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金堂鬼鬼祟祟地來到後廚,站在魚頭孫後面看著不出聲。
魚頭孫一回頭嚇瞭一跳:“我說你個程老四,你沒活兒啊,在我這兒站著。”
程金堂:“今兒個二哥不在,前面就沒幾個人,需要幫忙嗎?”
魚頭孫:“這後廚你也能幫得上忙?”
程金堂:“怎麼說咱在飯莊也幹瞭十年瞭。”
魚頭孫:“行瞭,有什麼話就說吧,別遮遮掩掩瞭。”
程金堂一窘:“這……能借一步說話嗎?”
來到外面,魚頭孫一攤手:“說吧,借錢可沒有。”
程金堂笑著:“哪能跟您借錢呢,我看您在後面就是用筷子把頭發一盤,昨個兒上街,看瞭一個玉簪子不錯,您看看。”
魚頭孫看瞭看,有些狐疑:“簪子是好,我也喜歡,可我不能收。”
程金堂一愣:“為啥?”
魚頭孫:“我說你呀,就別在我身上動心思瞭,你的好我領情,可我魚頭孫心裡有人瞭。”
“是不是陳二哥?”
魚頭孫搖搖頭:“是誰不重要。謝謝瞭,找個喜歡的姑娘送瞭,你也是該成個傢的人瞭。”說完轉身走瞭。
夥計們在吃飯,陳煥章與魚頭孫對面坐在一張桌子上吃著。
魚頭孫看著陳煥章:“吃得挺穩當?”
陳煥章不解:“咋瞭?”
魚頭孫:“哎,有人給我送瞭一個玉簪子,你說我是收呢,還是不收呢?”
陳煥章左右看看:“誰啊?”
魚頭孫:“你個木頭疙瘩,是誰跟老娘去找魚的時候獻殷勤來著?”
陳煥章臉一紅。
魚頭孫碗筷一撂:“陳老二,我魚頭孫是寡婦不假,可也沒想著誰給我立個貞節牌坊,我就是琢磨著,有合適的也就嫁瞭,後半輩子也有個依靠。我可告訴你,那個簪子我要是收瞭,我就是別人的人瞭。”
陳煥章這下子急瞭,往嘴裡一個勁兒塞飯。
魚頭孫又問陳煥章:“你到底怎麼想的,給個話,不然老娘可不等瞭。”
陳煥章結結巴巴地說:“這……等老五回來,等老五回來……”
魚頭孫:“一點主意沒有,笨死你得瞭!”
陳煥章小心地問:“誰要給你玉簪子啊?”
魚頭孫:“還能是誰?程老四。”
陳煥章恍然大悟:“我說呢,昨個兒剛回來就給甩臉子……”
欒學堂把裝有東西的麻袋放在徐永海、武興璋面前:“這裡面是海參花,聽說它能預防疾病,我便從山東帶瞭些回來。”
武興璋:“不就是海參的內臟嗎?能有這麼好的功效?”
欒學堂:“沏茶、泡酒,還可以煨湯,好像也可以做成海參醬什麼的,回頭我問問康師傅,要是能再弄道菜就太好瞭。”
武興璋:“我看你是想新菜想瘋瞭。”
欒學堂笑瞭:“不然我去福山幹嗎?”
徐永海恍然大悟:“你去福山,是不是為瞭曾師傅的事?”
欒學堂:“大哥你說對瞭。”
武興璋:“這事怎麼不跟我們商量啊?”
欒學堂尷尬地笑瞭笑:“我這不是怕你們反對嘛。也沒啥,曾師傅在老傢想弄套宅子,老掌櫃跟二爺不給錢,我這次去給買下來瞭。”
武興璋:“啥?感情錢是你拿的?”
欒學堂不明所以:“錢?什麼錢?”
武興璋:“賬上的八百大洋啊。”
欒學堂蒙瞭:“沒啊,我這次去就沒在賬上拿錢,我自己的錢,曾師傅老傢五間大瓦房,一共花瞭一百八十大洋。我多留瞭二十大洋讓他們傢添置點傢具。還給瞭錢少爺五十大洋讓他幫我們找幾個好廚子,就這些啊。賬上少錢瞭?”
徐永海跟武興璋面面相覷。
欒學堂急瞭:“到底咋回事?”
欒學堂回到傢裡,關雅麗正在鋪放著被褥。
“雅麗,我問你點兒事。”喝瞭口茶,欒學堂問。
關雅麗抬起頭:“什麼事?”
欒學堂:“就是我去山東這些天,店裡賬上出瞭點問題。”
“這事啊,我累瞭,咱明天再說成嗎?我去洗臉。”關雅麗說著出去瞭。
兩個人一夜無話。第二天,關雅麗把欒學堂領進貝勒府大院的時候,欒學堂就全都明白瞭,當時就火瞭,跟關雅麗大發雷霆,留下哭成淚人的關雅麗,自己走瞭。
欒學堂有些尷尬地找姚澤聖說明瞭情況,姚澤聖表示理解,還安慰瞭欒學堂幾句。
欒學堂自己想想也是,關雅麗好歹也是格格,自打認識她的時候日子就過得很清苦,現在想買回自己的祖宅也在情理之中。
姚澤聖問:“福山這一趟怎麼樣?你確定他會過來嗎?”
欒學堂:“曾師傅能不能來我不確定,但我能確定,二爺他們一定會設法趕走曾師傅。”
姚澤聖微微一笑:“哦?這倒是有點兒意思。”
欒學堂雖然搬進瞭貝勒府,但還是一臉的不高興。看到丫鬟翠翠端著茶水托盤走進來,關雅麗趕緊接過。
關雅麗端著托盤,臉上勉強堆著笑,討好地說:“學堂,既然都搬過來瞭,就別生氣瞭。你看,娘還是挺喜歡這個院的。”
趙大鳳也是滿心的不高興,正好聽見關雅麗的話:“受不起,受不起,你不要打著我老婆子的旗號,我可是今天才知道你弄瞭這麼一個院子,拍著良心說,你這個院子跟我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關雅麗急忙迎上去:“瞧您說的,我這不是想給你們一個驚喜,這裡裡外外我都預備齊瞭,床上鋪蓋的,屋裡擺設的,灶房間裡使喚用的,一應俱全,就連夜壺我都給您備下瞭。咱們這就能住進來,不用您老操一丁點兒的心。娘,您年紀大瞭,也該有個清凈的院子享享福瞭。”
趙大鳳走到兒媳婦面前,語重心長地說:“雅麗,你是狗剩兒的媳婦,就應該和狗剩兒是一條心,不能藏著掖著。這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哪有女人自作主張,不跟傢裡男人商量就敢去櫃上拿錢的?不經過他同意,就敢去櫃上拿錢給自己傢裡買宅子,你這是幹什麼,你這就是偷呀!”
關雅麗低著頭,淚水滴落。欒學堂已經開始不忍心瞭。
趙大鳳轉過身對兒子也是一番教誨:“狗剩兒,雅麗是你媳婦兒,你沒管住,你也有錯。她是格格出身,你是要飯的出身,她跟瞭你,就是要飯也得跟著,你可不能隨著她由著她。老話說勤儉持傢,咱賺的是辛苦錢,平白買這個大宅子你竟然沒管住!”
欒學堂連忙點點頭:“是,娘。”
趙大鳳:“你們兩個給你們死去的爹認錯,向欒傢的列祖列宗認錯!”
欒學堂雖然不高興,但畢竟心疼關雅麗,當老太太出去後,趕緊扶起關雅麗:“你別怪娘,娘也是急。”
關雅麗哭著不說話。欒學堂也隻能嘆氣。
欒學堂把一張地契給曾念安遞過去:“這是地契,回來忙瞭幾天,本來應該早點給曾師傅送過來的。”
曾念安看瞭看地契,推瞭回去:“欒掌櫃,您這禮太大,我收不起,這樣,地契放在你這兒,等我什麼時候湊夠瞭兩百大洋,我還給您,再換這張地契,如何?”
欒學堂:“曾師傅,豐澤園後廚虛位以待,就缺您的蔥燒海參呢。我可是一片誠心。”
曾念安苦笑:“當年你也是這麼說,我現在在濟豐樓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還不是拜你所賜!”
“不,不一樣,”欒學堂說,“那時候我年輕欠考慮,是我的錯,不但讓您去瞭濟豐樓,還害瞭錢掌櫃,為這事姚先生跟薑會長都沒少說我。隻可惜那時候我沒看透老掌櫃跟二爺會是那種人。曾師傅,這樣的東傢,您覺得跟著他們有前途嗎?”
曾念安:“我就是一個廚師,挖來挖去,豈不是成瞭你們的玩物?我曾念安不是三姓傢奴。”
欒學堂:“我希望您還是考慮一下,康前輩也盼著您過來呢,多少人想跟他學,他都不教,就是點名要您。”
曾念安:“欒掌櫃的好意我心領瞭,不必再說瞭,這件事,我真的很難答應。”
欒學堂嘆瞭口氣:“也罷,曾師傅,我不會逼迫你,這地契跟您過不過來也沒什麼必然的關系,這樣,地契您拿著,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對當年的事的一點兒補償。”
見曾念安還在猶豫著,欒學堂一把塞到他手裡:“拿著吧。”
曾念安:“欒掌櫃,大恩不言謝,我暫時沒能力還你,十年,十年內,我還清你這筆錢。”
欒學堂:“您說這話就見外瞭。曾師傅,我說的事您再考慮考慮,不管什麼時候,隻要您肯來,我欒學堂敞開大門歡迎您。”
曾念安:“唉……這件事欒掌櫃就不要再說瞭。”
欒學堂有些失望:“好,也罷。”
曾念安出去瞭。欒學堂擔心曾念安在濟豐樓以後的日子並不好過,便追上去又交代瞭幾句。
厲秋辰正在欣賞自己身上的西裝,周大嘴走瞭過來:“掌櫃的,二爺,你們到後廚看看吧,曾師傅最近總是神兒不在傢,後廚的可都說瞭,幹活兒沒以前麻利瞭,我看您這五間大瓦房可是讓他著瞭魔障。”
厲秋辰不滿地說:“姐夫,找個時候敲打敲打老曾,擂臺沒打贏,脾氣見長,咱不慣他這毛病。”
正說著,後廚的夥計跑出來:“掌櫃的不好瞭,曾師傅讓火給燒著瞭……”
汪德甫叫道:“祖宗,這可怎麼好?怎麼就燒著瞭?”急忙往後廚走。
夥計:“曾師傅的胳膊不知道怎麼傷著瞭,不能受力,沒端住鍋,一鍋熱油全扣灶臺上,那火可不小,差點沒把後廚都點著瞭,還是夥計們手快,不過,曾師傅那胳膊可是夠嗆瞭。”
汪德甫突然站定,瞪著眼睛罵夥計:“閉上你這烏鴉嘴,曾念安的胳膊那是寶貝,沒瞭胳膊怎麼顛大勺,啊,怎麼顛大勺!”
來到後廚,曾念安被一群人圍著,汪德甫還有些不高興:“都回去幹活,客人們還等著菜呢,都別把手上活兒耽誤瞭。”
一個夥計給曾念安塗著藥,厲秋辰看看說:“姐夫,這藥可不行,曾師傅的傷可不能耽誤瞭。”
曾念安傷心地說:“掌櫃的,我算是廢瞭!”
果然沒出欒學堂所料,大夫說曾念安的胳膊好瞭以後也算是廢瞭,汪德甫和厲秋辰瞬間就翻臉瞭,當著曾念安的面燒瞭那張合同,把曾念安掃地出門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