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筱沒有想到會這麼快再次遇到夏明。
入職培訓回來沒多久,汪洋帶著她出去辦事——最近他外出辦事喜歡帶著她,一是她人精神說話專業帶著出去有面子,二是可以隨時隨地提點她。人事權在集團,優秀人才註定落不到天成,蘇筱是他親手發掘出來的,他很上心。
經過一個工地,汪洋忽然停下車說:“這是黃胖子的地盤,走,咱們去看看。”
天科的工地管理制度很嚴格,汪洋再三表明身份,老實巴交的保安還隻是反復地說:“施工重地,閑人勿入。”汪洋的一張黑臉氣成瞭醬綠色。就在這時,夏明來瞭,開著一輛卡宴從漫天塵灰裡慢慢駛近。
他放下車窗,目光先落在蘇筱身上,然後才移到汪洋身上。
“汪總怎麼在這裡?”
“路過,想進去參觀一下。”
“那怎麼……不進去?”
汪洋帶點火氣反問:“你們這裡管得這麼嚴,我進得去嗎?”
夏明笑瞭笑:“別生氣,我先停車。”
他把車開到一邊,跟保安打瞭一聲招呼,保安拿瞭三個安全帽過來。
汪洋的目光還停留在卡宴上:“這輛車新買的吧,不賴呀。”
夏明說:“買瞭一年,感覺一般。”
“性能不行?”
“公路SUV,跑到野外不行,不如路虎。”
兩人邊說邊往裡走,蘇筱跟在後面,環顧四周。工地非常整齊幹凈,地上連根火燒絲都沒有。她有些詫異,從前天科桃源村項目的工地管理得可沒有這麼嚴謹。已經六月瞭,天氣炎熱,工地無遮無攔,汪洋走瞭一會兒,渾身汗出如漿,便提議去工地辦公室看看。
工地辦公室冷氣開得很足,蘇筱受不瞭,便站在門口看著外面。正好有一個砼泵車在打砼,職場病無意識地發作瞭,她盯著打下去的砼……突然耳邊響起一個聲音:“滿的。”
蘇筱回頭,發現夏明站在背後,她又找瞭找,汪洋卻不在。
“他去洗手間瞭。”
“滿的,你們賺什麼錢?”
“你對我有很深的誤解。”
“都是我親身經歷的,怎麼會是誤解。”
夏明沒有再說話,因為汪洋回來瞭。他這會兒想起還沒介紹兩人認識。“哎喲,我都忘記給你們介紹瞭。”指著蘇筱說,“夏明,這是蘇筱,我們公司新來的成本主管,美術館項目的標書就是她做的。”
“很厲害。”夏明朝蘇筱伸出手,好像兩人真的第一次見面。
蘇筱伸手與他握瞭握。他的手幹燥而溫暖,和人不太一樣。
“是厲害,當時我在泰國,聽說贏瞭你,我怎麼也不相信,還以為是騙我的,沒想到是真的。”汪洋得意地說。
夏明笑瞭笑說:“上次我大意瞭,下次不會。”
汪洋煽風點火:“蘇筱,聽到沒有,夏明不服氣呢。”
蘇筱看著夏明說:“不服氣也沒有辦法瞭。”
“集團有個新項目要招標。”夏明說,“到時候還請蘇小姐多多指教。”
“喲,這是挑戰呀。”汪洋興致勃勃地說,“蘇筱接呀。”
蘇筱哭笑不得:“汪總。”
汪洋對夏明說:“我替她接瞭,下回你可別再大意瞭。”
“好。”夏明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這個話題到此結束。汪洋問起瞭內審的事情,夏明說:“就差掘地三尺。”
汪洋詫異:“許峰是這樣的人?”
“許助理很有境界。”夏明笑著說,“我們請他吃飯,他不來;請他喝下午茶,他自掏腰包。”
汪洋嘖嘖兩聲,又閑扯幾句,這才告辭。上瞭車,問蘇筱:“你覺得夏明怎麼樣?”
蘇筱想瞭想說:“藏得挺深的,跟他舅舅不一樣。”
“那當然不一樣,黃胖子是江湖人,他是讀書人。”
“讀書人?”蘇筱覺得這個詞用得有些奇怪。
“他爺爺他爸都是大學教授,他媽是醫生,還是主任醫生。”
“那他怎麼會考土木工程?”這樣傢庭出身的通常不是考醫學院就是做學問,即使考工程有關的,也應該是建築設計呀,怎麼會考一個工科。
“他爸常年遊學國外,他媽天天泡在醫院,他從小跟黃胖子親,多半受瞭他的影響。”
蘇筱哦瞭一聲,想想他站在走廊裡抽煙的模樣,能對得上號瞭。
“他比黃胖子厲害。你看剛才那工地,收拾得整整齊齊,管理也嚴格,以前黃胖子的工地可沒有這麼大的規矩。上回他應該是真的大意瞭,下回的內部競標,蘇筱你可要加把油,爭取讓他再大意一把。”說罷,汪洋哈哈大笑起來。自打蘇筱贏瞭夏明一回,他莫名地信心大增。
“我會的。”蘇筱認真地說。就算不為夏明那句充滿挑釁的“還請蘇小姐多多指教”,她也希望在知己知彼的情況下進行一次公平公正的較量。這樣的較量在對外投標是不會發生的。外部投標,功夫落在標書之外。這是她選擇這個專業時沒有想到的。
大約過瞭一個星期,集團果然發來靜水河項目的內部競標邀請函。陳思民按照分工,把標書交給陸爭鳴負責。剛剛交代完,汪洋把他叫瞭過來,說:“這回的標書還是讓蘇筱做吧。”
“我剛才已經安排給小陸瞭。”陳思民露出為難之色。
“重新安排吧。”
陳思民默瞭默,說:“這不合適吧,小陸才是土建主管,對外投標是他的工作,現在安排給蘇筱,他會有想法的。再說,美術館項目也要開始招標瞭,蘇筱恐怕忙不過來?”
汪洋說:“忙不過來就讓小陸配合她,正好讓她練練怎麼當部門經理。”
“汪總,這太急瞭,恐怕不能服眾。”陳思民心裡警鐘長鳴,“她才剛來,雖然拿下美術館項目,但是價格低,能不能保本還是一個未知數。她的成本管理方案也才實施,不知道效果如何,我覺得還是再看看吧。”
“不用看,錯不瞭。”汪洋揮揮手說,“你這幾天沒去工地,你要去工地就知道瞭。以前咱們工地滿地都是火燒絲、卡子,現在可幹凈瞭。光看這一點,就知道錯不瞭。至於你說時間短不能服眾,確實是個問題,我也想到瞭,所以才讓蘇筱來負責這個項目,要是她能再次贏瞭夏明,還有誰不服氣呀?再說,咱們要中標拿項目啊,小陸的作風太穩健瞭,對付不瞭夏明。”
話說到這份上,陳思民隻得點頭。回去跟陸爭鳴一說,陸爭鳴當即變瞭臉色:“為什麼?”
陳思民歉意地說:“這是汪總的意思。”
陸爭鳴頓時蔫瞭。汪洋對蘇筱的偏愛不加掩飾,公司裡的人私下都在議論,商務合約部經理肯定是要給她瞭。隻有他不吭聲,抱著一絲希望。今天這絲希望徹底破碎瞭,心裡已經翻江倒海,生性木訥的他嘴裡也隻是擠出一句:“這不公平。”
“我知道,但沒辦法。她很會表現自己,汪總又對咱們的工作不瞭解,以為全是她的功勞。但是你別著急,也別松懈瞭。”陳思民語重心長地說,“我見過很多人一開始表現很亮眼,可長久不瞭,為什麼,心思太雜。你的優點就在於心思幹凈,能靜下心。所以,你不用管別人,做好你的本職工作,其他事情不還有我嗎?你是我帶入門的,我非常看好你。商務合約部的經理位置空著一年多瞭,你想想,我是替誰留著的?”
陸爭鳴眼睛一亮,心裡又踏實瞭。他沉穩木訥,但並不是傻子,當即表瞭態:“主任,我聽您的。”
陳思民滿意地點頭。等陸爭鳴走瞭,他把蘇筱叫進來,笑容滿面地說:“咱們集團有個新項目要進行內部招標,按分工,應該是小陸負責的,但我覺得你更有開拓精神,決定交給你來做。有沒有問題?”
蘇筱說:“沒問題。”
陳思民說:“那就辛苦你瞭。”
辛苦,蘇筱是不怕的,現在的她其實怕閑下來。一閑下來就要想七想八,想為什麼申訴信還沒有回復,想周峻跟那個姓李的女人,想自己未來怎麼辦?到底隻是一個人,再堅定也有迷茫的時候。
接瞭新項目,同時又要完成本職工作,工作加倍,吃飯上洗手間都爭分奪秒,累得倒在床上秒睡。無暇思考人生,反而覺得很有奔頭。這麼昏天暗地幹瞭半個月,有天,蘇筱突然接到美術館工地的電話,說是鋼筋和水泥都沒有送到。
蘇筱怔瞭怔:“不可能呀。”
項目組的施工材料是由公司統一配送。正常流程是蘇筱出物資清單,送交陳思民簽字,再送物資部配送到項目組。一旦斷材料,項目組就得停工,耽誤進度,增加成本,因此,她一向是慎之又慎。“上周五,我就將物資清單交上去瞭。”
電話那端是美術館項目經理董宏,口氣不善:“老潘說根本就沒有收到清單。”
蘇筱又認真地回想瞭一下說:“我確實交瞭……”
董宏不耐煩地說:“行瞭行瞭,你們一個兩個都推來推去,我懶得聽你們廢話。反正今晚沒送過來,明天就得停工,你們看著辦吧。”說完,啪地掛斷電話。
蘇筱還沒有理出一個頭緒,陳思民從辦公室裡沖出來,大聲嚷嚷:“蘇筱,怎麼回事?董宏剛給我打電話瞭,老潘也給我電話瞭,說你沒有提交物資清單。這麼重要的事情你怎麼能忘?你搞成本的,不知道停工得燒多少錢呀。”
蘇筱也急瞭:“我真的交瞭,上周五給你的,你還記得嗎?當時你跟我說一會兒要和潘經理開會,清單你直接給他。”
陳思民瞪著她:“你的意思是我弄丟瞭?”
蘇筱還真是這麼想的,因此不吭聲,隻看著他。
辦公室裡其他同事聽出不尋常處,一個個豎起耳朵。
陳思民被蘇筱看得心裡光火:“還愣著幹嗎?趕緊重新出清單,叫物資部快點送過去。”
蘇筱按捺下心裡的火氣,重新打印清單。
陳思民轉身走回辦公室,剛坐下,座機響瞭。
是汪洋打來的:“老陳,怎麼回事?董宏剛才給我打電話瞭,說材料沒送過去,明天可能停工。”
“是蘇筱忘記瞭。我已經讓她重新出清單瞭,動作快點,應該能在明天上午送到。大概停一兩小時左右,不是特別嚴重。”
“蘇筱怎麼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小姑娘嘛,做出一點成績,有點飄瞭。”
“飄瞭?”
“你不常在公司,很多事情不瞭解……”陳思民頓瞭頓,裝出一副大度包容的口氣,“不過,沒事,她還年輕,敲打敲打就好。”
短暫的沉默後,汪洋嚴肅地說:“你該敲打就敲打,等我回來,我會找她好好談談。”
“汪總……”陳思民欲言又止。
“你別吞吞吐吐,有啥說啥。”
“那我就直說瞭。”
“說。”
“我覺得她飄呀,跟你關系大。”
汪洋不是傻子,自然一點就明。“行瞭,我明白瞭,這事情你處理吧。”
“真讓我處理呀?”
“廢話。”
“我怎麼處理都行?”
“行。”
放下電話,陳思民松瞭口氣,從抽屜裡拿出物資清單看瞭一眼,然後塞在碎紙機裡。沒有錯處,他就給她制造錯處,一個二十多歲的小丫頭片子,他不信拿捏不住。
當天下午的部門會議上,他點名批評蘇筱:“咱們建築業跟別的行業不一樣,要是停工一天,光人工費、機械租賃費就是一大筆錢,蘇筱,你本身就是搞成本的,應該非常清楚,今天這樣的錯誤我希望隻有一次……”
隨後,陳思民又以減少工作量便於蘇筱專心於本職工作為由,讓她將靜水河項目的投標工作交給陸爭鳴。蘇筱這時便有些察覺瞭,他對自己有看法,想來想去應該是跟汪洋看重自己有關,畢竟沒有一個上司願意下屬跟自己的上司走得近。
她尋思著如何婉轉地解決這個難題,隨即又發現難題消失瞭——汪洋突然對她冷淡瞭。從前看到她眉眼帶笑,現在不笑瞭,更不用說帶她出去見世面。變化如此顯著,自然被火眼金睛的同事們捕捉到瞭。原先她得瞭汪洋青眼,大傢心裡不服氣,現在看到她打回原形,自然幸災樂禍,嘲笑她不自量力狐媚領導,又把她從前被眾建開除的事情拿出來說,什麼品行不端、收取賄賂等。
她們說話也不避著人,蘇筱都聽到過好幾回,非常鬱悶,但也無從辯起,隻能暗暗祈盼申訴信能起作用,早日沉冤昭雪,拿回註冊造價師證書,她立刻一去三千裡,從此與天成是路人。
申訴信是她唯一的希望。
然後這唯一的希望也被粉碎瞭。
那天,她下班有些晚,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瞭。她正準備往地鐵站走,停在路邊的一輛轎車突然亮瞭燈。燈光閃瞭閃,然後車門開瞭,下來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直覺告訴她,這人是沖著她來。果然他走到三步之外,停下腳步,揚瞭揚手裡的申訴信。
蘇筱震驚:“你是誰?為什麼信會在你手裡?”
“我是許峰,董事長助理。信是董事長給我的。”
這句話信息量非常大,蘇筱沒有說話,飛速地轉動腦筋……
“我看旁邊有間咖啡館,一起喝杯咖啡吧。”
咖啡館在公司斜對角,幾百米的距離。許峰點瞭咖啡後,在蘇筱對面坐下,說:“董事長很欣賞你,誇你是個人才。”
蘇筱嗤笑:“董事長知道我是誰呀?”
“知道。”許峰說,“汪總為你入職找過董事長,董事長看過你做的標書後跟汪總說你是個人才。當時,我在場。”
蘇筱恍然大悟,原來是趙顯坤拍板,瑪麗亞才同意她入職的。
許峰說:“你想不想找回你的清白?”
蘇筱反問:“你想讓我做什麼?”
果然是個聰明人,許峰從公文包裡取出結算單和資產負債表推到蘇筱面前。“我想知道錢去哪裡瞭?”
蘇筱翻看瞭一遍,都是天科的,頓時明白是怎麼回事瞭。建築公司隱匿利潤或者轉移利潤的常用手段是虛假分包,一個建築項目至少幾百個分包項目,多的甚至達到幾千個,要從中查出虛假分包,太難瞭。
許峰目不轉睛地看著蘇筱,留意她的神色變化。他帶隊在天科查瞭一個多月,除瞭一些雞零狗碎的賬目問題,其他重要的諸如陰陽賬、小金庫、虛假分包等都沒有發現。勞師動眾卻是這個結果,他無法接受,也明白這不是董事長要的結果。一開始他還想從天科打開缺口,努力幾次,毫無進展。眼看著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他從自信滿滿變成日夜煎熬,每晚睡不著,頭發大把大把地掉。手下的人也開始不耐煩,都想結束這磨人的歷程。
無奈之下,他跟董事長匯報,天科沒有問題。
當時,趙顯坤抬頭看著他,皺眉問:“你確信?”
許峰底氣不足地說:“該查的都查過瞭,沒有問題,賬面都是平的。”
趙顯坤思索片刻說:“我保險櫃裡有一封信,你拿去看看。”
蘇筱的申訴信就是這麼到他手裡的,他一打開信,就明白瞭趙顯坤的用意。要找出虛假分包,對他來說很難,但蘇筱曾經是桃源村項目的甲方,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一目瞭然。
“對不起,我幫不瞭你。”蘇筱將天科的資料推還給許峰,起身就走。
許峰有些詫異,但他並沒有阻攔,搖搖頭說:“我真替你可惜。”
蘇筱頓住腳步。
“好好的一個985高才生,年年都是優秀員工,一次通過註冊造價師考試,前途光明。現在卻隻能做個影子造價師,永遠不能在自己做的標書上蓋章。”
蘇筱瞳孔收縮,手緊緊抓著包帶,骨節泛白。
“你真的甘心嗎?蘇筱。”
蘇筱嘲諷地笑瞭笑:“我不甘心又如何。”說罷,再不停留,大踏步地走出咖啡館。一口氣走到無人處,才停下來。心裡堵得慌,她掏出手機給吳紅玫打瞭一個電話。
“你為什麼不答應呢?說不定是機會。”
“我不想。”蘇筱義憤填膺地說,“紅玫,你能想象嗎?這些人眼裡根本沒有法律,隻有利益,有點權勢就為所欲為,真是太黑瞭。”
“筱筱,我知道你生氣,但你現在最重要的是拿回註冊造價師證。”吳紅玫說,“你往反方向想想,既然信能落到我們董事長手裡,那說明董事長能量很大。要是他幫你,說不定能拿回造價師證,是不是?”
“我不想。”
“筱筱……”
“你別說瞭,反正我不想。”
吳紅玫知道她脾氣上來瞭:“行,你不想,咱們就不想。有點晚瞭,你先回傢。”
蘇筱掛斷電話,心情還是悶悶的,她不想回傢,但又無處可去,隻得在花壇邊坐著,瞧著對面的露天燒烤攤,煙霧騰騰,消暑的人們吃著烤串喝著啤酒,交頭接耳,言笑晏晏,自有一種愜意。
這種愜意已經遠離她瞭。
回到住處,夜已經深瞭,她剛掏出鑰匙開門,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呼喊。
“小蘇。”
蘇筱轉身,看到房東阿姨頂著一頭黃色卷發走瞭上來。她也住這個小區,隻是不同棟。
“你這小姑娘太拼瞭,天天這麼晚下班。”
“阿姨,你找我有什麼事呀?”
“我看瞭看,合同快到期瞭,你還租不租我房子呀,要是租的話,我這房子要漲價瞭。”
“漲多少?”
“不多,八百。”房東見蘇筱吃驚地瞪大眼睛,哎喲一聲說,“我可不是瞎開的,中介跟我說,我們這小區現在很搶手,別人傢的都漲瞭一千呢。我想著你一直住得挺好的,人又簡單,沒有亂七八糟的事,所以隻給你漲八百。”
“我知道瞭,我考慮一下吧。”
“行,那你早點告訴我,你要不租,我還要找中介掛出去。”
蘇筱點點頭,看著她下瞭樓,這才打開門走進去。蹬掉鞋子,先打開電腦,查看銀行餘額,隻剩兩千多,一個月房租都不夠。她將鼠標一扔,倒在床上,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混到這種地步。
吳紅玫聽說後,再次勸說蘇筱跟許峰合作。
“你先拿回證,就算不在我們集團幹,去外面至少也是10萬一年起薪。不要跟自己過不去,人生不就是這樣嘛,該低頭就低頭。”
“為瞭拿回證而低頭,那我還不如換個職業。”
“你怎麼這麼倔呢。”吳紅玫嘆口氣,“那你接下去怎麼辦?”
“繼續寫申訴信,我就不信沒有結果。”
“那住的地方呢?”
“我找瞭一個地下室。”
吳紅玫沉默良久,心情很復雜,有震撼也有憐惜。“你什麼時候搬傢,我來幫你。”
“不用,地下室就在我現在住的地方樓下,我多跑幾趟就行瞭,很方便。等我收拾好瞭,你過來玩。”
地下室很簡陋,隻有半窗,光線昏暗,空氣渾濁。但這些自然難不倒土木工程畢業的高才生,蘇筱親自動手,刮瞭泥子貼瞭墻紙,裝瞭排氣扇,把當時為結婚準備的北歐風傢具,大件直接賣掉回籠資金,小件搬到地下室,收拾妥當,就是像模像樣的一個傢。
吳紅玫過來一看,頗有些驚訝:“還不錯呀。”
蘇筱開玩笑地說:“早就應該搬到地下室,還可以省下一大筆錢。”
她言詞平靜面無鬱色,吳紅玫提著的心放瞭下來,暗生佩服。從前蘇筱順風順水,看起來也就是一個長相不錯工作努力比較幸運的姑娘,一直不曾顯露她性格的底色。真沒想到,在她文弱的外表下面,有著鋼筋水泥的堅韌、逆境而上的樂觀,還有凍死迎風站餓死不彎腰的風骨。
這一刻,吳紅玫突然生出一種很強烈的預感,沒有人能打敗她的朋友。一個能改造惡劣環境讓自己舒服的人,必然會逆風而起閃瞎所有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