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真絲紅褲頭

數學老師有個大得出奇的腦袋,裡面沒裝多少與數學有關的東西。我和大腦袋的人沒有緣分,這被之後的很多事實證明,大腦袋的男人在工作中整得我七葷八素,大腦袋的女人在生活中整得我死去活來。我後來學瞭醫學,專攻腫瘤。結識的一個醫學怪人,反反復復和我理論,說人類的大腦遠遠大於實際需要,中世紀人類的生活就已經很安逸舒適瞭,之後的所謂進步或者異化實際是大腦在作怪,你開一陣寶馬感覺和小面沒大區別。超常大小的大腦絕對是異端,本質上是一種腫瘤。我無法從科學上證明他的正確與否,但是我心目中的美人,永遠是腦袋小小的,脖子細細的,頭發順順長長的。

我坐在教室的後面,還是隱隱聞到蒜沒被完全消化從胃裡反出來的味道。數學老師的早點一定是昨晚吃剩的餃子,用油煎瞭煎,還放瞭很多昨天晚上拌的醋和蒜。昨天的餃子一定是韭菜餡的,數學老師的大門牙上粘瞭一片長方形的韭菜葉子。他的腦袋大,必然嘴大,食道大,胃大,反出來的味大,我覺得坐在第一排第一個的桑保疆挺可憐。

桑保疆皺著眉頭,一根鉛筆農民一樣地夾在耳朵上,仿佛正在對橢圓方程進行著深深的思考。鉛筆的一頭已經被他咬得漆皮斑駁,露出鉛心。桑保疆的鼻子仿佛長擰瞭的草莓,奇形怪狀,黃裡透紅,數目眾多的粉刺頭上的小黑點就像草莓一粒粒的小瘦果。我最怕看桑保疆聽講或是想問題,就像死瞭親娘舅一樣難看。

朱裳卻是香的。很淡,但的確是香的。桑保疆是倒尿盆長大的,這個,他懂不瞭。

“不想聽課瞭?”我問朱裳。

“我聽不懂。我不知道他在講什麼。總是順著他的思路聽兩三分鐘, 他就跳開講別的瞭。我懷疑他自己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

“反正除瞭撒尿也是閑著,我給你講點真正難懂的吧,想聽嗎?”

“好啊。”

“是一個故事。” 我想從老流氓孔建國給我們講的黃故事中如何能找一個比較機巧又不帶器官的。好像圍棋佈局,開始要疏疏朗朗,微言大義。其實我們最終都是要亮出陽具的,但是一開始就亮的是露陰癖,大婚之後的是行天地之禮。

“嗯。”

我伸手敲瞭前面張國棟的後腦殼一下,“回什麼頭?好好聽講,不許走神,不許偷聽。”

轉頭看著朱裳,我開始講:“說從前有個小村子,小村子裡有一戶很本分的人傢,這人傢娶瞭一房媳婦,媳婦很漂亮,生活很美滿。後來這個媳婦生瞭個大胖小子,大傢更是歡喜非常。可是,日子一天天過去,大傢發現瞭一個問題,這個孩子不會講話。郎中講,孩子決不是啞巴,但無論用什麼辦法,就是不能讓這孩子開口。一天過瞭又是一天,大傢也習以為常瞭,好在孩子又壯實又聰明,日子又漸漸美滿起來。”

“後來呢?”

“後來突然有一天,孩子開口說話瞭,他叫:‘姥姥’。發音清楚,聲音洪亮。兩天以後,姥姥死瞭。過瞭三個月,孩子又開口叫人瞭:‘媽媽’。發音清楚,聲音洪亮。兩天以後,媽媽也死瞭。又過瞭三個月,孩子第三次開口叫人瞭:‘爸爸’。發音清楚,聲音洪亮。他的爸爸知道自己死期將至,就到村頭的小酒館買瞭一壺最貴的酒,兩個醬得最好的豬蹄,酒足肉飽之後,穿上自己私藏的真絲紅褲頭,索性躺在床上等死。”

“後來呢?”

“後來兩天之後,隔壁的王二叔死瞭。故事完瞭。”

“不對,是隔壁的秋水死瞭。”朱裳說,低著頭笑,臉貼桌面。

“他爸爸為什麼會有真絲紅褲頭?”朱裳停瞭停又問。

《十八歲給我一個姑娘(給我一個十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