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澤直樹3:迷失一代的逆襲 第二章 突然襲擊

1

“半澤,你能過來一下嗎?”打來內線電話的是人事部的橫山。比半澤年長三歲的橫山同樣是從銀行被外派過來的。

“銀行那邊有幾件事想征求下我們的意見,我覺得也應該聽聽你怎麼說,畢竟你自己也牽涉在裡面。”走進人事部的小會議室後,橫山道明瞭讓半澤前來的目的。

“我怎麼瞭?”半澤揚起瞭眉頭說道。

“你可幹瞭不少好事兒啊。”橫田模棱兩可地說道。

“是社長的要求嗎?是不是又要把我調走啊?”

這句話大概一語中的,橫山移開瞭視線。

“這種事情恕我無可奉告。”橫山冷淡地回答道,“不過可能會讓你暫時停職,回銀行人事待命。”

這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再次外派。

果真如此的話,那將成為一次不附帶任何條件、有去無回的外派。銀行職員的生涯也將徹底畫上句號。

“岡社長的信條就是賞罰分明,失敗瞭就得有人負責。這次收購案沒能做成顧問的失敗,都是你的管理不力所致。”

半澤強忍著沒說出那句“什麼鬼信條”的反駁,他狠狠地盯著橫山。岡根本沒有什麼能稱之為信條、信念的東西,有的不過是要爭口氣給把自己趕到子公司的銀行看看的那種固執的想法而已。

半澤問道:“然後呢?”

“關於有可能讓你暫時停職人事待命這件事,想聽聽你的意見。”

“我的意見根本無關緊要吧,”半澤嗤之以鼻,“就算我拒絕人事待命,也還是會強行推進的。”

“正是如此。”

你是笨蛋吧?半澤差點脫口而出,最終還是強忍著把這句話憋在瞭心裡。

“不過你硬要讓我說的話,”半澤開口說道,“對一個上任才一個月的人來說,因為管理不到位,讓你暫時停職,這種組織算怎麼回事呢?這難道不叫濫用人事權嗎?”

盡管看到橫山的臉騰地紅瞭起來,但半澤沒有理會繼續說道:“對上司言聽計從,隨隨便便地就濫發任免令,這種人事部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啊?這到底是不是人事應該有的樣子啊,冷靜下來考慮一下如何?”

“也就你這傢夥能說出這種話來,”橫山不高興地說道,“我倒要看看你能像這樣嘴硬到什麼時候,銀行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忍耐限度那種東西早就和我沒關系瞭,所以我才到這來瞭。”

“關於那件事,”橫山咂瞭下舌,強忍著一肚子牢騷繼續說道,“關於三木調動的事,也想提前跟你打個招呼。”

“那也為時過早瞭吧?”

三木被外派到東京中央證券應該也隻不過才一年半左右。面對半澤所提出的質疑,橫山歪著腦袋,擺出一副無法釋然的表情。

“不過這次對他本人來說倒是件好事情,所以希望他能接受調動。是銀行的證券營業部說想讓他過去。”

“證券營業部?”半澤不解地問道,“為什麼要把三木調過去?”

“這個我也不清楚,不過是他們指名要三木的,也許是哪個認識三木的人想提拔他一下吧。”

“我不覺得三木有值得讓人提拔的實力。”

對不由得脫口說出心裡話的半澤,橫山回敬瞭一句:“這種事我哪管得著。接受還是拒絕,你選哪一個?”

半澤問:“調令什麼時候下來?”

“雖然倉促之間,不過如果你肯接受的話下周就會下達。”

“知道瞭,就這樣吧。後任什麼時候到位?”

“關於這個……”橫山帶著一副難以啟齒的表情活動瞭一下身子,露出一副愁眉苦臉的神情,“對我們來說,削減人員開支是當務之急。不好意思,不會有後任瞭。希望能夠充分利用現有的人員,妥善處理好工作。”

半澤隻得愁眉苦臉地嘆瞭口氣。

“喂,據說是要調走瞭呢。”聽到三木被人事部叫去之後,坐在三木身後的尾西用隻有森山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沒過多長時間,滿面紅光的三木回到瞭辦公室。

“太好啦,三木。”從諸田向三木道賀這件事來看,這次人事調動似乎來頭不小。

“調到哪去瞭?”尾西小聲嘟囔的時候,碰巧聽到正在和三木談話的諸田口中冒出瞭“證券營業部”的字眼,森山不禁轉過身來和尾西對視瞭一眼。

“不會吧。”尾西的眼睛都瞪圓瞭。

但是連五分鐘都沒到,尾西的這句“不會吧”就已經成為事實瞭。三木被宣佈榮升為銀行總部證券營業部的調查員一職。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吃完午飯,兩人在食堂喝咖啡的時候,尾西再次睜大瞭眼睛說道,“銀行就這麼缺人嗎?居然要特地把那種傢夥挖過去。”

尾西和森山都是東京中央證券的正式員工,都把這傢公司當作畢生工作的地方,自然也沒有“回到”銀行這種想法。倒不如說,像三木這種不中用的同事,如果從單位裡消失的話,他們都會覺得心情舒暢許多。盡管如此,這次的人事調動著實讓人費解。

“你看到三木那副一臉揚揚得意的樣子瞭嗎?簡直令人作嘔。”尾西毫不留情地說道,“那個大叔還以為是憑著自己的實力爬上去的呢。”

森山喝瞭一口卡佈奇諾,不由得陷入瞭沉思,自言自語似的小聲說道:“三木的榮升,如果不是憑實力的話,又憑的是什麼呢?”

“怎麼回事?”尾西低聲問道。

“這不是很奇怪嗎?雖然不知道三木對自己有什麼樣的認識,但他沒什麼實力,這是大傢都心知肚明的事。到瞭這個歲數,既沒有能調回銀行證券本部的突出業績,也沒有出眾技能,他肯定是有點別的什麼吧。”

尾西問道:“有點別的什麼指的是?”

“有路子之類的。”

“怎麼可能?”尾西的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似的,“如果有的話,當初還會外派到我們這裡來嗎?這次大概是諸田次長在銀行裡通瞭關系吧?再晚的話就要讓人傢套圈瞭嘛。”

這是在嘲笑三木出人頭地得太慢瞭。對於尾西這句充滿惡意的玩笑話,森山附和地笑瞭笑,但心底裡並不贊同。

這是不可能的,森山心裡想著,諸田可不是那麼幼稚的男人。

對於三木的這次人事調動,森山百思不得其解。

2

疾步走入室內的平山,對著從沙發上站起身來的伊佐山和野崎二人說瞭句“請坐”,然後自己也在對面的扶手椅上坐下。稍過一會兒,平山的妻子美幸也過來瞭,坐在瞭平山的身邊。這天是十月下旬的一個星期五。

“百忙之中還麻煩你們特意跑一趟,真是非常抱歉。就上次拜托你們的事,我想請你們給我一份進展報告。”平山性急地說道。

“我們也正準備向您匯報呢。”穩穩當當地就座的伊佐山打瞭聲招呼說,“我可以抽支煙嗎?”得到首肯後,他從胸前的口袋裡取出一支香煙來點上瞭。

平山自己不吸煙,這間專門接待重要來客的豪華接待室裡也沒有擺放煙灰缸。

美幸急忙站瞭起來,拿起內線電話,用生硬的語氣命令道:“把煙灰缸拿過來。”秘書飛快地取來瞭煙灰缸。

“不好意思,副社長。”

伊佐山悠然地將煙灰彈落到剛剛擺好的煙灰缸中,那樣子宛如一場再次確認東京中央銀行與電腦雜技集團之間實力較量的儀式一般。

去年,東京中央銀行曾為電腦雜技集團打進中國市場所需的運轉資金提供過援助。當時,因為平山早就感覺到國內客戶的爭奪已經達到瞭極限,於是將目標市場定位為整個亞洲,他采取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準備在中國設立一傢互聯網銷售公司。他把總部設在上海,包括廣州等地在中國一共設置瞭三個流通據點,建立起瞭數千人體制的銷售公司。

為瞭能夠在技術革新日新月異、以速度制勝的互聯網領域中勝出,電腦雜技集團采取的是極具進攻性的經營戰略。為瞭支撐接二連三出臺的快速而積極的戰略,龐大的配套資金是非常必需的。

上市時籌集的資金已經被平山用在瞭別的投資上面,在打進中國市場所需的費用上,不得不依靠主要合作銀行——東京中央銀行的援助。

為瞭在與對手企業的競爭中最後獲勝所必需的資金。

即使隻是暫時性的墊付,在這個時機與速度為王的業界,毫無疑問這份巨額援助資金使電腦雜技集團在業界的地位提升瞭一個臺階。

“上次提到的事情,我們內部進行瞭討論,如果對手是東京SPIRAL的話,那就不僅僅是準備好並購資金就能解決問題的瞭。如果直接提出並購提議的話,也許會遭到東京SPIRAL的拒絕,這就需要有一個能洞見未來的作戰方案。今天我把它帶來瞭。”

聽到伊佐山的這番話後,眉間緊鎖的平山終於把表情緩和瞭下來:“動作很快啊,不愧是專傢。”

面對平山的贊譽,伊佐山理所當然地領受瞭,轉而對坐在旁邊的部下說道:“野崎。”

野崎從放在膝蓋上的牛皮紙文件袋中取出瞭兩份提案書,分別遞給平山和美幸。

“接下來我要為您說明的是東京SPIRAL並購方案的第一階段。我簡單講述一下概要。電腦雜技集團首先投入總資金七百億日元,這樣可以取得東京SPIRAL發行股票的百分之三十左右。”野崎繼續說道,“取得這百分之三十左右的股票不能被東京SPIRAL知道,也就是說要用暗中收購的方式,等他們察覺的時候,貴公司已經一躍成為東京SPIRAL的大股東瞭。”

端詳著提案書的平山抬起頭來,目不轉睛地盯著野崎,臉上滿是驚愕。

“這種事可行嗎?”

野崎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繼續說道:“請看下一頁,我會詳細地說明。”

慌忙翻開下一頁的平山看到紙上的方案圖,低聲贊嘆道:“正可謂出其不意啊,突然襲擊啊。”

對這一感嘆置若罔聞的野崎接下來花瞭差不多一個小時的時間,對此方案的內容進行瞭詳細說明,對於平山和他妻子偶爾提出的純屬外行的問題,也耐心地予以回答。

“太棒瞭。”美幸終於開口瞭,她由於興奮而面泛紅光,像是著瞭迷似的將提案書讀瞭一遍又一遍。

“怎麼樣,社長?”一直沉默不語的伊佐山插話道,“您對此方案滿意嗎?”

“當然啦。”平山回答道,“恕我冒昧,我完全沒想到您這邊能提出這麼犀利而優秀的方案。改成和貴行簽約實在是太正確瞭。”

“您這是把我們和子公司‘證券’進行比較啦,實在出乎意料啊。”伊佐山大聲笑道,暗自和野崎交換瞭一下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在東京中央銀行,子公司東京中央證券被簡稱為“證券”。

“對不起。實在沒想到差距竟然如此懸殊,先前也就是看在我們上市時請他們擔任過主幹事公司的分兒上,所以先入為主地找東京中央證券進行瞭商討。”

“您能理解就好。”

伊佐山擺出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斷言道:“畢竟,對於既沒有規模也沒有專業能力的他們來說,根本不可能處理好這個高難度的案子。”

“正如您所說的,”美幸露出認可的神情,回頭看瞭平山一眼,“那之後,東京中央證券還向我們抱怨呢。”

“是嗎?”伊佐山似乎被勾起瞭興趣,“他們抱怨瞭什麼啊?”

平山答道:“問我是不是被您這邊施加瞭壓力。”

“這也把人想得太壞瞭,傳出去有損我們的聲譽啊。”

伊佐山故意做出瞭一副誇張的吃驚表情,然而眼中卻沒有笑意。刻意提及打進中國市場時資金援助的功勞,以及會在今後的運轉資金方面給予援助,以此為要挾促使電腦雜技集團與東京中央證券解除合同的不是別人,正是伊佐山自己。那不是別的,明擺著就是施加壓力。但是,沒想到這麼快就被東京中央證券給知道瞭,這點很出乎他的意料。

“這話是誰說的?”伊佐山問道。

“不知您是否知道,是營業企劃部一個叫半澤的人。”

“知道知道。如果是那個傢夥的話,那我可太瞭解瞭。”聽瞭平山的回答,伊佐山話裡帶著挖苦地說道,“最會惹是生非的男人。曾經讓他當過營業第二部的次長,結果,在銀行裡起不瞭什麼作用,於是被調到‘證券’那邊去瞭。”

“是嗎?”平山和妻子互相對視瞭一眼,“不過到目前為止他給我們的印象倒沒感覺是那樣的。”

野崎說道:“實際上您不是也說過他反應遲鈍嘛。”

“確實如此。”平山突然開始思考起什麼事情來,然後說道,“但是他有些話我比較在意。他問我為什麼銀行方面會知道我們的並購業務,是不是我和貴行透露的。”

野崎稍微挪動瞭下身子,悄悄瞥瞭伊佐山一眼。

“那麼,您是怎麼回答的呢,社長?”伊佐山問道。

“我當然否認瞭,怎麼可能是我呢?”平山繼續說道,“不過,東京中央證券也真是消息靈通啊。”

“真是一群不能不提防的傢夥。這個姑且不論——”伊佐山立即把話題收瞭回來,“那麼社長,這次的方案,您什麼時候做出決斷呢?”

“就在此時此地批準通過瞭。”

雖然這句話頗顯獨裁社長的風格,但野崎還是展示瞭自己慎重的一面:“不需要經過董事會決議嗎?”

“董事會?”平山嗤之以鼻,“他們不過是個擺設,我不會讓他們發牢騷的。”

3

“你聽說三木的事瞭嗎?聽說他好像被分到總務組去瞭。”

周末,工作結束後,在同伴們經常參加的飲酒聚會上,尾西低聲說道。

“你聽誰說的?”森山擦拭著幹杯後溢出的生啤泡沫,瞪大瞭眼睛。

“銀行裡的熟人。”尾西不懷好意地嘻嘻一笑,“活該。”

“真搞不懂銀行的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瞭對此抱有疑問的森山身上。“但是,不是證券營業部提出的要求嗎,為什麼會讓他去總務組呢?如果是為瞭總務這種工作的話,根本用不著特意從證券子公司挖人,能勝任的人也是要多少有多少啊。”

“確實如此,”尾西陷入瞭思考,然後開玩笑地說,“說不定,他的總務能力很強呢。”

“明明連一張發票都寫不好。”一名年輕同事的發言引得大傢都笑瞭。

但是森山卻笑不出來。

“臉色不要那麼難看嘛,森山。這樣大傢也能稍微感覺心情好瞭吧。並不是誰都認可那傢夥的實力。這不是挺好嘛。”

“問題不在這裡,”森山顯得有些不解,“試著想想的話,全都是些不可思議的事情呢。說起來,電腦雜技集團的請求本身就不自然,還有三木的人事調動,以及他在銀行的待遇,所有事情怎麼看都覺得不對勁。”

尾西一邊用食指摸著鼻子尖,一邊問道:“三木的人事調動暫且不論,電腦雜技集團的請求不自然是什麼意思?”

“這種事情由我說出來的話似乎有點可笑,但是我一直在想,為什麼電腦雜技集團會委托我們擔任顧問呢?”森山答道,“我們缺乏企業並購的經驗,而且並購對象是東京SPIRAL的話,能不能做出一個方案都不知道。雖然說這話自己都覺得很泄氣,但是要論提案能力的話,的確是銀行證券部門占上風。不僅如此,大型證券公司、外資投資銀行等,對這種並購業務如饑似渴的公司一抓一大把,為什麼不去找那些公司呢?”

“是因為平山先生吧。”尾西說道,“不管怎麼說他是個很誠實的人吧。他本人不是也說過主幹事公司於他有恩嗎?”

“雖然嘴上這樣說,但那個人可不是個會因為感恩而行動的人。”森山對平山的評價令人感到很意外,“他是一個特別講究效率的人。進一步說的話,他是個純粹看得失而行動的人。到現在為止,我給電腦雜技集團提過各種建議,但那傢公司好像一次都沒聽進去,我和平山先生的交往也僅限於剛上任的時候去打過招呼。平時擔當聯系窗口的財務部,根本就沒把我們放在眼裡過,但是卻突然委托瞭一件這麼重要的業務,說實在的,總覺得哪裡有點不大對頭……”

“大證券公司那裡沒有門路,靠外資的話會淪為他人的盤中餐。難道不是因為這樣嗎?”尾西說出瞭自己的推測,“那個人的戒備心理比一般人強得多,所以有可能要選擇足以信賴的夥伴。”

如果是這樣的話,一開始就應該去找銀行。

平山難道不是有其他更合理的理由嗎?直接關系到利害得失的那種理由。

但具體是什麼不對勁,森山也說不清楚。

“即便是這樣,就算是東京中央銀行,要想讓這次的並購成功也是很難的。你覺得他們會有什麼方案呢?”

被尾西這麼一問,森山一時無言以對。

失去顧問合同令人心痛。但是,如果被問及能不能提出切實有效的方案,也確實十分困難。

“銀行到底會使出什麼招數呢?我真想好好欣賞一下呢。”說罷,尾西的嘴角勾起瞭一抹諷刺的笑容。

* * *

“三木先生,幫忙復印一下這個。”

抱著一摞文件來找三木的是一名入行五年的男子。

“這是什麼?”三木傲慢地問道。對方察覺到三木話中帶刺,說話不由得警覺起來。

“那個——毛塚次長說,請三木先生幫忙復印一下這個。”

三木朝位於樓層正中的毛塚辦公桌那邊瞥瞭一眼,可以看到那個平時總是皺著眉頭、一臉神經質的男子的側臉。那是營業證券部五名次長之一毛塚,比三木小三歲的上司。

“要復印的話就自己去吧。”

年輕人的眼裡浮現出一絲疑惑,三木對他不再理睬,轉眼看向桌子上攤開的交接資料。

年輕人忍住瞭反駁的話,轉身離開瞭。

簡直忍無可忍。到底把我當成什麼瞭?!

一旦觸及瞭自尊,三木的怒火瞬間不可遏制地噴湧而出。

“喂,三木。”三木抬起頭來一看,毛塚正在對面的辦公區向自己招手。讓自己幫忙復印的那個年輕人正局促不安地站在毛塚跟前。

“‘要復印的話就自己去吧’是怎麼一回事?”毛塚帶著煩躁的表情,對三木怒目而視,“這種事情本來就是該總務幹的啊,而且量又這麼多。”毛塚的話裡透著一股不由分說的傲慢。

“總務組也不是專門復印的啊。”三木反駁道,“請您不要搞錯瞭,我們也有自己的工作。”

毛塚的表情變得嚴厲起來,將手中的圓珠筆“啪”的一聲重重拍到瞭文件上。

“有大量文件要復印的時候,為瞭提高工作效率,是由總務來做這個事情的吧。”

三木無言以對。這種事情他根本不知道。

“你難道不知道嗎?”

毛塚嘴下毫不留情,怒目瞪著三木。

正因為剛剛到任沒幾天,三木不知情也是情有可原的,但這種說法在毛塚這裡可行不通。

“那我找人來復印下吧,很急嗎?”

“廢話!”也許是因為每天都身處重壓,毛塚顯得氣勢洶洶,一副找碴兒吵架的樣子,“不是讓別人來做,就是你來做。”

“我來做?”

面對三木的反問,毛塚一副居高臨下的口吻:“其他人都忙著呢,這不是正好嗎?反正你也沒什麼事可幹。”

毛塚的表情裡充滿著敵意,甚至是惡意。

“喂,仲下,交給他。”

吩咐完一直站在旁邊觀望的年輕部下後,毛塚擺出一副像為瞭處理這種事情而白白浪費瞭時間的表情,頭也不抬地再次開始處理起瞭桌上的文件來。

“那,這個就拜托您瞭。”

無奈地接過厚厚一摞文件,三木垂頭喪氣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瀧澤小姐,這個快點幫我復印一下。”

三木招呼一名站在那裡忙碌著的老資格女銀行職員,把自己抱著的文件遞過去時,一瞬間瀧澤的臉上露出瞭看似厭惡的神情,但她還是默默地接瞭過去。

“我說,以後能請你盡量拒絕這種事情嗎?”此時,頂頭上司川北次長一臉為難地提醒他。

三木不禁反駁道:“可是,我聽毛塚次長說,大量的文件復印都是由總務來做的。”

“就這也能叫大量嗎?”被如此反問,三木一時語塞。

“頂多也就兩三百張紙吧,連這種小活都要總務來做的話,這邊無論有多少人都忙不過來。這種事情你都不能自己判斷,我會很為難啊。”

川北一臉失望地看著三木。川北雖然進入銀行隻比三木早一年,但兩年前就已經當上瞭次長。從出人頭地的角度來說,遙遙領先於還隻是調查員的三木。

川北對還抱著文件的瀧澤說瞭句“那個你不用管瞭”,然後對三木做出指示,“這個就由三木你自己去復印吧,她現在抽不出空來。”

瀧澤默默地將文件放到三木的桌子上,快步朝自己的座位走瞭回去,一副冷冰冰的態度。

不得不帶著文件站在復印機前的三木,心中充斥著屈辱感。

在原來的崗位上也沒有像現在這樣被人當打雜的使喚。

三木無可奈何地將最上面的文件放到復印機的平臺上,按下復印的按鈕。又取瞭差不多三張紙的時候,川北的罵聲傳瞭過來:“小傢子氣地一張張復印幹什麼!用連續復印不就可以瞭嗎?你以為這是多少年前的復印機啊。”

不知道是誰笑出聲來瞭。三木慌忙看瞭下復印機的控制面板,但是怎麼也搞不懂該怎麼操作。

“喂,瀧澤小姐,不好意思,你能教我一下嗎?”

瀧澤帶著一臉被麻煩的嫌棄表情,一言不發地接過三木的文件,將文件放入稿臺上方的入紙槽,按下“開始”的按鈕後,就轉身回自己座位去瞭。她的臉上寫滿瞭“連復印都搞不清楚”的輕蔑。

為什麼會這樣?

對這不合理的事態發展感到束手無策而久久佇立的同時,三木心裡想著。

可惡,竟敢小瞧我。走著瞧——

正在這時,三木看見伊佐山從部長室出來,正慢悠悠地準備離開樓層。

三木趕緊快步跟瞭過去,正巧電梯間隻有伊佐山一個人。

“您辛苦瞭。”

面對前來搭話的三木,伊佐山心不在焉地隨口說著:“啊,你也辛苦瞭。”

對乍入新職場的三木,他連一句關心的話都沒有。

三木下定決心說道:“部長,能不能不要讓我待在總務組,而是到直線部門去工作?”

直線部門,是指營業的第一線。伊佐山看瞭眼自己的鞋尖,又看瞭看電梯到瞭幾樓。

“你不行的吧。”

終於等到的,卻是這麼一句冷冰冰的回答。

“但這和說好的不一樣——”

“不是已經把你調回銀行瞭嗎?而且和說好的一樣,在證券營業部。”

或許對伊佐山來說,這隻是一個煩人的話題,他的態度很粗魯。

“但是,總務不是我所期望的。可以讓我進入營業隊伍嗎?”

“你覺得自己有那麼大的能耐嗎?”

伊佐山毫不掩飾地脫口而出辛辣的評價:“我提前問瞭一圈,哪裡都沒人肯要你,總之就是這麼回事。”

無法接受。

電梯一到,伊佐山便快步走瞭進去。

獨自被丟在電梯間的三木,被沮喪和失望的旋渦所淹沒。

4

“聽說對電腦雜技集團的資金援助已經批下來瞭。一千五百億日元。”

11月的第一個星期一,渡真利打來瞭電話。

“很容易就通過瞭嗎?”半澤一下子有點在意,向渡真利確認道。

“沒有,不出所料,好像發生瞭爭執。我聽說中野渡行長有點不大情願。”

“中野渡行長可是相當講究合理主義的啊。”

為什麼要提供援助,援助的必要性在哪裡,為什麼非我們不可,等等,在承擔貸款審批的風險之前,中野渡謙在乎的總是立足現實的討論。不僅如此,身經百戰的中野渡謙還有一種獨特的嗅覺。

“話雖如此,事到如今,說出去的話也已經收不回來瞭吧。”半澤說道。

顧問合同已經簽好,簽完合同的那一刻,就已經相當於批準瞭一半的巨額融資。

這時,渡真利說瞭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中野渡行長似乎對方案也表示質疑,還問這樣真的行得通嗎?”

“那麼,方案最終被批準瞭嗎?”

“相關內容被視作絕對機密,我這裡並不清楚,但似乎是交給副行長和證券營業部全權處理瞭。是否完全按照方案行事,要看他們的判斷。”渡真利回答道。

“總之,公之於世之前,誰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明天就會揭曉瞭。”渡真利突然說道,“宣傳室正在做記者見面會的準備。”

“是從近藤那裡得來的消息嗎?”

近藤直弼是半澤和渡真利的同期,現在擔任宣傳部次長一職。

“你真是明察秋毫啊,”渡真利說道,“據說證券營業部提出瞭無論如何要在銀行裡召開記者見面會的要求。野崎那傢夥將會怎麼出招,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 * *

“盯著東京SPIRAL的股價,有動靜的話立刻來向我報告,明白瞭嗎?我想股價可能會有很大波動。”

第二天上午九點前,半澤將渡真利的情報告訴森山,並讓他盯住股價,自己也在電腦上調出瞭電腦雜技集團和東京SPIRAL的股價。

電腦雜技集團如果購入東京SPIRAL的股票,東京SPIRAL應該立刻會變成漲停板。

同時,東京SPIRAL也將知道是有某傢企業出於某種目的購入瞭自己公司的股票。要判明買主就是電腦雜技集團隻是時間上的問題。

但是——

剛過九點的股票價格顯示屏上,隻能看到一些小幅度的波動,完全沒有大量買入的跡象。

即便早已采取行動也不足為奇,但是此刻卻顯得風平浪靜。

就這樣,上午收盤瞭。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半澤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有人敲響瞭部長室的房門。

是森山前來匯報:“我剛才一直在盯著股價,但是沒有什麼特別的變化。今天真的會有所動作嗎,部長?”

他這樣問也是合乎情理的。

“你覺得有可能是什麼情況呢?”

聽見半澤的問題,森山開始深思。

“電腦雜技集團應該想盡快購買東京SPIRAL的股票,但僅憑現在東京SPIRAL賣出的股票,電腦雜技集團能購得的數量是有限的。即使是場外交易,如果想要買進三分之一以上股票的話,就需要進行要約收購。如果是這樣的話,即使有一千五百億日元的融資,也可以不一下子全部用掉,而是首先買進不到三分之一的股票,可以這樣考慮吧。”

“就算這樣股價應該也會波動很大。”

對半澤的意見,森山點頭表示贊同。

“也就是說,現在融資資金還沒有被用來買進股票。”森山得出自己的結論。

“應該是這樣吧。”半澤也點頭表示同意,“總之,下午的行情也給我繼續盯著。”

森山點瞭點頭,走出瞭半澤的房間。但是,下午也是沒有任何風吹草動就收盤瞭。

“到底是怎麼回事……”下午三點過後,看著自己房間內的顯示器上的收盤畫面,半澤自言自語道。

或者,他們是要在接下來召開的記者見面會上發佈要約收購的消息?一切都將從那時開始吧。半澤正思考著,手機鈴聲響瞭起來。

是渡真利打來的。

“今天什麼都沒發生呀,”半澤說,“怎麼回事啊?”

“已經出手瞭。”

半澤一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瞭:“什麼?”

“已經出手瞭,”渡真利重復道,“剛才通過記者會已經正式公佈瞭。電腦雜技集團好像已經買下瞭東京SPIRAL差不多三成的股票。”

“怎麼辦到的?”看著收盤的畫面,半澤倒吸瞭一口涼氣。

“場外交易。”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

“場外交易?也就是說已經買進瞭近三成的股票嗎?”

“還不知道詳細的情況。”渡真利說道。

“但是,也有可以肯定的事情。記者見面會上還說瞭,今後為瞭將東京SPIRAL納入旗下,要實施為瞭獲取超過半數股票的要約收購。喂,你在聽嗎,半澤?”

《半澤直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