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因緣際會定終身

幫著把關夫人下瞭葬,欒學堂又挑著擔子來到街上,厲秋辰哼著小曲兒,美滋滋地從對面過來,欒學堂禮貌性地問候他瞭一聲。

厲秋辰嗯瞭一聲,剛要走過去,忽然又站住:“小欒子,聽怡香院的梅姨說你老是去找關雅麗,你小子是不是打關雅麗的主意呢?你以為你是誰啊?就你小子也配惦記關雅麗?”

欒學堂趕忙說:“我就是念著關小姐對我的恩情,不敢奢望。”

厲秋辰:“哼!我可告訴你,明兒個開始,雅麗就是我的人瞭!別讓我知道你再糾纏雅麗,不然我把你的腿打斷!”說完,拎著鳥籠子得意揚揚地走瞭。

原來厲秋辰也去瞭幾次怡香院,還特意點瞭關雅麗給他唱曲兒,關雅麗本來不願意,但梅姨逼著關雅麗去接待厲秋辰。關雅麗每次都冷冰冰地黑著臉,她越是這樣,厲秋辰就越是喜歡,想得是心癢難耐。回去跟自己的姐姐,也就是汪夫人哭鬧瞭幾回,汪夫人拗不過他,隻好給汪德甫施加壓力,汪德甫無奈,隻得給厲秋辰出這兩千塊大洋。

看著走遠的厲秋辰,欒學堂就起急瞭,他知道,一旦關雅麗落到厲秋辰手裡,那指不定出什麼事呢。可是他欒學堂又能怎麼辦?兩千塊大洋,他就是把自己賣瞭也沒那麼多。忽然間,他想起有一次梅姨對他說,這北京城她隻聽吳佩孚吳大帥的。欒學堂想瞭想,打定主意,挑起擔子就往大帥府上走去。

大帥府門衛森嚴,門口的警衛說什麼也不讓欒學堂進去,爭執中,一個副官走瞭出來,欒學堂一看,正是當初給濟豐樓送錢的那位,趕緊迎上去:“長官!”

那副官嚴厲地問:“幹什麼?”

欒學堂:“長官,您不記得我瞭?我是濟豐樓的夥計。當年大帥到我們濟豐樓吃飯,出門急忘瞭帶錢,您給送過去的,還給瞭我一盒洋人的糕點。”

副官想瞭想:“哦……有這事。你不在濟豐樓瞭?”

欒學堂連忙說:“不在瞭,不在瞭。”

吳佩孚在書房一邊練字,一邊聽副官匯報,那副官把欒學堂的情況匯報完,接著又說:“這也太不像話瞭,讓大帥您去贖人,這不是開玩笑嗎?大帥您是什麼身份啊!”

吳佩孚問:“他人呢?”

“在門口等著呢!看在當初幫過您的份上,我對他還算客氣的。”

“讓我贖人?找我辦事的人不少,辦這麼奇怪的事,還真沒遇上過!”

“他說隻有您開口,人傢才聽,我估計是被誰給難為著瞭,沒辦法瞭,到咱府上來碰運氣。”

“你說他現在賣杠頭?”

“是,挑著兩個大筐。”

“杠頭是山東人的寶貝啊,實誠,頂餓,你告訴他,吃下二十個杠頭,我就幫他這個忙。”

“大帥您何必跟他一般見識?”

“讓他知難而退。不答應說不過去,畢竟我欠著人情。可要答應,我現在要兵沒兵要槍沒槍,能待在這個院子我就知足瞭,何必出去攬這些閑事。”

“二十個?”欒學堂聽到這個數字嚇瞭一跳。

欒學堂看瞭看筐裡的杠頭,又看看副官,將擔子放在一邊,拿起一個杠頭看瞭看,張口就吃,吃幾口,覺得幹,就喝點水,吃到第十個的時候,就連門衛看著都犯嘔瞭。

吳佩孚坐在花園的搖椅上,聽著廣播。副官急急忙忙地走瞭進來:“大帥,大帥……”

吳佩孚閉目養神:“怎麼瞭?”

副官:“那小子……那小子吃瞭十四個,眼瞅著快不行瞭。”

吳佩孚一聽,趕緊站起來:“快快,讓他停下,再把胃脹壞瞭,趕緊叫亨利醫生給看看,別吃出毛病來!”

欒學堂捂著肚子被副官帶瞭進來,見到吳佩孚趕緊鞠躬:“吳大帥好。”

吳佩孚問道:“你小子,怎麼樣瞭?”

副官回答:“亨利醫生給他吃瞭瀉藥,這一會兒都排瞭兩次瞭。”

欒學堂趕緊說:“大帥,我還差五個半,我吃……我吃……”

吳佩孚:“還吃什麼啊?我當年餓暈瞭頭,也才吃瞭七個!好傢夥,你吃瞭十四個!”

欒學堂:“隻要大帥肯幫忙,吃死我也認瞭。”

吳佩孚:“你小子我記得,你到底遇上什麼難事瞭?”

欒學堂:“請大帥幫忙去怡香院贖人。”

“怡香院?”吳佩孚似乎對這個地方沒有印象。

副官解釋道:“大帥,是八大胡同的妓院。”

吳佩孚頓時火瞭,一拍桌子:“放肆!你拿我尋開心呢!”

欒學堂撲通跪下:“大帥,我是真沒辦法才來求您,人傢要兩千塊大洋贖金,我一個賣杠頭的哪有這錢?老鴇說瞭,她隻聽您的話,隻要您去瞭,一句話就能把人領出來,所以我才來找您。求您瞭,大帥。”

“你要贖的是什麼人?莫非,你看上裡面的姑娘瞭?年紀輕輕不要把心思放在那上面!”

欒學堂趕緊實話實說:“大帥有所不知,當初我剛到北京,就是個叫花子,餓得發昏,還被人打,是關小姐給瞭我一個白面饅頭救瞭我一命。我從來也沒機會報答關小姐。關傢出瞭事,關小姐自己把自己賣到怡香院籌錢替父還債,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的大恩人在妓院裡被人傢欺負。”

“有這樣的女子?”吳佩孚聽得入神,旁邊的副官聽瞭也頗為動情。

欒學堂趕緊回話:“按說我也不該來找大帥,可害關小姐賣身到妓院的厲秋辰厲二爺一直想要得到關小姐,今晚上就會去妓院贖人。”

“你說的厲秋辰是不是濟豐樓那個厲二爺,逼著我脫下外衣的那個?”吳佩孚想要確定一個這個名字。

欒學堂點瞭點頭。

吳佩孚嘆息一聲:“你小子,我不是成心說你,你可真會給我出難題啊!”

欒學堂不明白吳佩孚的意思,旁邊的副官說道:“我們大帥清譽舉國皆知,什麼時候去過妓院!”

欒學堂有些犯難,人傢是大帥,不可能為瞭一個小老百姓毀瞭自己的清譽,正猶豫呢,就聽吳佩孚喊瞭一聲:“更衣!”

副官有些吃驚地說:“大帥?您真去啊?”

吳佩孚:“這小子為瞭那個丫頭命都不要瞭,我能不去看看嗎?起來吧!怎麼說我也欠你一個人情,全當這次還清瞭。”

厲秋辰已經拿著兩千塊大洋來到瞭怡香院,正在一個房間跟梅姨商量贖身手續,龜公走瞭進來,在梅姨耳邊說瞭幾句,梅姨臉色忽然變瞭:“他怎麼來瞭?”然後對厲秋辰說:“二爺,來瞭個貴客,我得去招呼一聲,您喝茶,贖身的文書我讓櫃上先起草。”說完匆匆忙忙出去瞭。

吳佩孚和副官穿著便服在另一個房間裡坐著,看瞭看屋裡的擺設,問旁邊站著的欒學堂:“你這麼盡心幫人傢關小姐,關小姐領不領情啊?”

欒學堂:“我欒學堂絕對別無他求。”

吳佩孚:“是嗎?那好,我倒要看看這個關小姐值不值得你拿命換,你到裡屋去。”

欒學堂依言到瞭裡屋,掩上門。梅姨也進來瞭,看到吳佩孚趕緊走瞭兩步:“這不是吳大帥嗎?底下人跟我說您來瞭,我都不敢相信,真是燒瞭高香瞭,咱怡香院啥時候也沒招待您這樣的大人物啊!”

吳佩孚有些奇怪:“你認識我?”

梅姨:“看您說的,您可是天天上報紙的人,我不認識我爹也不敢不認識您啊。”回頭對龜公說:“吳大帥可是稀客,您哪能喝這種茶?趕緊換瞭!”

龜公趕緊端著茶水出去。吳佩孚被梅姨弄得還有些不習慣:“茶不重要,重要的是……”下面的話不知道該怎麼出口,隻好看看副官,副官接著說:“重要的是姑娘!”

梅姨滿臉堆笑:“這還不好說,我這就給您安排,我多叫幾個姑娘您選著,這八大胡同,您來我們怡香院就對瞭,我們這兒的姑娘可都是……”

吳佩孚一擺手:“我就奔著一個人來的!”

梅姨愣瞭愣:“誰這麼有幸能讓吳大帥垂青啊?”

吳佩孚:“有個唱小曲的,叫關……”

副官補充道:“關雅麗!”

梅姨愣瞭:“關雅麗?”

副官板著臉說:“怎麼?關姑娘不給我們大帥面子嗎?”

梅姨趕緊又笑瞭:“看您說的,哪能啊,我這就給您叫去。大帥您稍等。”說著,退瞭出去。

關雅麗很快就來瞭,酒菜也陸陸續續地上瞭一桌子,吳佩孚與副官對酌,看著對面坐著的關雅麗,關雅麗抱著琵琶彈唱道:

山清水秀太陽高,好呀麼好風飄,小小船兒撐過來它一路搖呀搖,

為瞭那心上人起呀麼起大早,也不管那路迢迢,我情願多辛勞。

山清水秀太陽高,好呀麼好風飄,一心想著他呀,我想的真心焦。

為瞭那心上人睡呀麼睡不著,我隻怕找不到呀叫我怎麼好……

吳佩孚欣賞地看著關雅麗,裡屋的欒學堂喝著酒,聽著歌曲,不由得癡瞭。一曲唱罷,吳佩孚與副官都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

吳佩孚:“看你言談舉止,可不是一般風月場所的人。”

關雅麗頭輕輕一點:“大帥過譽瞭,聽說大帥也從不來風月場所,又怎知這裡的女子是什麼模樣呢?”

吳佩孚哈哈一笑:“果然有些性格,我可聽說你是前清貝勒的千金,是位格格,沒想到,竟然淪落到這種地方。”

關雅麗:“大帥見笑瞭,這是雅麗的命。”

吳佩孚有些奇怪:“嗯?命?看你言談舉止,應該是有主意的姑娘,你也信命?”

關雅麗無奈地說:“不信又能怎麼辦?大帥當年也是行伍出身,後來不也領軍幾十萬,威震華夏。”

“可如今,我老吳可是光桿司令瞭,我的命也不怎麼樣!”

“大帥南征北戰,什麼沒見過,哪能被這小小的挫折難住,在雅麗看來,大帥是超然世外,已經不再在意這紅塵中的打打殺殺瞭。”

吳佩孚示意她說下去。

“大帥的事我所知不多,可也知道您是上過美國雜志封面的大人物,隻要您願意,振臂一呼,必定應者雲集。隻是您已經沒瞭爭鬥的心思,更不願意再看生靈塗炭,這才大隱隱於市。”

吳佩孚點點頭:“沒想到你一個青樓女子,竟然有如此見識,難得難得,不錯……打打殺殺的日子我是過夠瞭!”

關雅麗站起來施禮:“雅麗言重,隻怕讓大帥難堪瞭。”

吳佩孚一擺手:“我看你可憐,這地方更不是你能待的地方,我想替你贖身,你意下如何啊?”

關雅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著吳佩孚,不知道眼前這個人說的是真是假。

厲秋辰喝瞭好幾杯茶,關雅麗沒等來,梅姨也沒影,大呼小叫瞭半天,梅姨才進來,告訴他關雅麗今天是領不走瞭,正在陪吳佩孚,厲秋辰隻好悻悻地回去瞭,讓梅姨第二天把關雅麗送去。

這邊房間裡,關雅麗猶豫瞭一會兒,最後還是下定決心:“大帥,落難至此,我關雅麗早已無所求瞭。大帥要是有心為善,我必將銘記終生。大帥如為我贖身是為瞭您的私欲……雅麗恕難從命。”

吳佩孚非常意外:“難道我堂堂的吳佩孚,竟然配不上你?還是你已經有心上人瞭?”

關雅麗苦笑:“是雅麗不敢高攀。如果大帥要強人所難,雅麗必以死保全清白。”

副官假裝發怒:“都落難到青樓,還挑什麼嗎?”吳佩孚趕緊制止副官,又對關雅麗說:“好你個潑辣的女子,不錯不錯,真是沒看走眼。我想為你贖身,不是為瞭我,而是為瞭我的一個小兄弟。”

“您的兄弟?不知是哪位?”

吳佩孚對著裡屋說:“出來吧,戲演完瞭,你還沒看夠啊。”

隻見裡屋的門慢慢開瞭,欒學堂有些尷尬地走瞭出來,對關雅麗說:“關小姐,大帥是說著玩的。我知道二爺今晚上肯定來給您贖身,我怕您出事,就去求大帥。大帥這是來幫您脫身的。”

副官在旁邊說:“我們大帥名聲在外,什麼時候逛過妓院?這小子,為瞭請我們大帥出山,坐在門口吃瞭十四個杠頭!差點吃出人命來!”

關雅麗不敢相信地看著欒學堂:“你……你何苦如此?”

欒學堂:“這裡就不是您能待的地方,您這麼下去,關貝勒、關夫人肯定閉不上眼。再說,我哪能看著您被二爺帶走,您的性子,非得出大事不可。”

關雅麗款款施禮:“謝謝你小欒子,謝謝大帥。”

吳佩孚:“我這個人急人所難的事做過不少,像今天這樣的事還真是第一次,有趣!我說關小姐、小兄弟,我看你們兩個,嗯,還真是一對璧人!”

欒學堂臉一紅:“大帥,可別瞎說啊。”

“怎麼?沒看上關小姐?那你連命都不要為瞭什麼?”吳佩孚又對關雅麗說,“關小姐,你與我這小兄弟也算認識多年瞭,他可是個人精,又有股子我們山東人的倔勁兒,我看好他,這小子將來準保有出息!跟著他,你可不虧啊!”

欒學堂急瞭:“大帥,您這是?”

吳佩孚不讓欒學堂說話,直追問關雅麗。

關雅麗低著頭,十分窘迫,不知道該說什麼。

吳佩孚興致高昂地要給兩個人做媒人。

關雅麗看瞭看欒學堂,欒學堂沖她連連擺手。吳佩孚和副官看著關雅麗,等著她的決定,關雅麗低著頭,眼淚已經落瞭下來,弄得幾個人面面相覷。

關雅麗抬起頭,俏麗的臉上掛滿淚珠,卻十分堅毅地說:“大帥,您說話算話,您要是肯保媒,我就敢嫁。”

旁邊的欒學堂已經語無倫次瞭:“關小姐?我,我隻是想幫您的忙,我……我可無娶妻的意思啊,我……”

關雅麗側頭看向欒學堂,勉強笑瞭笑:“小欒子,你是嫌棄我關雅麗?還是你心裡惦記著珍珍?”

欒學堂尷尬地說:“我……我哪能嫌棄您啊?我現在連跑堂的飯碗都丟瞭,用什麼養活一傢子人啊?”

吳佩孚一拍胸脯:“多大點事,你小子的本事我還不知道?你要是想做生意,我給你介紹路子;想從軍,我介紹你認識張學良!”

欒學堂趕緊搖手:“大帥,您這樣我就更不好意思瞭。”

“你小子,連我都看出來瞭,關小姐對你可是情意綿綿,你要是不識抬舉,過這村可就沒這店瞭!你讓我來不就是要帶走關雅麗嗎?你要是答應,我就幫你這個忙,你要是不答應,我就白來一趟!”

吳佩孚極力想促成這樁好姻緣,而欒學堂則完全沒有料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梅姨驚愕地看著吳佩孚:“大帥,您要給雅麗贖身?”

吳佩孚指瞭指欒學堂:“不是我贖,是他。”

梅姨有些遲疑:“大帥,按說您開口瞭,我哪能不給您面子啊,可是您知道雅麗跟店裡是簽瞭賣身契的……”

吳佩孚:“聽說瞭,給她贖身要兩千大洋?”

梅姨:“是兩千大洋。”

吳佩孚一拍桌子。梅姨嚇得一哆嗦,趕緊說:“別人是兩千大洋,您來瞭,給一千兩百個大洋就成,我跟掌櫃也有個交代不是。”

吳佩孚再次拍瞭一下桌子。梅姨嚇得臉都白瞭:“八百,八百大洋!吳大帥,不能再低瞭,再低您就砸瞭我的飯碗瞭。”

吳佩孚一笑:“早說嘛,就按你們的規矩辦。”說完,摘下胸口的懷表,遞給欒學堂:“拿著!這是瑞士萬國金表,明天你送到懋隆,給他們何掌櫃當瞭,不多不少,就當八百大洋!拿瞭錢,就給這邊送過來!”

欒學堂還想推辭,被吳佩孚應塞瞭過去,欒學堂隻好接過懷表:“大帥,您放心,這塊金表,將來我一定給您送回去!”

厲秋辰走在路上越琢磨越不對勁兒:吳佩孚從來不逛窯子,今兒怎麼就來瞭?這裡面一定有詐,想到這裡撒丫子就往回跑。剛到怡香院門口,就看見吳佩孚和欒學堂幾個人帶著關雅麗上瞭車,厲秋辰氣得啐瞭一口唾沫:“臭要飯的,又是你!給我等著!”

《乞丐大掌櫃(傳奇大掌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