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副部長,仙波工藝社來電話瞭。說是要談並購的事,我明天過去。”
伴野興高采烈地向直屬上司和泉匯報剛剛接到的電話。
這是七月第三周的星期一,新的一周剛剛開始。
“我就知道他們快撐不住瞭。總算來瞭,果然隻要耐心等待,就會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上周末他們接到融資部豬口的通知,說仙波工藝社的融資申請已被駁回。
對於流動資金隻能支撐到月底的仙波工藝社而言,剩下的路隻有兩條——直接破產,或者被人並購。
“一切盡在我們的掌控之中,事情好像就要這樣結束瞭,還真有點意猶未盡呢。伴野,你要好好幹。”和泉竊笑道。
“斷其糧草見效瞭。說到底,區區一個中小企業怎麼能與銀行抗衡?即使有個白癡融資課長幫他們忙,也沒用!”
這說的是半澤。
“雖說闖過瞭審查委員會,但那傢夥也就這點本事。”說著,和泉臉上露出令人厭惡的冷笑,“過不瞭多久,他就會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瞭。”
“這個好消息,可以拿來給寶田部長接風洗塵。”
明天下午寶田會來大阪出席會議。
“我們也可以向田沼社長報喜瞭。”
“隻要傑凱爾和我行合作,今後還有數不清的大案子等我們去做。這次雖然辛苦,但也值得。”
和泉的表情,顯得好像仙波工藝社被並購已確定無疑瞭一般。
第二天上午十點,伴野帶著M&A初期合同趕往仙波工藝社。
“不好意思,還麻煩你跑一趟。”友之把伴野請進社長辦公室,“請坐吧。”
他隨意招呼伴野坐在沙發上,自己坐在沙發對面的扶手椅裡。
“哪裡哪裡,我才要多謝您抽空見我。聽說您最近為籌措資金的事費瞭不少神。前幾日我也對您說過,公司的存續永遠是第一位的,為生存下去選擇最優解才是經營之道。”
“資金籌措的事,確實像你說的那樣,費瞭不少功夫。哎呀,銀行這地方真的堪比閻羅殿,最開始懷疑我們跟預謀性破產有關,說是有擔保就給融資,好不容易找到瞭擔保,又說什麼來路可疑。”
“現在行內對合規問題很重視。”
伴野露出同情的表情。
“無論解釋瞭多少遍我們跟預謀性破產無關,銀行都不理會。這下我也沒辦法瞭。”
“好在還有這份並購提案啊。”伴野趁機引出話題,“看樣子您終於想明白瞭,多謝。”
對伴野刻意用關西腔道謝的行為,友之並不領情。
“你不需要謝我。”他說。
“不不,對我們而言,您同意並購這件事本身就值得感激。”伴野說道。
“我可沒說要答應並購。”
友之的話讓伴野愣在原地。
“您這是什麼意思?”伴野臉上的笑容消失瞭,“您不是說要談並購的事嗎?還有,您現在不是正為瞭資金問題發愁嗎?”
“資金問題有半澤先生幫忙,我一點都不擔心。”
“半澤怎麼跟您說的我不知道,但融資申請是不可能通過的。”伴野說道,“社長,您應該接受並購才是。”
“是,半澤先生已經告訴我瞭,但申請結果不是還沒出來嗎?”
“還沒出來……在這種情況下?”伴野忍不住輕笑道。
緊接著,他故作吃驚地說:“這太愚蠢瞭,融資申請已經沒戲瞭,貴公司的流動資金馬上就要見底,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支行的融資課長難道想親手把客戶推進火坑嗎?”
突然他臉色一沉,眼神也變得犀利起來。
“您應該接受並購,社長。機會不會再有第二次,您想錯失它嗎?”
友之緩緩地搖頭。
伴野把膝蓋朝友之的方向挪瞭挪。“社長,再這樣下去,仙波工藝社會倒閉的。”
友之看著伴野,鐵青的臉上孕育著怒意。
“看來是我說得不夠清楚,我現在正式拒絕傑凱爾的並購提案。”
伴野像被釘子釘住的標本,渾身動彈不得。他連眼睛都忘瞭眨,一動不動地盯著友之。
過瞭片刻。
“您把我叫過來,就是為瞭拒絕我嗎?”
自視甚高的伴野,眼中浮現出怒意。
“因為你們老是誤會,有人就建議我找個機會說清楚。”
“那個人是誰?”伴野問道。
“是我。”
空氣裡突然響起一個聲音,大門敞開的社長室門口出現瞭一個男人的身影。
“半澤!”
“打擾瞭,社長。”
半澤向友之打過招呼後,淡定地坐在瞭友之旁邊的扶手椅上。
“你在胡鬧些什麼!”伴野正準備反擊。
“胡鬧的是你們吧。這句話,我原封不動地送還給你。”半澤冷淡地說。
“你再這麼胡鬧下去,仙波工藝社要是破產瞭該怎麼辦?”皺起鼻子的伴野狠狠地呼出一口氣,“我行,可是在五木行長的帶領下,積極推進此類並購案——”
“收起你那套冠冕堂皇的說辭。為瞭促成並購,你們竟然連融資部都打點好瞭。算瞭,跟你這種小嘍囉也沒什麼好說的。仙波工藝社,有我拼盡全力保護,我絕不會讓它破產。”
“就憑你?”伴野冷笑。
半澤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照片,推到茶幾上。
“這是什麼?”
“有眼睛的都知道,這是照片。至於是什麼照片,我也犯不著跟你解釋。你把它交給寶田,問問他,為瞭這種東西就可以霸占別人公司嗎?他今天應該會來大阪本部吧。”
“你怎麼知道?”
伴野的瞳孔深處有什麼東西動瞭動。
他又怎麼知道,半澤早就從渡真利那裡得知瞭寶田的動向。
“你一定要給他看,還有——跟他說,少看不起客戶。”
“寶田部長不會放過你的!”伴野憤怒地喊道。
“你讓他試試。”
半澤的眼中有火焰在燃燒。
“我告辭瞭。”伴野站起身,最後惡狠狠地沖友之說道,“社長,你會後悔的。”
2
“怎麼樣?仙波工藝社簽合同瞭嗎?”
在大阪營業本部,等待伴野歸來的不隻有發問的和泉,還有乘坐早上的新幹線抵達大阪的業務統括部部長寶田。寶田看上去心情不錯,蹺著二郎腿,等待著伴野的回答。
“那個……”伴野支支吾吾道,“非常抱歉,本以為會得到對方的允諾,沒想到等來的卻是正式拒絕。”
“開什麼玩笑!”
和泉拍瞭一下自己的大腿,那酷似燒水壺的禿腦袋瞬間變紅,並且有越來越紅的趨勢。
“他們不是為資金問題傷透腦筋嗎?都這樣瞭為什麼還不答應?你到底是怎麼交涉的?”
“對不起,副部長。事實上大阪西支行的半澤也在,就是他在從中挑唆。還有——他不知道從哪裡聽說瞭我們打點融資部的事。”
“那個渾蛋。”
聽到宿敵的名字,寶田立刻咬緊瞭牙關。
“他還讓我轉告寶田部長,讓您別看不起客戶——”
“他算什麼東西!”寶田怒目圓睜,“這件事,我會告訴淺野君。”
“拜托您瞭。”伴野說道,“還有一件事——”
他不知道怎麼開口,就幹脆從公文包裡取出一張照片。
“半澤交給我一張照片,讓我轉交給您。我也不知道是什麼照片,您看,可以收下嗎?”
“給我看看。”
寶田從沙發直起身子,拿過伴野猶猶豫豫遞來的照片。
“什麼玩意兒。”他嘟囔瞭一句。
片刻之後,他臉上的表情卻越來越嚴肅。
伴野起初以為那是因為憤怒,但當寶田的臉緩緩轉過來時,他卻嚇得倒吸一口涼氣,寶田毫無疑問是慌神瞭。
“寶田,你怎麼瞭?”和泉狐疑地問道。
此時,寶田才終於回過神來。
“關於這張照片,半澤說什麼瞭嗎?”他問。
“沒有,他說沒必要跟我解釋。”
寶田目光炯炯的雙眼再次看向手中的照片。
一定發生瞭什麼事,但具體是什麼,和泉不知道,伴野也不得而知。
“這是什麼照片?”和泉終於發問。
“誰、誰知道啊,我也不清楚。”
寶田顯然是在說謊,這讓伴野感到震驚。這個身經百戰的金牌銷售,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男人,現在明顯有點驚慌失措。
“他還說瞭什麼?”
“他還在那兒逞英雄呢,說什麼一定會守住仙波工藝社。”
“不自量力。”和泉罵瞭一句,心中的怒火抑制不住,“一個小小的支行課長拿什麼跟我們鬥。到最後資金鏈斷裂,還不是要哭著求傑凱爾並購。我們幹脆別管瞭,等他們求上門吧。”
和泉怒氣沖沖,一旁的寶田卻沉默不語。
不知道這沉默到底意味著什麼。
“你覺得呢?寶田。”和泉問道。
“嗯,就這麼辦吧。”寶田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這張照片由我保管。”
寶田將照片放進西裝外套的內口袋。
“差不多該開會瞭。”他嘟囔瞭一句,從沙發上站起,匆忙結束瞭與和泉二人的談話。
當天晚上,寶田與田沼約在餐廳見面。如此不適宜談正事的餐廳也並不多見。
那是梅田站附近一傢高級酒店的法式餐廳。田沼是店裡的常客。餐廳的單人套餐不低於五萬日元,再搭配高級紅酒,這一晚的開銷超乎想象。
寶田還沒有告訴田沼今天出現的麻煩事。
他看準瞭時機。
“實際上,有件事想跟您好好談談,社長。”
寶田說出這話時,第二道菜的餐盤剛剛撤下。
“今天,支行的融資經理送來瞭這樣的照片。拍的恐怕是那幅畫,就是仙波工藝社裡的塗鴉。”
田沼瞟瞭一眼,臉色越變越難看。
“你看吧,我就說瞭不能麻痹大意。”他那神經質的飽含怒意的眼神像針一樣銳利,“他們知道瞭多少?”
“不清楚。”
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半澤怎麼會註意到隻在仁科讓與佐伯陽彥的書信裡提過的塗鴉?也不清楚他瞭解到瞭哪一步,給寶田這張照片的用意是什麼。
“怎麼辦?”田沼近乎責難地問道,“你不是說會賭上自己的銀行職業生涯嗎?萬一那件事暴露瞭,你打算怎麼承擔責任?”
“我會想辦法的。”寶田說道,“那個融資經理,可能隻找到瞭塗鴉。”
這句話一點安慰效果都沒有。
“並購怎麼樣瞭?”
這犀利的問題讓寶田倒吸一口涼氣。
“實際上——仙波工藝社正式拒絕瞭並購提案。”
田沼連眼睛都忘瞭眨,就這麼直勾勾地盯著寶田。
不知過瞭多久——
“在這裡自亂陣腳也解決不瞭任何問題。”田沼的確有種臨危不亂的膽魄,“你去打聽對方送這張照片的意圖,問清楚之後,再做打算。”
“明白瞭。”
寶田輕輕點頭,下意識地把紅酒杯送到嘴邊。吞進口中的酒失去瞭充斥口腔的濃鬱芳香,也沒有淡淡的酸味,仿佛隻是紅寶石顏色的白開水。
3
對支行長淺野的暴怒,半澤並沒有放在心上。
“你這渾蛋,反省一下自己的所作所為吧!”淺野瞪著泰然自若地站在辦公桌對面的半澤說道,“仙波工藝社的並購案早已列入業績計劃,業務統括部正準備把它作為成功事例推廣到全行,你想讓我丟臉嗎?”
此時,半澤剛正式匯報完仙波工藝社拒絕並購提案的消息。
“仙波社長可是一次都沒答應,將它變成既定事實的是業務統括部的莽撞。”
“你少把責任推給總行。”淺野越說越激動,“你以為行長會信你的說辭?業務統括部整理的報告已經提交給瞭行長,這哪是一句莽撞就能解決的。”
“那就要怪大阪營本的伴野擅自匯報瞭,又或者,是寶田部長親自匯報的?”半澤回道。
“你敢說寶田部長的不是?”
淺野的怒意倍增,半澤卻隻是冷漠地盯著他看。
“聽說,我提交給審查委員會的資料並沒有體現在報告上。”
此時,半澤說瞭這麼一句話。
“你、你說什麼?”
淺野被怒意染紅的眼底似乎有另一種情緒在搖擺。
“您知道是為什麼嗎?”
“那、那肯定是因為不值得匯報。”
淺野的臉上開始浮現出戒備的神色。
“審查委員會其中一人,也就是融資部野本部長代理負責會議記錄。我聽說,是寶田部長要求野本部長代理把這部分記錄刪除。”
“那不關你的事。”淺野頂瞭回去,“審查委員會記錄什麼也好,不記錄什麼也好,哪輪得到被審查的人說三道四。”
“明明是支行長為瞭練習高爾夫逃避祭典委員會,觸怒瞭各位會長,審查委員會的報告卻隻字未提,反而寫著‘支行長因要事在身不得已缺席會議,挑剔的各位會長卻借題發揮’,這是事實嗎?”
“這、這種事,我怎麼知道。”
“那麼,這件事您知道嗎?寶田部長向融資部打招呼,讓他們對仙波工藝社的融資申請多多挑剔——”
“我不知道!”
“您或許不知道,但我在總行內有可靠的消息源,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對話正往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淺野連眼睛都忘瞭眨,一動不動地盯著半澤。
“隻要我願意,我現在馬上可以對審查委員會的內容提出質疑。我也給總行裡的幾個朋友分享瞭提交給審查委員會的資料。至於我想質疑什麼,您應該很清楚。”
“你、你想威脅我,半澤?”
“這可說不準瞭。但是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既然做瞭壞事,就要做好被人揭發的準備。”
淺野的雙眼在恐懼中睜大,嘴唇開始顫抖。
“請您不要再阻礙仙波工藝社的融資申請,這筆兩億日元的融資有合理的授信依據。仙波工藝社的經營改革方案廣受好評、具備可行性,擔保也來路正當。既然條件齊全就應該獲批。我不管寶田部長怎麼為難您,總而言之,請您不要再用無聊的借口故意拖延瞭。”
“可不是我在拖延,是融資部——”
“隻要你願意交涉,融資部應該會批準。”半澤堅定地說道,“我行奉行現場主義。一線員工與客戶直接接觸,熟知客戶的業務內容、業績情況以及經營者的人品,他們的意見比什麼都重要,這一點你也心知肚明。我希望,你用支行長的公信力去推進這單申請。身為主力銀行,仙波工藝社需要的兩億融資理應由我行提供。隻要你願意完成本該由你完成的工作,我就不會把事情鬧大。”
半澤的話在淺野心裡起起伏伏,最終沉沒下去。他思考瞭許久。
“你、你能保證嗎?”
終於,他擠出這麼一句話。
“當然。”
長年在總行工作的淺野自然知道半澤的人脈並非徒有其表的花架子,也知道半澤的指摘絕不是單純的威脅。
在這一瞬間,淺野匡投入瞭半澤麾下。
“我可以走瞭嗎?還有工作。”
“我再說一句,行嗎?”
淺野叫住瞭已經轉身的半澤。
“剛才業務統括部打來電話,說的是業務統括部主辦的全國會議,屆時要求各支行的支行長和融資課長出席。你聽說瞭吧。”
“那又怎麼瞭?”
“他們會從各區域挑選支行代表匯報業務案例。不幸的是,我們支行也被選中。業務統括部想讓我們把仙波工藝社的並購案作為成功案例發表。”
“他們就是在用這種方式施壓嘛,您可以拒絕啊。”
“能拒絕的話我早就拒絕瞭。”淺野眼神飄忽,不自覺地說出瞭心中的苦悶,“我該怎麼辦?行長也會出席會議,你要我在行長面前出醜嗎?”
“您可以如實匯報嘛。就說為瞭促使並購案成功,寶田部長背後做瞭許多工作,融資部也很配合,對仙波工藝社的融資申請百般挑剔、反復施壓,可惜,最後還是失敗瞭。”
“這我怎麼說得出口,要說你去說。對瞭,上臺發表的人可是你,半澤課長,是你啊!”
“那麼,您就別管瞭,我想怎麼匯報就怎麼匯報。”
半澤沒有理會淺野惡狠狠的目光,毫不猶豫地走出瞭支行長辦公室。
半澤的身影剛一消失,淺野立刻用顫抖的手抓起桌上的電話。通話對象自然是寶田。
接電話的秘書說寶田正在開會。
“請轉告他事情緊急,我等他回電。”
淺野說完掛斷瞭電話。不到十分鐘,寶田本人便打來電話。
“出什麼要緊事瞭?”
“半、半澤拿審查委員會的資料威脅我,說如果不照他的意思辦,他就把資料公開。要、要是那樣的話,可能會給寶田部長您添麻煩——”
“半澤的目的是什麼?”寶田打斷淺野,“他一定有目的,否則不會隨隨便便威脅人。”
不愧是常年交手的勁敵,寶田對半澤的行事風格瞭如指掌。
“他要我推進仙波工藝社的融資申請。他甚至連部長私下跟融資部打招呼的事都知道瞭。我想,融資部內部可能有人給他提供消息。”
“你的意思是,你要放棄仙波工藝社的並購案?你這個人,怎麼沒有半點鍥而不舍的精神呢?”
淺野感到左右為難,緊握聽筒的手不斷地冒出冷汗,胃部像被人狠狠地往上擰。他想嘔吐。
“但、但是仙波社長不同意並購——他的意願很強烈……我實在沒有辦法……”
淺野的聲音斷斷續續,因恐懼而發顫。
“我對你太失望瞭。”寶田的這句話像狠狠打瞭淺野一巴掌,“說到底,你根本不是半澤的對手。”
“我、我也想不到,他居然會這樣威脅我——”
“那傢夥,是討價還價的天才。”沒有想到,寶田說出口的居然是對半澤的稱贊,“他一旦鎖定瞭敵人,就會利用組織的規則和人脈毫不留情地將對方擊潰。不管對方是你這個支行長,還是我。”
“給您添麻煩瞭,非常抱歉。”
淺野的道歉相當於投降宣言。
“喂,你可不能給我添麻煩,淺野君。”寶田冷冷地說道,“你就算要給半澤下跪,也得給我處理好這件事。還有,仙波工藝社並購案要是失敗瞭,責任可全在你身上。”
電話掛斷的那一刻,淺野的頭無力地垂落下來。
“可惡,可惡!”
瞬間爆發的憤怒驅使他抓起桌上的文件用力往地上砸去。此時,門外響起瞭敲門聲,江島把腦袋探進來,看見滿地散落的文件,嚇得眼睛都瞪圓瞭。
“支行長,您沒事吧?”
“吵死瞭!”
淺野在江島身上撒完氣,用雙手抱住腦袋,久久沒有動彈。
4
半澤走進中之島大阪總部的會客室時,給他打電話的人正躺在扶手靠椅上,歪頭思索著什麼。
“我想跟你聊聊昨天的照片。”
半澤接到這通電話是在下午一點過後。
淺野應該匯報過早上發生的事,但寶田一個字都沒提。他表明目的並得到半澤的回應後,拋出上午十點半這個會面時間,就把電話掛斷瞭。
從大阪西支行所在的本町到位於中之島的關西總部,有十五分鐘的車程。
此刻——
“你居然敢威脅我們,好大的膽子。”
寶田用憎恨的目光瞪著走進來的半澤,一言不發地等對方在沙發上坐下。
“您好像誤會瞭。我大體是相信人性本善的,但火星都濺到身上瞭,不撣開怎麼行呢?”
“無聊透頂。”寶田說道。
他眼底的怒意冒出瞭紅色火苗。
“不管你說什麼,我都有辦法把它抹殺掉。身為部長的我和區區一介融資課長,東京中央銀行這個組織究竟會更信任誰呢?你最好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
“勞您費心瞭,您叫我來,不是為瞭說這些吧?”
“你這傢夥,永遠不會在嘴上吃虧。”寶田罵道。
緊接著,他拋出瞭正題:“我想知道,你為什麼送那張照片給我,那是仁科讓的塗鴉吧。”
半澤的眼睛瞇瞭起來,狐疑地盯著寶田。
“你應該知道那不是仁科讓的畫。”
一瞬間沉默籠罩在房間內,兩人都在暗中試探對方。
“那你說是誰的作品,《哈勒昆與皮埃羅》——”
寶田還沒說完,半澤就拋出瞭“佐伯陽彥”這個名字。
“你通過仁科和佐伯的書信,知道瞭仙波工藝社地下室裡有佐伯陽彥的塗鴉。現在市面上高價出售的仁科讓的《哈勒昆與皮埃羅》,假如是模仿他人作品——”
“夠瞭,我知道瞭。”寶田抬起右手制止半澤,直截瞭當地說道,“仙波工藝社不是正缺錢嗎,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我們有話直說。那幅塗鴉我買瞭,你們要多少錢?田沼社長那邊,我去跟他談。”
“真不湊巧,那是非賣品。”
聽到半澤的回答,寶田的臉僵住瞭。
“那你是為瞭什麼?”
“為瞭揭露真相。”半澤回答道。
對寶田而言,這應該是他能想到的最糟糕的回答。
“為瞭仁科讓,為瞭他身後默默無聞死去的佐伯陽彥。《哈勒昆與皮埃羅》是這兩人友情的見證,是一個名叫佐伯陽彥的畫傢曾經活在世上的證據。如果說給你的照片有什麼用意,那也是對你們這些企圖隱瞞真相的傢夥發起的開戰宣言。”
“你也是東京中央銀行的員工吧。”寶田耐心地勸說道,“你要是這麼做,身為仁科讓知名收藏傢的田沼社長可能會蒙受巨大損失。仙波工藝社是我行的重要客戶,傑凱爾也是啊。保護它是我行員工的義務,也是在維護我們自身的利益,你不這麼認為嗎?”
“聽上去真是大義凜然。”半澤譏諷地說道,“銀行職員的工作有必須遵守的規則,你遵守瞭嗎?”
“你說什麼?”寶田警惕地瞇起雙眼,“你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寶田部長。”
半澤從椅背上直起身子,直直地盯著寶田,仿佛要將他看穿。“不管誰說什麼,我都要把你做過的事公之於眾。你等著吧。”
“等一下,等一下——”
寶田連忙攔住已經起身的半澤。“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隻是想保護田沼社長的資產價值,這有什麼不對?”
“真的隻是這樣嗎?”
被詰問的剎那,寶田把嘴邊的話咽瞭回去,他試探性地看瞭眼半澤,卻什麼也沒說。
“啊,還有一件事——”半澤突然停下腳步,轉頭對寶田說,“聽說M&A全行會議選中我們支行做匯報,能不能換成其他支行?仙波工藝社的案子已經沒戲瞭,你之前可能想借此機會給淺野支行長施壓,但現在已經沒有意義瞭。”
“點名要大阪西支行匯報的不是我,是行長。”
寶田的表情有點苦澀。
“行長?”
“我以前報告過傑凱爾的案子由大阪西支行跟進,他好像記在心裡瞭。說是想瞭解之後的進展,就把大阪西支行列入瞭匯報名單。”
“為瞭這個並購案,你到底做瞭多少違心事才搞出現在這個局面啊。”
“反正,你也不一定能參加。”
“你什麼意思?”
寶田看著半澤,露出別有深意的笑容。
“我得給你一個忠告,有樣東西是我有你沒有的,知道是什麼嗎?——權力。調動一個小小的支行融資課長對我來說易如反掌,你可別忘瞭。”
“害怕人事調動的話,還怎麼當上班族啊。”半澤笑瞭笑,壓根兒不放在心上。
“有能耐你就試試,不過在那之前,寶田部長——”半澤的指尖戳到瞭揚揚自得的寶田眼前,堅定地說道,“我會拼盡全力把你擊垮!”
5
“我跟業務統括部的人稍微打聽瞭一下,全行會議的事,確實跟寶田說的一樣。”
渡真利打這通電話是在半澤與寶田對峙的數日後。這天,氣象臺預報瞭梅雨季結束的時間,難波之城即將迎來真正的夏季。
“五木行長既然說瞭要把M&A視為將來的收益支柱,必然會關心全行的動向。大阪西支行因為參與瞭傑凱爾的業務,行長好像很有印象。”
“五木行長總是在奇怪的地方展現出驚人的記憶力。”
半澤還在企劃部時就曾被領導趕去五木面前解說材料。那時,他常為五木對細枝末節的記憶力驚嘆不已。
那些案例的共同之處就是都有一些經不起深究的“弱點”。如果說,敏銳地察覺到這些弱點也算經營能力的一種,那麼,五木可以說是天生具備瞭這種能力。
“仙波工藝社案子流產的事,還沒上報給行長嗎?”
“關於這個——”渡真利的停頓似乎別有深意,“好像是寶田在阻止。你明白什麼意思嗎?大阪西支行,要做殺雞儆猴的那隻雞,要在全行的支行長面前接受五木行長的斥責。如此一來,其他支行就會更加賣力地推進M&A業務。這招叫殺一儆百,大阪西支行成瞭替罪羊。”
這確實像寶田的所作所為。
事實上五木一旦大發雷霆,就有許多工作不便開展。畢竟,行內多的是平日偽裝成理智紳士,本性卻真正冷血無情的傢夥。
“但是啊,這個光榮的使命能不能輪到你,還是個未知數呢。”
渡真利似乎意有所指。
“你是說人事調動?”
“聰明。”渡真利接著說道,“寶田向人事部告瞭你一狀,說你無視行長的意願妨礙支行業務,還有上次審查委員會的事。他建議為瞭支行業務能夠順利推進,盡快把你調走。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吧。”
“我終於要被免職瞭嗎?那樣也挺好。”半澤調侃道,“歪曲一個人的人事評價,還真是容易啊。”
“你說得沒錯,該告訴你的我都告訴你瞭,你可得好好加油。”沒等半澤回答,渡真利便掛斷瞭電話。
6
“但是,你不要緊吧,半澤先生。”
在那間被哈勒昆註視著的社長辦公室,友之不安地看著半澤。“因為我們的事,半澤先生在銀行的處境會不會越來越艱難?小春也很擔心呢。”
友之身邊坐著小春和會計部部長枝島。半澤的身旁則是中西,中西手中拿著剛剛蓋好印章的融資合同。
“您不用擔心。”半澤表情平靜,輕描淡寫地回答道。
“如果沒有半澤先生這樣的人在,銀行就徹底無藥可救瞭。竹清老爺子也很欣賞你呢。”
聽到友之的話,半澤不禁問道:“竹清會長說什麼瞭嗎?”
“前幾天,我們在土佐稻荷神社的集會上碰面瞭,他說受你不少照顧。”
“恰恰相反,是竹清會長一直在幫我。”
半澤笑容滿面,友之卻還是一臉嚴肅,他鄭重地挺直脊背。
“半澤先生,還有中西先生,這次的融資,真的非常感謝。”
小春與枝島也和友之一起,深深地鞠瞭一躬。
“您別這樣。”半澤連忙制止,“我和中西,也隻是做瞭身為融資經理應該做的事。”
“不,不是那樣的。”令人驚訝的是說出這句話的卻是中西,“為瞭仙波工藝社的兩億日元融資,課長真的豁出瞭性命,我也要向您道謝。”
中西也鄭重地低下頭。
“喂喂,怎麼連你也……”半澤有點難為情地笑道。
“如果不是課長您,這筆融資絕不可能獲批。”中西說道,“總行的人還有支行長,他們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促成並購案。是課長您跟他們硬碰硬,不遺餘力爭取到瞭這筆融資。從您身上,我真的學到瞭很多,也收獲瞭勇氣。”
“半澤先生真的在為我們戰鬥啊,多謝瞭!”小春再次道謝。
“你在銀行要是有什麼為難的地方,隨時告訴我,半澤先生。”友之也說道,“我跟竹清老爺子打聲招呼,讓他再教訓教訓淺野支行長。”
“那倒不用。”半澤笑瞭。
他又收斂瞭笑容,正色道:“我還真有件事想麻煩您。”
“你盡管開口,能幫的我一定幫。”友之爽快地答應道。
半澤提出瞭一個意料之外的請求。
7
“廣告部收到一個采訪申請,對方是《美好時代》雜志社的,說想和您聊聊仁科讓的收藏品。”
每天早上,田沼來公司後都會和秘書開個碰頭會。
“《美好時代》?”聽到這個名字,田沼不由得反問瞭一句。
“那是仙波工藝社旗下的美術雜志。”
“我知道。”
秘書並不知道田沼計劃並購仙波工藝社的事,這個項目是在極度保密的狀態下進行的,能接觸到信息的隻有幾位高層,秘書不在其中。
誰要接受他們的采訪啊,田沼想。
恐怕《美好時代》編輯部也不知道田沼計劃並購仙波工藝社的事,所以才貿然請求采訪。倘若果真如此,這就是個令人意外的巧合。
“這是采訪的企劃書。”
秘書遞來的文件第一頁上寫著幾個大大的字——“仁科讓特輯”。
“廣告部那邊認為《美好時代》影響力巨大,是最適合對外宣傳社長收藏品價值的媒體。他們建議您接受采訪,算是為明年春天開業的田沼美術館做預熱宣傳。”
“行吧。”
田沼做決定從不拖泥帶水。
“對方希望盡快與您見面,會面時間在一個小時左右。下周三和東西新聞三島社長約好的面談需要重新調整時間,您看,把采訪安排到那個時間可以嗎?”
“地點呢?”
“公司會客室怎麼樣?”
“不,讓他們來我辦公室。”田沼說道,“那裡也有一幅《哈勒昆與皮埃羅》,不是更契合企劃主題嗎?”
“您的想法很棒。”秘書點瞭點頭,把要點寫在記事本上,“接下來,是和軟盾公司乾社長開會的事——”
田沼的大腦還沒來得及思考,話題就馬上轉移到下一個。《美好時代》上門采訪的事就立刻被田沼遺忘到瞭角落。
等他再次想起,已經是采訪當天的事瞭。
這次采訪,透著一股與往常不同的古怪氣氛。
明明是特輯采訪,卻沒有出現攝影師等工作人員。隻派兩個人采訪鼎鼎大名的田沼時矢也十分反常。
“感謝您抽出寶貴的時間見我們,我是仙波工藝社的社長仙波友之。”
“社長?”
看到對方拿出的名片,田沼時矢盯著他的臉看瞭許久,說不出話來。
“你就是社長……”
“沒錯,前些日子,勞您對敝公司費心瞭。”
“你是說——並購的事?”
“是的,正是。”友之滿不在乎地笑道,“雖然辜負瞭您的期待,但我知道您對敝公司的工作還是十分支持的,非常感謝。”
“哼,原來是這樣。”田沼的眼神有點不懷好意,“一邊拒絕我的並購,一邊跑上門來采訪我,你們還真夠厚臉皮的。”
田沼的話裡帶著刺。
“恰恰相反。”友之說道,“正因為有並購的事,我們今天才會冒昧來訪。”
“什麼意思?”
“讓我來解釋吧,我是東京中央銀行大阪西支行的融資課長,敝姓半澤。”
“融資課長……”
田沼皺起眉頭,估計是因為從寶田那兒聽說過並購案的交涉經過。
“前幾天我交給敝行業務部長寶田的照片,想必您已經過目。就是那張《哈勒昆與皮埃羅》的塗鴉。”
“啊,算是吧。”田沼含糊地應道,他一邊揮手請兩人坐到沙發上,自己則在沙發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然後呢?”
“您知道那是誰的畫嗎?”
田沼隻回瞭一句“不清楚”。
“您不知道?”
“我怎麼可能知道?”
田沼像鬧別扭一樣笑著,看向半澤的眼神卻滿是戒備。
“那麼,由我來解釋吧。”
說著,半澤拿出瞭一張與先前一模一樣的照片。
“仙波工藝社的辦公樓曾經為一傢叫堂島商店的公司所有。兩名前途無量、立志成為畫傢的青年曾經在那裡工作,一位是田沼社長熟識的仁科讓,另一位是名叫佐伯陽彥的畫傢。這位佐伯陽彥,您應該也知道吧。”
半澤盯著田沼的側臉繼續說道:“這幅《哈勒昆與皮埃羅》,乍看之下似乎是仁科讓的作品,但仔細一看,會發現在這裡——”
半澤指著照片中的某一點。
“這裡有作畫之人的簽名,H · SAEKI,也就是佐伯陽彥。在留學巴黎的仁科讓畫出《哈勒昆與皮埃羅》的三年前,佐伯陽彥已經用一模一樣的筆觸完成瞭這幅辨識性極高的流行風畫作。仁科讓畫的《哈勒昆與皮埃羅》,隻是對前同事佐伯陽彥作品的模仿——說得更直白些,是剽竊。”
“那也不一定吧。”田沼有點焦躁地說,“或許仁科讓當時就有瞭《哈勒昆與皮埃羅》的構想,那個叫佐伯什麼的人出於惡作劇的心態在他畫的塗鴉下簽瞭自己的名字。這也不是不可能呀。仁科讓的《哈勒昆與皮埃羅》可是世界聞名的現代美術傑作。”
“您說得對。”半澤承認道,“所以,這才是問題所在。”
田沼不安地變換著蹺起的左右腳,試圖掩飾內心的慌亂。但他沒有阻止半澤,顯然對半澤接下來的話很感興趣。
“目前仁科讓的作品擁有怎樣的價值和人氣,這一點,您身為世界頂級的仁科讓作品收藏傢,應該是最清楚的。但是,假如仁科那幅風格鮮明的《哈勒昆與皮埃羅》並非原創,而是對他人作品的剽竊,那麼這幅畫的市值將會怎樣呢?恐怕難以想象吧。有一種說法是,您在仁科讓作品上的投資不低於五百億日元。假如一切成真,這些畫很可能貶值到隻剩一半或者三分之一的價值。為瞭守住畫作的價值,您必須全力掩蓋仁科讓剽竊的痕跡。您之所以並購仙波工藝社,就是這個原因吧。”
“一幅塗鴉而已,你想象力還真豐富。”田沼並不承認,“你假借采訪的名義來見我,就為瞭說這個?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你最好有心理準備。”
“佐伯陽彥是丹波筱山一傢釀酒廠的二少爺,大約三十年前去世。那傢釀酒廠至今仍悉心保管著佐伯先生的畫作。”
半澤又拿出一張在佐伯酒造拍攝的照片,那是年輕的佐伯陽彥繪制的《哈勒昆與皮埃羅》。與墻上的塗鴉不同,這幅上好顏色的畫與仁科讓後來的作品如出一轍。
“這幅畫是佐伯先生在美大讀書時的作品,他一直把它放在出租屋裡。仁科先生經常帶著食物探望體弱多病的佐伯先生。當時看到這幅畫的仁科先生,內心或許受到瞭強烈的沖擊。他在巴黎走投無路時不由自主地想起瞭這幅畫,於是,《哈勒昆與皮埃羅》便作為仁科讓的作品問世瞭。”
此時田沼的表情蒙上瞭一層陰影,變得極為陰沉。
“我也不知道這件事對他們來說是幸還是不幸,但對於以仁科讓收藏傢這個頭銜揚名於世的你而言,這一定是個麻煩的真相。所以,你才會派我們銀行的寶田去佐伯酒造,試圖買下佐伯陽彥的遺作。”
“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那些事,我是怎麼知道的?”田沼問道。
“應該是通過遺書吧。”回答他的是友之,“有傳言說,仁科讓去世時曾給關系親密之人留下遺書。其中一封,應該留給瞭他的重要客戶兼贊助商,也就是你,對不對?”
田沼沒有吭聲。
“由於親屬們的反對,你們與佐伯酒造的繪畫交易進展得並不順利。”半澤接著說道,“但是最近,你們得知仁科讓和佐伯陽彥寫給對方的書信被保留瞭下來。通過書信,你們註意到另一幅《哈勒昆與皮埃羅》的存在,就是那幅沉睡在仙波工藝社地下倉庫的塗鴉。佐伯酒造那邊,買下遺作和書信的事已經差不多談攏瞭,對想要隱藏真相的你們而言,最後一項任務,就是隱藏那幅塗鴉。為此,田沼社長,你采取的措施就是並購仙波工藝社,我說得對嗎?”
對半澤的問題,田沼已無力回答。
他把身體埋進沙發,渾身像虛脫瞭一樣,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地毯。
終於,他開口瞭:
“你們的目的是什麼?”
開口的第一句便是質問。
“你們來這裡,不會是為瞭告訴我這個真相吧。你們根本沒必要特意跟我說這些,直接把剛才的話刊登在《美好時代》上豈不更好?”
“或許吧,但這麼做會違背佐伯陽彥的遺願。更重要的是,對你也沒有任何好處。”半澤說道,“我親眼見識過佐伯陽彥的畫,也讀完瞭他和仁科讓寫給對方的書信。我思考瞭很久,該怎麼做才不算辜負這二人的友情。我今天來這裡,是想提供一個解決方案。”