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剛散,客人也陸續走完瞭,大傢夥正在收拾,鼻青臉腫的小安子領著幾個夥計過來瞭。
小安子委屈地說:“欒掌櫃,我跟幾個夥計不想在濟豐樓幹瞭,厲秋辰太蠻橫瞭,不給錢還打人,您看……”
欒學堂看瞭看大傢。關雅麗說:“這不正好嘛,剛說後廚新來的夥計手生,小安子他們一來,立馬就解決瞭,學堂,收下吧。”
欒學堂聽關雅麗這麼一說,忐忑的心放下瞭:“當年我在後廚蹭勺小安子沒少幫我,你們來,我歡迎還來不及呢!”
“走瞭幾個?”汪德甫問。
“五個。”曾念安說。
厲秋辰在一邊氣憤地拍桌子:“這不是成心拆臺嗎?”
汪德甫嘆息一聲:“人各有志,走就走吧,秋辰,明兒個趕緊招人,人手不夠生意沒法兒做。”
曾念安:“後廚我沒管好,對不住掌櫃的。”
汪德甫擺瞭擺手:“算瞭,不早瞭,曾師傅早點休息。”
曾念安退瞭出去。汪德甫走到窗邊,看著對面:“明天,把武興官給辭瞭吧。”
厲秋辰:“為什麼啊?”
汪德甫:“這小子嘴巴損,又是興璋的弟弟,留著是個禍害。”
厲秋辰:“就因為是武興璋的弟弟才要留著。”
汪德甫不解地看著他。
厲秋辰:“聽我的,沒錯。這個人,有用!姐夫你放心,我盯著他,不能有什麼事。”
汪德甫:“走瞭錢廣潤,起來個欒學堂,這小子有主意,從今往後咱難瞭。”
厲秋辰:“不出一個月,我就讓小叫花子滾蛋!”
汪德甫:“行瞭,少跟我逞嘴皮上的英雄,你要是有本事,怎麼讓他把豐澤園開起來瞭?十拿九穩的事情,到頭來黃瞭!”
厲秋辰:“他還不是指望著姚澤聖?就他自己還想開飯莊?要說你當年就不該留他!我最恨的就是他竟然把關雅麗給娶瞭,這可是奪妻之恨!我饒不瞭他。”
汪德甫:“我可跟你說,你要對付他是你的事,可別連帶著濟豐樓!”
厲秋辰:“你就是前怕狼後怕虎,畏畏縮縮,你就幹不瞭大事。”
欒學堂和關雅麗忙完回到傢的時候,就看見姚澤聖的車在門口,趙大鳳送姚珍珍、巧妹出來。姚珍珍也沒想到會碰到他們,便不情願地打瞭招呼。
關雅麗笑瞭笑:“珍珍,今天店裡開業怎麼不來啊?學堂可是一直盼著呢!”
姚珍珍看著欒學堂:“你也當瞭掌櫃瞭,以後好好做生意。雅麗姐,你們成親我也沒送什麼像樣兒的禮物,回頭我一定補上。”
關雅麗:“我們姐妹還這麼客氣。”
姚珍珍:“時候不早瞭,巧妹也累瞭,我回瞭。”說完,帶著巧妹上瞭車。
厲秋辰拎著一盒禮物放在瞭桌子上:“胡局長,您可夠清閑的,我這頭發都快愁白瞭。”
胡濟祥蹺著二郎腿聽著大喇叭:“我可聽說瞭,昨個豐澤園那叫一個氣派……本來應該是咱的店,現在可倒好,我連進去都嫌臊得慌。”
厲秋辰:“您還氣啊?要氣也得是我吧?我昨晚上一宿就沒合眼。”
胡濟祥:“我就知道你小子今兒個肯定來找我,你能讓一個叫花子把飯店開踏實瞭?”
厲秋辰:“您瞭解我。”
胡濟祥:“哎呀,不是我不幫你,這小叫花子能耐不小,認識的都是達官貴人。昨天他開業,我們警察局馬上就有上面的來打招呼瞭,不讓動豐澤園!否則開業都沒跟我打招呼,我能放過他?”
厲秋辰:“那就更得收拾收拾瞭,可不能讓他真成瞭氣候。”
胡濟祥:“你又有什麼損招兒?”
厲秋辰嘿嘿一笑:“南城有個王麻子,胡局長您應該打過交道吧?”
胡濟祥一皺眉:“王麻子,外號老五的?不就是一個要飯的嘛,還瞎張羅什麼丐幫,屁本事沒有。”
厲秋辰陰笑瞭一下:“這要飯的跟要飯的可不一樣。”說完,跟胡濟祥密謀瞭一番滿意而歸。
三三兩兩的乞丐忽然在豐澤園的門口聚集起來。人越來越多,最後圍瞭個水泄不通,別說開門做生意瞭,自己人想出去都難。
關雅麗從門縫往外看瞭看:“這怎麼辦?這打哪裡來的這麼多要飯的啊?”
徐永海:“千萬別開門,看架勢,他們可不是一般要飯的。”
小賴子:“要飯的還分一般跟不一般的?”
武興璋也往外看:“得,故意上門搗亂的。”
關雅麗:“還有沒有王法瞭?”
欒學堂從門縫瞄瞭一眼:“我是叫花子出身,這幫傢夥不是來認親的吧?”
程金堂:“都啥時候瞭,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徐永海:“肯定是誰下瞭道兒瞭。”
武興璋:“我估計,八成兒是對面的。”
“我找他們去!”關雅麗說著就要出門。欒學堂趕緊拉住她:“行瞭,你就別摻和瞭,又沒證據。”
“那現在怎麼辦啊?人傢都堵門口瞭,今天可是咱第一天正兒八經地開業,這乞丐堵著門,哪個客人能進來?”關雅麗著急地說。
欒學堂:“怎麼辦?叫警察?胡濟祥跟厲秋辰是穿一條褲子的,小賴子,你出去一趟。”
欒學堂從正門出來,帶著徐永海、武興璋,幾人連連拱手。
欒學堂大聲說:“今兒個夠熱鬧啊,小店今日算是正式開張,謝謝諸位捧場,哥幾個,我也是窮苦出身,知道大傢的難處,今兒個要是餓瞭的,後門口處施粥,管飽!”
乞丐們都不言語。
一個看起來像是領頭的乞丐也拱拱手:“您是發達瞭,我們就吃一頓飽有什麼用?”
欒學堂笑笑:“我也是小本生意,兄弟們原諒,原諒,這樣,每月初一、十五,豐澤園施粥,想吃飽的趁早啊!”
乞丐頭兒:“這還差不多,不愧是叫花子出身的掌櫃,不忘本。”
欒學堂:“這位兄弟,那趕緊讓大傢散瞭吧,小弟我還做生意呢。”
乞丐頭兒:“做生意?說幾句好話就打發瞭?”
欒學堂:“明白,今兒個在場的,一人一個紅包,也算大傢不白來一趟。”旁邊的徐永海和武興璋拿出紅包給乞丐們扔瞭出去,乞丐們你爭我搶,場面頓時混亂。
欒學堂看差不多瞭:“兄弟,這下可以瞭吧?”
乞丐頭兒:“你小子會做人啊!既然這樣,掌櫃的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弟兄們可沒吃過什麼山珍海味,您要是行個好,讓我們進去撮一頓,我們立馬就走。”
欒學堂忍著氣,拱瞭拱手:“各位兄弟,大魚大肉也沒那麼好吃,你們要是進來瞭,我這店的名聲可就完瞭。”
乞丐頭兒:“呸!一個叫花子還要名聲。”
欒學堂心中不悅,但還是臉上堆笑:“大傢有什麼事情好說,小店還得開門做生意,總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不是?還望大傢行個方便,散瞭吧。”
幾個乞丐都互相看瞭幾眼,不再說話。欒學堂站瞭半天,一點辦法也沒有,隻能垂頭喪氣地回去瞭。
眼看著天就黑瞭,那些乞丐還是不散,圍在豐澤園門口,把街道都堵瞭一大半。欒學堂兩個椅子一搭,就這麼躺著,關雅麗端瞭飯菜進來:“大傢夥在下面吃飯呢,知道你沒心情,給你端上來瞭。”
欒學堂:“咱揣著一萬個小心,沒想到還是著瞭道。”
關雅麗:“這不是咱著瞭道,這是對門專門給咱添堵,誠心不讓咱開門。明天還不知道怎麼辦呢。”
正說著,小賴子跑瞭進來:“掌櫃的,掌櫃的……”
欒學堂一激靈坐瞭起來:“怎麼樣?”
小賴子:“都打聽清楚瞭,咱是被人黑瞭!”
關雅麗趕緊問:“誰?是不是厲秋辰?”
小賴子一愣:“是南城的丐幫啊,王麻子,外號王老五。”
武興璋:“丐幫?什麼幫也沒見過上門搗亂的啊。”
徐永海:“肯定有人雇瞭他們。”
程金堂:“這要是丐幫的話,老五,咱麻煩瞭啊,咱就這店面,他們一天換一批人來堵著,這要是堵個個把月,咱還不得黃鋪啊!”
欒學堂想瞭想:“知道誰說瞭算就好,王麻子,我去會會他!”
王麻子正跟四五個叫花子頭在院子裡喝酒。一個小叫花子領著欒學堂走瞭進來。
欒學堂邊走邊賠笑:“諸位好啊。”
王麻子斜眼看瞭看欒學堂:“來瞭個送禮的,我就不明白瞭,誰會給我送禮。”
欒學堂:“五爺好,在下是豐澤園的掌櫃,我姓欒。五爺,一點心意,請笑納。”說著遞上禮物,旁邊的小乞丐接瞭過去。
王麻子:“欒掌櫃?我認識你嗎?”
欒學堂:“伸手不打笑臉人,咱這不就算認識瞭嘛。”
王麻子:“說吧,找我這個老叫花子有什麼事?”
欒學堂:“五爺,我的豐澤園可是剛開的店,今兒個對兄弟們招待不周也是沒辦法的事,請五爺多多擔待。”
王麻子冷笑著:“都說你姓欒的也是叫花子出身,是嗎?”
欒學堂:“是,進濟豐樓當夥計前,是在前門一帶要過飯。”
王麻子大聲說道:“你們看看人傢,再看看你們,人傢這才叫有出息!我說欒掌櫃,我可是真沒想到,咱們這一行,還能出你這麼個人才啊。”
欒學堂:“五爺您抬舉瞭。這不,我現在能不能吃這碗飯,還得看您賞不賞臉呢。”邊說邊遞過去一張銀票。
王麻子斜眼看瞭看銀票,摳瞭摳臉上的疙瘩:“欒掌櫃,你這樣我有點不好意思瞭。”
欒學堂:“您要是不收,我就不好意思瞭。”
王麻子:“說吧,你想怎麼著?”
欒學堂:“隻求五爺行個方便,讓我開門營業,五爺,以後您到豐澤園吃飯,我給您留個包間。”
王麻子:“別,我吃不起,我也就跟弟兄們在這兒吃點兒剩菜,喝點兒撿來的酒。我說欒掌櫃的,你的事我知道,可我也是沒辦法,這不是子孫們多嘛,這畢竟孩子們都是要吃飯的不是?大傢都是混口飯吃,欒掌櫃可別笑話啊。”
欒學堂趕緊賠笑:“您說哪裡話,豈敢豈敢。”
王麻子:“你也是我們叫花子堆裡出來的,按說你出息瞭,我們該高興才對。得瞭,我就不跟你藏著瞭,我也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過兩天,再過兩天,我那些孩子們也該累瞭,我保準兒讓他們都乖乖回來,你就放心吧。你要是熬不過這三天,也簡單,請我的孩子們到店裡吃一頓,這事也算瞭瞭!”
欒學堂給王麻子倒上酒:“五爺您真愛開玩笑,我們不過是小本買賣,這一天不開張,所有人都熬著呢,還請五爺您賞個臉。”
“我們出來混江湖的,做人不能不講信用,說瞭三天,就是三天。你要是熬不過三天,說明你小子火候不到!”說完,王麻子將銀票退還給欒學堂,“你得罪瞭誰你自己心裡清楚,別在這兒和我逗悶子瞭。”
欒學堂:“五爺仗義,所謂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五爺,江湖人也最講究一個義字不假,可萬事抬不過一個理字。五爺,三天,三天之後,我的豐澤園還有人上門嗎?”
王麻子:“那就是你的事瞭!我這沒你筷子,請便。”
欒學堂拱手:“五爺要是抱定瞭這個心思,我欒學堂也無話可說,我敬你,叫你一聲五爺,我要是看不起你,我說王麻子,別說三天,你願意耗多久,我欒學堂都接著!”
王麻子一拍桌子:“放肆!”
欒學堂笑笑:“怎麼著,大門一關,把我碎屍萬段?你敢嗎?”
王麻子氣呼呼的,幾個乞丐要上,王麻子一抬手,大傢都不動瞭。
王麻子笑瞭笑:“難怪你能當掌櫃,有點膽氣,好,後天,我親自去給你捧場,看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
欒學堂:“不見不散!”
欒學堂躺在椅子上,看著天花板發呆。關雅麗走來走去:“學堂,你到底有沒有辦法?明天他們就算散瞭,我們的名聲也完瞭……我去找梅老板,讓梅老板幫著想想辦法,他認識人那麼多……”
“不行!”欒學堂說。
關雅麗:“你……那我去找薑會長,擺明瞭就是對面搞鬼,汪德甫還是副會長呢,我讓薑會長評評理……”
欒學堂:“坐下!”
關雅麗有些慍怒:“我坐得住嗎?”
欒學堂拿起報紙扔給關雅麗:“給我讀讀報紙。”
“你!”
“是你說呢,沒事要多看看報紙,多關心一下時事嘛。”
“要看你自己看!”
“我又不認字!”
“你還真躺得住啊。”
“不然怎麼辦?出去砍人?厲二爺巴不得找借口讓胡濟祥抓我呢。”
“警察局有什麼瞭不起的,又不是部隊!”
“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胡濟祥他們也就是欺負欺負老百姓!”
欒學堂騰地坐瞭起來:“叫上三哥,備禮,叫車。我要去趟宛平。”
豐澤園的夥計出門開始打掃,凈水潑街,黃土墊道,好像要來什麼大人物似的。
汪德甫依舊在櫃臺裡對著賬簿,撥打著算盤。厲秋辰興沖沖地哼著小曲進來,提著鳥籠子。
汪德甫:“我說,這都第三天瞭。”
厲秋辰:“怎麼,這熱鬧你看夠瞭?”
汪德甫看瞭看厲秋辰,搖頭嘆息:“欒學堂在咱手底下不少年瞭,這小子哪是肯吃虧的主?這幾天他越是沒動靜,我心裡就越擔心。我可告訴你啊秋辰,這事咱濟豐樓絕不能沾上。”
厲秋辰:“你念叨多少遍瞭!他要是有辦法早就想辦法瞭,我也不難為他,我跟胡局長商量瞭,就惡心他三天,明天開始,除瞭姚澤聖、雍元生他們幾個,還有誰肯上豐澤園吃飯?名聲壞瞭,怎麼補救都來不及。有本事他們硬挺著,我也看看姚澤聖有多少大洋往裡墊!”
一輛轎車停在豐澤園門口,叫花子們也不敢阻攔,都往後退瞭退。樂傢少爺下車後親自開門,將樂傢的老太太請瞭出來。欒學堂、徐永海、關雅麗親自出來迎接。
欒學堂:“樂少爺好。”
關雅麗上來施禮:“老祖宗好。”
樂傢老太太:“好好,哎喲,這閨女,滿人?”
關雅麗:“是。”
樂傢少爺:“老太太,這位內掌櫃可是關貝勒爺的千金。”
樂傢老太太:“是嗎?難怪禮數周全,看著讓人也舒服。”
關雅麗:“老祖宗過獎瞭,您叫我雅麗就成,裡面都準備好瞭,一會老祖宗可要多吃幾口。”
樂傢老太太:“都準備的什麼啊?”
關雅麗:“好多點心呢,雞蛋半翅蜂,黃面香酥,玉米涼糕,樂少爺孝順,早就告訴我們您好哪口瞭。都是我親自做的,做得不好,老祖宗可不要生氣才是。”
樂傢老太太:“就沖你這麼會說話,手底下的活兒也差不瞭。”
欒學堂:“老太太,咱別站著說話瞭,裡面喝茶。”
老太太:“好好……”
老太太看到門口很多叫花子:“怎麼還有那麼多要飯的呢?”轉頭對樂少爺說:“你趕緊去賞點,打發瞭吧,都站人傢飯莊門口也不是個事兒不是。”
樂少爺有些為難:“這……”
欒學堂:“謝謝老太太,我早就打賞過瞭,年月不好,走瞭一批又來瞭一批,交給我就成瞭,您裡面請。”
老太太:“嗯,那就好。”說著,拉起關雅麗走瞭進去。
汪德甫跟厲秋辰在窗口看著外面。
厲秋辰:“鬧瞭半天我以為誰呢,樂傢的老太太,有必要那麼大排場?還凈水潑街,不知道還以為是皇上來瞭呢。”
汪德甫:“人傢可是順順當當地進門瞭,你不是說三天內沒人進得瞭門嗎?”
厲秋辰看瞭看外面,笑瞭:“你看,他們頭兒來瞭。”
王麻子急匆匆地趕過來,朝乞丐頭兒臉上扇瞭幾耳光:“我怎麼說的?三天內一個客人也不能放進去,他們這大搖大擺地進去一桌,你拿我說的話當放屁是不是?”
被打的乞丐不敢言語。
王麻子又對其他乞丐說:“把門給我堵上!”
乞丐們紛紛圍攏在豐澤園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