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徐天低著頭在前面匆匆走著,田丹一路小跑跟著他,徐天在路邊停下來,回頭看著田丹。

田丹微微喘著氣看著徐天,胸口起伏,“你不用上班?中午都沒到。”

“早上醒來你和姆媽都沒看見。”

“徐姆媽去城隍廟瞭。”

“你也不叫我。”

徐天幫田丹理好因為走得太快而歪掉的紗巾,田丹嗔怪地看著徐天,“我怎麼好跑到你房間去叫,徐姆媽說讓你多睡一下。”

“剛才麥蘭那兩個巡捕在店裡做啥?”

田丹有些不自然,磕磕巴巴地說:“……辦公事,我也不知道,試什麼衣服?我先回去。”

徐天早已瞭然其中的來龍去脈,隻微微笑著看田丹,“坐一下,十分鐘我就讓你回。”

田丹一心掛念著店裡的方嫂,根本無心與他閑話,“沒急事,下班再講。”

“店裡有急事?”

徐天走到瞭一張長椅旁邊,斂瞭袍子坐下來。田丹抿瞭抿嘴,不敢看著徐天的眼睛說道:“沒有。”

徐天扯瞭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坐下,又努瞭努嘴,“手指頭。”

田丹依徐天同他並肩而坐,臉上瞬間現出瞭心疼的神情,“……手指頭又疼啊?”

徐天笑得和暖,“是你的手指頭給我,眼睛閉上。”

田丹猶疑地把兩隻手都伸出來,又閉上眼睛,徐天牽過田丹的手,將戒指緩緩推到她的指根。田丹感覺到瞭指節上傳來的壓力,心裡一蕩,睜開眼欣喜地看著徐天。

徐天小心地握住田丹的手,“不管姆媽把日子定在哪天,從現在起我們訂婚瞭,這是訂婚戒指……”

田丹慢慢倚靠到徐天懷裡,沒有看到徐天無聲地舒瞭一口氣,田丹幾乎要喜極而泣瞭,她同徐天十指交纏在一起,暫時忘卻瞭長青藥店裡還有一顆馬上就要爆炸的定時炸彈……她每次見到徐天,心裡都有莫名的安定感,感覺自己置身於風暴最中央,周身一片安靜祥和,不遠處卻被風起雲湧包裹著,這種感覺很奇異,但她卻不知道,替她隔開這一片風雨是身邊的徐天。

長谷追查武藤之死,順藤摸瓜找到瞭元寶街西裝店,方長青一路跟隨,從街角轉出來,走到西服店門口。他站在路邊四顧,看到頭頂那個碩大的鐵框燈箱招牌。

方長青繞開去上瞭天臺,他爬出圍欄,那個巨大的燈箱招牌就固定在一個鐵支架上,懸掛招牌的兩根鋼絲用螺絲與鐵支架固定在一起,鋼絲、螺絲、鐵支架都已銹跡斑斑。他把手伸出去,嘗試擰開螺絲。

方長青費瞭巨大的勁,螺絲終於松瞭。長谷從店裡出來,在門口站瞭一會兒,巨大的燈箱正在他頭頂。方長青使勁擰松螺絲,直到長谷離開也沒擰開。方長青十分懊惱,眼睜睜地看著長谷消失在街頭。

田丹在街邊花園同徐天告別,匆匆跑回藥店,卻看到後庫空無一人。田丹有些著急地四處喚著方嫂,方嫂從前頭過來神色復雜,卻看不出焦慮,好像剛才巡捕並沒有來過一樣。

田丹四下看著,“巡捕……走瞭?”

方嫂不說話,田丹又問:“不是說找不到金剛鉆要去捕房?”

方嫂觀察著田丹的樣子,看著她滿臉焦灼似乎一切都不知情,方嫂指瞭指門外,“金剛鉆,在窗臺上。”

田丹松瞭口氣,想想又不對,“……長青哥說掉在仙樂斯瞭。”

“跟你說過以後別問別管這些事。”

方嫂提高瞭聲音打斷她的話。

田丹囁嚅著,纖長手指絞在一起,“我事先沒有想到,沒想到巡捕會來,幸虧你們想到瞭……”

“田丹。”

田丹還自顧自地說著:“……沒事就好。”

“徐先生叫你出去幹什麼?”

方嫂直直看著田丹,仿佛要將她看穿。徐天的突然出手讓方嫂陷入瞭瘋狂的不安全感,徐天已經知道瞭真相,如果不是田丹告訴他,他怎麼知曉這一切,還神一般地送來金剛鉆?徐天到底是敵是友,方嫂面對著兩難的判斷。如果是敵人,那麼眼前的田丹必定也不能再留。

田丹並不知道這一切,也不知道朝夕相對的親人一般的方嫂此刻正對她起瞭殺心,她想起徐天剛剛許下的承諾,心裡柔腸百結,現出溫柔笑意,向方嫂伸出手指,“我們……訂婚戒指。”

方嫂愣愣地看瞭半天,她設想瞭無數可能,唯獨沒有想到這一層,一時間她有些羞愧。她看著田丹,百轉千回地說:“……徐先生心真細,方嫂替你高興。”

柳如絲傢的門鈴被鐵林按響,柳如絲走到門前,又繞到側窗層層絲幔後面,她看著那個側影,一顆心臟忽然跳得失去瞭節奏。自那日柳如絲向鐵林坦白心跡之後,鐵林並沒有回應她,今天在仙樂斯,不管金爺是如何在明裡暗裡嘲諷威脅,都不曾讓柳如絲動搖。隻是如今這會兒,鐵林找上門來,不知道帶給她的是希望還是失望。

柳如絲靜靜地退回到裡屋,向正從後面跑出來的萍萍使瞭個眼色。萍萍瞭然地點點頭,拉開門對鐵林說:“小姐不在。”

“去哪瞭?”

柳如絲在裡屋扒著門縫聽,鐵林的聲音隻是遠遠的,並不清晰。

“出,出去買東西瞭。”

鐵林邁進屋,掀掉帽子,“那我等等。”

萍萍隻好把鐵林讓進屋。鐵林轉瞭半圈坐到桌邊,萍萍站在他身邊,小聲地問:“鐵先生要喝什麼?”

鐵林四處打量這個屋子,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仔細地看一個女人的住處,桌子正中央的花瓶裡生機盎然,插著幾大朵不知名的花兒,茶幾上的桌佈看起來已經舊瞭,卻幹凈妥帖。鐵林過瞭好半晌,才把眼睛落在萍萍身上,搖瞭搖頭,“不喝。”

萍萍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柳如絲將耳朵貼得更緊。

“你也是東北人?”

鐵林努力使自己放松一些,用平常的語氣發問。

“是。”

“和柳小姐一個地方的?”

“不是,逃難路上碰到柳小姐。”

“你要沒什麼事,我問些柳小姐的事。”

“我,我不好亂說。”

萍萍掩飾著自己的緊張,並克制自己不往柳如絲的臥房看。

“就是不要亂說,問啥說啥……柳小姐對你好不好?”

萍萍用力點著頭,“好,自己傢人一樣。”

“她對金哥好不好?”

“金老板?柳小姐最不喜歡……”

萍萍聽見這個名字,嫌惡地撇撇嘴,話也跟著說出瞭口,方覺得有些不妥。

“說嘛!”

萍萍的聲音越來越小,“……最不喜歡金老板瞭。”

“那她喜歡誰?”

萍萍肯定地說:“還用問,肯定是鐵先生,她的心思我最清楚。”

“她會做菜做飯嗎?”

“會的,其實我隻是幫忙買買東西打下手,柳小姐做菜很好吃的。”

“那服侍人呢?服侍老人,也不算太老,如果腳不方便會不會嫌棄?”

“鐵先生說服侍誰啊?”

“你不要管誰,問你話就說。”

鐵林不自然地摸瞭摸鼻子。

萍萍認真地回想著,“……沒有看過柳小姐服侍人,從東北來南邊的路上碰到她,到現在都隻有我和柳小姐兩個人在一起。”

“問你也是白問。”

“鐵先生,反正我沒見過柳小姐這麼喜歡過一個人。”

“喜歡誰啊,是喜歡我吧?”

“就隻有你一個。”

“……她要多久回來?”

“可能時間挺長的,說是要到大世界做頭發。”

“不等瞭。”

“走瞭?”

說話間,鐵林已經出瞭門,萍萍合上門,看見柳如絲從臥室出來,她的眼眶裡晶瑩有淚光。

萍萍小心翼翼地問:“小姐我沒說錯話吧?”

柳如絲拭去淚珠,哽咽道:“……萍萍,姐這些年沒攢下什麼錢,這間房子是租的,平時花銷左手進右手出,要是姐去過一般人日子,你會不會覺得我傻?”

“不會。”

“那你還會跟著我嗎?”

萍萍看著柳如絲的樣子,手足無措,怯怯地說:“你是我姐。”

柳如絲的淚再次磅礴而出,泣不成聲地說:“姐真的有些想不明白瞭……”

影佐答應瞭金爺為他辦一張煙館牌照之後就去瞭河內,雖然事情還沒辦成,承諾終究是許下瞭。於是金爺這些日子四處托人牽線搭橋,好說歹說才約到瞭白老板。今日在大三元設宴,為的就是購買煙土開設煙館一事。

白老板穿著一身袍子,手持文明棍,看不出身份,帽簷低壓,輕車簡從,同一名手下坐黃包車而來。小白相遠遠地迎上去,一路周到地把白老板領進包間。金爺一直坐著沒起身,見到白老板進來隻是略略地欠瞭欠身,“白老板是?我姓金。”

白老板袍子一撩,坐在金爺對面,目光沉沉,手下站在他身後,身量不高卻很精幹,一看就是習武之人。

“從我進屋你屁股都沒動一下,不尊敬,不過沒關系,談生意就好,也不會跟你做朋友。”

“先吃點東西。”

“邊吃邊談。”

白老板看見金爺身後站瞭一排手下,面色一沉,“他們要站在這裡嗎?”

金爺謙虛地炫耀,“手下兄弟。”

白老板語中嘲諷之意再明顯不過,“手下兄弟真多,從大門口一直排到房門口。”

“沒辦法,兄弟多嘴巴也多。”

白老板冷笑一聲,“這倒是實話。”

“白老板一看也是江湖中人。”

金爺假意奉承著,笑容諂媚。

白老板眼睛未抬,閑閑地說:“不要套近乎,我不是江湖上的,我是生意人。”

“那以後和白老板做生意,我也是生意人瞭。”

白老板直言不諱:“查過你的底,從前街面上做局騙錢的,後來弄死幾個頭面人,再後來自己做老板,還不錯,可以和你做。”

金爺臉色不太好看,人一旦發達,最忌諱的就是被提起當年之事,白老板定然不是不懂不規矩的,那麼他此舉必是為瞭掃自己顏面。

白老板抬頭看他一眼,復又看向別處,手指在扶手上輕叩,“不要不高興,我們販煙土每做一個新主顧,都要摸底,要不然給我錢也不給你貨,何況金老板還要那麼多。”

金爺緩瞭緩臉色,“既然白老板都摸過底瞭,就說價錢吧。”

白老板伸瞭伸手,“這個數。”

“一斤?”

白老板嗤笑一聲,“一兩。”

“我還有賺頭?”

“當然還有大賺頭。”

金爺手一擺,“不談瞭。”

“金老板你是第一次,做這個的買傢不威風,以後你開瞭煙館沒有賣傢斷貨怎麼辦?”

“你的利太大。”

白老板這會兒才正眼看他,一字一句地說:“我是刀尖槍口上滾出的利,你是開館零賣的利。”

金爺閉瞭閉眼,一狠心,“……好,按你的價。”

“倒還痛快。”

“一卡車,五百。”

“先付全款,現錢。”

“我不付錢,貨到煙館,以後兩個月結一次賬。”

金爺慢條斯理地說。

白老板怔瞭半晌,隻覺得聽到瞭笑話一樣,“金老板的意思是,我白給你貨讓你發財,錢還要一次一次地向你要?”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合著剛才我講的,你都沒聽進去。”

“聽見瞭。”

“那擺明是要把我當傻子欺負。”

“話也不用說那麼難聽。”

“不說難聽的,那麻煩金老板說明白,為什麼要我的貨,你還可以欺負我?”

白老板臉色未變,瞳孔卻微微一縮,顯然是在壓著火氣。

金爺假裝沒看到,底氣十足,“滬西煙館沒有日本人開不起來。”

“既然說到這兒,煙館牌照拿來我看看。”

“現在還沒有,日本人已經答應瞭。”

白老板站起來轉瞭半圈,掀瞭凳子,額頭現瞭青筋,“我操你媽!”

金爺嚇瞭一跳卻還要維持面子上的鎮定,金剛小白相要往前躥,見金爺坐著未動兩個人又停下來。

白老板胸口起伏,把凳子彎腰扶起來,“……我不生氣,和氣生財。日本人答應你瞭,你有本事,沒日本人我能賣煙土?!擱從前現在就弄死你瞭,但現在我是生意人,媽的,沒錢想要煙土,沒牌照說自己開煙館。信不信從明天起半個上海的人天天找你麻煩,個個還都是日本人!”

金剛的拳頭捏得直響,“不信,上海哪有這麼多日本人!”

白老板轉頭離開,“你的兄弟吃飽瞭管不住嘴,你的兄弟不信,法租界裡是沒有。”

“哥,弄死他算瞭,跑到這裡來吹牛皮!哥?你不弄我弄!”

金剛說著就要抄傢夥,白老板的手下已經摸出來別在腰上的槍。

“別動!不要動。”

金爺從椅子上站起來,“……白老板,我不懂行,不要生氣,下回我們再談好?”

“這還有點意思,和氣生財,備好錢再找我。”

白老板把門一摔,跟手下離開,金爺悶著頭半晌才說話,“……出去,外頭人都走,出去聽到?”

金剛和小白相對視一眼,訕訕地退出去。

方嫂一整天都避免著與田丹說話,倒讓田丹有些莫名,到瞭傍晚時候,田丹同方嫂告別,方嫂註視著田丹離開藥店,她關好後門,上瞭二樓,看著方長青面前擱著金剛鉆。

方嫂嘆息瞭一聲坐在方長青身邊,“想想都後怕……”

“怕?”

“如果田丹什麼都沒和徐先生說,他在這個節骨眼上,把金剛鉆送過來放到花盆裡……他是神仙?”

“不可能,一定從誰那裡知道瞭。”

“除瞭田丹還有誰?”

“你確定田丹沒說?”

“她的樣子騙不瞭人,她也不知道。”

“她的樣子最能騙住人,誰相信這樣一個姑娘,會佈那麼巧的殺局?”

“那是偏才聰明,她從裡到外還是個一般人,臉上一點也藏不住事。”

方長青越聽越坐不住,突然站起來,穿上外衣就要下樓,方嫂趕緊攔著,“去哪兒啊?”

方長青已經往樓下去,“我去找徐天。”

他從門框上摸出一把匕首,掖在腰裡。

“現在?”

“還能等到明天?金剛鉆放在花盆裡,咱倆的底全都知道瞭!”

方嫂跟著下來,囑咐著,“小心一點。”

“他要小心一點才是。”

方嫂憂心忡忡看丈夫出門。

金剛和小白相已經在外面站瞭很久瞭,從天光大亮到日落西山,金剛又一次準備沖上去,小白相趕緊拉住他,“金爺臉色很不好,還是等他出來。”

“大不瞭打我一頓。”

金剛輕敲門進去,並沒有想象中的疾風驟雨,他看見金爺兩腳蹺在桌子上正嗑瓜子,面前瓜子皮堆得老高。金爺喝瞭口茶,看見金剛進來並沒有不悅之色,抬瞭抬下巴,“……坐,吃瓜子。”

金剛一屁股坐在金爺旁邊,莽氣十足地說:“哥,你不要不舒服,我帶幾個兄弟找到那個姓白的,弄死他。”

“我坐在這裡從頭想到尾,從今天想到以後,想弄明白以後要怎麼混,怎麼混才最硬氣。我問你,一年前我們會坐在這裡說閑話嗎?”

金剛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想也不敢想。”

“一年前會對白老板提那種條件嗎?”

“不敢提,白老板是誰也不認識。”

“一年前被白老板那樣的人罵一頓會不會生氣?”

“天天被人罵,想也不會去想。”

“一年前我們混租界馬路,白老板早就是滿洲黑路大哥瞭。”

金剛渾不在意地說:“……那又怎麼樣。”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誰都是對頭,誰也都是路,和氣生財。”

“財也足夠瞭,比一年前不曉得好多少倍。”

“開玩笑,我做到這個位置足夠瞭?開煙館才叫發財。”

金剛吐出嘴裡的瓜子皮,“現在租界裡面我們最大,姓白的也就是嘴厲害,拼不過我們。”

“料總大不大?我本來想靠他發財,死瞭,誰弄死他的?”

金剛有點蒙,“……他自己死的。”

“鐵林一開始不想查,徐先生在這種時候又叫我弄那批藥,影佐先生本來應該最生氣,料總死第二天和徐先生聽評彈去瞭。”

“……啥意思?”

“我也不用曉得啥意思,白老板說和氣生財最有道理。我們看樣子威風,他們一個一個背後都不曉得啥路數,瞎威風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金剛聽煩聽走神瞭,已經抄起桌上的雞腿往嘴裡吃,金爺盯著他,金剛忐忑地放下雞腿。

“吃,味道還好?”

金剛想瞭想,還是實話實說:“還是大三元味道正宗。”

金爺嘆瞭一聲,“……這幾天到總捕房倉庫轉轉,把之前鐵林緝走的那批藥弄出來。”

“在總捕房倉庫裡怎麼弄?”

“想辦法。”

“明搶也不好搶,和鐵林說一聲。”

“說瞭一聲,他沒接話,徐先生托的看樣子是要我辦。”

“不辦行不行?”

“不行,影佐先生還有交代呢!”

“啥交代?”

“……徐先生的忙要幫,幫好瞭再告訴影佐先生,這樣誰的面子都有瞭,都不得罪,他們之間的事不要牽到我頭上,我拿煙館牌照。”

金剛已經徹底聽亂瞭,金爺起身往外走,悠悠地說:“上海灘藏龍臥虎,不亂不好發財。”

徐天正同姆媽和田丹在一起吃晚飯,他特意多做瞭兩個菜,沒說緣由,但是姆媽看到田丹手上的戒指,心裡自是瞭然。剛吃瞭幾口,小翠來敲門,說是弄堂口有個說是他朋友的人找他,徐天匆匆披瞭衣服,站在弄堂裡四顧,他看到瞭長青,慢慢走過去,他們身邊是來往的行人。

“……這裡不好說話,找個僻靜的地方。”

方長青說著往前走,徐天猶豫片刻,抬步跟上去。

兩人進入窄巷,徐天越走越慢,方長青停下來,回頭看他,“怕瞭?”

徐天早就知道方長青會找上門來,如果不是為瞭替田丹解圍,他自然是不會貿然出手,“……方先生找我說話,還是要做別的事?”

“你好像什麼都明白。”

徐天笑得淡淡,“是的。”

“那我找你幹什麼?”

“按你們的方式,不明來路弄清來路,弄不清來路,滅口。”

“你什麼來路?”

“……會計。”

方長青哼笑道,“我還是開藥房的呢!”

“我跟你不一樣。”

“……那就是兩路人。”

“我勸你不要把刀子拿出來,我傢在隔壁弄堂,一碗飯吃一半出來的。我不想弄傷你,也不想我那碗飯涼掉。”

方長青被他輕慢的態度激怒瞭,從身側抽出刀子,朝徐天刺去,徐天側過身子,輕松閃過,“我這隻手傷瞭,隻能用一隻。”

方長青惱怒地沖上來,徐天左右閃,瞅準時機擒住方長青持刀的手,將其手腕逆時針一擰,同時提膝猛磕方長青的胳膊,又順手一擰,將方長青的手臂背到身後,順道發力將方長青推開幾步。方長青踉蹌著轉過身,看著徐天的樣子有些不相信,撿起刀,這回真往死裡刺殺,攻擊越猛,徐天的格擋也越迅速……

匕首發著寒光朝徐天的脖頸處靠近,徐天輕松偏頭格開,快速出拳打向方長青的右肋,方長青連連後退,徐天不知怎的一隻右手就將他反扭起來不能動彈,匕首落在地上,方長青隻得踢向徐天面門,卻被徐天閃過,一腳踹中方長青的另一隻腳踝,方長青頓時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徐天仍然像從未移動過一樣站在原地,方長青氣餒瞭。

徐天看著方長青掙紮著站起來按著胳膊喘粗氣,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樣子,仿佛剛才真的隻是同他聊瞭幾句閑話,話裡的尖銳卻顯而易見,“……是軍統的教習不嚴,還是方先生疏於練習?”

方長青的眼睛裡透出冷冷的光,“你是共產黨?”

“聽好瞭,我是會計,上海市民,普通人。”

“我們的事你怎麼知道的?”

“推理。”

“用什麼推?”

“田丹在同福裡要過剃刀和鞋膠,用房間的稿紙畫仙樂斯方位,我在藥店後面的巷子找到一塊鞋底橡膠,這些不夠?我去過仙樂斯現場,鐵林找到金剛鉆頭,斷剃刀幸虧我先撿到,夠推斷你們做的事瞭?”

徐天微微皺著眉,語氣中帶著慍意,他已經被這個自以為是的方長青弄得有些不耐煩瞭。

方長青滿臉震驚,徐天緩瞭緩語氣,“方先生不找我,我也要找你的。軍統行動組可能比較擅長面對面開槍,如果改方式,請一定做得職業一些,不要處處留尾巴讓人抓。”

話已至此,方長青還維持著無用的驕傲,“與你無關。”

徐天隻覺得方長青實在有些愚蠢,“這與田丹有關,她是我的未婚妻!……我講道理,你和方太太最早收留她,我心存感激,但是不應該把她卷到你們殺人的事情裡,我答應她平平安安過一輩子的。”

方長青瞇眼打量他,“你真不是共產黨?”

徐天毫不避諱地說:“……這幾天我倒希望自己是,反正已經脫不開身瞭。”

“和日本人有關系嗎?”

“有關系,影佐從前是我朋友,如果逼得緊,以後我可能殺掉他。”

“你從什麼時候知道的?”

“……早知道,田丹住在我傢,天天看到她。”

“殺武藤也和你有關?”

徐天震瞭震,他沒想到這件事情也和田丹有關,他的心頭又是一陣混亂,放輕瞭語氣,“……方先生,算我求你,你最好辭掉田丹,反正她也快結婚瞭,以後有什麼難處,寧可我來幫忙。”

徐天撿起刀子,走過去遞給方長青,他接過刀子,眼神恨恨,“不用你幫!”

徐天退後兩步,防范著方長青的再次出手。

“我不是你對手,但你也要小心。”

徐天無奈地搖瞭搖頭,“我們本來也不是對手,何必對我小心。”

面對徐天,方長青的情緒似乎無可藏匿,“……我不信任你。”

徐天點瞭點頭,“……明白,換作我也不信任。”

“金剛鉆的事,謝謝!”

“不客氣,是為我的未婚妻。”

方長青離開,徐天低著頭回到同福裡,小翠剛從陸寶榮的鋪子裡出來,“徐先生,剛才徐姆媽找你,問飯吃一半怎麼跑出去這麼半天?”

徐天不吭聲,他還處於剛才的震驚之中。田丹到底被裹入瞭多少事情,殺武藤的事情裡,她到底扮演瞭什麼角色?今天剛剛與她訂婚,也許明天就會有人追查到田丹身上,徐天此刻心如亂麻……

“哎,耳朵聾瞭?”

徐天走到自傢門口,調整瞭一下心情,扭頭對小翠笑瞭笑,“聽到瞭……謝謝啊小翠。”

小翠擔憂地看著他,見他有瞭笑臉,自己也松瞭口氣,“謝我啥,快回屋裡頭吃飯吧!”

徐天又向她笑瞭笑,開門進屋,燈光昏黃,將餐桌的區域照映得一片溫暖,徐媽媽見他進來,抬頭埋怨著,“飯吃一半跑到哪裡去瞭?”

徐天看向閣樓,徐媽媽會意地說:“田丹老早吃好瞭,在廚房給你熱飯。”

“給我倒杯水喝。”

徐天坐在椅子上,徐媽媽踱過來,“對瞭,日子定到正月十一好?”

徐天還有些失神,徐媽媽“喂”

瞭一聲,“你心思在哪裡!結婚的日子,正月十一。”

“……還有一個月不到。”

“嫌早還嫌遲?”

“有點遲。”

遲瞭,當然是遲瞭,徐天隻想明天就結婚,他已經感覺到瞭危險在一步步朝他靠近,他想好好過日子,他想立刻迎娶田丹進門,他想在危險來臨時擋在她身前,隻要她好好的。徐天是惜命的,他愛自己,卻更愛田丹,他願意為田丹付出一切,她才是徐天最珍惜的。

“我比你還急,但新房總要弄一弄,隔壁鄰居要告訴一聲,酒席在傢裡還是到外頭吃?酒席省掉,床上被褥單子枕頭五樣新也省不掉,你們兩個一人再訂一套新衣服,肯定到高級店訂做,都要花時間……”

徐天在一邊聽著隻覺得頭大如鬥,敷衍地說:“衣服不用做,我有一身訂做的三件套,就穿過兩三次。”

“元寶街那套?倒是高級咯,那你不做田丹也要做……”

徐天突然起身往自己房間走去,他拉開衣櫃,取出那套西裝,從內兜裡掏出一張取衣當天的小票,他看著小票上的日期出神。武藤!武藤死的時間就在那之後幾天,原來真的是田丹……

徐天的手腳漸漸冰涼,越想越後怕,田丹喚徐天吃飯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徐天的聲音隻有自己聽得見,“來瞭……”

金剛拎著兩雙鞋子從擦鞋店出來,走到小汽車前,他交互抬腳在自己褲管上磨瞭磨剛穿上的新皮鞋。

柳如絲穿著樸素,提著一大一小兩個包到瞭鐵林傢,自顧自進瞭門。老鐵從屋裡一瘸一拐地出來,柳如絲把大包吃力地放到桌子上,“鐵伯好,門沒有關,正好你腿腳不方便,不用跑來開門,你吃藥瞭?”

柳如絲語速極快地說瞭一大串話,老鐵聽得有點發蒙,“……吃瞭。”

“以後一天兩次,吃完瞭藥我去拿,鐵林外頭事情多,不要再操心這種事。”

柳如絲說著打開大包,包裡都是油鹽醬醋鍋碗瓢盆,還有不少新鮮菜蔬,“廚房在哪裡?”

“……後面。”

“估計你們兩個男人過日子東西也不會齊,一次都帶來,以後再做起來也方便。”

老鐵目瞪口呆地看著柳如絲,“柳小姐,你到底要做啥?”

“做啥你說,不過上海菜我不會,東北菜拿手,有葷有素,兩隻葷一隻素,再放一個湯好不好?”

“鐵林知道嗎?”

“他叫我來伺候你的。”

老鐵眼看著柳如絲進入廚房。

料嘯林的案子一直懸而未決,金剛鉆線索已經斷掉,鐵林和大頭麻桿一合計,還是要回仙樂斯從頭查起,大頭和麻桿被鐵林派去瞭仙樂斯,他自己晃晃悠悠地出瞭捕房。

不一會兒柳如絲就做出一桌飯菜,旋即又不知道去哪裡忙乎瞭,老鐵坐在那兒傻眼瞭,他起身去給對面添瞭一雙碗筷,然後往後邊過去,“柳小姐你也吃飯……”

老鐵頓住瞭話頭,柳如絲在天井,正守著一個大盆,用搓衣板使勁搓衣服。她挽著袖子,手浸在泡沫之中,鬢發從耳邊掉落在眼前,“鐵伯,你和鐵林的衣服是不是從來不洗,換下來過幾天重新穿就算幹凈的?”

老鐵老臉一紅,“也不是,我經常洗。”

“算瞭,以後我洗吧!你關節風濕,別弄得以後手又動不瞭。”

老鐵去爐子上提水壺,“……摻點熱水,手都凍紅瞭。”

柳如絲直起身子,讓老鐵往盆裡摻熱水。

老鐵一邊倒著水一邊絮絮叨叨地說:“這個樣子,哪像仙樂斯的紅歌星。”

柳如絲渾不在意地說,“以前在傢我洗十幾口人的衣服。”

“你們傢有十幾口人?”

柳如絲用手背將散落在眼前的那綹頭發從眼前撥開,“給別人傢洗,賺錢。”

“……啥辰光的事?”

“十幾歲,來上海之前。”

“柳小姐今年多少歲瞭?”

柳如絲杏目圓瞪,“問這個有意思嗎?你幾歲?”

“……我肯定比你大得多。”

“我比你兒子大一點。”

老鐵念叨著轉過身,“跟你說話就是不太容易……說來說去又不對瞭。”

柳如絲看著老鐵,像看著自己的父親,“去吃吧,咸淡說一聲,下次好調。”

老鐵“哎呀”

瞭一聲晃回前屋。

徐天翻遍傢裡的報紙都找不到武藤被刺的那張,心裡有事,又是一夜輾轉。一大早上,他就到瞭辦公室,馮大姐同他講那麼久的報紙早就被總務處收走瞭,徐天又往總務處奔。剛一下樓,就看到鐵林在樓梯拐角向他招手。

徐天拐個彎過去,鐵林跟在他身後往外走,他把一條腿架在自行車上,徐天走到跟前,魂不守舍,“什麼事?”

“日子定瞭嗎?”

徐天的反應有點遲鈍,“正月十一。”

“喜酒在傢裡辦?”

徐天過瞭好半晌才回答:“……應該在傢裡。”

“自己的婚事都不上心,腦子裡想什麼?”

鐵林看著徐天的樣子感覺有些怪異。

“腦子裡有別的事。”

“比結婚還要緊?”

徐天緩過神來,牽瞭牽嘴角笑瞭,“……那沒有結婚要緊。”

“我的案子查死瞭,幫我推一推,證物來源這條線查不出結果。”

“啥證物?”

“金剛鉆。”

徐天覺得自己的太陽穴在突突直跳,“……我不管你的案子。”

鐵林扯著徐天的袖子,小聲哀求著:“天哥,我是你徒弟,哪有師傅教一半不教瞭?”

徐天別過頭去不想理他,“徒弟啊,該教的都教過瞭,每件案子都不一樣。”

“那這件案子呢?現場你也去瞭,點撥一兩句就夠。”

鐵林將要走的徐天按回到墻上。

“……我不知道。”

“天哥!”

徐天橫他一眼,“你那個巡長要給我一半做。”

“我現在什麼也不是,查完好復職。”

“……你要問啥?”

“先說你覺得料嘯林是意外死亡,還是他殺。”

“人為,他殺。”

“那我查證物是對的。”

“對。”

鐵林更加迷茫,“可是沒結果。”

“我跟你說過的,查案子先從三方面入手。”

鐵林背書一樣地念叨:“……第一作案工具,第二死者社會關系,第三殺人動機。”

徐天用眼角瞟他一眼,“隻做瞭第一件,就跑來說查死瞭。”

“噢!社會關系,殺人動機。”

徐天轉身要走,“我還有事。”

鐵林蹬上車子橫在他面前,“等等!老料死之前和我有仇,和金哥不錯,金哥肯定不會動他,日本人和他更好……那是我最有殺人動機?”

徐天閉上眼睛點點頭,一副認真的樣子,“就是你。”

鐵林笑著跟徐天瞎聊天,“我是想弄死他,誰讓他先要弄死我。”

鐵林說完這話覺得哪裡不對瞭,他的臉色漸漸沉瞭,“……天哥,長谷放走那天我在大三元喝醉瞭,第二天你跑來叫我以後多個心眼,提防一點身邊的人。”

“你還記得。”

鐵林恍然大悟,“就是叫我提防料嘯林。”

徐天微一頷首,鐵林喃喃自語:“其實是料嘯林那天要殺我,是金哥把我保下來的對不對?”

徐天嘆口氣,鐵林臉色都變白瞭,“他要不死,我就死定瞭,媽的我才弄明白!走瞭天哥。”

徐天看著鐵林狂蹬車的背影,嘴裡喃喃地說:“對不起,兄弟……”

鐵林匆匆趕到仙樂斯的時候,正看到幾個巡捕跟金剛扭打到一起,大頭鼻青臉腫地過來,跟鐵林說:“鐵公子,金剛就是鞋底鑲金剛鉆那個……”

鐵林撿起一隻掉落的鞋看,鞋底有一個方形窟窿,大小正好能放進去一個金剛鉆頭。鐵林心臟狂跳起來,又把手指伸入窟窿裡摸瞭摸,毛刺刺的有膠粘過的痕跡。鐵林三步並作兩步,過去扭轉戰局,將金剛死死擒住。

金剛扯著脖子呼喊金爺,金爺從二樓下來,喝道:“鐵林,你先松開金剛。”

大頭在一邊嚷嚷:“松開又弄不住瞭,銬起來!”

“金剛,不要亂來,老老實實坐在這裡,等我和鐵巡長到上面說完話下來,叫你走你就走,要銬你就銬,聽到瞭!”

金剛氣喘籲籲地放開手,瞪著大頭。鐵林陰沉著臉,率先往二樓去,金爺跟在後面將門關實,“怎麼回事?”

鐵林將金剛那隻鞋底朝天扔在桌子上,“這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你說說。”

“你二樓樓板是金剛鉆劃破的,金剛鉆鑲在鞋底,鞋子穿在金剛腳上。”

金爺一頭霧水,“開啥玩笑……”

“本來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原來是你。”

“你是說我弄料總?”

“放走長谷那天,你把我叫到大三元去要做啥?”

金爺臉色凝重起來,他的腦海裡第一個出現的是徐天的臉。鐵林的面色從來沒有如此嚴肅,“在這間房裡你最好說實話,出這間房就來不及瞭。”

“出這間房你想把我怎麼樣?”

“你說呢?麥蘭捕房的人全都在下面。”

“……想聽實話?”

“說!”

金爺突然地激動,“說瞭你也不相信,你們都不相信!料總要殺你,叫我殺!我如果不應下來,就有第二個人動手。我應瞭,把你弄到大三元喝酒,身上帶把刀子同你一起走,把你送到柳如絲傢藏起來,我豁出去命不要瞭,我是你結義的大哥,你現在還來問我!”

兩個人靜瞭半晌,金爺依舊十分氣憤,暗暗觀察著鐵林的反應,鐵林結著冰的臉慢慢解凍,“哥,那就全對瞭。”

“……對啥?”

“你怕料總殺我,拖得瞭今天拖不過明天,所以料總在仙樂斯死瞭。”

鐵林全明白瞭。

金爺沒想到是這結果,索性坐實瞭這件事情,“就算是我殺料總,你要把我抓回捕房?我是你大哥。”

鐵林沒說話,露出瞭猶疑不決的神色,他的心裡在糾結地抉擇。一手是他視為人生信仰的正義,一手是他視為兄長親人的金爺,他不知道該犧牲哪一個。

金爺看著他的臉色心裡有底瞭,他用極短的時間理清楚思路,依舊憤懣著,“不是我做的,也不是金剛。金剛鉆鑲到鞋子底下劃玻璃鬼才想得出來,我自己的場子,用得著偷偷摸摸?叫二層樓板全部掉下去都可以。”

鐵林指著鞋子,“那這個怎麼講?”

“你是巡長,這個案子歸你辦,還不是你講怎樣就是怎樣。”

鐵林拿起鞋子走到門口,金爺在他身後嘆氣道:“鐵林,我幹到今天不容易,毀也不要毀在你手上。”

鐵林站住身,猛然回頭,“……料嘯林那天真的要殺我?”

“是,幸虧叫我殺。”

“你沒動料嘯林?”

“老天爺動的他,他自己踩到水裡觸電死的。”

鐵林又看瞭看鞋子,然後扔到金爺腳下,他顯然是下瞭極大的決心,“……雖然是為我,但就這一次,反正壞人我也放過,你是我哥。”

“我冤死瞭。”

“還說?鞋子燒掉……”

鐵林開門出去,他的心裡無比痛苦,但是又無可奈何。

鐵林冷著臉出來招呼各位巡捕收隊,大頭見到他這個樣子就全明白瞭。金剛一隻腳光一隻腳鞋地往裡面去。金爺看瞭看他的鞋,特別煩悶,“脫下來,兩隻一起燒掉。”

金剛茫然混亂地站在地上,“哥,我不曉得……”

“不用說,我曉得!隻有把線頭歸到你腳上,鐵林這個杠頭才收得住,這個案子才結得掉,有人前前後後都算到瞭。”

金爺索性坐在茶幾上,煩躁不安地捋著頭發。

“誰啊?”

“誰做掉老料的就是誰!”

“到底誰?”

金爺也覺得跟金剛分析這件事情有些可笑,“總捕房那批藥想到辦法瞭?”

“沒辦法,緝到的東西入庫都有登記,除非放火。”

“那就放一把火。”

“……幫徐先生這麼大忙?”

“這個忙還要幫到底。放把火,把藥搶出來,再給他到另外地方租好倉庫,運進去存好,鑰匙交到他手上。”

“為啥?”

金爺突然激動起來,“誰也不為,為我自己。鑰匙到他手上,影佐先生的煙館牌照就到我手上瞭。”

“哥,你的意思是要把徐先生這批藥的事告訴影佐先生?那不如現在就去說,省得麻煩。”

“現在徐先生手裡啥東西沒有,藥在捕房裡,說也等於白說,等他接到藥,就都說得清瞭。”

“……反正我聽哥的。”

《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