬土、辣屬金、咸屬水,一個真正講究吃的行傢,會根據自己的身體需要選擇菜肴,這吃菜可不隻是圖個山珍海味……”

《乞丐大掌櫃(傳奇大掌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