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日你大爺

朱裳頭發散下來很香,油光水滑,又直又順,遮住半邊臉和一隻眼睛。朱裳的媽媽曾經很出名,老流氓孔建國總是提起。這些事情涉及美學和歷史學,土混混桑保疆是倒尿盆長大的,這些,他懂不瞭。我也是倒尿盆長大的,但是我傢樓裡住著老流氓孔建國和大車、二車,我懂。

我知道自己的斤兩,我精通臭貧,胸中有青山遮擋不住的牛逼,我能讓朱裳開口講話、開口笑。

翠兒說,有些人生下來就是陳景潤,有些人生下來就會臭貧,就會討人高興。翠兒說,“秋水,我就是不知道你將來用你的本事幹點什麼。”那時候,雞都少見,鴨的概念還沒有完全形成,《戰國策》的年代早已過去,咨詢業還不存在,所有的文學雜志都在謳歌陽光和希望,有的一點朦朧詩也是較真犯倔反思文革。翠兒和我熟得已經不能再熟瞭,她老為我的前途擔心。翠兒說,我長得絕談不上濃眉大眼、英俊瀟灑,但是還算耐看,還算有味道。翠兒說,我腿上的毛又粗又長,多少男人長到八十歲也長不成這個樣子。我說,你看瞭多少八十歲的男人得出的結論?翠兒說,我日你大爺。我說,很可能是八十歲的男人原來都是有腿毛的,但是到瞭八十歲就掉光瞭,所以你應該把註意力集中到十八歲,收集數據分析分析,才有說服力。翠兒說,我再日你大爺。

翠兒說,我笑起來很壞、很陽光,笑得姑娘心裡暖暖的,覺得這樣的男孩一定不會傷自己的心,和這樣的男孩一定不會無聊。我聽翠兒講過,她長大要掙大錢。

“掙大錢做什麼?買好多漂亮衣服?”

“對,給你買漂亮衣服,最好的牌子,最好的質地。”

“幹什麼?”

“然後我挽著你,隨便逛逛街,挑一條裙子, 在街邊一起喝瓶汽水,或是會會我的朋友,一塊吃頓飯。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

“先答應我,反正又不會逼你娶我或者引刀自宮。”

“不用你逼我,到時候我會逼你嫁我的。你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姑娘,不娶你娶誰呀?”

“答應我。”

“好。”

“將來無論誰是你老婆,我給你買的東西,一定要收,而且一定要用。”

“為什麼你不是呢?我還沒告訴你我的人生理想吧?我當然也有理想啊。我的理想是娶最漂亮的姑娘,寫最無聊的文章,精忠報國,實現四個現代化。你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姑娘,不娶你娶誰呀?”

“你別和我打岔,我還想多活幾年呢。我知道我長得很好,但是我腦子並不特別好使,沒有那麼多邪門心思。即使我腦子也算好使,我也沒心思和你糾纏。我和你這麼熟,你小雞雞如何在這幾年裡從無到有,什麼時候從小到大,我都心中有數。你這灘渾水有多葷,我清楚得很。再說,你不是已經通過不正當手段坐在那個姑娘旁邊瞭嗎?”

“我也日你大爺。你小胸脯如何在這幾年裡從無到有,什麼時候從小到大,我心中也都有數。還是我提醒你戴奶罩的呢,小姑娘傢傢,十幾歲瞭,晃裡晃蕩的穿個跨欄背心套雙拖鞋搖把蒲扇就敢出來玩瞭,成何體統!你又不是胡大媽。”

“少廢話,我問你正經事兒呢,你不是已經通過不正當手段坐在那個姑娘旁邊瞭嗎?想那個姑娘想瘋瞭吧?”

“我真是為瞭幫助同學,桑保疆坐在我原來的位子上,第一排,第一個,抬頭就能看見老師,省得他色迷迷地瞇縫著眼睛,讓年輕女老師起雞皮疙瘩。”

“你還是省點唾沫騙別人吧。”

“你怎麼知道的?”

“咱們這兒就這麼大地方,就出這麼幾個壞人,繞幾個彎大傢都認識。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以為是個生人,或許他曾經和你睡過同一個姑娘呢。”

“人正不怕影斜,我換位子是為瞭更好地集中註意力聽講,不看窗外的漂亮姑娘。而且也是為自己的身體考慮,你知道的,我三天不看漂亮姑娘就會牙疼。”

“越抹越黑,懶得理你。你答應過的到底算不算數?”

“算數。”

之後的漫長歲月裡,我反復夢見翠兒,但是沒有照片的幫助,還是想不真切她的樣子。我總問為什麼我們沒能有好結局,不是因為太熟瞭,我想是因為時候沒湊對。每次翠兒打扮停當,替我撐場子,哪怕是穿同一條黑裙子同一雙高跟鞋,我還是總是詫異於翠兒的美麗。看見她的男人,常常裝作稀松平常地打個招呼,然後低下頭去在腦海裡默想她的樣子,眉毛怎麼彎,鼻眼如何安排,頭發如何盤起來一絲不亂。想不鮮明的時候,再通過某些不引人矚目的方式補看翠兒幾眼,多找幾個角度,多找幾個背景,確保回傢後能夠想起,能夠不缺太多像素,才開始大口喝酒,不再忸怩不安。

我想,這就是傳說中的艷光四射吧。

《十八歲給我一個姑娘(給我一個十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