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撥開雲霧見月明

豐澤園再一次開業瞭,欒學堂找回瞭徐永海和武興璋,陳煥章也回來瞭。風風雨雨後,哥幾個再次聚到瞭一起。

厲耀祖從牢裡撈出瞭厲秋辰,胡濟祥則用所有積蓄買通瞭國民黨的審訊員,被放瞭出來,隻有王繼堂,作為華北地區的大漢奸,是無論如何都要被槍斃的。

在厲耀祖的幫助下,胡濟祥順利進入瞭軍統,並幫著厲秋辰拿回瞭濟豐樓。欒學堂本來已經為濟豐樓找好瞭買傢,卻晚瞭一步。

國共談判破裂,又打起瞭內戰,北京城裡物價飛漲,貨幣貶值,一麻袋錢,也隻能吃一碗炸醬面。飯莊的生意更是慘淡,眼看就要支撐不住,關雅麗把上海的豐澤園轉租瞭出去,帶著錢回到北京,欒學堂才算是勉強能支撐下去。

國民黨節節敗退,解放軍圍城,北京大街上的人們跟逃命似的,大包小包蜂擁著出城。豐澤園的一群人也開始擔心起來。

“時局這麼亂,我真的是怕瞭,學堂,關瞭飯店,大傢都散瞭吧。你跟我走吧。”關雅麗說。

“走?去哪裡?”

“去香港。”

徐永海點點頭:“弟妹說得沒錯,老五,現在也沒生意,兵荒馬亂的,炮彈要是扔進來可真是不長眼睛啊,我看,店關瞭吧,也別說永遠不開門的話,咱看看風向再決定。”

被眾人一說,武興璋也擔心起來:“徐大哥說得在理,回老傢得瞭,免得跟日本人占領的時候一樣,那個日子叫一個難熬啊。”

欒學堂看瞭看幾個人,拿不定主意:“讓我再想想。”

對於時事,欒學堂還真拿不準,隻好去找姚澤聖商議。

姚澤聖告訴欒學堂,傲霜也來電報催他南下。全城都議論紛紛,眾說紛紜,形勢不明,一切都在猜忌中。

欒學堂這是放心不下豐澤園。

姚澤聖喝瞭口茶,想瞭想,讓欒學堂跟大傢商量商量,真要散瞭,就散吧,他同意把飯店的股份也分給大傢。

“那您打算怎麼辦?”欒學堂問。

“我?”姚澤聖笑瞭笑,“我一把老骨頭瞭,哪裡也不想去嘍,就在北京城待著,不管誰來瞭,我還是我,誰能把我一個老頭子咋樣?我還要等著珍珍回來看我呢。”

姚澤聖頓瞭頓接著說:“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中國分崩離析這麼久瞭,應該有個大一統瞭,隻是不知道這個大一統會是個什麼樣子。不過自古雲得民心者得天下。共產黨能有今天,是老百姓的支持,他們有民望啊。”

夜已經深瞭,豐澤園大堂的燈還亮著。欒學堂、關雅麗、陳煥章、武興璋、徐永海、孫碧娘,還有店裡的夥計們圍在一起,商量去留問題。

欒學堂把姚澤聖的意思跟大夥說瞭說,反正不管任何人離開,都按照股份分股,沒有股份的人,每人都有一份錢。足夠大傢生活一陣子。

陳煥章盤算著還是回山東老傢避避再說,如果平安無事,再回來也不遲,魚頭孫跟他一起回去,拜拜祖墳。

徐永海建議大傢做好權宜之計,每個人傢裡還上有老下有小呢。

欒學堂對於去不去香港還是有點猶豫。

關雅麗看到欒學堂拿不定主意,就提議到香港後把店重開起來,把大傢夥兒再聚起來。

眾人一聽,頓時又情緒高漲起來。

隻是欒學堂多年的心血都在這裡。每晚睡覺閉上眼,做夢都還在這裡。日本人來的時候,他們沒走,豐澤園正常營業,現在共產黨來瞭,卻要走,實在不甘心就這麼放下。

武興璋也嘆瞭一口氣。

不過,不甘心歸不甘心,他還是決定心一橫,把豐澤園牌子摘瞭,房子封存起來,現金一分,等天下太平瞭再回來。

曾經風風光光的豐澤園關門瞭,欒學堂站在門前凝視著李琦提的“豐澤園”幾個字,回想當初的情境,不勝感慨。看瞭半天,欒學堂嘆氣,搖搖頭,伸手準備摘下豐澤園的匾額。但背後卻有人摁住瞭牌匾,欒學堂回頭一看,姚珍珍穿著便裝微笑地看著他。

“大小姐?”

“為什麼要摘掉牌匾啊?”姚珍珍奇怪地問。

欒學堂無奈地說:“馬上打仗瞭,大傢都要走。”

“打仗就要走?”

這不能怪大夥,戰爭一打響,誰能保證不受連?

“你怕瞭?是不是怕我們共產黨,怕我?”

欒學堂搖瞭搖頭。

姚珍珍正色道:“狗剩兒,留下來,豐澤園不能停業,我實話告訴你,仗打不起來,我們正在跟傅作義將軍談判,要和平解放北京,我和傅冬菊是好朋友,也在一起勸傅作義起義。”

“真的?”

“別站在這兒說話瞭,”姚珍珍左右看瞭看,“我進城可是很危險的。”

欒學堂也是一驚,趕緊拉著姚珍珍進瞭店裡。

關雅麗拉著孩子從街邊走過來,正好看到這一幕,一時心裡酸酸的。

濟豐樓的包間裡,厲秋辰喝瞭一口酒,對胡濟祥說:“給您說實話,我就要走瞭,這地方咱待不住瞭。”

胡濟祥一愣:“你去哪兒?”

厲秋辰:“我兒子耀祖想帶我去香港,您說這香港是什麼樣子,怎麼那麼多人都去那裡啊?”

胡濟祥嘆瞭一口氣:“誰知道香港是什麼鬼樣子啊!我說二爺,你走瞭我可怎麼辦啊?你不能丟棄兄弟我啊。要走咱一起走。”

兩人正說著,周大嘴進來瞭:“掌櫃的,對面姚傢大小姐進去瞭。”

從豐澤園出來,姚珍珍看瞭看四周,低頭匆匆離開。胡濟祥從濟豐樓裡鬼鬼祟祟地出來,跟在瞭後面。

這一幕被一直守在外面的關雅麗看瞭個清清楚楚,趕緊對孩子說:“你回去找你爸爸,媽媽有點兒事。”說完匆匆向姚珍珍和胡濟祥的方向走去。

姚珍珍一邊走,一邊看著路邊攤位上的東西。忽然胳膊被人拉住。關雅麗低聲說道:“有人跟蹤你,走。”說完拉著姚珍珍就走,胡濟祥始終在後面跟著。

來到一個胡同裡,姚珍珍探頭看瞭看後面:“沒事瞭。”

“是胡濟祥。”關雅麗說。

“肯定看到我去見狗剩兒瞭。”

“珍珍,你是不是勸學堂留下來的?”

“是。”

關雅麗哀求道:“我求求你,讓學堂跟我去香港吧。”

姚珍珍:“為什麼?為什麼要走?”

關雅麗有些傷感地說:“留在北京,他心裡隻有你,我們這麼多年的夫妻,我始終無法取代你的位置。”

姚珍珍同情地看著她:“雅麗姐,你多心瞭。”

“沒有!”關雅麗搖搖頭,“學堂不說,可我瞭解他!”

姚珍珍:“別傻瞭,我和學堂永遠不可能瞭。你們現在也有孩子瞭,倒是我,羨慕你們。”

關雅麗還要說什麼,卻看見胡濟祥在遠處掏出槍來。

“小心!”關雅麗大喊一聲,抱著姚珍珍一轉,自己擋在瞭前面,姚珍珍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子彈已經打在關雅麗後背上。姚珍珍趕緊拔出槍反擊。胡濟祥一縮頭躲開,轉身就跑。

關雅麗倒在地上,鮮血從嘴裡冒出來,呼吸困難。

姚珍珍晃瞭兩下,關雅麗睜開眼睛,想說什麼,卻已經說不出來瞭,慢慢地閉上瞭眼睛。姚珍珍抱著已經沒有呼吸的關雅麗,失聲痛哭。

1949年1月,北京和平解放。

豐澤園大堂熱鬧異常,徐永海、武興璋、陳煥章還有孫碧娘都回來瞭,其他夥計也都聚集在大堂。大傢都圍在一起說笑著。

“聽說解放軍在北京城到處通緝特務分子,厲二爺跟胡濟祥的日子該到頭瞭吧。”

“日本人投降的時候他沒當成漢奸槍斃,夠走運瞭。我就不信他這次跑得瞭。”

“就是,抓到胡濟祥,給弟妹報仇。”

大傢你一句,我一句。正說著,進來幾個解放軍戰士,為首的是一個女的。

武興官趕緊上去招待:“幾位軍爺……”

“什麼軍爺,叫同志,解放軍同志。”那個女戰士說。

“巧妹?”欒學堂卻一眼認瞭出來。

“爸爸!”巧妹一把抱住欒學堂。

天剛剛放亮,人們還在夢鄉中。街道上一個人都沒有,一輛馬車打破瞭街道的寂靜。厲秋辰、王淑雲和厲耀祖坐在車上,拉著大包小包,看樣子是要出城。

馬車剛走幾步,厲耀祖停下車:“爸,您在前面等著我,我有點兒事,一會就攆上你們。”說完,從懷裡掏出一把槍,塞到厲秋辰包袱裡,匆匆離去。

厲耀祖走到胡同口,打瞭個口哨,巧妹從胡同裡出來。倆人互相看著,誰也不說話。

厲耀祖打破沉默:“昨天我就知道你回來瞭。”

“那你不來找我?”

“我……我得走瞭。”

“耀祖,你……你去自首吧!”

“我殺過共產黨,他們不會放過我的。巧妹……我會一輩子想著你。”

巧妹眼圈一紅:“你以為你能跑到哪兒去啊?解放軍就要過江瞭!”

厲秋辰駕著馬車,慢慢往前走。面前突然橫著一個人,再仔細一瞧,正是胡濟祥。

胡濟祥攔著馬車說:“厲二爺,你這麼匆匆忙忙,去哪裡啊?”

厲秋辰支支吾吾地說:“我,我,我去走親戚。”

“走親戚?那怎麼大包小包?睜眼說瞎話,你這是逃跑吧?”

“如今解放軍占領瞭北京城,日本人占領北京的時候我給日本人做過事,我兒子又是國民黨,您說我留在這裡能活嗎?”

“誰在喝酒的時候,說走的時候帶上我?難道我留下就有命啊?”

“現在形勢嚴峻,我們還是各自逃命吧。”

“終於露出真面目瞭,幾十年瞭,我幫瞭你多少忙,你不念我的好就算瞭,還耍我。我走不瞭你也甭想逃。”

王淑雲急瞭,催促道:“還不趕緊走,跟這樣的人,扯這麼多沒用。”

厲秋辰牙一咬,抽打馬鞭往前沖瞭過去,胡濟祥被撞倒在地上,痛苦地掏出手槍,一槍打在厲秋辰身上,厲秋辰滾下瞭馬車。王淑雲嚇得驚叫一聲。胡濟祥掙紮著爬起來,拿起槍對準王淑雲,像發瘋一樣:“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厲秋辰還沒死,掙紮著從包袱裡拿出手槍,一槍打在胡濟祥胸口,胡濟祥瞪著眼睛,慢慢倒瞭下去。

厲耀祖氣喘籲籲地趕回來,卻發現厲秋辰、胡濟祥、王淑雲全部倒在地上。

“爹!”厲耀祖的聲音回蕩在空蕩蕩的街道上。

豐澤園掛起紅色的橫幅:熱烈慶祝北京和平解放。今天這裡有重要客人要來,大夥都忙碌著。

欒學堂和姚澤聖在辦公室裡聊天。

“學堂,看來我沒走是對的。”姚澤聖說。

欒學堂點點頭:“走遍天涯海角,也不如傢好。”

姚澤聖感慨萬千:“新任北京市軍事管制委員會主任兼市長的葉劍英親自點名到豐澤園,豐澤園風風雨雨,能有今天不容易啊。”

欒學堂看瞭看四周:“到今天我這心才算落瞭地,以後終於可以放心做生意瞭。先生,我有個想法,就是把膠東菜和濟南菜結合起來,集魯菜之大成,創造出全新的魯菜。”

姚澤聖連聲稱贊。

正說著,就聽武興官喊:“來瞭來瞭。”

姚澤聖和欒學堂趕緊走出去迎接,葉劍英與工商界代表,還有梅蘭芳、齊白石等社會名流走瞭進來。

葉劍英握著姚澤聖的手說:“莫非閣下就是大名鼎鼎的大商人姚澤聖?我可聽說瞭您好多善舉。”

姚澤聖謙虛道:“哪裡敢稱大名鼎鼎,我很羨慕您能在戰場上叱吒風雲。”

葉劍英開懷大笑:“您有個瞭不起的女兒啊,姚珍珍同志在我們隊伍裡表現很出色。”

姚澤聖:“主任過獎瞭。”

葉劍英:“全中國馬上都要解放,國傢要搞建設,你們才是最重要的。北京剛剛解放,金融是最要緊的,一定要穩住北京的金融市場,還希望姚先生參與到新中國的建設當中去。”說著,轉頭又對欒學堂說:“我可知道你,欒學堂,瞭不起啊。”

“主任,您過獎瞭。”欒學堂說。

葉劍英語重心長地說:“你的事我都聽珍珍說瞭,中華美食在全世界首屈一指,靠的是我們幾千年的傳統,要保持和發揚這個傳統,工商業一定要繁榮起來,這是關系到群眾基本生活的大事啊!”

欒學堂篤定地說:“您放心,學堂定當竭盡全力。”

眾人依次落座,葉劍英端著酒杯站起來說:“今天很高興能邀請到工商界的精英,我想跟大傢聊聊新中國的建設構想,如有不成熟之處,還請各位批評指正。戰爭一旦結束,我們不但要恢復生產,而且要建設嶄新的、現代化的、強大的國民經濟。毛澤東同志明確提出在革命勝利以後,迅速恢復和發展生產,使中國穩步地由農業國轉變為工業國,把中國建設成一個偉大的社會主義國傢。我很期待這一天的到來,我想在座的各位也是摩拳擦掌,想大展身手。讓我們共同建設新中國吧,幹杯!”

梅蘭芳也站瞭起來:“大傢這麼高興,我就獻醜瞭,清唱一段《龍鳳呈祥》。”

姚珍珍插話:“梅先生是大師,怎麼能清唱呢?”

梅蘭芳:“可是,今天我的琴師不在啊!”

姚珍珍站起來按著姚澤聖的肩膀:“這不是現成的琴師嗎?梅先生信不過?”

梅蘭芳拍瞭拍額頭:“真是的,我怎麼把姚先生忘瞭呢?”

姚澤聖也不推辭,走到琴邊彈瞭起來,梅蘭芳和著琴聲唱道:“勸千歲殺字休出口,老臣與主說從頭。劉備本是中山靖王的後,漢帝玄孫一脈留。他有個二弟漢壽亭侯,青龍偃月神鬼皆愁,白馬坡,延津口,斬過顏良誅文醜,在古城曾斬過老蔡陽的頭……”

一曲唱罷,眾人聽得如癡如醉。一個年少的廚師端著盤進來,裡面是一條活靈活現、騰雲駕霧的“巨龍”:“諸位先生,借著梅先生的這首《龍鳳呈祥》,請大傢也品嘗一下我這道菜。”

葉劍英激昂地說:“好啊,梅先生唱《龍鳳呈祥》,這位師傅又獻上一條金龍,中國就是世界東方的一條巨龍,現在騰飛起來瞭。”然後打量著端菜的人問:“這道菜是你做的?”

“是。”

“如此年輕就有這般造詣?”

欒學堂在旁邊介紹道:“這個王義均,可是曾師傅、陳師傅他們手把手教出來的。”

陳煥章:“這小子天資好,不出十年,將是中國魯菜的第一人啊!”

葉劍英高興地說:“江山代有人才出!我敬諸位大師傅。”

眾人端起酒杯,開懷大笑,笑聲傳出瞭豐澤園,傳遍瞭北京城,傳向祖國大地。

《乞丐大掌櫃(傳奇大掌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